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第53章 上药

  夜色渐浓, 晚风凉意更甚,路边行人反倒是多了起来。

  门口周围的空桌多了三俩情侣与逛街累了的友人们,奶茶店大门开了又关,风铃不知第几次响起时, 贺止休终于没忍住嘶了一声, 险些疼得抽回手:

  “我严重怀疑你在公报私仇路炀炀。”

  “闭嘴,”

  路炀松开贺止休的手, 把棉签往袋子里一丢, 冷冷警告:“再叠字喊一次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公报私仇。”

  贺止休立刻毫不犹豫地喊了声:“路炀炀。”

  路炀:“……”

  “炀炀?”

  贺止休还嫌不够,又往前一凑:

  “咩咩?路咩咩?小鹿——诶我错了错了, 跟你闹着玩儿呢。不是说好了公报私仇吗,就是这么报的?”

  贺止休眼明手地拽住眼见下一秒就要一巴掌抽他脑门上的路炀,等人重新坐下后, 又连忙主动撕开旁边的奶茶插上吸管。

  “来喝口奶茶消消气。”

  贺止休无比殷勤地递到正满脸冷冻之色的Beta嘴边, 语气几乎是诱哄着。

  身后店门终于被彻底拉开,婉转悠扬的流行乐倾泻而出。

  坐在斜对面的情侣听闻动静悄然投来视线, 数米外的马路上汽车疾驰而过, 暖色车灯在贺止休身上转瞬即逝, 映出少年眉眼间难以忽视的笑意。

  带着点他自己都未必觉察的柔和与耐心。

  路炀从小到大被人哄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池名钧在世时也一样。

  陡然间被这么对待,对方还是贺止休,难以遏制地愣了下。

  汽车鸣笛着从身边驶过。

  路炀缓缓回过神, 将脸微妙地一侧别去:“不喝。”

  贺止休仿佛早有预料般,立刻从善如流反问道:“周姨请的,浪费了好么?”

  路炀:“……”

  他面无表情地与贺止休对视, 顷刻后终于抬手,托着杯底接过了奶茶, 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你故意的?”

  “这不是怕你浪费么。”

  贺止休轻笑了下,松开手:“味道一般,不过比小超市的好喝。”

  路炀盯着奶茶沉吟寸许,终于大发慈悲地抿了口。

  确实比小超市好喝。

  但是有点太甜。

  不喜欢。

  这一点就不如那天晚自习上贺止休给他点的那杯。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路炀自己都愣了愣。

  “不喝了?”贺止休看着杯中顶多少了个瓶盖底的水位,不由挑眉问。

  路炀放下杯子随口道:“太甜,不爱喝。”

  旋即他忽地想起什么,突然站起身走进奶茶店,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几片方形东西。

  贺止休就这么坐在原地,看着路炀站在垃圾桶边将包装袋撕开丢掉,才捏着那片纯白如纸般的东西缓缓走来。

  “……湿巾?”贺止休略略一愣,奇异道:“你买这个干什么?”

  “清理伤口,”路炀重新坐下,冲贺止休努了努下巴,“左手伸出来。”

  贺止休依言抬起,手背朝上。

  路炀:“……”

  “早晚有天我要找人套个麻袋,把你按巷子里收拾一顿。”

  路炀木着脸寒声警告完,认命地抓过贺止休指尖,转了个面。

  如果说那一场混战中曹卢围受的伤时最重的,那么贺止休俨然就能屈居第二。

  ——Alpha平时看起来温和良驯,除了耍嘴皮子,倒也没显示过其他攻击力,哪知揍起人来却丝毫不留余地。

  手背指骨擦过脸颊砸在地板,另一只手更是直接摁着地板硬磨出几道血痕。

  曹卢围到底不是什么只会被摁着揍不会反击的呆货,疼痛与众目睽睽之下挨揍丢脸这两件事,足以点燃他满腔怒火,因此当下便怒吼着就朝贺止休反击回去。

  于是混乱中,贺止休原本就磨出口子的掌心几乎褪了一层皮。

  先前在警局时,他愣是仗着校服衣袖宽长,稍稍遮了遮;又是左手,不妨碍写保证书,因此谁也发现他这里还受了伤。

  贺止休原以为路炀也不知道。

  不算明亮的光线下,路炀一手捏着贺止休指尖,另一手拿着湿巾仔细擦去上头的碎石灰尘。

  大概是因为方才贺止休说过“公报私仇”的缘故,这次他明显放轻了动作。

  湿巾裹紧着中食指,上方拢出一块尖端小角,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去擦拭每个角落的脏污。

  明明应该是远比手背要严重的伤口,贺止休却莫名没感觉到丝毫疼痛。

  他微微垂下眸,从这个角度可以轻易窥见路炀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睫毛的根数与眨眼时的颤抖频率,以及肌肤上短小透明的小绒毛。

  明明总是那么冷的一张脸,小绒毛看上去却软乎乎的。

  睫毛也那么长。

  扫到掌心估计会很痒吧?

  毕竟跟羽毛一样。

  皮肤看上去也很嫩,怎么青春期了还半点瑕疵也没有。

  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有点想掐一把。

  不是有点。

  是很多点。

  点点点点点无限循环小数点……

  贺止休暗暗吸了口气。

  “有那么疼?”路炀狐疑地抬起眼。

  贺止休回过神,才注意到路炀手中的湿巾已经换成了棉签,这会儿正沾着碘酒小心给伤口消毒。

  大概是听见他突然吸了口气,错以为疼,这会儿棉签虚虚抬起悬在半空,抬眼望来时候黑眸映缀着碎光,里面只盛着一道身影。

  那是贺止休自己。

  贺止休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按下最近躁动频率直线上升的心脏,低咳了声,开始没话找话:“没有。就是在想你上药的动作还挺熟练。”

  路炀奇异地瞅了这人一眼,也没多想,垂眸继续消毒:“小时候看我爸上,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这是路炀第二次主动提起父亲。

  上一次是在两人三足赛的时候。

  贺止休迟疑片刻,忍不住问:“你滑板是跟你爸学的么?”

  “嗯,”路炀出乎意料地没有回避,只是极轻地眨了下眼:“他玩很多年了,从学生时代就开始。除了我妈怀孕生我那几年有过空窗,基本都在玩。”

  “那么厉害,”贺止休惊叹道:“那岂不是大牛级别。”

  路炀极为罕见地轻笑了下,眉宇间的冰冷在这一刻短暂消融。

  月色下本就精致的面庞显出一种即便隔着镜框也难以忽视的、摄人心魄的好看。

  “我妈说他年轻的时候滑的很烂,因为平衡能力太差了,手脚也不怎么协调,明明是个Alpha,但两人三足赛能带着我走出顺拐的级别。”

  路炀说到Alpha时,眉梢夹带几分揶揄地瞟了眼贺止休:“也不是个个Alpha都天生优秀的。”

  贺止休正色道:“不要指桑骂槐路炀炀,我可是带着你勇冲过两人三足冠军的。”

  “……”

  路炀额角青筋一跳,彻底懒得再对路炀炀三个字做无用功,只是沉默地再次蘸取碘酒,然后不留余力地涂在了下一处伤口。

  贺止休眯起眼:“你好记仇。”

  路炀懒得给他半个眼神:“这叫当场报。”

  “那行吧,”

  贺止休扬起眉峰,屈指轻轻在路炀掌心不安分地挠了下:“你说了算。”

  路炀一把掐住那根不安分地手指,终于冷漠抬起眼。

  “不闹了,”

  贺止休见好就收,正襟危坐了两秒,又笑着转移话锋:“那他后来都能参加国际锦标赛了,应该下了很大功夫吧?”

  路炀顿了顿,才点点头:“差不多。毕竟这是他的梦想。”

  但天不遂人愿,正如月有阴晴圆缺那样,这世间也并非每个人都能十分幸运地实现梦想。

  甚至未必有人能够成功踏上向着梦想的道路。

  池名钧幸运也不幸。

  幸运在他超过了许多人,终于踏上了。

  不幸在刚踏上前往高山的第一步,便就此长眠。

  事发当天,路炀正好在为了第二天的升学考做准备。

  天生聪慧让他自幼在学习上不需要耗费过多心血,便能得到一个别人耗尽心力也未必能企及的数字。

  因此当池名钧托着滑板说要去参加练习赛时,他没怎么犹豫就拿上了自己的,硬是也要跟着去一睹赛程。

  时至今日,路炀依然记得那天自己站在遥远的看台外,天穹湛蓝炽热,四面八方人潮汹涌,速度与声音震颤着空气,盖过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卷起风驰飞于遥远天际。

  直到阴影坠落,风声骤停,人潮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为止。

  天地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蝉鸣顶替所有热闹,如奏响挽歌般,循着风盘旋而上。

  “所有的意外都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技术不佳与不自量力,但其实他为了那一天练了很久。”许久之后路炀才缓缓开口。

  他大概在心底为这句话练习过无数次,事到如今再吐出,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了。

  贺止休忽地想起之前因为齐青乐而谣言四起的那一天,课桌倒下,书塔落地变成废墟,半个三班却都杵在讲台上冷眼旁观肆意打量,那时的路炀也是这样。

  他平静地说,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愤怒毫无作用。

  那是否只因过去流言四起的时候,他也曾愤怒地试图辩解过、反驳过;甚至与人争执过,只为了告诉所有人“并非如此”,却不得善终呢?

  “好了。”

  路炀丢下棉签,从袋子里翻出一板创可贴:“绷带明天会被老师发现,追查起来就太麻烦,大致还是擦伤,先用这个贴着吧。”

  等撕开粘上后,路炀又顺口问了句:“还有哪里有伤,自己说。”

  贺止休回过神,眨眼看向手上整整齐齐地三个创可贴,忽地说:“哪里都可以?”

  路炀对这人满嘴跑回车的行为已经快成了条件反射了,当即满眼警惕地冷冷警告:“内伤给你打120。”

  出乎意料贺止休没有捂着自己的胸膛作妖,而是抬起下巴蹦出一句:“还有这里。”

  路炀:“?”

  “就是这,”

  贺止休抬手一指自己的唇角,满脸无辜:

  “警察来的时候曹卢围趁机给了我一拳,我还不能打回去,磕着牙还破皮了,只舔到了血。刚刚所里也没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我的颜值。”

  他说着主动往路炀眼前一凑:“你帮我看看,青了么?”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太突然,路炀避无可避,被迫近距离对上了贺止休的目光。

  少年眉眼俊逸,五官轮廓尤为深邃,昏暗光影下每一处都格外立体,略长的黑色发梢顺着风微微飘起,末端好巧不巧从皮肤轻轻剐蹭而过。

  其实那是很细微的触觉。

  但这一瞬,路炀莫名感觉被蹭到的位置漫出一股难以言描的痒意,顺着肌肤蔓延而下,抓不住也拦不到,只能任凭它沉入从未感受过的地方。

  “青了,”顷刻后路炀推开这张招人烦的脸,冷酷无情道:“丑,别往我眼前凑。”

  贺止休眉梢一扬:“真的?”

  “店里有洗手间,自己滚进去照镜子。”

  “那还是算了,”贺止休往后一靠,双手揣进衣兜:“我还等着你帮我上药呢。”

  “……”

  “你怎么不说话了路炀炀,”贺止休用脚尖踢了踢路炀的椅子,“不是说好除了内伤什么都可以吗?”

  “……滚,”路炀把伸来地脚踹开,“拿出手机自己上。”

  贺止休理直气壮:“我受伤了,手疼。”

  他俩说话声并不算大,但架不住夜色渐深,店里的人来来去去好几拨,每走过一个就要偏头朝这望两眼。

  直到隔壁桌那对因为一把游戏,成功从来时的浓情蜜意,变成现在的你踢我踹骂骂咧咧,才终于吸引走了大部分视线

  路炀深吸一口气,冰碴子似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疼死你拉倒。”

  话是这么说,但手却再次拿起了棉签。

  曹卢围趁乱那一拳没挥出什么力度,主要还是唇角的肉太脆弱,磕着牙齿把皮磕破磕肿了。

  店内光线照不到这侧,路炀只得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充当照明。

  他一只手拈着棉签,冷冷吩咐:“自己滚过来。”

  贺止休果然依言,乖乖“滚”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图方便还是别的什么,只见他略微倾身,双手越过与路炀之间地空隙,撑在了路炀座椅的把手上。

  刹那间从其他角度望去,仿佛他们在偷摸干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还上酒精么?”

  贺止休突然说:“我还是高中生,这算不算违反禁止喝酒的校规?”

  路炀按下莫名涌上的不自在,冷嘲道:“那正好回去就让弥勒佛给你开了——别动你那破嘴,再废话自己拿着药滚进去上。”

  贺止休果然依言不动了。

  但毕竟嘴不像手,伤口小,难找,一连戳歪了好几次,路炀终于烦了。

  他把手机往腿上一搁,手指掐住贺止休的下巴,拇指抵在唇角下方那块肌肤,轻轻朝下一拉,露出内侧的伤口。

  旋即眯着眼,将沾着酒精的棉签往微微红肿的淤血处轻轻一抹。

  “行了,少舔,”

  路炀松开手:“待会再去买瓶西瓜霜,喷两天估计就没事。”

  说着他正欲后退起身,就发现贺止休的手还压在椅子把手上。

  “松开。”

  路炀屈指一敲把手。

  贺止休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许久之后,他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其实也没有很疼。”

  路炀一愣。

  “我不是第一次打架,也不是第一次磕破皮。人从出生开始,就会历经无数次跌倒再爬起;但就像那天游戏时,你说A不能让自己沉溺于他人的阴影下那样,我们也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的人的灵魂之下,把自己困住,无法向前。”

  贺止休视线由下至上地望着路炀,声音沙哑而艰涩:

  “生命很长,我们都要学会挣脱藤蔓,让自己自由生长。”

  ·

  “——干/他/妈的。”

  粗粝嗓音突然从后方传来,伴随着难以忽视的骂骂咧咧。

  刹那间四面八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转头望去。

  只见曹卢围站在马路牙子边,满脸戾气地摸着自己肿胀发青的脸庞:“要不是看在预赛马上要开始不能惹麻烦,老子特么当场就找人弄死那孙子。”

  “你今年确定要报名?”身边的卫一一问了句。

  “废话,不然我特意找你合作直播玩瞎么?”

  曹卢围忽地想起什么,又问:“话说昨晚那场流量怎么那么差,你是不是糊了啊,我一晚上都特么没涨几个粉丝。”

  卫一一翻了个白眼:“你蹦那俩下台阶有个屁用,耍什么乱七八糟的招,观众又不懂那些,想要流量再怎么也得之前路炀在烂尾楼那场。”

  谁知曹卢围嗤笑一声,大言不惭地说:“那天那场我看了,不是我用不出来,是老子不屑,懂了吗?”

  卫一一狐疑地瞅他。

  “也亏得你找了我,你当时要找路炀,你以为还能有当初那流量?想得美呢。”

  曹卢围哼笑着踏进奶茶店:

  “他儿子跟当年池名钧同样垃圾,就会那点招人眼球的不要命招,还会什么?蹦那两下就牛逼了?你们外行人就只会看热闹,实际就是驴粪蛋子两头光。”

  曹卢围跨过门口露天桌,脚踢歪了旁边空椅也毫不在意,两手插兜:“父子俩双废物,这次比赛估计也就窝在家里冲着他爹坟头哭咯!”

  他话音未落,衣服陡然被人从后一拽。

  领口勒上脖子事,曹卢围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当即怒不可遏地转过头。

  “垃圾话很多是吧?”

  只见身后,路炀面若寒霜地看着曹卢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牛逼?”

  曹卢围没料到还会在这儿碰上,一时间新仇旧恨交织在一块,男人当场满是不屑地嗤笑了声,居高临下傲慢道:

  “反正比你、和你那个废物爹,牛逼。懂?”

  “行。”路炀啪嗒一声松开手,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这周六烂尾楼,你不敢来就是孙子。”

  曹卢围一愣:“你想比?”

  “怕了?”

  “怕个屁,”

  曹卢围凶恶地瞪着路炀:“但是比么,得有个条件。第一得开直播,让所有人看看你是怎么一败涂地输给老子的。”

  他顿了顿,忽地像是想到什么,阴恻恻地笑起来:“第二,从今往后你就得放弃滑板,承认你爸池名钧是个废物,所以他的儿子——你,路炀,你也是个废物。”

  贺止休危险地眯起眼,黑暗中刚处理过的伤口再一次无声紧绷起。

  路炀却是没什么表情地一点头:“行。”

  他简单应完,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端起手边的奶茶与一兜子药,转身就要走。

  卫一一却突然扭头问了句:“你不说他输了干嘛吗?”

  “留着周六说,”

  路炀踩在台阶上,略微回头。

  灯光照亮少年半侧脸庞,微微上挑的眉眼漂亮的与冰冷格格不入。

  他声音冷淡而轻蔑道:

  “毕竟我赢是既定事实,条件我得回去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