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让你过去,”赵成誉又推他,用了狠劲儿,害他一个踉跄。

  “抱歉,许少,是我安排不周,”沈至岚握紧酒杯一脸黑沉,示意助理赶人,但晏词已经走到许少跟前,许少有问话的意思,陈助理只好退了回去。

  晏词盯着人看,一瞬不瞬。

  谁怕谁啊!

  眼前的男人五官深邃,俊鼻高挺,唇薄,皮相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没起身也可窥肩背宽阔。他散漫,也从容,即便就那么坐着也有极强的与生俱来的压迫和气势。

  他在笑,却无人敢赔笑。

  狭长眼眸与晏词对视,唇角略牵,看似温和无害,可周身气息凉而锐利,淡淡扫过来的视线有着强烈的侵略性,本能让人觉得异常危险。

  如阳光斑驳的午后,无意抬头瞧见枝桠间休憩的蟒。

  还没吐信,已让人通体发寒。

  晏词悄悄握紧拳,他收回那句“谁怕谁”的话,指甲扣紧的掌心隐隐开始出汗。

  面对某些高位者,胆子再肥也嘴硬不了。

  就是会怕。

  “好看吗?”许少淮问。

  “?”晏词又是一呆,依旧直愣愣盯着许少淮,好看是好看…

  不是,现在不该是关心你…阳痿的事吗?!

  脑子里的想法刚闪过,他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得有点久,顿时一囧,又听许少淮慢条斯理,语气悠长玩味:“因为你听你经纪人描述过我,所以把我认错了,是吗?”

  “.......”好尴尬,好想找地缝钻!

  千算万算他都没想到自己能把人认错,背到家了,面孔涨热,很快变成了大红脸。

  可是认错是关键吗?

  关键是阳痿啊,别人说你阳痿啊大哥!

  晏词在内心叫嚷,然而嘴上吞吐:“我......”

  自打遇上赵成誉后他习惯找借口找理由,此时却有无所遁形之感,人家已经把你拆穿了,谎上加谎只会成为更滑稽的小丑。

  干脆心一横,承认道:“不是。”

  赵成誉用力吐出口浊气,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上一刻心脏高高悬起,现下终于落回肚子里,谁让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许少淮,刚才真以为徐绍便是许少,吓出一身冷汗,后背全湿了。

  “许少,对不起对不起,这小子就是嘴上没把门,欠的,欠您教育,”他凑上去,猫着腰,完全一副小人嘴脸,希望许少淮现在就把晏词的嘴抽烂,“你就把他当牲口....”

  话未说完。

  花鹏愤怒扬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耳光,打得赵成誉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才倒地。

  晏词心道活该,傻子都看得出来,许少淮问他话的时候连沈总都没插嘴,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喘,哪轮得到他叽叽歪歪。

  还要把他当牲口,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赵成誉趴在地上不敢动,人被打蒙了回不过神。

  那双眼深如寒潭,却自始至终没分一丝余光给他,顶端掠食者根本不屑蝼蚁,雅间内恢复安静,许少淮接着问话:“被经纪人强迫来的?”

  一语戳中事件核心。

  “对,”晏词道,“牛不喝水强摁头。”

  但他也是事件惹祸者,脱不开干系,与其嘴犟不如好好说话。

  “许....”喊许少他有些喊不出口,感觉怪怪的,最起码得认识才够得上这一句称呼,于是在出口前改道,“许先生,很抱歉今天给您带来麻烦,我经纪人强迫我来酒会,我不愿意,才想报复他。但如果他不拿手段威胁我,我今天就不会来,我今天不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有责任,但源头是他。”

  话毕,等着审判,同时也绷紧了皮。

  许少淮轻晃酒杯:“不错,我同意你的逻辑。”

  竟然这么好说话?

  他有些不敢置信,轻轻眨巴了两下眼睛。

  “沈总,你觉得呢?”许少淮看向沈至岚。

  沈至岚提酒亲自替他倒上,小心附和:“现在影视行业的一些风气确实不可取,发生这样的事让许少您见笑了,改天我做东再宴请您一回赔罪。”

  “赔罪倒不必,只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您说?”

  看着许少淮和沈至岚一来一回聊天,晏词暗暗放松身体,节奏缓慢清凌的古筝乐在助理示意下再次弹奏,气氛有一丢丢回暖,其他人也重新攀谈,无人再管他。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走了?

  “许少,怎么还有你想不明白的,说出来我帮着一起想啊,娱乐圈嘛我最了解了,”花鹏端起红酒与晏词擦肩而过,笑眯眯向许少淮讨好。

  晏词让了让,不碍他们的眼。

  一转身,陈助理就在身后,朝他做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离开。

  既然事情结束了,他也打算走人,可是还没抬脚便听见了许少淮抛出的问题,还是散漫的口吻,如闲聊般,他问:“小艺人没办法,是被经纪人强迫来的,他的源头是经纪人,那经纪人的源头是谁?”

  花鹏脸色一白,他就是怕闹剧扯到自己头上才亲自扇了赵成誉给自己找点补救。

  没想火还是烧到了身上。

  “怪我怪我,都怪我,”花鹏将酒杯交到左手,腾出右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佯装痛得龇牙却还挤出笑,“本来是想酒会热闹些,就多叫了几个人,艺人艺人不就是有才艺的人吗,能歌善舞不怕冷场啊。”

  “对,是这个意思,”事情到这地步,沈至岚也只能顺着话说。

  荣光科技一直想搭上凌远这条船,却苦于没有门路,现在好不容易请到凌远的太子爷,这场酒会万万不能被毁了。

  许少淮往身后靠,手肘随意搭着沙发背,垂落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刀削,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

  桃花眼带笑,男人也可像他那般冶丽,却没有半分女气。

  他像是欣赏古筝乐,语气也极淡:“所以现在的逻辑线是,经纪人是花鹏你的人,花鹏又是沈总你带来的,最终的源头是你沈总啊。”

  “这.....”沈至岚紧张到抹汗,如果生意谈不成还把许少淮得罪了,那他荣光科技CEO的位置都难保,目光射向花鹏,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就不该一时退让让董事长儿子来浑水摸鱼。

  花鹏脸色也相当不好看。

  要让他爸知道自己搅黄了酒局,非扒他皮不可。

  “许少,您听我说,”沈至岚极力挽救,“其实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我可以马上另外安排地方.....”

  “不必了,”许少淮起身,笑容一收,陡然间气息冷硬,“沈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给我唱了这么一出戏,怕是表面求合作实际却看不上我们凌远,既然如此,以后凌远不会与荣光科技有任何项目上的接触。”

  沈至岚一股屁跌坐在沙发上。

  心神俱震的人还有晏词,短短一番话已经在脑子里计算出了利害关系。

  荣光科技若是真有好项目与凌远合作,哪是他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能破坏的,就算不合作也不过是许少淮一句话的事情,可对方偏偏要顺着他的逻辑链把花鹏和沈至岚牵扯进来,既拒绝了荣光科技的合作又还了他一道。

  一石二鸟。

  谁让他利用他报复经纪人。

  沈至岚也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今天的事已是板上钉钉成为许少淮明面上拒绝的理由,所以事后沈至岚和花鹏都会迁怒他。

  得罪赵成誉他不怕,小人一个,手段卑劣但没有真实力,但脑袋上担着破坏两家集团合作的责任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最后怕是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正杀人不沾血,不,是一点腥都不沾。

  许少淮已大步出了雅间。

  晏词跑着追出去。

  怪就怪自己估算错误,把人想简单了,以为许少淮会当场把赵成誉整了,大不了自己也被整一顿就过了。

  但现在后果比他想象得可怕。

  “许先生,等等!”他追到会所大门外,反正结果已经糟糕至极,不会更坏,胆子上头一把抓住许少淮衣角,认真道歉,“许先生,对不起,今天是我鲁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许少淮停步,转过身来。

  强烈压迫感下,晏词还是忍不住心道一句好高。

  许少淮好整以暇看着他:“看来脑子转得挺快,现在知道怕了?”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晏词松开手,“经纪人突然通知说要来酒会,我临时抱佛脚想不到更有效的,就一心想断了他让我潜规则的念头。”

  “听起来你很不喜欢这圈子?”

  “不喜欢。”

  “可还是入了这行。”男人目光薄凉。

  此时晏词来不及思索措辞应该多优美,人家给了他时间解释,他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说话。

  “去年我得了场病毒性感冒,好了之后经常胸闷,喘不上气。我去医院检查,报告证明我是心脏房间隔缺损,一下子心里压力很大,想不明白自己年纪轻轻怎么会得心脏病,医生说可以保守治疗也可以手术。我怕死,我想干脆手术解决断根,所以想凑手术费,正好经纪人发现我觉得我外形条件不错,让我签约做艺人说来钱快,就没考虑周全。”

  许少淮微微皱眉:“需要手术费不找你父母商量?”

  “我妈在我小时候得癌症没了,我爸以前开了个小公司,但是经营不善欠了一大笔钱丢下我跑了,每年过年都还有被欠钱的亲戚和讨债的来找我要钱。”

  该说的晏词都说完了。

  一个字都不带假的。

  空气静默,许少淮并不做评价。此刻除了他们身后的门童外没有其他人,门童站得笔直,目光不偏不倚。一辆宾利越野从泊车区驶来,服务生取了车,将钥匙交给许少淮。

  晏词心里咚咚打鼓。

  要是许少淮就这么走了,不帮他说句话,那自己真的死定了!

  早知道进娱乐圈死得更快他当初就不该凑手术费,而且手术费到现在都没凑齐。

  自己造的什么孽啊!!

  噗——

  脑海中的小人飙血三升倒地。

  忽然,有东西抛过来,带着锁扣碰撞的金属音,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是一串车钥匙。

  “你来开车,我正好缺个代驾,”许少淮步下台阶。

  望着对方宽阔挺拔的背影,晏词激动,现在钥匙就躺在自己手心里,豪车就稳稳当当停在那儿,自救的机会已经闪闪发亮摆到眼前。

  但是,他没有驾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