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词穿好了连体衣下水。

  连体衣防水,有厚度,但是在四月的季节里淌池塘还是会冷,夏侯哇了声,抖了抖胳膊,晏词适应了会儿水温。

  导演在岸边喊话提醒:“池塘里面滑,你们走路当心,摔了的话会有人过来搀你们,也不要着急啊,注意安全。”

  “好嘞,导演,”晏词比了个OK。

  陆辰野走到他身身边:“怎么样,冷不冷?搭着我手走不容易滑倒。”

  “不用,没关系,我能行,”晏词说。

  “你客气什么。”

  “真没客气,陆老师,你不要小看我。”

  “以前下河摸过鱼?”

  他们聊天的同时,习星宇也穿好了衣服下到了小池塘,他一娇生惯养的人从来没摸过鱼,更不要说一脚踩进池塘的泥巴里,一下把他恶心坏了,脸色一白,开始打呕。宋陈晨看他一眼,还三对三比赛呢,一点胜算没有。

  “星宇,你还好吧?”厉辛泽递水给他。

  习星宇拧开瓶盖,拧了两下又想吐。

  厉辛泽说:“实在难受就算了,你上来我下去。”

  “你当我废物吗!”习星宇深呼吸,缓了会儿丢开矿泉水瓶,一步一步朝着晏词走去,他走得特别笨重,走一脚,带起一阵巨大的哗啦声。

  看他样子也知道,走路都困难更别说捉鱼了。

  于是陆辰野提议,他暂时切换阵营,就单摸鱼比赛他换到宋陈晨一方,大家都没意见,反正是玩儿而已。

  晏词走到池塘中间,认真观察着游到脚边的鱼,因为鱼不少,即便四散开来,有些也会从脚边游过,尽管水被搅得浑浊了些,但依稀能看见。

  他集中注意力。

  一尾草鱼缓缓游到身边,他以极缓慢的速度俯下身,正待捉鱼....

  “晏词。”

  鱼吓跑了。

  陆辰野叫他,几步走近:“我们要不要玩点有趣的,打个赌。”

  晏词道:“我不赌。”

  不管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他不接招,耍什么花样都会统统被摁灭在摇篮里,再说,他也没兴趣和陆辰野打赌。

  “你会不会太无趣了点,”陆辰野笑说。

  “我这个人本来就很无趣,出身没有亮点,读书时期也没有拔尖到数一数二,所以陆老师,你就别关注我了,关心关心怎么录节目吧。”晏词道。

  “可是你让许少淮注意到了,”陆辰野一笑。

  他们背对着镜头,说话声小,背面看只以为是在研究怎么捉鱼。

  “我说纯属意外你信吗?”

  “我不大信。”

  “我无所谓你信不信,”晏词不欲多聊,于是走开几步,然,陆辰野一直跟着他,虽然是歌手,但演技不在话下,偶尔指一下说“有鱼”,装和他“聊鱼”装得十足像。

  晏词抽了抽嘴角,要是在陆地上,他绝对健步如飞把人甩开一大截。

  “你们真的在谈恋爱?”他又问。

  “有必要告诉你吗?”晏词有些不耐烦了,“陆老师就这么喜欢八卦别人的私生活?”

  “我是好奇,”陆辰野说,“许少淮这样的人真的能和一个人认真谈恋爱?据我所知,他虽然没有花边新闻,但以他的地位能看上一个小艺人?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说说心里想法。”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能指使得动陆老师,你明明金钱、地位、名声都有了,为什么要来接近我?有把柄被人握住了?还是受到了威胁?”

  “你的嘴真伶俐。”陆辰野故意扯开话题。

  晏词乐得终止谈话,只道:“过奖。”

  但显然,陆辰野只是不想聊关于自己的:“我听说你们是在酒会上认识的?”

  “你确定是听说而不是看的资料?”

  “我....”

  “陆辰野,”晏词打断他,“你再追根问底的话我不介意让他治你,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想得通,自己能解决的自己解决,自己解决不了我从来不会放不下面子而不肯求人,何况他是我恋人。”

  以许少淮的能力,治一个人轻而易举,陆辰野虽然在乐坛有分量,但论强大远比不上许少淮,更没有许家的背景。

  他到底变了脸色,不过只是一瞬,很快恢复淡然:“我只是随便和你聊聊。”

  “可是我不想聊了。”

  “好,不聊这个,”陆辰野道,“咱们还是比捉鱼,要是我先捉到,你就认输给我做道菜?”

  资料里有写,晏词会厨艺,而且还不错。

  晏词将散落的袖子慢悠悠卷起,轻飘飘问:“我男朋友都还没尝过我做的菜,你确定你要做第一个?”

  “......”陆辰野摸摸鼻子,“算了算了。”

  他们聊天时,习星宇正在慢慢接近,他已经适应了水温也适应了在水里走动,于是找准时机,不管陆辰野有没有看到,更不在乎摄像机的拍摄,伸出双手就往晏词后背推去。

  “当心!”导演急切大喊。

  同时响起的还有白晓逸:“晏词,小心后面!”

  他们在岸上观看,本来没察觉,大家在池塘里是自由活动,谁从谁身旁走过都正常,但没料到习星宇到了晏词身后时竟然做出了推人动作,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妙。

  闻声,夏侯和宋陈晨也在刹那抬起头。

  晏词转过了身,只见一双手向他推来。

  他迅速侧身。

  一躲。

  习星宇推了个空,往前踉跄。

  俗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躲开的同时,他在水下绊了习星宇一脚。

  不是来阴的嘛,谁还不能耍点小阴招了。

  噗通一声巨响,习星宇栽进水里,混着淤泥的水淹没他的嘴巴、鼻子、眼睛,他想大声呼救却只灌入更多的水,手脚在水里扑腾,池塘里的水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站在水里可以淹到膝盖以上。

  陆辰野就在他们身边,正想要不要扶,因为这是习星宇咎由自取,突然,耳边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晏词扯开了大嗓门,“有~~蛇~~~啊~~~”

  调调高低起伏,犹如唱山路十八弯。

  “蛇?哪有蛇!”宋陈晨最怕的就是蛇,捉鱼前再三和导演确认过没有才下来的,“你们救一下人啊,我先上岸了!”

  在场除了工作人员,陪同的还有各自的助理,助理立马上前抓过宋陈晨的手拉出池塘外。

  晏词还在大喊,水里扑腾的习星宇听得也真切,吓得魂都飞了,喉咙呛进水直觉要窒息,晏词拉住他扶起来:“你别怕,蛇刚你脸上游过去,没咬你。”

  “噗噗噗....”习星宇吐了好几口水,呛得说不出话,又听晏词这么说,差点要晕。

  “啊啊啊——”晏词又一声惊叫,“蛇又来了!”

  他手一松,本来还没站稳的习星宇又掉下。

  噗通!

  陆辰野:“......”

  “快点快点快点,”导演在岸上指挥救援的工作人员,“你们快把人拉上来。”

  晏词在池塘里跳脚,东倒西歪又撞了陆辰野一把,就是要陆辰野走开,突然卧槽一声:“我靠!是条大蟒蛇!”

  习星宇:“???”

  “咱们快跑!”晏词扑进水里重新把习星宇捞起来,接着“啊”,又摔了。

  夏侯和高朗着急过来救人,两人都往池塘中间跑,短短一段路,晏词把习星宇摁进水里两回,陆辰野离得最近,最清楚晏词是不是故意,连习家大少爷他都敢往水里摁,自己招他也是惹祸,于是装成害怕的样子往岸边走。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晏词!习星宇!”夏侯冲上来一手抓住一人胳膊。

  高朗也扶住他们:“我们快点上岸,被蛇咬了会死人的!”

  “对对对,”晏词直点头,“我快吓死了!”

  晏词是不是真的怕蛇习星宇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被摁了好几下,吃了好多水,这个仇非报不可!

  一上岸,所有人围上他们。

  好几个人搀着习星宇在机位旁的椅子上坐下,工作人员为他批上外套和毛毯,他抖着唇不住发抖,刘海不断滴落水珠,被水吞没的恐惧尚在,冰冷寒意包裹着全身,冻死他了。

  “星宇,快喝点热水,喝完了我们回去换身衣服。”

  温助理半蹲下递上水杯。

  温子盛,不是习星宇的助理,而是习老爷子的助理之一,习老爷子为了保障孙子出门在外的衣食住行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便派了人跟随照顾。

  嘭,习星宇打掉水杯,缓过了一口气后猛地站起来冲向晏词。

  他要把人撕了才解气!

  此时晏词也是一只泥猴子,身上沾了不少泥巴,头发、连体衣里面的衣服裤子也都湿了,风一刮,通体发冷,于是裹紧身上的毛巾捧着纸杯喝水。

  才轻啜一口,只见习星朝愤怒地朝他冲过来。

  “晏词,我要弄死你!”

  哗——

  晏词一杯水泼上去,淡定如斯。

  狗日的,害他一次不成还想直接上手了,当众挨耳光?不能够!

  “啊——”习星宇捂脸大叫,抹掉脸上的水,气急败坏,“晏词,你是不是想死!我告诉你,我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有病吧,”晏词朝他骂回去,“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弄我?”

  整件事情习星宇推人在先,他报复在后,池塘就算真的有蛇也不会有大蟒蛇,他纯属瞎喊但不怕被揭穿,谁让对方先有恶意。

  而且他发现厉辛泽看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鄙夷,和之前不一样了,厉辛泽一直和习星宇组队,不出意外便是习星宇在对方面前瞎造谣他,不然他不会把人摁进池塘两回。

  白晓逸将岸上看到一切都告诉了夏侯。

  夏侯站晏词:“我师弟的人品我给他担保,要不是你无缘无故想推人,自己也不会摔进水里。”

  习星宇怒瞪他:“什么我自己摔的,是他绊了我一脚!”

  白晓逸道:“那你想推他,他绊你不活该吗?”

  “我劝你们,说话站队的时候先掂掂自己的分量,有没有资格,”温助理上前,薄薄的镜片后面泛起冷光,“我现在和你们说话,代表的是我们习董事长。”

  这话无异于是拿资本压他们。

  夏侯磨了磨牙,白晓逸拽了他一下,让他收着点。

  晏词完全冷下脸色,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我知道辉鸿集团,也做功课了解过,习董事长年过70依然坐拥集团一把手,商业头脑清晰,前段时间还出现在新闻访谈上,言辞凿凿,宝刀未老,为什么教育出来的孙子这么没素质?”

  先推人的事,温助理也有看见,但现在承认是落下风。

  他扶了扶眼镜,四两拨千斤:“无风不起浪。”

  意思一定是晏词有什么过错在先,不然不会引得习星宇做出没有理智的事。

  “和他废什么话,打电话告诉我爷爷,我保证让你一夜之间在娱乐圈里无法立足!”习星宇恶狠狠地说。

  “既然无风不起浪,你倒是说说,我和习星宇之间有什么恩怨,就算让我死是不是也得死个明白?”晏词直接忽略掉习星宇,与其和没脑子只会鲁莽做事的人聊,不如与眼前的助理交锋。

  “是啊,有矛盾就说出来,我们一起评理,”夏侯忍不下去。

  其他人不敢帮腔,也不敢表态,眼看事态发展不受控制,导演赶紧出来制止,但他说到底只是拍摄团队的导演,而不是电台总导演,说话不够分量。

  尤其温助理代表辉鸿集团董事长的前提下。

  习星宇推开挡路的导演,他指向晏词:“说就说,还不是你....”

  “星宇,”温助理截住他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

  习星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了,但是怒气未消,死盯着晏词,恨不得剥皮拆骨。

  温助理不疾不徐:“什么矛盾就不需要明说了,说出来只会让晏词难堪。”他故意没把矛盾挑明白,如此更容易引人遐想。

  晏词心道一声高明,会玩话术。

  夏侯也听得出来:“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谁对谁错?”

  白晓逸尽量帮着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以当下的情况看,晏词更容易吃亏:“不如这样,大家都有错,各退一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节目也得接着拍,拍不了大家都违反合同。”

  温助理依旧从容:“我劝你们少掺和,和你们无关,至于一个合同,你们觉得我们会放在眼里吗?”

  “看样子你是不想讲理啊!”夏侯是个直脾气,撸起袖子,“不如我们俩比划比划?”

  “夏侯,你是不是想把事情越闹越大!”白晓逸及时拉住他。

  “白老师,师哥,你们别帮我了,免得拖你们下水,我自己来,”晏词往前一步把他们拦在身后,道,“你想怎么解决?”

  “很简单,”温助理说,“首先,你得态度端端正正地向星宇道歉,他是想推你,事实却是他没推到,所以我只看结果,第二,”他看向他们身后的池塘,“你把星宇摁进了水里,不能一句道歉就了事,你下池塘,在水里站上一个小时再出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四月是春末季节,白天虽然温暖,晚上却依然凉,何况很快太阳就要落山,谁在冷水里泡一个小时受得了,又不是夏天。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晏词。

  “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泡一个小时,你当古代呢,君主制啊,卧槽!”夏侯的暴脾气上来直接开粗话。

  “你冷静点!”白晓逸抓住他胳膊。

  “我怎么冷静,欺负晏词就是欺负我!”夏侯放话。

  晏词很感动,在这种时候有白晓逸和夏侯挺自己,但他不能连累人,帮着一左一右拦住夏侯。

  “师哥,你放心,我不会吃亏,吃亏了我也会讨回来。”晏词道。

  白晓逸提醒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

  打给谁,自然是许少淮,晏词想了想:“我觉得事情还在我可控范围内,我再刚一会儿。”

  白晓逸汗:“......”

  晏词理直气壮:“我不答应!道歉没有,下池塘我也不干,今天要是你们逼着我下水,我就打电话报警!全程我都让我助理录下来!”

  小冬准备好了手机。

  “我要看看你们辉鸿集团是怎么横行霸道欺负人的!我虽然是个小演员,但我也是老百姓,你们集团欺负老百姓,名声还要不要了?我豁出去事业前途,和你们刚到底,来啊,拉我下水!你不是代表集团董事长吗?你亲自来。”

  温助理慢慢绷紧了脸,确实没想到晏词这么硬气,原本代表集团董事长是撑面子,此刻却隐约觉得要踩坑。

  而他都没明白,星宇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晏词,他只是按照董事长的吩咐,照顾好他孙子,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导演一个头两个大。

  收不了场了。

  一旁,宋陈晨从上岸后便录了视频,他并不站队,他和双方都不熟,纯属平时喜欢拍东西发动态,小助理在他身旁,弱弱问道:“宋哥,你不会要发微博吧?”

  “我不发微博,这种吵嘴的事发到我微博上做什么。”宋陈晨说。

  “那你这是?”

  “发给顾哥,他说这档综艺没有勾心斗角,我给他看看,都快打起来了。”

  “哦.....”

  *

  许家。

  许思恒将这次建桥项目的资料狠狠摔在书桌上,怒不可遏,他来回在书桌前踱步,敞开的西装外套翻飞,视线在泰然自若坐于皮衣内的许少淮身上划过,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许少淮,你是不是要逼死你三叔,现在连我手上的建桥项目你都要换人接手,你怎么不干脆让我下台得了!”

  “我是有这个意思,”许少淮道。

  “你....”许思恒气得手抖,他看向许思华,“大哥,亏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大哥,你就这么管教自己儿子?你们现在是要联合起来把我踢出凌远是不是?你别忘了当初是我们兄弟三个把老子的生意接手过来拓展的业务才有的今天凌远!”

  “我知道,思恒,”许思华叹气:“可是这些年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我没说穿是给你留了脸面,少淮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吧。”

  “好啊,好啊,逼急了我也能和你们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三叔,”许少淮抬眼,只送他一句话,“好自为之。”

  说完,他起身走人。

  与此同时,许思恒收到了一封邮件,全是他这些年经济犯罪的资料,包括去年的实验室动手脚,历年来挪用公款、冒凌远集团名义诈贷等等,足够判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你、你....”许思恒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最近凌远内部血雨腥风,股价都跌宕了几个来回,许少淮又借机收拢股权。

  凌远如今的当家,换人了。

  “少淮,”霍雁叫住他,“现在也不早了,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和我们吃个饭,晚上住下。”

  回去也是一个人,他点头,而后去茶厅坐了坐。

  霍雁让阿姨切了水果端来,她不插手公司的事,就想问问儿子近况。

  轻缓悦耳的手机纯铃声在茶厅里响起,许少淮倚向楠木椅靠背,长腿交叠,接起电话:“喂。”

  “在做什么?”顾钧问。

  “在家。”许少淮说。

  “你们集团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怎么?你有指教?”

  “指教不敢当,”电话里传来笑声,“是想你有多忙,还能不能顾得上你的小男朋友。”

  “什么意思?”他收敛起淡漠,目色略沉。

  “给你看一段视频。”

  通话结束,许少淮打开微信,一条视频随即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