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狼皮羊>第39章

  兰迦低头研究了一会儿,差不多有了思路。

  程巳光打的结学名称为手铐结,按常理来说,被缚住的人越挣扎,结会越收束,捆得更紧。但可能是匆忙引起的疏忽,他收紧结后留出来了一段绳子,这就给了兰迦逃脱的机会。

  兰迦用脚踩住绳结中心,再往后猛地一仰,像这样反复多次,那多出来的一段绳结渐渐消失,补充了双手这边绳圈的长度,从而让结变得松动,手腕有了活动空间。他一鼓作气,终于将左手从绳圈里抽了出来。接下来就简单了,为自己松绑后,他扶着书桌,酿酿跄跄站起来,去搜笔纸。随便撕了张笔记本上的纸,又摸到支铅笔,他开始低头写字。写完后,他将这字条小心地折好,攥在手心,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耳朵轻轻贴上去。

  外面一片寂静。

  越是安静,越是不安,恐惧在万籁俱寂中无形放大。

  他咬着嘴唇,似作思考,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还是拧开了门,贴着墙根暗处,一点点向外挪。

  刚才待过的客厅里有人。交谈声音很低,所以距离一远,就无法听见。他看见两个身影,相继站了起来,个子高大。那两身深蓝制服,瞬间就将他的倦容驱散,脸色一亮。他缓慢地眨着眼睛,似在确定这份真实。

  警察要离开了,兰迦冒着冷汗,尽可能快地走向他们。程巳光已经发现了他,打着手势让他退回去。他瞟了眼可恶的男人,步子迈得更加疾了。

  两名警察背对他,并未察觉到他的靠近,其中一个的手已经在推玄关大门。

  兰迦从未发现,自己竟然这般渴望自由、渴望活成人。他想发出些声音,却被残缺的舌头和喉咙阻挠。

  总是有那么一点点阴差阳错的阻碍,有那么一点千钧一发之际的沉重。

  程巳光跨过沙发、茶几,过来拉住他。他尝试挣脱,程巳光给了他腹部一拳,不由他挣脱。他痛苦得佝偻身子,却拼尽全力,闷闷地嘶喊了出来,“——等——等!”

  终于。

  两名警察齐刷刷回过头,带着疑惑与他对视。

  “这是谁?”其中一个开口,问程巳光。

  程巳光立刻扶住他的肩,哥俩好似的,将他扶直,并堆出一个伪善的笑。

  “一个朋友,来家里玩。”

  “刚刚你不是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对方一脸狐疑。

  “您不是来找我询问情况嘛,我觉得没必要告诉其他有的没……”

  另一名没开口的警察做了个手势,打断程巳光的狡辩。

  “姓名?来这里做什么?”警察转向兰迦。

  兰迦按捺住激动,甩开程巳光,将那张已经沁入汗水的纸条,塞进了问话的警察手中,急迫地点点下巴,要他打开看。

  警察莫名其妙,互相对视一眼,打开纸条。

  上面写:救救我,程巳光是杀人犯,非法囚禁我。

  程巳光当然也看见了,瞬间拉长脸,赶紧过去,讨好似的对警察说:“闹着玩呢,警察同志。”

  “玩?”那民警举起了纸条,后退一步,避免让程巳光夺到。“你——过来。”他指了下兰迦。

  兰迦松了口气,想过去。程巳光却拉住了他,在他背上偷偷拍了两下。他狠狠一搡,抬起眼睛,无声地与程巳光对峙,好似在说,你完蛋了。

  程巳光眼里还有凶光,但随着他一点点靠近警察那边,逐渐熄灭。

  他拽着其中一名民警的袖口,哭了出来,吐了吐自己破掉的舌头,满脸惊恐地指向程巳光。又手忙脚乱地指外面,意思是快点走吧,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两名警察会意,一名将他带出去,另一名留下,似乎在跟程巳光交涉。

  兰迦从不认为自己是弱者,虽在啜泣,其实更想狂笑。这一次,老天爷应该又显灵了,他再次得到偏爱。

  警察从车库里开出来一辆黑色保姆车,示意他上去。他想也没想地钻进车里。

  没过一会儿,屋内的蓝制服走了出来,但程巳光并没有跟着。

  兰迦有些奇怪,待到那警察上车,他忍不住拍了下对方肩,比划着,挤出一点声音,“他呢?”

  警察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并不看他,“待会儿有同事会过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先走。”

  不容兰迦反应,汽车启动了,当他回过神,已经驶出一段距离。

  算了,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能逃离程巳光这恶魔。

  他一边暗暗吃惊事情进展的顺利,一边在计划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车子平稳地向前驶,但他依然没有放松,呼吸紧绷,脑子混乱。他在想程巳光会不会趁着这个间隙开始消灭证据,即使他报警立案了,可能也无济于事……他掐了下手背,不允许自己往坏的地方想。

  副驾驶位的警察丁点预兆都没有地转过来,将大盖帽一掀。他愣了愣,不明所以,心里已然有不好的预感。

  “兰总不认识我了?也是……”他搓了下脸部边缘,一层像皮的东西被揭开,脸颊的肌肉走态发生显著改变。

  兰迦渐渐冷起来,上下牙直打磕,却仍不耽误保持警惕,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那人露出真面目,他见过,在遥远的千公里之外,那个猎场。大张。用脚想也能知道,另一名警察,也是假扮的了,应该是小张。

  他终于明白过来,骗局。这一切,都是程巳光安排好的戏码,他不过是一只乱撞的苍蝇,在自以为是的扑腾。

  万念俱灰。

  人的主观意识就是一叶障目,那么多的破绽与漏洞,大剌剌摆在眼前,却根本看不清,或者只是不愿意直视。

  兰迦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见,就像进入了一个短的休克。

  他腾地从座位上蹿起来,越过座椅的空隙,拿头去顶驾驶位那人的臂膀,干扰驾驶。车打滑了,所有人都晃了晃,这时,风从他耳边擦过,大张以肘击过来,他觉得自己的下巴似乎飞了出去。一个急刹车,车停了。他捂着下巴,摔回到座位。

  大张蹦下车,迅速拉开车门,将正要起身的兰迦狠狠按进座椅,对着他后颈来了一针。兰迦渐渐不再挣扎,哼哼几声,变得安静。

  大张与保持伪装的小张对视一眼,冷场了几秒。大张叹了口气,坐到兰迦身边,带上车门,车子重新启动,回到车道。

  眼睛慢慢睁开,兰迦恍惚了好一会儿。空白的大脑终于回忆起之前经历了什么逆转。

  他下意识低头,还穿着衣服,手摸向脖子,可恨的项圈也在。扫视一圈,是他熟悉的陈设。他再次回到了地牢。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不肯接受现实。

  可不接受又能怎样,那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他无能为力逃脱魔窟,只会一次次被戏耍。也许这前半生的气运用尽,该到他还债的时候了。

  说穿了,与其挣扎,还不如认命。

  有人走了进来,他仍闭着眼,一点儿睁开的打算也没有。

  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还想逃跑吗?

  他不应,结果被踢了一脚。他咬着牙,依然闭眼,将身子蜷缩得更紧,防备着下一次进攻。

  真有你的。程巳光嗤笑一声,蹲下来,竟然抱住了他的腰。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睁开眼。

  “还想逃跑吗?”程巳光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不难闻,甚至像混合了某种香水味。他即便作恶多端,眼神仍可以维持得那么无辜、那么清澈,那么像一个老实人。

  兰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注意到这些。可能某些变化,就是在刹那间,无意识完成了。

  他无力地揺了摇头,脸色灰败。

  程巳光还搂着他,他竟然觉得很温暖,希望他能这样不松手,多抱一下就好了。程巳光放开他,他有些空落落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程巳光,看他站起来。

  “当只乖狗狗吧,”程巳光慢条斯理地笑起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