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我又回到十多年前，是我出柜的那一天。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家写作业，一进屋左半边脸上就感到刺痛，抬眼一看发现我妈拿着我床底下的杂志很贴心地送给我一逼兜。
“雨儿，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上面白乎乎的粘着什么东西？”
“......”
“你个兔崽子，才上了几年学就不学好啦？天天看着你在卧室里装模做样地学习，我还没想通你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学习还是倒数，原来你是在搞这些啊？！”
既然她已经发现了我的癖好，那我就无话可说随她打吧骂吧。我只有两个能反驳的地方还没法说出去，第一个是我并没有和别人学坏，因为别人也没有一个和我有臭味相投的癖好，第二个就是我也知道要脸，只会蒙在被窝里打手铳。
从小我和我爸就生活在我妈的阴影下，我爸是个不知父母的孤儿，性格温柔体贴但有点懦弱，一个大男人却从来没有反击过我妈的任何无理打骂，在我九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就解脱了，走上绝路的竟是一张小小的彩票，我爸没有别的爱好，平日里只喜欢买彩票，因为这件事我爸和我妈总是吵个不停。
我妈也是个可怜人，从小到大一直被重男轻女的家人唾弃，孩提时期多次差点被她的奶奶捂死，童年时期也一直遭受家人的虐待。尽管我一直知道我妈渴望着幸福的爱情，也深爱着我爸，每一年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和恋爱纪念日她都会记着并且还要办得相当隆重。
可在童年的不良环境下，我妈很不幸患上了躁郁症，总是幻觉到有人在害她，只可惜信息不发达，我直到上高中才了解到这种疾病。
自打我爸一走，我妈的精神状态就更不好了，在外总是花大把的钱去买彩票，晚上擦着我爸的遗照，长此以往，镶嵌的玻璃也被她擦得摩掉了一层。
另外，由于家里就没有保护我的人了，我妈的掌控欲也因此达到了顶峰。如果被她知道了我成绩排名退步，或者被老师批评，那我身边的一切事物在她眼里都是让我走火入魔的厉鬼。
五年级我期末总排名没考到前五，她就把我珍藏的英雄钢笔一支一支地撅折了；初一我进到实验班，她一脚踢翻了我辛苦养好的雪莲*还将它们踩得细碎。看之稀碎的笔壳和烂出水的雪莲，我没有为它们流一滴眼泪，因为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从活物到死物应有尽有，只是这两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我的为人处事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小时候还很叛逆，为了对抗我妈，我不仅永不练字，还故意将作业本的字迹写得很烂来暗戳戳地报复，长得懂事些为了自保开始学会撒谎骗我妈，在考试卷子上模仿家长签字，偷偷修改成绩条，在路边找一个弱智大婶开家长会，甚至在高中时为了不让我妈生气我还学会了夹带，我可以用粘着蚂蚁腿资料的透明胶带贴在水瓶上应付了每一场考试，也开始去黑市提前搞到联考卷来获得答案。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很大的，我骗我妈的同时也骗了我自己，以至于搭上了我的前途。
高中生活枯燥无聊，除了考试就是刷题，而我本人能把枯燥无聊做到了极致，没有排泄需求可以做到一天不出班门，最大的课外活动就是看着窗台上的含羞草和金鱼缸。倘若要是在不合群，我恐怕在班里就混不下去了。
但由于家教严，别说去同学家，我连打篮球都得偷摸去，凑了半年的零花钱才偷偷买了一块滑板。尽管我对文化课没有一点天赋，但大多数的体育活动我学几分钟就会，从篮球到足球，和同伴合作都很默契，八卦娱乐我也略有了解，所以男生女生都挺喜欢找我玩。
但我有一个秘密从始至终也没敢告诉他们，那就是我只对男人有奇怪欲/望，看女人的性感照片纸巾一张都不少，看好看的男性纸巾盒可以消耗大半。可那时候消息闭塞，我家一没手机，二没电脑，我了解信息的来源全部取自于报刊亭和书摊，所以有半年的时间我认为自己得了神经病，还傻乎乎地凑钱要偷偷去治病。当我从某个健康杂志知道这个学名叫同性爱后，对号入座后我发现自己和书上所属特征完全相符，确认完全健康后我也放下心来，甚至还想着上大学后要找一个和自己同类的人交朋友。
不幸的是，这个秘密还是不小心让我妈发现了，迎接我的就是一顿擀面棍和笤帚把，我妈一边痛斥一边狠狠打我，见我油盐不进毫无悔意，她难过地失声痛哭：
“都怪妈妈没教好你，让你变成这个样子，这也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啊！”
我妈那凄厉的哭声越来越刺耳，声调高到变成了尖叫，那尖叫声刺穿着我的耳膜，分分钟感觉耳朵在流血......就在这时，我被心脏剧烈的绞痛刺激得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到我怀里的杜芒种仍在我怀里熟睡，我蹑手蹑脚地溜下床生怕把他吵醒，从箱子里掏出药片就空口吞了进去，疼痛感便减轻了许多。
唉，希望自己以后别变成个药罐子吧！
回到床上的时候杜芒种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翻身：“你刚才去干嘛了？刚才就觉得你一直在折腾。”
我脸上的细汗给了他答案。
“你做噩梦了？”他起身为我擦掉额头上的汗。
“嗯，梦到我出柜了，心脏那还特别疼。”
“没事，反正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杜芒种看着手机上的时钟，“我刚才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五彩斑斓的大洞吸走了。那个洞里与真实的世界是相反的，你也一样。”
“我变成什么了？”
“你和洞里的你长相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洞里的你要比你儒雅温柔，比你还有钱，别墅都住上了，跑车也是摆满了停车场。换句话来讲，除了容貌，你和他完全不一样。”
杜芒种越在那比划，我就越加深了醋意和恨意。对着梦里的自己吃醋，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糟糕，连稳定的生活都不能保证。这些想法幼稚又可笑，可我就是忍不住。
“不过他再优秀也没有你好，因为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所以我也可以爱你的全部。”
“行了，听着就够怪肉麻的！”
“我不是害怕你不高兴嘛！你还不识抬举，不跟你讲了！”杜芒种生气地转过身不理我了，我也从背后抱着他，心中的幸福感渐渐将噩梦带来的痛楚驱散而去。
兔儿爷*，我必须得好好谢谢您。像我这般碌碌无为之人，还能赐我一个美好眷侣，这可是我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福气啊！您放心，不管是天上是下雹子还是下刀子，我一定能给他一个遮风避雨之所。
由于昨天没睡好，今天我们俩起来得都特别早。往好处想就是我们俩不会这么被动，能安心地做些闲七杂八，我在那给小花浇水，杜芒种蹲在窗户边慢悠悠地吃早饭。
“这周末咱俩去朱雀街买点纸笔，周末写写毛笔字。”
“你脑子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寻思杜芒种是不是又要重回老本行接着教小孩写字了。不过杜芒种写字是真好看，与他的外表不同，他笔下的字迹苍劲有力，有笔走龙蛇之势。追他的时候我会把有关他笔迹的物件（贺卡，明信片甚至是稿纸）一一收藏，每天晚上都会翻出来看，见字如人，看着就很安心。
“两人闲着没事练练字，还能陶冶情操呢！我看你这两天心浮气躁的，动不动就不高兴，光生气可对身体不好。”
“你自己写吧，你教我那么多年了，我写字照样很丑。”
我想尽办法回避，但杜芒种仍执意要教我。看他眼神这么真诚，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他，他很开心，拽着我的领子就狠狠亲了一口，要不是赶着要上班，我可能就把他压在床上了。
上班的路上我们俩都很开心，在一条巷子里上亲昵了好一会才分别，也不管周围的路人会不会有意见，反正人人都带着口罩，谁能看得出来？
我已经将噩梦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给顾客取件的时候都是轻快的，甚至还主动地给人家拆包装。同事们都在愣愣地看着我，等没人的时候才敢跟我搭话。
“老肖今天这么高兴，是媳妇有了吗？”
“是呢，老肖平常总是板着脸，今天乐得脸上都开花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别笑。”
魏亮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贴标签，李轶曼则在给快递分类，他俩现在只知道我有爱人，但不知道爱人是男性。
“魏叔怎么还不盼我点好呢？”
“因为你笑起来比板着脸还好看，你没发现外面有好多小姑娘都过来看你吗？我们这又不是靠销售拿提成，人多了反倒给我们添工作量。”
魏亮刚说完，旁边的李轶曼就笑着嘲讽道：“哎呦，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恨，看老肖年轻还长得帅你心里不平衡了！”
我被两个中年人调侃得很尴尬，就溜在门口给顾客扫码。虽然他们挺喜欢拿我开涮，但是他们人还是不错的，刚进这行我时不时就将标签贴错，他们也会用指甲抠了很久才揭下标签，李轶曼指甲上的指甲油都掉了一层皮，感到内疚后就下定决心让自己不再犯错，绝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
魏亮和李轶曼是一对夫妻，前几年一同加盟了这家快递站，工作忙碌辛苦但家庭幸福美满，他们的儿子也让人省心。我今年过年时见过他一面，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而且学习成绩非常好，补习班的老师不但认为他资质聪颖没必要花钱补课，而且预言这孩子有可能是今年的全市状元。两口子提到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自豪，而我听完则更自闭了。
中午吃饭是魏亮统一点外卖，我点了一份烤肉拌饭和两份奶茶（带保温袋），魏亮和李轶曼点了一大份冒菜。吃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什么都聊，从时政到本地新闻，最后还是聊到了家常。
“老肖真是个体贴人，还想着给媳妇送好喝的，最关键的是，他还点最贵的那款。”
“因为他只喜欢喝这种......”
“是呢，谁嫁给老肖就偷着乐去吧！”魏亮打断了我的话，还在我碗里夹了一个对虾，“你都在这里干了两年，还没怎么提过你家媳妇呢。”
见我表情有些为难，李轶曼赶紧为我解围：“人家小两口的事，你瞎掺和什么！赶紧吃完接着干活，下午还得几个单子得送货上门呢！”
下午两点左右，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背着挎包来到快递站上班。她叫莫琪，今年刚满二十五岁，主要负责上门送货，别看妹子体型纤细，手劲可真是不小，扛着大件小件的包裹能轻松上五楼，气都不带喘的。有些时候我就和她一块去送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由于合作默契，我们俩在这方面至今还零失误。
休息片刻，莫琪就坐在电三轮上用手机看小说。最近她开始喜欢看耽美文，总是和我聊书中的细节，我也拿着手机跟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看不下去接着刷短视频。
不知是不是我的认知产生了偏差，我总觉得耽美文里的同性恋和现实不是一个物种，看着那些体面帅气的男主们，上至人在美国开公司，下至固定资产几个亿，一个赛一个的有钱，弄得我感觉自己都不配去当男同了。
“莫琪，你那有没有比较有代入感的？想什么乡村啊，市井啊什么的。”
“有回来我发给你，不过我可不喜欢看家长里短的无聊废话。”莫琪嫌弃地讲道，“不是我嫌贫爱富，是因为我平常生活就已经够苦了，凭什么还要看苦情虐文伤自己的眼睛！”
莫琪说得还是很有道理，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我的短视频里突然出现了很多耽美语录，怎么刷都刷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