越临近六月，天气就越是炎热。
学校食堂准备了消暑的糖水，多是绿豆沙，但也不敢往里面加太多冰，怕这些要考试的学生吃坏了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高考的原因，戚元嘉也和家里人一样，觉得今年的夏天特别的热。蒋庭清倒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只觉得今年和往年差不多。
戚元嘉说他这是没有来自高考的压力，自然心里不感觉焦躁。确实，蒋庭清的专业已经过线了，接下来他只要正常发挥，就能够顺利录入B市电影学院。而戚元嘉想要去的那个学校专业还有点悬——不过是他这样觉得。
“你放松一点，”彼时离高考还有三天，学校放了假，不再进行统一的上课，让学生自主复习，可以选择留在学校自习，也可以选择回家，学校是建议他们留在学校的，但是蒋庭清看着戚元嘉状态好似有些不大对，便选择先回家一趟，“你的成绩很不错了，这段时间的考试不是都超过我拿了第一嘛？”
“这几次的考试都比较简单哇。”戚元嘉说，“正式高考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简单大家一样简单，难大家也是一样的难。”蒋庭清说，“之前那个自信的戚元嘉呢？”
戚元嘉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坐在书桌前的蒋庭清，撇了撇嘴：“没了，消失了，不见了。”
蒋庭清失笑，他离开椅子，坐到戚元嘉的身边，伸手捋了一把戚元嘉汗湿的刘海，“怎么了？”
戚元嘉沉默，而后整个人往后仰，伸直腿抵在蒋庭清的大腿旁，他说：“就是，嗯，有些害怕了。”
“怕什么？”
“怕很多，”戚元嘉诚实地说，“就是会突然想如果自己没考好怎么办，然后也会想，考试那天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蒋庭清学他的样子一起躺下来，戚元嘉仰头看着天花板，蒋庭清侧躺着，头压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戚元嘉，很认真地听戚元嘉吐露这些天来的焦虑。
其实戚元嘉也明白自己的有些焦虑很没必要，或者说是庸人自扰，自己这些年的考试成绩清清楚楚，都在告诉自己只要正常发挥，是可以去到自己的理想学校的。但这个世间的事谁说得上来呢，万一呢？成玉的生病去世，给了他迎头一击，这件事告诉他人生当中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的。
他很害怕。
蒋庭清朝他展开手，戚元嘉笑着问他干嘛呀，“给我的宝贝一个抱抱。”蒋庭清这样说，并且让他快点过来。
戚元嘉靠了过去，蒋庭清收拢手臂，在他背后轻轻地顺着，“别怕啊圆圆，你做好了你该做的一切，我向你保证，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你会成功被你心仪的院校专业录取的。”
“我的保证很有效的。”他说着亲了一口戚元嘉，“相信我，一切都会顺利的。”
夏日的炎热化作少年亲吻时的汗水，他们相扣的手心汗涔涔的，却没有人提出放开。
或许蒋庭清的保证真的很有效，一直到高考结束，戚元嘉都觉得很顺利，考试的时候也非常的顺心，感觉思路非常的顺畅，他甚至在检查完之后还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送考的时候，老师身上穿的红色衣服。
最后一科结束，监考老师宣布可以离场的时候，戚元嘉好像听见了其他教室传来的欢呼声。他低头看着自己整理好的笔袋，也是一笑，终于结束了。
他们就在本校考试，考完回到学校安排的自习室，班里吵吵嚷嚷的，看上去就像是每一次普通的考试结束之后，同学们回到班级里讨论题目，讨论一会吃什么，讨论这次要几天才能出分。
戚元嘉看到座位上的蒋庭清，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牵住了他的手，他凑过去悄悄地说：“真的很顺利欸。”
蒋庭清朝他笑，也凑过在他耳边说：“圆圆牌许愿机，绝对有效。”
张华安看着他俩咬耳朵，纳闷：“你们说什么呢！”
戚元嘉说了一句秘密，就把话题转移开了。
班主任过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袋东西，班级里瞬间安静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没有下一次的考试，没有几天后试卷改完老师的讲解，他们要毕业了。
“怎么这副表情？”班主任有些惊讶，“放假了不开心吗？”
“应该开心点，你们想想，明天就能睡个懒觉了，还不用听老师们的唠叨，多好是吧？”班主任一边说一边把袋子扯开，“这个里面呢，是用班费买的毕业礼物，每个人都有哈，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个纪念品，来，班干部上来帮我发一下。”
“一边发我一边讲点事儿哈，毕业照的时间在一个礼拜后，你们的毕业证呢也到时候一起发，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发校讯通。”班主任说完顿了一下，“那然后，等到成绩出来的时候你们就要返回学校，我们简单说一下填报志愿的事情，并且呢毕业照也在那天一起拿。”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本子，发现要讲的事情都讲完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本子，准备给这次讲话收个尾：“今天的考试结束了，大家回去之后好好休息，要去玩的同学呢要注意一下安全。大家这几天也辛苦了，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就这样，下课。”
班长喊了一声起立，凳子腿在地上划出的声音非常整齐，响起来的人声仔细听还能听见哽咽，他们说：“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班主任乐呵呵：“再见再见。”
戚元嘉和蒋庭清各自背了一个书包，里面还装着之前复习的一些资料，不多，都是这两天看的。他们把收到的礼物也放在包里，和同学们说了声再见就往外走。可能是因为最后一次了，连蒋庭清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他们并肩往外走，还未到门口呢，就远远地看见外面站着很多人，大多数学生的家长都来接人了，估计还有的帮着要搬一些行李。
校门已经开了，有的家长进来帮忙搬东西，更多的还在外面等着。他们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很奇怪的一种心情，以往放学放假恨不得马上离开学校，真到了这种时候，反而又希望慢一点。
戚元嘉自己笑了一下，拉住蒋庭清的手往前跑了几步，“走吧，我爸他们应该在外面等了。”
蒋庭清看他笑了一下，说好。
李素穿着红色的旗袍，蒋宗严被她强硬地套了一件红色的上衣，戚耀国也穿了红色的衣服，过来的时候看着夫妻俩还调笑了几句，李素见着他，说：“你看嘉嘉爸爸多自觉，都不用让人说就知道穿红衣服。”蒋宗严哄她说自己这也是穿了，两人拌起嘴来。
戚耀国看着他俩拌嘴，心里有些酸。他今天会穿着红色的衣服，全是因为当初妻子缠绵病榻的时候，和他设想过自家乖儿子高考那天要穿的衣服。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翻出了这件压箱底的红色T恤，穿在了身上。
蒋宗乐和秦钊后面才来的，来得晚了些，外面的车子早就堵得不像样。他们迫不得已停了车走过来的，一人怀里抱着两束花，好在来接考生的家长中也有人捧着花，才让他们不会太显眼。
李素看见他俩，抬手朝他们招呼，放下手的时候又和自家老公说，“宗乐和秦先生看起来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十次见到宗乐，有九次都能看到秦先生。”
蒋宗严：“嗯。”
李素：“秦先生还单身吗？”
蒋宗严：“你这话说的，不单身能和宗乐成天混在一起吗。”
李素：“你说的有道理。”
蒋宗乐他们过来就听到最后一句，他把怀里的花一束给了李素一束给了戚耀国，“什么有道理。”
李素摇摇头说没什么，又问：“怎么买了那么多花。”
蒋宗乐：“我和秦钊也得表示一下嘛。他们人呢，还没出来？我还以为庭清和元嘉会是那个第一个冲出考场的人。”
李素：“他们在自己学校考试，考完还要回班里咧。”她看了一下手上的手表，“不过应该也快出来了。”
戚元嘉眼尖，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爸爸。他拉着蒋庭清往外走，周围都是人，吵吵嚷嚷的，有考生抱着自己的家长狂哭，也有的考生牵着自己妈妈的手，撒娇说好累想要吃好吃的，也有的家长问出来的考生是几班的，估计是想要推测自家孩子几点出来。
李素先看见他们，把花塞给蒋宗严，自己迎了上去，一手抱住一个。
蒋庭清难得的没有嫌弃肉麻，反而弯腰配合着拥抱了一下，很快就放开。而戚元嘉比他更热烈一点。李素的拥抱太温暖了，身上带着母亲的香味，就算在这种天气，也让他甘愿俯下身子抱住李素的背。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上来，打湿了肩头的布料。李素摸摸他的后脑勺，“哎哟我们嘉嘉辛苦了辛苦了，想要吃什么跟阿姨说，今天你蒋叔叔买单。”
戚元嘉点了点头，抬头放开了李素，又去看站在一旁的戚耀国。他走过去，戚耀国把花送到他怀里，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花是你宗乐叔叔买的，爸爸给忘了。”
戚元嘉本来要哭的，被他这样一说眼泪全憋回去了。戚耀国放开他，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就解放了，可以好好玩了。”
“还没出成绩呢。”他说，秦钊走过来把怀里的花给他，他说了一句谢谢，戚耀国回答说：“哎哟别担心这个，你一定可以的。”
秦钊在旁边点点头，赞同。
蒋宗乐把花递给蒋庭清，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问他：“兄弟，假期什么打算。”
蒋庭清：“和圆圆去旅游。”
蒋宗乐沉默了一会，而后又说：“不打算找个兼职？”
李素插话：“以后有的是打工的机会，趁能玩就玩着先嘛。”
蒋宗乐：“嫂子你原来是这种调调吗？”
李素：“哎哟反正庭清也长大了，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晚上的时候他们订了大餐回老爷子那儿吃饭，一桌子的海鲜硬菜，戚元嘉吃的小肚子滚圆，坐在沙发上摸摸肚子。蒋庭清泡了杯大麦茶给他，顺势在沙发扶手上落座，一手递茶一手过去摸摸他小肚子，“嗯，是吃的很饱。”
戚元嘉任由他摸，他看着茶几上放着的花瓶，里面插着的鲜花是他们收到的花束里面的。他们在校门口捧着花拍了好几张照片，回来之后又和蒋爷爷拍了几张，而后就花束拆开放进了花瓶了，还有两束花没拆，他们准备带回自己家里放着。
蒋庭清循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秦钊和蒋宗乐都送了他们花，现在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说那花都是以蒋宗乐的名义送的，那还算行，但是小叔送的时候，说的是他和秦钊的心意。
他俩算一家？
放在之前，蒋庭清不会想那么多，但是自从自己开窍之后，又为了清楚认识这个性少数群体，他查了不少资料，自认还是有点子雷达在身上的。
他脑子里的头脑风暴，止于戚元嘉靠过来的脑袋。头发软软的，蹭到他的手臂上。他低下头看他，戚元嘉一手拿着蒋庭清的手机，一手玩着蒋庭清的手指，“他们说谢师宴安排在了拍毕业照那天晚上，老师他们明天就去封闭式阅卷了，要六七天，他们估摸着毕业照那天可能科任老师会比较齐，就安排在那一天了。”
“地点呢？”
“聚宝乐酒家，定了一个宴会厅。”
“哦哦。”
蒋宗乐从餐桌上下来，他哥和戚哥喝的太厉害了，他不行，还是下来偷偷休息一下，他路过沙发，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本来也只是一扫眼的事情，这个时候再看，又感觉哪里不对？
直到坐回餐桌，和他们再次喝起酒来，他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太腻乎了，像对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