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淮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震惊众人。

  导演嘴巴来回张合却找不到话。高度紧张之下,温子盛的脑子终于开始高速运转。

  晏词和许少淮什么关系?

  两个人认识?

  是不是有什么信息错峰而没有及时掌握?

  许少为什么突然来到度假农庄?

  此时已经不用察言观色的能力判断,因为一看便知许少淮是来者不善,否则怎么平白无故出现在农庄,有这么巧?

  “许少,您的意思是.....”他试探着问。

  韩助理冷默扫他一眼,不苟言笑说:“晏先生是许少的恋人。”

  恋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冲击力巨大。

  话音炸开在围观者们的脑海,汪导身形往后跌,好在被同事及时扶住,方才他对晏词说过的话以及拉扯的动作,无一不是在赶人走。

  厉辛泽面色渐渐发白,回想习星宇之前的吐槽,自己也插嘴编排过几句,要知道晏词是许少淮的恋人,就是对方手段玩上了天他也不会多一句话。

  宋陈晨则是缓缓一挑眉,也是大感意外,忽的想起去年空降《青云》剧组时,好像也有个叫晏词的演员。

  怪不得.....

  所有人里属高朗年龄最小,私底下乱七八糟的事儿没接触过多少,只能无措看着,陆辰野在他身旁,接着看戏。

  温助理陡然失声。

  看这些人都傻了眼,晏词也不打算再动手,免得以为他趁人之危,他拿过某员工手里的行李箱,咚一声,滚轮重重落在地上。

  手可以不动,但气是真气。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通知,甚至没人去敲他房门就进去拿了他的行李箱,这叫什么事儿啊!太特么不尊重人了!

  某道视线从他握紧行李拉杆而泛白的指关节缓缓移到气哼哼的脸上。

  许少淮问道:“节目还要录吗?”

  所有视线又调转方向,看向晏词,只要许少淮一句话,别说节目录不录了,以后还有没有《快乐生活》都不一定了。

  “录,”晏词掷地有声。

  男朋友都来了,他哪能这么轻易就走了,走了才是真的掰不回面子,他偏不走,他是按照节目组的正常流程签的约,也是受邀来参加,没有这么白白走了的道理。

  “许少,既然晏词是您恋人,那必定是误会一场!”温子盛及时补救。

  他终于想到了关键,他是耳闻过许少有一位恋人,可是从不带人出来玩,没在娱乐场合里露过面,而董事长在许家老爷子过世后再没去过许家,逢年过节都是小辈们在走动,且董事长只关注自己的孙子和集团业务,别家孙儿辈的感情哪有心力去了解。

  掌握的信息这才出现了漏缺。

  “是吗?”许少淮淡淡反问。

  “不是,”晏词当即否定,“没有误会,我一不更名二不改姓,昨天要被下池塘的是我,今天莫名其妙被要求离开的还是我,你们有弄错人吗?”

  温子盛哑口无言。

  “肯定是弄错肯定是弄错了,”导演赶紧出来打圆场,“我向台里报备一声,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抱歉啊许少,晏词,我代表节目组也向你道个歉,对不起了,许少,您先里面请,咱们都坐下来慢慢谈。”

  到底是做节目的,导演的应变能力很强。

  当然,最重要的是求生,至于周围多少人看,自己丢不丢面子那都是小事儿。

  温子盛也适时给自己找台阶,于是把习星宇拉了出来,即便习星宇是董事长的宝贝孙子,但要没董事长撑腰,这么个人在许少面前真够不上分量,而一切起因都是因为习星宇找晏词的茬儿。

  “星宇,你也给晏词道个歉,都是口角上的摩擦,说开了就没事了。”

  他又一次企图将事情化小。

  白晓逸凉凉道:“要真只是点小摩擦怎么能把晏词气成这样,他气得都快要打人了,可见你们有多过分。”

  许少淮的目光又冷了好几分。

  温子盛只当没听见他的话,做助理的,脸皮也要够厚。他向习星宇使眼色,而从头到尾,习星宇没有任何惊讶,不管是许少淮的出现,还是对方承认晏词是恋人,他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小时候,爷爷带着他去许家做客,他就听大人们说,许少淮有多优秀。

  可是他从来没见过。

  直到两年前在一次集团年会上,他终于见到了真人,那人万众瞩目,众星捧月,即便是再耀眼夺目的璀璨灯光都掩不了对方一丝一毫的光芒。许少淮就那么站在人群中,也深深扎入他心底,优秀、耀眼、俊逸非凡,惹得他心跳加快。

  他一直以为许少淮是异性恋,为此不敢袒露自己真实感情,小心藏着自己的喜欢。

  哪想从去年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爸说许少淮有了恋人,是位同性。

  那一刻他恨不得把对方抽筋扒皮,然后浸泡在油锅里滚上一个来回,他恶心透了,恨不得晏词马上去死!!

  他往前,不是道歉,只是痴痴唤道:“少淮哥哥。”

  和一个人关系好不好彼此亲不亲近,有时也可以看称呼,比如现在,而这一句话又似乎暴露了某条信息:习星宇和许少很熟。

  那么为什么习星宇反而要针对晏词?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视晏词为情敌,不然怎么解释?

  这次,真是所有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眼里赤果果写着“好狗血”“哇”“卧槽”“我去”“原来如此”等等,N多词汇都从眼神里表达出来。

  白晓逸看向晏词,我就说可能是情敌你还不信?

  晏词的小脑瓜也蒙圈。

  心里一酸,握了握拳头,还少淮哥哥,他都没这么亲昵地喊过许少淮!

  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

  许少淮拧起眉头,神情中只有厌恶。

  不肖他吩咐,韩助理已经上前,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习星宇脸上,“啊”字才刚出口,瞬间被截断,因为韩助理反手又是一巴掌,道:“既然长了嘴,说话就该注意分寸,别什么称呼都往许少头上按。”

  习星宇眼冒金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要不是温子盛扶着他,他现在已经趴在了地上,“啪啪”两声恍若还在脑海中翁响。

  也响在众人耳旁。

  树梢上的鸟儿扑棱棱飞走,万里无云的高中客机轰鸣而过划出一条淡淡尾线,餐厅旁是一方别致小喷泉,洒出的水花浸入池中叮当作响,有服务生手里抓着托盘,因差点惊叫而紧握的指甲刮擦出了动静。

  大家安静如鸡,安静到周围事物的声响都清晰可辩。

  认知又被颠覆,震惊!

  还以为习星宇与许少淮会有纠葛,哪想两巴掌扇了个一干二净,有个屁的关系,看起来有仇还差不多。

  晏词也惊了。

  他想过许少淮一定会帮他,肯定会教训习星宇,却没料到会扇人,若是自己上去干架顶多是揪一把人家头发,耳光的性质就不同了。

  必须是尊严尽毁。

  啊这......

  “不够。”许少淮道。

  还不够??

  浅淡如谈论天气的语调说出的话再一次砸进众人耳朵。习德明的孙子被扇俩巴掌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卧槽啊.....白晓逸不自觉爆粗话。

  啪!韩助理扬手,毫不留情又抽在习星宇左脸颊上,鲜红巴掌印呈现在他脸上,并且没有褪下去的迹象:“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该得罪的人不能得罪,即便是许少都舍不得对晏先生说重话,你算哪棵葱。”

  习星宇嘴角渗了血,痛到几乎晕死过去,前两巴掌还没回神又来一次,眼前不禁发黑。

  “星宇,星宇!”温子盛扶着他肩膀。

  韩助理捏起习星鱼的下巴摆正,照着鲜红五指印又抽了一耳光,清脆响亮:“这次,是希望你记住前几个巴掌的教训。”

  温子盛想拦不敢拦,他自认工作多年,做任何事都已游刃有余,今天却慌了神,手足无措,习星宇要是有事,他的助理生涯就到头了,但他也不能和许少淮去拼,简直鸡蛋碰石头。

  他额头满是汗,慌道:“许少,星宇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他出了问题我不好向董事长交代,而且许家和习家是世交,两家关系匪浅,您看在我们习董事长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两家的关系,和我有关?”许少淮淡问。

  一个人的可怕之处,不是他呵斥怒吼,是谈笑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对身旁事物淡漠到无所谓畏惧。

  许少淮便是这样的人。

  他自小国外长大,许家的那些交情和他本人关系的确不大,可他掌握着大家的利益命脉,不用他攀关系,自有数不清的关系来攀附他。

  温子盛的脸色白了又白,哑口无言,目光一瞥,找到了救命稻草。

  晏词!

  而不等他开口,晏词已经走到了许少淮身旁,拽了下许少淮衣服:“可以了,我觉得差不多了,他嘴欠故意诋毁我,活该挨揍,不过我身上没受伤,他也颜面扫地了,扯平了吧。”

  习星宇背后是集团,再出恶气也不能把人弄残了,他更不想许少淮为他背上纠纷,为这种人可太不值当了。

  “没有这么简单,”许少淮放话,对温子盛道,“让你们董事长亲自过来。”

  众人又倒吸一口冷气。

  晏词呆。

  好像越闹越大了?

  “走吧,”许少淮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问,“住几楼?”

  晏词说:“二楼。”

  门口让出了道,行李箱的滚轮摩擦着地面骨碌碌往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了门,晏词回头喊白晓逸,白晓逸随他们一起,韩助理则吩咐司机去泊车,留下一圈围观的人和几乎昏死的习星宇。

  温子盛紧绷的弦没有放松,让人送习星宇去就近医院,也是让他即刻远离许少淮,免得对方再拿他开刀,随后他拨打习德明电话。

  而被留下的众人,尚未消化完巨大信息量。

  从许少淮来到农庄,承认与晏词是恋人,再到习星宇称呼亲昵结果被打脸,而后许少放话要习德明亲自来,也就是说并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在一个上午的短短半个小时内发生。

  “宋哥?”助理轻轻喊了声宋陈晨。

  宋陈晨眨眨眼,朝农庄的另一处走去,准备去散步,高朗紧随在他后头,总觉得不跟着有资历的影帝多学习,自己也会犯错,还有,男人和男人是恋人?他挠了挠脑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陆辰野杵在原地,既不想去散步,也没法上楼,他与厉辛泽对视了眼,彼此大眼瞪小眼干看着。

  导演仰头望天,头顶太阳高挂,却让他冷到了脚底板,可一摸后背全是汗。

  冷汗。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久久无法平复心绪,只等着导演说话,下一步要做什么?

  楼上,白晓逸没当他们的电灯泡,打过招呼后回到自己房间。

  夏侯已经醒了,刷着牙从洗手间出来,含糊问道:“我听见楼下闹哄哄的,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难道是节目组又邀请了哪位嘉宾?”

  “差不多吧,”白晓逸说。

  “谁?”夏侯问。

  “拍摄《王朝》时隔三差五来探班的许总。”

  “......”同有探班阴影,“他怎么连拍综艺都不放过啊!”

  “又不是来看你的,他来看晏词。”

  “?”

  “他们是恋人。”

  “.......!!!”

  吧嗒,牙刷掉地上。

  *

  许少淮进房间,视线在两张床上扫过,问道:“和谁住一间?”

  晏词思维敏捷,迅速在许少淮脸上亲了一口才说:“陆辰野。”说完看着男朋友脸色,果然流露出了一丝不高兴,他再次使用哄人技巧,左脸亲一口,右脸亲一口,最后贴上两片薄唇。

  腰上被揽住,许少淮将他拥入怀中,托着后脑勺加深缠绵。

  主动变为了被动,因为他有些跟不上,气息乱了节拍,脚后跟随着身前的压力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抓住许少淮胸前的衣服。

  吱嘎——

  许少淮拉过一把木椅,抱起晏词坐自己腿上。

  晏词伏在他肩头,喘了会儿气。

  亲得有些凶。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正好落在许少淮颈项间,脑袋蹭了蹭又挪近些在对方脖子上亲了亲:“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还不告诉我一声。”

  “你被人欺负,我还不能来了?”许少淮垂眸。

  “当然不是!”晏词挺起身板,一想,心里甜得要命,眼角弯弯,“所以许先生,你是因为我被欺负所以特地过来为我打抱不平?”

  “不然呢?”

  晏词笑得欢,但也担心:“事情会不会闹得太大了,我怕上升到两个集团的矛盾,到时候反倒给你惹麻烦。”

  “我说了,我不怕麻烦,”许少淮喜欢抱紧他,懒懒地将下巴支在他肩窝里,“不需要为我担心,力所能及之下还护不了你,那我许少淮也不配谈恋爱,倒是你,有一点让我不太满意。”

  “什么?”晏词愣愣的,脑筋转了转,“我....没有习星宇好看?”

  此话一出,许少淮也微愣,难得锐利的眼眸中也会流露出一丝迷惘:“你在说什么?”

  “说你对我不满意的地方啊?”

  “和姓习的有什么关系?”

  “那问你啊!”

  他说话声陡然变大,但一出口便后悔了。

  自己那么大声做什么!

  许少淮略略松开他,捉住晏词下巴抬起,眯起眼与怀里人对视。晏词吞咽唾沫,他可不想和许少淮吵架,然,他渐渐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笑容越来越大,几欲从眼底漫出来。

  不是,笑什么啊??

  “原来你也会吃醋?”某人如发现新大陆,心情忽然间特别好。

  “......?”

  晏词哑声,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想反驳,但不诚实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还真吃醋了。

  从习星宇喊许少淮哥哥的时候,又听许少淮说对自己不满意,两者结合,醋意和郁闷纠结一起,于是发了点小脾气。

  “嗯,吃醋,”他老实说。

  “那你也喊一句?”许少淮逗他。

  晏词瘪瘪嘴:“算了吧,你对我又不满意。”

  他捏起晏词两颊,紧抿的嘴巴被捏成圆圆的O型:“我对你的不满意,是你在受到威胁时不肯物尽其,男朋友不是拿来当摆设的,我的人,我可以自己宠坏自己欺负,但绝不允许别人来给你添难受,懂吗?”

  “呜,”晏词动动嘴,嘴巴被松开,眼眶发热,“许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好。”

  他不是没有想过抬出许少淮,但也想着尽量不给对方添麻烦,而他的尽量,成了许少淮的不允许。

  不允许他难受,不允许他憋屈。

  他确信,再也不会有人像许少淮那样对他好了。

  因为,他要赖定这个人了。

  除了许少淮,谁也不要。

  “那为了我的好,换个房间?”许少淮道。

  “没问题啊,你要在农庄住下吗?陪我录完节目?”他已经无所谓抽签规则,毕竟节目都要改形式,他甚至差点被节目组轰走,还凭什么不能和男朋友一间房。

  “嗯,”他环着他,握起晏词的手,揉捏着其中一节指骨把玩,“陪你一起录节目。”

  晏词抓住重点:“一起?意思你也会参加?”

  “不愿意?”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是你竟然愿意出镜?你确定?”晏词很惊讶。

  许少淮失笑:“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

  “可是这么一来,你不怕我们关系被曝光吗?”

  “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不能曝光?”

  理所当然的问题,一刹那直击晏词心扉。

  许少淮对他们彼此感情的看重远比他想象得深厚,他是那么自然地想要把恋情呈现在灿烂阳光下,想要把两个人的关系牢牢维系住,即便不用手掌覆盖住对方胸膛,也知道那颗心脏跳动得有多热烈。

  也能感知到,许少淮有多喜欢他。

  晏词蹦到地上,像学生参加升旗仪式那般站立得笔直,认真道:“许先生,如果你在全国观众面前承认我们在恋爱,那你以后就只能是我的了,全国人民作证!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你将来要是敢分手敢不要我,你就是小狗!不,巨狗!巨巨狗!你听见了吗许少淮!”

  “都听见了,”大手一捞,许少淮将他揽到身前圈在自己的领地内,抬头与他对视,“同样,你是我许少淮的,是我一个人的,也只能是我的,知道了吗晏词?”

  “好!”晏词抱住他脖子上嘴就要啃,一激动,撞了牙齿,“啊....”

  许少淮也嘶了声,用拇指按在晏词唇上轻揉:“好点了吗?”

  “还是疼,你再轻点,撞得太痛了....”

  隔壁。

  白晓逸和夏侯面对着面坐在各自床边,听着动静,蹭得红了脸。

  咻,两人错开目光。

  夏侯看向窗外:“咳,他们到底在干嘛?”

  白晓逸低头看着空气里某一点:“不知道,不清楚,别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