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病房外，魏斓整了整衣领，冲简柠使了个眼色。简柠推开房门，简母刚化好妆，抬头刚想说话，看到后面的魏斓时却愣住了。
简柠张张嘴，试图解释，被魏斓摁住了肩膀。魏斓上前一步，同简母握手，忽然换了一口蹩脚的中文，礼貌地说道。
“女士您好，我是英国生命护理医院的员工。您的儿子为您购买了我们公司的产品，我来向您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啊……”
简母看看魏斓，又看看简柠，半张着嘴，回不过神来。魏斓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英文文件，递到简母手中，继续说道。
“这是简先生与我们签署的合同，以及我们医院的宣传手册，请您仔细阅读。”
简母翻了翻那叠东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看不懂……”
“没关系，我来向您简单介绍。”魏斓收回文件，微笑道：“我们公司提供医疗及护理服务，全程有翻译陪同。我们公司总部在英国，美国也有分公司，您可以自由选择就医地点。”
简母愣了：“……英国？美国？我去那里干什么！”
“您的家人无暇照顾您，又想跟您提供良好的条件，便聘请我们公司为您服务。”
“我，这……这要花多少钱？”
简柠一直在低头忍笑，他根本不敢看魏斓，生怕自己笑出声来。魏斓的脸上始终是那副温文儒雅的职业笑容，耐心道。
“美国，每个月三万美金。英国稍贵，每个月三万三美金。如果您是该国公民，该项服务将会被纳入全民医保，如果您不是，那就只能自费了。”
“我当然不是！这、这也太贵了！”简母慌张地看向简柠：“柠柠！太贵了，妈妈不去！”
简柠无奈道：“妈，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如果你做手术我都不能陪着你，那我真是愧为人子了。我知道，你不想耽误我和檬檬的工作，但我也不能不管你。这家公司虽然很贵，但医疗水平和服务都是一流的……妈，你不要担心钱，十万美金不算什么的，我多演几场戏，很快就赚回来了。”
简母愣愣地看着简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魏斓见时机成熟，微笑着又加了一把火。
“简先生，请您尽快考虑好。超出本周末，定金便不能退还了。”
简柠扶着额头，做出一副既无奈又痛心的表情，故意说道。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劝说我母亲的。我送您出去。”
简母坐在病床上，彻底呆掉了。两人来到走廊无人处，这才开始大笑起来。简柠笑道。
“你的演技太好了！我都要被你骗过去了！你的中文简直……哈哈哈！”
“是么？”魏斓揉揉脸：“我都快要笑得僵硬了。嘿，你注意到你母亲的表情了么？你放心吧，她一定会慎重考虑这件事的，毕竟十万美金可不是小数目。”
“那份资料和合同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剧组里借出来的道具，怎么样，很逼真吧？”
“这可真是……魏斓，真是太谢谢你了，帮了我大忙。”
“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希望你母亲在得知真相后，不会责怪我的欺骗。”
“不会的，我会跟她解释的，而且她是个很大度、很开明的人。”
魏斓认真地说道：“你母亲很乐观也很温柔，她是真的很爱你们。”
简柠笑了笑：“你难得来一趟，我带你四处逛逛？刚好让她自己好好地想一想。”
“那太好了！”
简柠回房，对简母说还有些细节问题要跟刚才那位工作人员进行沟通，暂时不能陪着她了。简母还没回过神来，嗯嗯地随意应付两句，挥手打发简柠离开了。
简柠带魏斓去游湖，去吃外婆家，又去爬山参拜灵隐寺。山上非常清凉，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些许阳光从缝隙渗下，在青石路面上形成铜钱大小的光斑。
二人一边踱步，一边聊天，简柠说道。
“……我妈妈知道我的性取向，我读大学时，就跟她出柜了。”
“哦！她当时有什么反应？”
“很惊讶，但还是接受了。但她要求我行为必须端正，不允许我私生活混乱。”
魏斓感叹道：“在中国，这样开明的父母很少见。我生在英国，长在英国，那里的氛围你也知道的，可我父亲还是难以接受。我读高中时，交往过一个白人男友，我们在路边接吻的时候，很不幸地被我父亲撞见了。他很愤怒，要把我赶出家门。后来我经济独立，再加上母亲的劝说，他现在勉强也能接受了。”
简柠感慨道：“我们都很幸运，遇到了关心我们的父母。”
“好了，不说这个了。”魏斓说道：“转院去B市的话，你联系到医院了么？”
说到这个，简柠顿时愁容满面起来，叹气道。
“没有，听说B市的好医院床位很紧张。我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只能碰运气了。只要能住进去，钱不是问题，我和妹妹也可以轮流照顾她。”
“肿瘤科的话……”魏斓想了想，说道：“或许我可以帮帮忙。这样吧，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先帮你联系一下，确认好你再办转院，可以么？”
“真的吗？！”简柠激动到语无伦次：“你帮我太多了，我简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会给你添麻烦么？如果需要送礼、送红包，你一定要跟我说……”
“不用这样。”魏斓打趣道：“不如你以身相许好了。”
简柠的脸又红了，沉默许久后，他小声嚅嗫道。
“我、我实在是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如果你想的话，今晚我们可以、可以去开房……”
魏斓愣住了，随即说道：“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简柠红着脸看着魏斓，对方似乎非常懊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解释道。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我在等你接受我，认真地跟我谈一场恋爱，而不是、不是这种肉体关系……天呐！在佛祖面前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不要这样，是我误会了。”简柠说道：“我向你道歉，好么？”
魏斓叹了口气，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他眼中的光华。
“……我有些难过。我为你做这些事，不是想要什么回报，更不想以此来要挟你。我们现在不是情侣，这只是好友之间的互相帮助；我们是情侣，这就是爱人之间的相濡以沫。你太坚强了，甚至到了倔强的程度。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会让自己轻松很多的。”
这样的魏斓让人有些心疼，简柠握住他的手，柔声道。
“我明白的。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做人也总是小心翼翼。我的成长环境不好，我总是被同情，但我不想欠人情，这让我觉得很没有尊严。比如试戏那次，如果你真的帮我说了好话，恐怕事后我的内心也会纠结一段时间的。”
“你真的不要这样。”魏斓反握住他的手：“这个世界上，还是心怀善意的人比较多。至少，你在我的面前，不用这样想，可以放松一些。你真的太过紧张了。”
简柠企图松手，苦笑道：“你真的很好，我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的……能和你做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
魏斓却反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安心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吧，我就在这里，会一直等着你的。”
简柠嘴唇紧抿，心中一阵酸楚，忽然哭出声来。连续多日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得到释放。
魏斓轻轻地环抱住他，轻抚他的脊背，无声地安慰着。
远处的寺庙内传来沉稳的暮鼓声，伴随着僧人们做晚课的诵经声，悠扬而漫长，字字句句，声声入耳，洗涤着三千浮华，净化着每个红尘儿女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