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寇已跟老爷子的初次见面，迟影想过很多种可能。
寇已是个性子冷的，话少，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基本不可能靠他取得老爷子的欢心。
老爷子呢，又是个口是心非的犟驴，满意的东西不说喜欢，不满意的东西破口大骂，能让他和颜悦色已经是困难模式，更别说靠他调节氛围。
所以不管怎么设想，迟影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场面……
隔壁床是个年龄跟老爷子差不多大的老头，迟影余光瞥了眼床位名，姓张。
“张大爷。”迟影走上前，礼貌问好。
张大爷脸黑成煤炭，瞪着迟影和他身后的一米九壮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子得意地笑了一声，“怎么着？我儿子和儿媳妇来看我，你嫉妒了？”
“嫉妒个屁！我儿子下班也会来看我！”张大爷黑脸转红，反应过来，猛地指向寇已，“你说这是你儿媳妇？！谁家儿媳妇这么壮，还长得跟男的一样！”
嗯？
什么叫长得跟男的一样？
这回轮到迟影傻了。
所以说，就算看到寇已英俊帅气的脸庞，张大爷也根本没把儿媳妇等同于男的？
迟影偷偷看向寇已，寇已从进来就傻站在那里，明显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迟影忍了几秒，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张大爷皱眉，觉得这小孩没礼貌。
老爷子又是一笑：“我儿媳妇是男的，你个没见识的老头。”
“什么？！”
“可是你儿子……不是，你……”张大爷张了张口，彻底懵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摸了摸自己发胀的脑袋，缓缓倒回病床。
活像电池用尽的模样。
迟影非常想笑，但他知道不道德，生生忍住了。
不说别的，老爷子嘴上功夫了得，一般人在他这边讨不到什么好。
迟影收回视线，放在老爷子打上石膏的腿上。该说不说，因为张大爷的打岔，原本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迟影甚至还想嘴欠两句，嘲笑他这身子骨不行啊。
当然，想想张大爷的惨剧，迟影忍住了。
迟影只能正经地问：“爸，医生怎么说？”
老爷子靠在病床上神清气爽，中气十足道：“还能怎么说，骨折！”
骨折这两个字说的，像中了一百万彩票。
迟影有些无语，干巴巴说了句：“哦。”
然后没话了。
屋内没有张大爷和老爷子的争吵声，也没了对话声，一时间变得格外安静。
迟影想到来之前的心理准备，努力调节气氛，提出话题。
“你住院的事怎么不跟我说？要不是郑上阳打电话给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说着说着，迟影倒是真情实感起来。
他的担心不是假，老爷子受伤的事，要不是老爷子跟郑上阳父母关系好，恐怕等病好了迟影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特别憋屈。
也特别……心慌。
有种什么事都无法涉足的无力感。
哪怕迟影清楚，自己手臂骨折那会儿，他也没有主动告诉老爷子。
“还有你开超市的事，你什么时候开的，怎么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帮你。”迟影说，“不行我给你找几个员工吧，身强力壮的，给你收银搬货，你没啥事溜达溜达就行。你舒心我也放心。”
迟影很少这么心平气和跟老爷子说话，老爷子更是，没听过自己儿子这么心平气和的关心。
老爷子说：“我喜欢开，就开了。”
至于雇员工的事，老爷子没提，对于迟影来说就是默认的表现了。
这让迟影稍微松口气。
说完正事，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事。
迟影牵过在后面待机的寇已，对老爷子道：“反正……嗯，人给你带来了。”
老爷子目光移了过去，仔细认真的审阅了一番。
迟影明显感觉到，老爷子看过去的一瞬间寇已身体紧绷，是在紧张。
迟影无奈，“爸，你能不能别吓他。”
老爷子：“他快有我两个大，我吓他什么？！”
“是是。”迟影说，“那你别一直盯着他看。”
老爷子怒视迟影，“怎么着，我能把他吃了不是？！”
再说又要吵起来了。
迟影无声叹气，随他去了。
至于寇已……在长达几分钟的待机状态以后，寇已回过神，紧张但又恭敬地走到老爷子面前，伸手道：“爸。”
迟影和老爷子的眼睛同时睁大了。
这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惊人。
老爷子头发都要气立起来了，“我承认了么？！”
寇已表情微微疑惑，“您刚刚不是叫我儿媳……”
老爷子：“我那是气话！”
“气话？”张大爷重回新生，撑起胳膊骂，“合着你骗我呢啊？还说我没见识！”
老爷子才想起还有个人在，噎了半天，“……我骗你干什么？他确实是我儿媳妇，刚定下来的而已，我不习惯！”
迟影忍笑：“是，刚定下来，还没办婚礼。”
张大爷显然对这同性恋不了解，消化了半天，语气中全是震惊，“你们……你们能结婚？”
“不能。”迟影笑了笑，“但可以办婚礼。”
张大爷又不说话了，眼前的一幕太超纲，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几秒后，他果断躺回病床，闭嘴闭眼。
迟影在心里偷偷笑了笑。
真是老小孩小小孩。
一上午的兵荒马乱结束，中午迟影跟寇已去医院外面买了饭。大概是附近病患太多的缘故，卖的菜多以清淡为主，价格还特别贵。
买完菜，迟影牵着寇已的手上楼，趁没人的时候问：“累不累？”
寇已以为他说拎菜的事，“不累。”
迟影轻笑，“我说你跟长辈相处的累不累，肯定累吧，我爸他没嘴德，说话特别损。”
寇已闻声笑了，“这么说你爸。”
“他本来就是啊。”迟影挑眉，“要不我也不会跟他这么久不联系。”
寇已：“那现在呢？”
“嗯？”迟影问，“什么？”
“这么长时间不联系，现在是什么感觉。”寇已的声音很温柔。
迟影一瞬间静下来，轻轻晃着寇已的手。
寇已的手很大，能将他的手全部包住，传过来阵阵暖意，让人莫名踏实下来。迟影想了想说：“我以前觉得他和我三观不合，说两句话绝对吵起来……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吧，但我反倒没以前那种情绪了。”
可以说成熟了，也可以说习惯了。
不管怎样，迟影对老爷子的看法早已改变，否则不会在得知他住院的时候心乱如麻。血肉相连本就是连接纽带。
寇已嗯了声，平静叙述道：“我们进去之前，你爸对你的工作很骄傲。”
迟影也笑了：“我以前跟他提的时候，他还不支持呢。”
谁知道背地里，骄傲得要命。
犟驴老头。
中午吃完饭，犟驴老头睡了一觉，睡觉期间迟影问了医生情况。
万幸，除了右脚脚踝骨折，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即可。不过除此以外，老爷子顺道查出来，有点高血压。
——“尽量不要生气，保持平稳心态。”
这是医生的原话。
迟影想着上午老爷子跟隔壁床的争执，有点无可奈何，跟寇已吐槽。
“让他心平气和，比登天还难。今天中午还跟我说婚礼要跟他商量，我都不好意思说已经定了，他知道咱们不经过他允许，又得生气。”
寇已压了压他的头发，“婚礼地点还没定。”
迟影扬起眼尾，“你是说……？”
寇已笑着重复，“嗯，我是说。”
迟影：“婚礼地点交给他定？”
寇已点头。
迟影悄悄勾他的手指，哎了声：“那不是委屈我心肝儿了么？”
寇已低声笑了一下，喉结滚动，突然觉得心脏很满，灌满了迟影慷慨大方的爱意。
其实寇已的要求真的很低，低到不用迟影坐任何回报，他都能甘之如饴地坚持十余年。
可迟影舍不得，一边感动寇已做的一切，一边又觉得心疼，想将所有好的东西给他。
最终婚礼地点，听了老爷子的意见，定在冰市。
时间自然是他们定的一月初了。
巧的是，他们这边刚定，下一秒古城老板娘就把结婚照发了过来。
一共是十五张。
当时拍照速度太快，迟影对成片的质量不敢保证，然而看到图片，迟影被两人的帅照惊艳到了。
不是迟影自恋，是真的很帅。
古装确实更适合亚洲人面孔，正红色的服饰穿在身，大气磅礴，迟影仿佛穿越到了那个年代，和寇已肩并肩。
以他们这个颜值和气质，起码得王爷往上。
迟影一边偷偷自恋，一边瞥向寇已，问：“你最喜欢哪张？”
寇已没说具体哪张，反问：“你呢。”
迟影嘿了声，笑道：“要不这样，把全部照片摆在一起，我们一起选，看看默不默契。”
迟影话落兴致勃勃，寇已原本没什么兴趣，此时也被勾了起来：“好。”
迟影把图片缩小，很有仪式感地对着电脑倒数。
“三。”
“二。”
“一。”
两人同一时间选定。
迟影往他指的方向看，点开大图就乐了，“不是，你怎么选这张啊？”
寇已疑惑：“这张怎么了？”
迟影：“这张你都没笑。”
寇已对这个理由并不苟同，“你选的那张你也没笑。”
迟影脱口而出：“可是，我选的这张你笑得特别温柔啊。”
寇已不甘示弱：“我这张你笑的也特别好看。”
两人纷纷沉默。
几秒后，同时笑出声来。
所以说，他们同样选择了彼此最好看的那张，怎么不叫默契呢。
迟影有点心动，故意指着其他照片说：“难道其他几张我笑的不好看？”
那必定不可能。
这十五张是从几百张挑出来的，又经过老板娘的细心修图，每张都好看的不像话。
寇已先诚实地回复“都好看”，然后扭头看向他，目光很专注，“我有说过么？”
迟影疑惑：“说什么。”
“你笑起来很好看。”
寇已语气太严肃，酷哥一本正经地说着情话，任谁也抵抗不住。
迟影耳朵瞬间红了，被手指接触的地方隐隐发烫，故作淡定地清清嗓子，道：“同理，你笑起来也是。”
寇已如他所愿的低声轻笑。
寇已摸了摸迟影的下巴，“那我想选一张挂在办公室的墙上，可以么？”
迟影睁大眼睛：“不是，你还真想挂？”
寇已认真的点点头，想想补充道：“还有朋友圈背景。”
迟影：“……”
“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迟影神情犹豫，想到寇已那间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办公室，再想到他们这古风元素浓厚的结婚照，违和感席卷而来。迟影商量着，“朋友圈背景可以，挂在办公室，是不是有点……”
寇已：“有点什么？”
迟影措辞：“嗯……奇怪？”
“……”寇已半晌没说话，微垂着眸子，像被拒绝以后得委屈模样，迟影心顿时就软了，“你要真想挂，也可以。”
寇已却摇摇头，“你说的有道理。”
迟影摸他手感正好的短寸，心软地一塌糊涂，什么维和不维和的，全抛在了脑后。
“不用管我有没有道理，你要是喜欢就挂。”
寇已还是摇摇头，“我们可以再拍套现代结婚照，挂在办公室。”
“……”
该怎么说呢，迟影竟然觉得有道理。
古装照毕竟是古装，挂在简约现代化的办公室太奇怪，而西服则不会。
迟影想想同意了，“那等老爷子出院，我们去拍一套。”
寇已点头。
两人原本的蜜月之旅定了半个月左右，现在老爷子住院，他们自然把蜜月期间移到老爷子身上。
期间，老爷子放心不下超市，好几次聊到一半，提超市关门几天生意会怎么怎么样、老顾客会往别人家去等等。
虽然迟影不认为关门几天有多严重，但老爷子天天念，迟影还是服了软，给他请了收银员和理货搬货员。
多的人没请，主要老爷子开的超市不大，请的员工太多，到时候工资都得开不起。
一周眨眼而过。
老爷子总算见到心系已久的超市，见超市被员工打理的井井有条，总算松了口气。
而总算伺候完老爷子的迟影，终于牵着寇已去拍了现代结婚照。
这次出图很快，大概等了一个小时，迟影看到电脑里的成图。
如果说上次拍的是艺术照，这次拍的就是标准的结婚照。没有预料之外的惊艳，却带着规规矩矩的心动。
白衬衫、红背景，两人穿着挺括有型的衣服，对着镜头露出浅笑，同样的俊美帅气。
“有什么需要改的，两位可以给我提。”修图师小姐姐温柔道。
“不用，修的特别好。”迟影脱口道，“把我们修得特别帅。”
修图师直接笑了：“是你们长得帅！”
“太谦虚了。”迟影扭头问寇已，“是不是修得技术特别好？”
寇已：“嗯。”
修图师看着寇已像机器一样点头，没忍住又笑了声，小声问：“你们是网上传得很火的那对NPC情侣吧？”
“嗯？”迟影愣住。
修图师也愣住。难道不是？两人当时是上着妆的，只是上妆和不上妆的区别不大，两人站在一起太特殊了，她不会认错。
迟影愣住是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他先下意识看向寇已，寇已的头压在他的头上，同时应道：“是。”
修图师已经在私底下激动过了，现在得到两人的确认，更多是感叹：“好巧啊，要是网上那些人知道你们来这边拍结婚照，岂不是要羡慕死我。”
迟影眉眼带笑：“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我们的照片宣传。”
修图师是有账号的，迟影就是通过账号作品选定的这家。
修图师惊喜，“可以么？！”
“当然。”与其说可以，应该说非常可以。迟影发现了，自从接吻挑战和变装视频爆火了，他仿佛打开了新大陆，特别喜欢跟寇已秀恩爱。
迟影甚至私下跟小美提过，那个置顶结婚照的提议特别不错，可以采纳。
等这套图出来以后，也可以添加上去。
迟影同意的迅速，修图师相当开心，决定多给他们修几张美照。
迟影嘴甜的给她一顿夸。
出了照相馆，刚走两步，迟影想到什么，转头问：“我爸没什么事了，你准备几号回去？”
迟影倒是早回晚回无所谓，寇已的职责却很重，最近在病房看护的时候，迟影经常看他发消息加班。
“再等等。”寇已说。
迟影疑问：“等？等什么？我爸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请了护工。”
“不是。”寇已轻笑一声，轻轻捏了把他的脸，声音在风中格外动人，“是等你过完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