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明回过神来，将思绪从之前的回忆中抽回，他轻声问道：“乐年，你是因为什么原因...”
宋乐年沉默着，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欲望。
窗外寒风渐起，呼呼的刮了起来。破旧的窗框上暗黄色的透明塑料布发出呼啦啦的响，仿佛下一秒就能碎掉。
整个屋子里都透着破败、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一如现在的宋乐年。
看着眼前的一切，哪怕是之前面对多大的老总都能侃侃而谈的程晏明，现在也干巴巴的说不出什么话来。良久，程晏明有心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那么这里，是你亲戚家？感觉跟你在八一镇上的房子还挺像的。”
“这不是我家，”宋乐年垂眸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看到没人住我就住进来了。”
这番话将宋乐年的境地展示的完完全全，也就是说，他现在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
“啊...”程晏明有些尴尬，但还是尽力保持优雅，微笑着说：“我可以先帮你订一个酒店。”
“不用了。”
宋乐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然后问出了程晏明到这里大半天后第一个自主表达的问题：“你为什么找到这里？”
这个问题挺突然的，程晏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也不等程晏明反应，宋乐年接着说道：“如果是为了跟阔别多年的老同学打个招呼，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是觉得我可怜，想帮我一下，大可不必，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有手有脚的人，用不着其他人可怜；或者你是来看笑话的话，一小时一百。”
程晏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略微有些扭曲：“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宋乐年这一段话说的确实挺刻薄的，但也将他的心理说了个七七八八。
宋乐年掀开眼皮看了程晏明一眼，看到他优雅的面具快要挂不住了，心里终于爽快了一些，但下一秒他的肚子可耻的响了起来。
这咕噜噜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如同在扩音喇叭中放大了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程晏明微微一愣，忍住笑，重新展现了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好久不见的，不如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他看着宋乐年烧红的耳朵，也大概能明白宋乐年说出刚刚那番话的心理，对于一个“与世隔绝”好几年的男人来说，看到比自己优秀数倍的同性，心中自然是自卑的，也是嫉妒的，更别提之前他们还是恋人了。
想到这里，程晏明心情略微舒畅，也更加大度了，他见宋乐年没有应答，便不由分说的上前拉起宋乐年往门外走去。
宋乐年本身就饿了好几天，身上没劲，再加上程晏明是真心要请他吃饭，半推半就的上了程晏明的车。
本来宋乐年想坐后边，程晏明硬是把他塞到了副驾驶。
车门关闭后程晏明发动车，同样是男人，宋乐年忍不住打量起了车里面的豪华配置。
程晏明微微一笑：“这是最新款的迈巴赫。我最近买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骄傲。
宋乐年点点头，又低下了头。
由于两人都没有开窗，去餐厅的路也不短，所以车上渐渐弥漫了一股味道，这味道就好像很久没有洗衣服的味道，程晏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鼻子，然后将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了下来：“你最近有见之前的同学吗？”
“没有。”宋乐年摇摇头，面上有些迷茫：“很长时间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也不好意思去。”
“其实我最近才回国，也不太清楚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程晏明耸了耸肩，看向宋乐年：“你还是我回国以来第一个见得人，果然是缘分呀。”
那眼神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宋乐年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目光像被灼烧了一般。
他感觉自己有些窘迫。
好在很快便到了目的地，程晏明把他拉到了一个川菜馆。
宋乐年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程晏明带自己到什么很高档的西餐厅吃牛排。
两人进入餐馆，也不讲究，捡了个最里边靠窗的位置坐下，程晏明拿起菜单点了四五个菜跟一盆米饭。
服务员去传菜了，程晏明端起水壶给宋乐年倒茶：“我还记得你喜欢吃辣的，特意带你来了这附近这家川菜馆，味道很不错，希望你能喜欢。”
宋乐年接过水杯，听着餐馆里闹哄哄的人声，也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心神：“谢谢。”
“不用谢，”程晏明将宋乐年的反应收入眼底问道：“既然出来了，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暂时还在找工作。”宋乐年眼神有些晦暗，他其实这两天找了很多地方，但是那些招人的都会问之前做过什么，他毕竟已经快三十了，自然是瞒不住，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果不其然，人家一听他是刚出狱的，立刻就不要他了。
如果不是年龄不合适，他甚至想去当环卫工。
可以没有学历，但是人生不能有污点。
宋乐年双手包裹住杯子，愣愣地看着被子里上下漂浮的水泡：“如果没什么工作的话，我就去进厂子，挣得也多。”
唉！想当初他的志向还是考上最好的警察大学，毕业出来当警察呢。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再也不用想了。
程晏明性感磁性的嗓音适时响起：“你可以去我公司上班。”
“谢谢，不了。”宋乐年摇了摇头，头越发低了下去。
心中忍不住嘲讽自己，真是可笑，连饭都吃不起了，还为了那一点仅存的面子死撑呢。可这也是事实，哪怕程晏明并没有这么想，他也不想再让程晏明看轻自己半分。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节分明，指肚圆润，两指间夹着一张名片：“我尊重你的决定。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需求，你可以找我。”
宋乐年怔了怔，半晌，将名片接了过去，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咬牙将名片放进了口袋：“谢谢！”
他还是屈服于生活了呀，呵呵。
刚好饭菜上来了，两人开始吃饭。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飘进鼻子里的满是辛香麻辣的味道，宋乐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那么快速地吃，但还是没起多大效果，看在程晏明眼里就是跟三天没有吃饭的猪一样。
等到宋乐年吃了个半饱，他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这才发现程晏明根本没吃几筷子，一直都在给自己夹菜来着。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宋乐年也放开了。两人又聊起了很多其他的，天南海北的，很大程度的给宋乐年这么多年缺失的经历补充了常识。
而在这一顿饭的时间，程晏明举手投足间展现的优雅从容，博闻强识的见闻，越发衬托得宋乐年不堪自卑。
两人吃完了饭，宋乐年要回去他现在住的地方。程晏明却把他拉到了一家很豪华的酒店跟前。
宋乐年看了程晏明一眼。
“我是这家酒店的会员，还有一个星期会员就过期了，我也没什么时间住，你帮我用了吧。”程晏明拿出一张房卡递给宋乐年。
“不用了，我回我住的那个地方就好了。”宋乐年照例拒绝。
程晏明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了：“我觉得，你应该洗澡了。去酒店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不好吗？为什么老是较真呢？”
这两句话说不上多难听，但却结结实实的扇了宋乐年一巴掌，脸上都感觉火辣辣的。
是呀，他都什么样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呢？人家给了恩惠，不就应该老老实实接受么！
看宋乐年又不说话了，程晏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拐弯：“所以，你就这里好好休息，也算是帮我这个忙了。”
这下给了台阶，宋乐年也没再坚持，伸手接过了那张卡：“谢谢。”
“你今天说了一天谢谢了，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程晏明微微笑道：“好了，你先上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你了。”
宋乐年木楞地点了点头，拿着卡下了车。
目送车走远，宋乐年拿着房卡走进了酒店。门口的保镖还要阻拦，却在看到他手里的卡后，恭恭敬敬的放了行，还帮忙送到电梯口给按了电梯。
电梯一路上升，终于在最顶层停了下来。
入目是奢华精致的装潢，刚进门就是巨大的落地窗，纯白的纱帘，柔软的床铺，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宋乐年深吸口气，神经放松下来。
是呀，有条件为什么不享受呢？
他走进浴室，将浴缸里放慢水，脱掉浑身的衣服，迈了进去。
在温热水流的包裹下，宋乐年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的他也终于卸下了伪装，将自己的伤口裸露了出来。
程晏明回来了，变得出类拔萃，变得更会伪装了，那些东西却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激起任何涟漪，之前的总总，都好像个笑话啊！
而自己，还在泥里面爬着呢！
宋乐年心脏传来刺痛，他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像一个乌龟一样，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