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望阙台【完结】>第244章 七四 红笺小字(二)

  今日上朝,终于有刑部官员说起李元澜、崔伯钧、曹规全的案子。这官人说:“新君刚立,旧案不可不结。国丧期过,政/变一案应当推勘了。”

  李晔临坐在朝上,什么话都不说,还是他身后的辛明彰决定。她说:“既然卿说要推勘,罪名是否查清?”

  底下回:“李元澜觊觎皇位,发动政/变,是谋反之罪。崔伯钧贩卖京中娼/妓,笼络地方禁军,有勾结之罪;联合李元澜发动政/变,私自调兵,是谋反之罪。曹规全利用职权之便,助珗州白玉馆拿下收纳罪臣子女之资格,收钱无数,犯贪腐之罪;又教唆李元澜、崔伯钧造反,也是谋逆之罪。至于崔伯钧的五哥崔显银,也犯买卖良籍罪。还有其余罪,都列在纸上了,请皇太后殿下过目。”

  高奉吉上前接过罪状,递给辛明彰看。

  辛明彰看罢,说:“现在要过上元,也不急着推勘吧。等正月过了,再审不迟。”便搪塞过去,不再提此事。

  下了朝,赵敛十分不满,屡次回望垂拱殿。

  纪鸿舟见了,问:“是在为太后不定崔伯钧的罪而烦忧?”

  赵敛见四周没什么人,便小声说:“从八月拖到现在,已过了丧期,罪名也列好了,只需要走个过场,也不费得什么,太后却还是不肯。”他把笏板收到腰间,不悦道,“怕是心里有顾忌,怕杀宗室留下不好的名声,怕下手太快底下生怨。”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还能因为什么?迟迟拖着不审,不就是怕落得个刻薄名声么?况且刑部列的崔伯钧的罪名还少一样,便是当年致征西北路军全军覆没的罪。只有让崔伯钧认这一罪,谢同虚才能洗净冤屈。”

  纪鸿舟立刻想起来:“是了,我怎么没听刑部的说这一罪?”

  “我已经多次上表此罪,希望太后追究,刑部决不可能漏。他们不提,还能是谁的意思?”赵敛从心底生出来一丝厌恶,完全表现在脸上,“不定这一桩案,阿昭就没办法昭雪。太后拖到现在,难不成是不想做了?”

  纪鸿舟环顾四周,悄悄说:“太后故意不说,你还不懂她的意思?要你表态而已。”

  “我表什么态?”

  还没说完,便看见高奉吉往他们这儿跑。二人皆作揖说:“高中官。”

  高奉吉叉手,说:“赵官人,纪官人。”

  纪鸿舟笑道:“中贵人下了朝来找我们,是皇太后殿下有什么要紧事?”

  “官人说对了。”高奉吉微笑说,“皇太后殿下说了,有三衙的要紧事,要两位官人一同去商议。正巧就在这儿碰见二位了。”

  崇政殿门口还开着几株蜡梅,这日子花快谢了,隐隐能闻到梅香。赵敛闻到蜡梅,心中不悦稍减,但等到了崇政殿里面,闻不到香味了,又觉得烦躁不安。

  辛明彰没坐在帘子里了,这会儿她是端正坐在先帝用过的书案前。桌上奏疏堆得很高,她随手拿了一本,抬起眼,才惊诧地说:“两位卿来得这么快,我估摸着还有一阵呢。”

  赵敛和纪鸿舟同时行礼:“拜见皇太后殿下。”

  “奉吉,赐座。”

  他二人坐下了,辛明彰也没急着说话。她先把手里的札子看了,露出烦恼的模样。纪鸿舟见了,随口一问:“殿下因何事烦忧?”

  她说:“这正是我要你们来的原因。前些日子在整马军司的兵柄,兵部的来问我,是否要将张延秋的兵权分了,毕竟让他独掌马军司的兵柄也不稳妥。我在烦恼,因张延秋是老将,若无缘无故地分了他的权,他反而抱怨我。”

  赵敛听后不语,纪鸿舟则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和辛明彰说:“这事要看张管军如何说了。不如问问他?”

  “这如何问呢?他掌兵权这么久了,不好问。所以我才愁呢,不知二位能不能替我出谋划策?”

  “这……”纪鸿舟叉手说,“兵权一事,臣和赵管军都无权过问。不过若是殿下不放心,暂分了张管军的权,张管军也不会对殿下心生怨怼的。”

  辛明彰放下札子,反问道:“是吗?”

  赵敛算是听明白了。皇太后哪是在说张延秋呢,是拐弯抹角地在说他。他叉手说:“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所想便是官家所想,又何来怨气之说呢。”

  “我只怕,心不甘、情不愿,生了嫌隙,那就是我的过错了。”辛明彰说。

  静默半晌,赵敛忽然说:“皇太后殿下有信,何怕臣下辜负呢?”

  辛明彰脸上笑意减了,坐在那儿,手直叩奏疏。

  纪鸿舟以为赵敛失言,立刻解围:“是,张管军怎么会辜负太后呢?”

  辛明彰重新将笑意浮上脸:“我不过是想让张管军好做些!我对张管军承诺的,都会实现,怎么会失信呢?不过是怕他对我误解而已。”

  赵敛不答,倒是说起崔伯钧的案子来。他说:“崔伯钧持兵自重,先帝难控其权柄,所以生了变故。这便是君臣之间失了原本该有的情分。大周禁军兵柄,尽数归于官家,做管军的,自然无权过问官家的决策,只管做就是。至于误解,只要有君臣情谊在,张管军又怎么会心生嫌隙?不过要看殿下是怎么做的了。”

  辛明彰微笑:“卿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

  出了崇政殿,纪鸿舟还惊慌未定,追上去问赵敛:“你胆子也太大了,话说出口的时候都没有三思?你分明知道皇太后是在试探,为何把话那样挑明了说?”

  “你不会不知道我所求为何吧?”赵敛低头看脚下台阶,悠悠说,“太后能把话说明白,我自然也要说明白。想要我交兵权,倒是先把承诺我的事情做到了,否则,用什么来跟我谈交权?”

  纪鸿舟叹息说:“二哥,我实在是为你捏了一把汗。”

  “我可不怕她动我,她最好是立刻来动我。”

  赵敛又闻到花香了。他转过头望,看瘦弱的蜡梅独立风中。

  冬尽,花也要尽了。再过些时日,就看不见花、闻不到香了。

  这是先帝种的蜡梅,开了好些年了,原先还能香飘数里,如今一点儿都开不动了,就算是施了肥、淋了露,还是如此。

  纪鸿舟对着梅花感叹:“开在宫里的花,就只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

  赵敛笑笑,说:“兴许种在别处会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