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词在客厅里呆坐了多久,褚卫就看了他多久,地上散落的剧本被阿姨收拾齐整放在他手边精致的小圆桌上,还有一杯冒着袅娜热气的茶盏在剧本边,乍一看,仿佛他正享受闲暇午后的惬意时光。

  如果忽略表情的话。

  “咳!”褚卫咳嗽了声,企图唤醒呆若木鸡的晏词,劝说道,“既然许少有意栽培你,你就放宽心跟着以后的工作安排走,我也会尽心尽力帮你。”

  晏词直愣愣盯着褚卫:“阿姨!”

  褚卫:“?”

  咻,晏词一扭头,奔向正在前院的阿姨。

  “........”到底听了没听?

  晏词向阿姨了解情况,许少淮以前常年在国外,即便回国也待不了多久,大部分在国内的时间都是住在离机场近的房子或者老宅。

  “那他来这儿住过吗?”

  “来住过一次,两前年吧,住了两三天又飞了国外,”阿姨记忆很好,“那个时候碰上老宅装修,他怕吵,觉得这儿清净就住了几天。”

  “哦,”晏词不放心,反复确认,“之后就没来过?”

  “没有,”阿姨说,“这栋房子一直是我在照看,如果许先生过来住会提前通知我。”

  晏词点点头。

  他就说许少淮怎么可能和他同居,想想就觉得天方夜谭,人家说的晚上回来分明只是过来和他一起吃个晚饭而已,而且自己在电话里说的就是想请对方吃饭。

  至于剧本的事,他猜也是吓唬他。

  如果要动手整他,不至于安排这么好的条件。

  所以,他只要好好与对方商量,相信不会真拍这些乱七八糟的剧本,再说,许少淮也不会以电视剧的方式将自己呈现在荧幕里,根据网上极少能搜到的照片,说明对方不爱出现在镜头前。

  想通了这点,晏词彻底放松下来。

  “阿姨,这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餐厅?”他问。

  “你要去外面吃饭?”

  “我....”他刚想说要请客许少淮,阿姨便被人叫走了,有电话。

  阿姨双手捧着座机话筒放在耳边接听,点着头说好。晏词见识到了小时候看剧时家族大少爷回家提前通知的场面,悠哉哉感叹着电视剧照进现实。

  电话里在说什么,他大致能猜得到,打完电话,阿姨询问他爱吃哪些菜有什么忌口,晚上一起做,家里聘请的是拥有高级厨师证的大厨。

  得,自己晚饭钱省了。

  晏词谢过,一回头,褚卫在他身后,他笑了笑:“卫哥,你还没走啊?”

  “还没聊完呢,我走什么,”褚卫递给他一张名片,“你把我电话号码存了,以后工作上有安排我会通知你,或者有事你打我电话。”

  “OK,”晏词把号码存进手机,问,“除了你带来的剧本我还有其他工作吗?”

  “没有。”

  “.......”

  褚卫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晏词拉扯起嘴角,不像哭也不像笑,一脸的苦逼和滑稽。褚卫失笑,两人重回客厅落座,作为有能力的经纪人,褚卫喜欢提前做好准备,方便游刃有余处理各种突发状况,他相信这也是许少选中他的原因。

  所以为以后顺利开展正式工作,他需要对晏词做一个全面了解与提前定位。

  晏词也非常配合。

  “一般艺人走什么路线都是公司做安排,不过你比较特殊,你自己有什么要求吗?”褚卫拿出笔电,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比如做偶像艺人,还是实力演员?”

  晏词捧起茶杯,认真琢磨:“偶像有包袱,实力我没有,走谐星行不行?”

  手指一顿,褚卫抬头看他:“现在大众的笑点很高,谐星做好了是个乐子,做不好就是装疯卖傻,换一个。”

  “那就做有实力的偶像派?”

  “哪个电影学院毕业?擅长哪类表演?”

  “大学读的计算机系。”

  “.......”

  褚卫低头沉默两秒:“先跳过,人设想怎么包装,阳光?高冷?小狼狗?还是想走女生喜欢的暖男类型?”

  “阳光我一直很阳光,不需要了,暖男嘛,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暖不暖,”晏词摸着下巴,“我想尝试性感男人这款,比较MAN的那种,有性张力,但不能油腻,最好可以迷倒男女老少一大片,哦我不介意稍微露点,比如露个腰露个腿什么的,太多不能够啊。”

  褚卫从笔电中抬头,一瞬不瞬审视他:“你是不是对我第一印象特别差?”

  “为什么这么说?”

  “有种你想让许少弄死我的错觉。”

  “不至于不至于,”晏词摆摆手。

  “好,那我直说,性感走不了,换一个。”

  “猛男?”

  “我们还是进入下一个问题,”褚卫道,“你有什么专长?可以作为你人设的优点。”

  “养鱼。”

  “.......”褚大经纪人打字的手有点僵,“这个爱好许少知道吗?”

  “知道,”晏词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许少淮知道不少,也说过了解过他资料,连他晚上睡觉抱着大白鹅都清楚,能不知道他养鱼?

  “咳,”褚卫想了想措辞,“许少挺包容你。”

  晏词秒懂:“不是你想的意思,正经养鱼。”

  “能吃的那种?”

  “不能吃。”

  褚卫送他一个微笑。

  晏词汗,解释道:“是金鱼,金鱼不能吃。”

  褚卫不说话。

  晏词懂了,新任经纪人吃过金鱼:“鱼你都吃,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褚卫呵呵:“年少无知犯过的错,你呢?”

  “我吃酸菜鱼。”

  “........”

  彼此晒干了沉默,晏词吹了吹水杯内浮起的茶叶梗,幽幽一声长叹:“卫哥,你谐星不让我干,性感不行,猛男不愿包装,我觉得你有点不太靠谱。”

  褚卫扶了扶眼镜:“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将成为我工作中的一道坎?”

  对话又继续了半个小时,褚卫离开前回顾了自己记录的资料,两眼发黑,怕不是许少看得起他,是太看得起他。

  客厅里,晏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人往沙发里一窝,重新打量周遭,只要稍稍侧目就能看到不染纤尘的玻璃墙餐厅内帮佣正准备午饭,昨晚睡觉前他还在感慨人生不公,今天一睁眼已走上人生巅峰。

  真是世事无常。

  但是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房子着实浪费。

  不过浪费也好过和许少淮同居。

  多尴尬。

  之前也是他想多,许少淮会和他同居就好比他落跑的老爸被人抓住大卸八块之后还能活好几年,不可能。

  刚想完,只见阿姨叫了两个人匆匆跑去前院,紧接着一行人将不少男士服装往楼上运,所有衣服都挂着吊牌,新的,他屁颠颠跑去帮忙,阿姨哪能让他上手,忙说不用,他说没关系,一不小心,推拒间散落了一打包装盒。

  男士内裤,尺寸加加加大。

  目瞪狗呆。

  明显不是自己的号,是谁的已不言而喻。

  “晏词,你怎么啦?”阿姨收拾着东西,看他忽然间愣神不由担心。

  “我觉得我爸可能要死。”

  “啊?”阿姨吓一大跳。

  晏词解释了句开玩笑后往楼上跑,想一拉行李走人了事,可是到了房门口又泄了气,他的合同攥在许少淮手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退一万步说,真同居又怎么样,他吃人家喝人家的,说到底是他占便宜。

  这么一想,他慢慢释然。

  只是下午的时光都在恍惚中度过,直到黑色宾利驶入别墅的大铁门才由不可思议落回真实。

  他已经住在了许少淮的房子里。

  而许少淮比他想象得来得早,这才四点刚过还没到晚饭时间,他飞奔进前院,在宾利刚停稳时便帮忙打开了后座车门:“许先生!”

  许少淮下车,眉宇在看见欢快的晏词后不自觉舒展:“下次别这么蹦蹦跳跳,车没停稳前别跑过来。”

  “哦哦,”晏词着急,说,“许先生,我想和您谈谈剧本的事。”

  “剧本有问题?”

  “问题很大。”

  “说说。”

  司机非常有眼色,自动回避。

  晏词说:“我知道您是在戏弄我。”

  他态度认真,但并非指责,人家给予了他很多帮助,他要做的就是和对方好好商量:“如果是昨天的事情我伤害到了您的面子,我向您道歉,但我再申明一遍我没有嘲笑的意思,而且这样的剧本不管对您和对我都没有意义。”

  “还有呢?”

  “现在您是我老板,之后在工作上不管大小事我都会尽力做到最好,我觉得这样是我答谢您的最好方式,如果说要罚我说错话,那让我为世逸多挣点钱不是更好?”

  许少淮抱起胳膊,后背缓缓抵住车门,看着晏词,两个字:“不好。

  “.......”

  晏词攥紧拳头,指甲紧紧扣在掌心之中,咬了咬,良久后道:“对不起,我拍不了。”

  空气里是可怕的静默。

  许少淮定定地注视着他,压低的眉眼牢牢锁定住晏词的目光,侵略性极强,来之前他就知道,晏词会谈什么,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许少淮的面子不是谁想伤就能伤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晏词用力揉了下眼睛,眼眶泛了红。

  许少淮拧眉,不禁有些烦躁,抬手握住晏词后项,还是那样的动作,却比在医院时轻柔许多,拇指压着对方皮肤在耳根处摩挲了几下,蓦地,叹气道:“我是不行。”

  晏词一怔:“什么?”

  作为纨绔,倒真是没有什么是说不出口的,许少淮重复:“我不行,所以找人编写短剧,主要目的不是戏弄你,是为治疗自己。”

  微怔变成惊讶,谁让这是许少淮亲口承认的呢,有一种庞大信息量充斥脑海的感觉,尽管这些他早就事先知道。

  许少淮接着编:“我需要通过短剧找找感觉。”

  “那.....”晏词张了张嘴,“那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吗?”

  “没有,涉及到一种罕见病,暂时没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怪不得....”后面的话几若呢喃,怪不得许少淮这么有钱却没有得到治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此,许少淮是要自己帮他?

  感受到彼此的距离和贴着皮肤的手掌,晏词脸上一红:“要是为了找感觉,女生不是更合适?”只是演戏的话肯定不会动真格,可以借位。

  许少淮道:“我要面子。”

  “了解了,”晏词自认为完全懂了许少淮的心态,在女孩子面前谈论自己不行更伤自尊,所以找男人来搭戏,“可是我也不太合适啊,我不会。”

  “我也不会,但我想要你帮我,晏词。”

  第一次,许少淮喊他的名字。

  微微悸动跃然心尖。

  仿佛意识无法控制,脑袋自己点了头,后腰被轻轻揽住,他顺着许少淮的力道往宽阔的胸膛靠近,呼吸缠绕在彼此间,突然又是一痛,他嘶了声,再次用力揉眼睛,终于把脏东西揉了出来,指节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仰头朝许少淮笑:“刚才眼睛就一直痛,原来是有小飞虫。”

  许少淮看了眼小飞虫,再看他,难得也有磨后槽牙的时候。

  “好一只小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