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无尽夏>第50章 有缘无分

  郑知夏突然有些想笑——为林霁莫名其妙的发问。

  “想起来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他语气称得上轻松愉悦,“第一次总是……印象深刻?第一次摔跤、第一次收到礼物、第一次挨打、第一次喜欢上谁,人生的某些组成部分就是第一次。”

  他惊讶于自己能自然而然地提起这些事,林霁状似无意地问:“这里面有我参与的事情,占了多少?”

  “很多,”郑知夏没有回忆就能确定,“非常多,不胜枚举。”

  多数都是很快乐的记忆,他从未选择刻意遗忘,不论如何,林霁都是他前半生逃不开的重要锚点,支撑起一段足够漫长的时光。

  林霁却因此感受到迟钝而沉重的钝痛,这语气太轻巧,如同灵魂脱离躯壳,在更高维平等地审视一段时间流,浓烈情绪早已消散干净,比烟还缥缈,原来他早已成为一个印象还不错的路人。

  “你,”林霁顿了顿,笑声短促而勉强,“不,我是想说,这几年我总是会想起你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讨厌也比没感觉好,他这些年全靠这话挨过来,都说没有爱便没有恨,它们对立共生,此消彼长。

  郑知夏却显得有些尴尬,说:“都是些幼稚的气话,抱歉,害你难过了这么多年。”

  “没有怪你的意思,”林霁停下脚步,“知夏,你那么说是应该的,换做别人的话,大概会揍我一顿?”

  他目光专注眉眼含笑,身后的海鸟在万顷天光下振翅,逆光的人影莫名显得清瘦,偏偏眸色温柔,郑知夏和他对视几秒,便想挪开目光。

  林霁这样看着谁的时候,总是轻而易举让人产生被爱的错觉。

  “不提这个了,”他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老是讲同一件事没什么意思,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再刻骨铭心也是转瞬云烟,何况他自认为和林霁之间的故事并没有到这种地步。

  所幸林泽已经小跑着出现在视线里,话题适时中止,周胜已经站在树下抽了好一会的烟,此刻才识趣地将烟头扔进垃圾桶凑过来,笑着道:“哎呀,还得是你们俩要好,郑知夏你这几年是不是只和林霁有联系?”

  “没有,”郑知夏自然而然地接上他的话,笑意盈盈地展露,“手机都丢了,亏得有邓明城在用邮箱和我联系,否则就算回来了,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周胜便也说了几句风趣幽默的玩笑话,接着把视线转到林泽身上,问:“这位就是邓明城说的,你的小男友?”

  “对,这是Cris,邓明城结婚那天有和我一起去参加的。”

  “我那时候在外头出差呢,刚好错过了。”

  林泽便伸出手,笑着和周胜短暂交握,说:“你好Victor。”

  周胜的受宠若惊有些刻意,却不妨碍他由此开始和林泽搭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越走越慢,没一会就落在了身后,郑知夏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一眼默不作声的林霁,语气平平地开口。

  “今天天气不错,很轻易就能让人拥有一个好心情。”

  林霁怎么会听不懂,他点点头,礼貌而得体:“那就等晚上再叙旧吧。”

  “要是晚上还是个不错的天气呢?”

  郑知夏问得像是个玩笑,林霁很轻地叹气,说:“这个的话,你明明知道我的邀请是为了什么。”

  同意就是默许,郑知夏反驳不了,但还是说:“为了陈局。”

  林霁很轻地笑了声,欣然点头。

  “嗯,你说的对。”

  栈道尽头的不远处便是个游艇俱乐部,开放给有这项需求的人物,郑知夏从口袋里摸出会员卡,在林霁和周胜惊讶的目光中神色自若地牵起林泽的手,说:“前不久托人帮忙准备的,走吧。”

  林泽在一边小声嘟囔:“没有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好看。”

  “这当然了,”郑知夏失笑,“你哪年的礼物都是爸爸精心准备的,今年是什么来着?一间市中心第八十六层的公寓?”

  “是八十一楼,”林泽认真地纠正,“最近还在装修,等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就能去看看了。”

  周胜转头看了眼林霁,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后憋出句:“其实他们还挺般配的。”

  “我知道,”林霁的笑意很淡然,“他开心就好。”

  游艇驶出码头,最后停在碧蓝海面上,甲板上摆着桌椅,茶水咕噜咕噜地煮着,林泽尝完一口,嫌弃地换成了果汁,他对那些金融和商业术语昏昏欲睡,直到周胜问起市场开拓的资金来源,这才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公司是知夏和我爸爸合伙的,”他说得像喝水一般简单,“爸爸说他相信知夏的能力,多少都能出。”

  把一个不学无术的傻白甜富二代形象演得淋漓尽致,郑知夏低头喝茶掩饰唇边的微弱笑意,谦虚道:“Cris的父亲是我最大的投资人。”

  但怎么可能没有限度地提供投资?他目前只拿到了五千万美元的授权,后续怎么样,得看收益来继续调整。

  林霁不紧不慢插话:“境外还是麻烦,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郑知夏笑了声,问:“你不是自立门户了吗?”

  “自立门户和继承家业不冲突,”林霁说起来时显得很轻巧,“反正,总归会方便很多。”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郑知夏当然不会推脱,“有必要的时候绝对第一个联系你。”

  下游艇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林泽要留下看晚霞,便和他们挥手道别,郑知夏不太放心,被他嫌弃地捶了一下肩膀。

  “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那边的路我已经记得一清二楚了!”

  “好吧,”郑知夏又给他转了点钱,“但我希望你能打车回去,可以吗?”

  林泽想了想,也同意了,周胜早已经离开,林霁目送着林泽的身影上了车,这才问郑知夏:“坐我的车?”

  “不用,我开车过来的。”

  郑知夏当着他的面打开车门,林霁看着银灰色的保时捷,莫名有种预感。

  “我前段时间路过大学城附近的街口,看见辆和你这一模一样的车出了车祸。”

  “嗯?”郑知夏报出一个街道名,“是这里吗?”

  林霁怔了瞬,心情很复杂:“居然真的是你。”

  郑知夏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大事,走吧。”

  林霁约的私房菜馆是他们以前常来的,老板还记得他,迎面撞见时乐呵呵地问好,说:“好久没见你们来了。”

  “喜欢吃的人不在,”林霁说得自然,“这不是他刚回来,我们就来了。”

  郑知夏只是微笑,没有反驳,进了包厢后才似笑非笑地看向林霁,问:“陈局今天不来吧?”

  “市里今天在开会,早上临时通知的”林霁说什么话都显得很可信,“但约了下周二的局。”

  郑知夏笑了声,有些讽刺,却没有转身离开。

  毕竟前不久才从林霁这拿到了不少的好处。

  菜一样样地上来,都是他以前爱吃的,鸿门宴摆得光明正大,林霁站起身给他斟茶,笑意很温和。

  “先吃吧,不扫你的兴。”

  “没事,”郑知夏倒是无所谓,“你说吧,左不过还是当年的事。”

  林霁沉默几秒,而后很无奈地笑着叹气:“再说好像就烦了,但知夏,我现在很想烦人这么一回,可以吗?”

  “但我早上也说过,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林霁没有应答,而是勾了勾嘴角,温润如玉的脸庞在灯下慈悲如神像,如一层完美的壳。

  ——偏偏他在错开视线前发现了林霁微红的眼眶,明明神情还是淡然而无懈可击的,可只要那一点薄红出现,一切都成了脆弱如白纸般的可笑伪装。

  林霁在难过。

  郑知夏在为这件事惊奇之前,首先共情到了那阵微弱到几乎无法触碰到的疼痛,但他不明白,林霁不该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吗?过于于他而言不是想要的,此刻好过从前无数倍。

  他想了好多,最后却一句都不能说,嘴唇刚翕动一下,便听见林霁很淡很温和的语句想起:“其实我找了你很久。”

  郑知夏笑了笑,说:“没什么好找的。”

  “但我乐意,”林霁不再反驳他,只是淡然地重复,“即使知道你不想见我,即使有可能成为被你很讨厌的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但至少有机会能让你原谅我。”

  “十五岁的时候你说最喜欢欧洲,想和朋友去罗马看五旬节弥撒的万神庙,还有坎特伯雷的夏天和康沃尔郡的潮汐岛,我去了很多遍,总是期待着哪一次的转弯或回头就能看见你出现。”

  郑知夏怔怔地听着,直觉告诉他即将发生的事情会是他此刻难以承受之沉重,阻止的念头强烈,却怎么都无法冲破柔软嘴唇的禁锢。

  “嘘,让我说完吧。”

  林霁抬手按住他的嘴唇,温热的触感向一簇火焰,他笑得无奈而难为情,为自己这番已经能被称为不合时宜的话语。

  “就当我求你同意,好吗?”

  郑知夏这才发现,原来隔了那么久,他依然会因为林霁的难过产生不合时宜的负罪感,他垂眼侧头,躲开那只手掌,轻轻嗯了声。

  “你想说什么?”

  林霁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拈了拈,也垂下眼,嗓音低而轻。

  “本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的,但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还是晚了好久,对吗?”

  原来寻找这种事,于他来说也是有缘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