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这么大一片地是自己家的了,顾兰时很高兴,又听裴厌说没花钱,他笑眯眯道:“我就说村里人都和善,不必同人家硬来,这不送点东西说一声,人家就愿意了。”

  对外人的惧怕,裴厌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既然顾兰时愿意这样想,他点头以表赞同,趁早起天凉快,牵了毛驴先碾场。

  一通忙碌后,到下午驴子歇息吃草料,他俩用木叉将最上面一层麦秸挑开,在西边墙根下的空地堆成一堆,裴厌又牵了毛驴过来碾麦。

  顾兰时放下木叉,喝口水歇一下,这会儿碾场用不上他,他也没闲下,到菜地拔了棵春菜,择去老叶子,舀了盆水将每片菜叶都洗干净。

  这几天院里有尘土麦屑,菜地像是蒙了一层尘,吃进嘴里的东西自然要弄干净。

  鱼晌午歇息的时候已经杀好了,他看一眼外面热辣辣的天,拿个碗边往外走边说:“我回家拿点绿豆回来,熬点绿豆汤喝,解解暑。”

  裴厌手里拿着鞭子,站在麦场中驱使毛驴拉石碾,他鞭子也不打在驴子身上,偶尔在空中抽两下,毛驴也挺聪明,见他人高马大站在旁边,没有尥蹶子偷懒。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太阳大,他眯着眼睛说一声好。

  “你喝点水。”顾兰时叮嘱他一句,脚步匆匆出门往村里赶,一出来看见外面这片荒草地,他眼睛弯了弯,忍不住露出笑容,以后吃菜不愁了。

  进门看见他娘坐在堂屋补衣裳,他没绕弯子,直说要一点绿豆,苗秋莲放下针线一边答应一边进杂屋给他舀绿豆,顺便还给他用手帕包了两把红豆。

  顾兰时笑眼弯弯,说还要碾场扬麦,又匆匆走了。

  苗秋莲在后面目送他出门,见他如今苦是苦了点,但好歹吃饭不愁,姑爷也没苛待,整天乐呵呵的,不见烦恼,总算放了心。

  麦子反复碾压,最后一层麦秸挑开后,地上就只剩麦粒和混在其中的尘土麦壳。

  恰好有风,他俩拿了木掀开始扬麦,轻的尘土被风吹走,麦壳和短的麦秸顺着风落地,在旁边渐渐成了堆,麦粒则落回地面。

  农活苦累又脏,但看着麦粒出来,两人心里很踏实。

  黄昏已至,太阳在西边染红云层,有风吹来,总算凉快了许多。

  顾兰时擦擦汗,看着成堆的麦粒笑道:“先吃饭,吃完再装,来得及。”

  “嗯。”裴厌放下木掀,从旁边木柴堆上拿了簸箕放在麦堆旁边,又从杂屋取了一叠麻袋出来,这才洗手脸。

  一下午都在干活,肚子饿得直叫,饭菜端上桌后,两人顾不得说话,埋头就吃,待填饱肚子后才觉得那一口气喘过来了。

  顾兰时想起一件事,说道:“户籍还没办,这两天说不定差役就下来了,我那份粮税估计要算在爹娘那边,到时得拿过去一些补给他们,回头办好户籍,到秋收时就方便了。”

  “好。”裴厌说着,将糙馒头掰成小块,丢进菜碗里拌菜汤。

  吃完来不及洗碗,趁天色还亮,两人先把麦子装进麻袋里,最底下的麦粒混着土,裴厌用簸箕颠簸扬动,随着尘土分离,也就干净了。

  丰收的喜悦萦绕在心头,睡着后顾兰时梦里都在吃白面条。

  夜里起了风,带着一点寒意从窗外吹进来,风势越来越大,裹挟着院里的麦壳扑进屋子。

  裴厌下去关了窗子,再上来惊醒了正在梦里吃面的顾兰时。

  顾兰时翻个身,连眼睛都没睁开,听见外头风声,低声问道:“起风了?”

  “嗯。”裴厌同样累了,闭着眼睛躺好。

  窗子一关,屋里没有外面那么凉快,他俩睡前只草草洗漱,头发和身上不可避免都有灰尘,他没讨嫌往顾兰时身上凑。

  风后就是雨,到第二天醒来,小雨下了半宿,地面都湿了。

  顾兰时在灶房烧水,心想幸好昨天一鼓作气把麦子装了,连着干几天活,又脏又热,出汗把头发都打湿了,他觉得头痒,用手背轻轻蹭了几下,又往灶底添了一把柴,水烧开就能洗了。

  等裴厌还了毛驴打了筐猪草回来,他已经洗了头发正在擦拭。

  “锅里水多,你先洗头还是洗澡?”顾兰时问道。

  裴厌进堂屋把筐子里的草掏出来,攥一把草站在屋檐下甩掉草叶上的雨水,前两天晒的干草还有一些,和这些湿草混着喂猪。

  他边甩水边说:“你先洗,我弄完这些洗头发。”

  忙完收麦这一茬,心像是歇了下来,下雨其他活也能缓一缓,顾兰时泡在浴桶里放松了身躯。

  *

  日子多是些琐碎事,地里一年到头都有活,草要拔柴豆也要种,得了空两人赶去县衙将户籍办好,了结了这件大事。

  这日清晨,裴厌没有去地里,拿了锄头将最后一片荒草锄完,前两天锄草遇到几条蛇,不过随着露出来的地面越宽广,蛇虫鼠蚁没有遮蔽的地方,都逃窜走了。

  眼前十分开阔,离种菜又近了一步,顾兰时很高兴,将脚下一块石头捡起来扔到板车上,便和裴厌来到一间破草屋前。

  他朝里看一眼,说道:“木头都腐朽了,还是别进去。”

  “嗯。”裴厌知道利害,挽起衣袖用铁锨顶着泥墙试了试力气,发现这墙摇摇欲坠,干脆和顾兰时一起,用力将泥墙推倒。

  眼瞅着泥墙晃动,两人连忙往后退。

  土墙和房顶轰然倒塌,溅起一地黄土。

  顾兰时用手扇扇面前灰尘,见还有一面残墙没倒,他俩用铁锨用锄头弄倒,不然收拾木头和腐烂的稻草时不放心,全弄倒就没有后顾之忧。

  茅草屋成了废墟,裴厌拉着板车上前,看几眼说:“木头生了虫,就不要了。”

  “好,咱们也不差这点柴火。”顾兰时答应着,和他一起把烂木头抬上板车,拉到远处已经改道的干涸河沟里倒掉。

  四间茅草屋都不大,墙好推,泥墙一倒,房顶也跟着塌了,收拾完木头和黄泥墙后,里面的土炕也要砸,更费力气些,好在裴厌干惯了重活,有顾兰时帮忙,一天半就干完了。

  拉完最后一车杂碎东西,回来后一眼就能看到自家院子,一下子有了敞亮的感觉,顾兰时笑眯眯的。

  有两户人家屋前屋后栽了梧桐树,裴厌说道:“这几棵树得砍了,不然刚好占在中间。”

  地面也不太平,种菜之前不但要平整,还要深翻一遍,全都是活,听见他还要砍树,顾兰时一点不嫌活多,这会子受点累,以后种菜种果树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