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纪易临上班前又说了一次，说是请合作公司的人吃饭，可能要十一二点回来。
“嗯。”
晚上十一点多，纪易唯精神抖擞地回来了，进卧室的第一句话就是：
“乖乖，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方玄正在床上坐着，处理学习要用的数据，“谁？”
纪易唯脱掉外套，坐到他身旁，意味深长道：“邓秋临。”
邓秋临？
方玄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到纪易唯的眼睛里。
“我稍稍向合作人打听了一下，邓秋临的妈很久之前死了，一个远房亲戚帮了他，让他读到大学，现在在合作公司工作。我试探了邓秋临几句，没有过去的记忆。”
方玄想到最后那个身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以及何平曾经祭拜的坟墓，又问他周边有没有一个叫季清的。
“季清？”纪易唯挑眉说，“他是合作公司派出与我合作的人，也是老总的儿子。”
果然，他们相遇了。
“过不久他会出事死去。”方玄阐述事实。
纪易唯知道这是方玄所说的“系统”相关的事，用陈述的语气说：“能改变。”
“不能改变。”方玄回。
纪易唯掏出烟，嗅着烟的气味，又放回兜里，说了一句：“小人物的命运可以随时改动，不影响走势。”
“嗯。”
“洗洗睡吧，明天周末，可以晚睡。”
“好。”
两天后，方玄与纪易唯拥抱告别，坐上了回家的飞机，落地后在机场遇见了林建国，两人相向而行时，林建国向他微笑点头擦肩而过。
方玄回头看他，知道他有末世后的记忆。
这个年过得顺心如意，年后方玄回到了学校。
小英跑到他面前，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方玄，这是梦吗？我脑袋里突然装进了很多记忆，记忆里明年八月末会世界末日，怪物吃人。我要疯了，感觉是梦又感觉是真的……”
方玄与她走在一起，声音冷淡道：“真的。世界重来，不会再有末日。他们过得都挺好。”
“原来真像网上说的，重来了……难怪这么多人说做梦梦到世界末日。太好了，我们成功了。”
自此，方玄和小英的关系更亲近了。
七月份放暑假，方玄又在纪易唯这边住了下来。
一天纪易唯回来说：“还真的出事情了，他出车祸，一死一重伤，剩下一个人活着。明天我得抽空去看看，要去吗？小乖。”
“嗯。”方玄跟了纪易唯一起去了医院。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们穿过明亮的走道，来到一间单人病房。
方玄和纪易唯走了进去，看到病床上的人受伤严重，缠满了绷带，双腿不完整，内脏也有缺损。
季清这时还算清醒，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他对纪易唯表示歉意，说接下来有关公司项目的对接将交给邓秋临。
纪易唯说别这么说，还得等你好起来。
季清说：“我受伤严重，撑不过太久，之前和你合作很愉快。”
他的视线在方玄身上停留一会，对两人道：“希望你们能走下去。”
“多谢你的祝福。”
“嗯。”季清闭了闭眼睛，似乎进入了短暂的睡眠。
方玄谛视着他的模样，他即便知道他们的命运，也没办法插手，像系统曾经对他说的，有些人的命运就是如此，无法改变。
他们站立片刻，后来与季清作了告别，刚走出门口，差点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相撞。
方玄望着熟悉的面容，抿着唇，侧开身子，让男生进入了房间。
“对不起，哥，别死，你别离开我了。”
方玄很快听到了他的哭泣声。
邓秋临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向他们点点头，走了进去。
方玄拉上门，和纪易唯越走越远。
在十一月份噩耗传来，据邓秋临向纪易唯说的，他也死了。尽管邓秋临及时发现异常，把他送入医院，还是没能救活。
方玄和纪易唯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一个女人牵着邓秋临的手，十分感谢邓秋临帮他处理后事。
“嗯，这是我该做的。”
后来，方玄和纪易唯一同去扫墓时，远远望见邓秋临蹲在两人的坟墓前说些什么。
“当初你交代我多看着他，我没看好，他还是死了。”
“我帮他办了后事，把坟墓安在你旁边，替你们写了坟墓名。”
“走好，我的朋友。”
邓秋临站起身，回头看见他们，疏远地打了打招呼，踩着那条泥泞的小路远去。
他的影子快成为一个小点时，忽然回过头望着方玄两人，过了会，又盯着那个坟墓。
“这次你还会回来么？”
他落下这句话，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彻底没了踪影。
方玄和纪易唯无声地矗在坟墓前，放下两束花朵，也走远了。
人死了，生活还得继续。
随着2044年的到来，网络上末日的言论越发多了起来。
各个贴吧论坛X博都在疯狂讨论。
【曹尼玛，给我末日吧，这B班B学是一点都不想上！爆炸吧，结束这一切。】
【对对对，毁灭毁灭，全都变成骨灰，一扬飞咯！】
【我还是得囤粮食，这样末日来了不愁吃穿，在自己的屋子里活到老。】
【啊这，万一不是丧尸末日咋办？你们这些沙雕，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祈求末日。等末日真正来了，又哭爹喊娘说回到过去，你们纯属犯贱。】
【我昨天梦到了一个叫白泽兰的人，头发是长波浪卷，狐狸眼，他是我末日的队长！】
【这不是年初获得影后的演员么？】
【啊？我不追星，也不怎么看国内的电视剧电影，怎么会？我刚刚去看了，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干？】
【搞不懂了，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六月末，方玄毕了业，没听从家人的想法进入自家公司，反而决定留在首都，进入一家名列前茅的公司工作。
小英也跟着他一起拿了这家公司的offer。
闲暇之余，他们三人会一起到火锅店里小聚一下。
这天他们刚进入店里，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雏菊裙子的女生和男生来到这里问要人吗？
小英惊愕道：“李慕青？在这里遇见了。”
“嗯。”
纪易唯抽着烟，跟店长打了声招呼。
“好哎！”李慕青转了一圈，白裙上的雏菊飞舞起来，她在阳光下跑了几步，回头对男生说：“张青，包食宿，我们可以存更多更多钱了，我还能拿出一点钱去买书看。上本书我已经看完啦。”
“好，等会我们去买下一本。”男生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方玄移开视线，专心享用美食。
“纪大哥，你这家火锅店越来越火了啊，徐鹤之前还囔囔着一起吃火锅。”
纪易唯夹给方玄一块牛肚，“如果你能联系他们，我可以请客。关系不错的来，其他的算了。可以联系上？”
小英想了想，“包车费住宿费么？”
纪易唯动动手指，给小英发了一笔钱。
“别太多人，我穷。”
小英打趣道：“纪大哥，你还穷，开了家公司和火锅店，又是首都人，相比之下我最穷。”
方玄吃下牛肚，“未来你也会有钱。”
“嘿，是，只要不买这里的房。”
小英在末日贴吧论坛等社交平台发了一个贴。
【我是小英，想起来了吗，要一起吃火锅吗？私信我，验明身份。包住宿飞机票哦，免费吃火锅！】
下面人回复：
【骗子！小心别被骗了。】
小英很失落。
方玄和纪易唯继续吃着。
“刚刚我问了夏知要不要回国玩，他说他在打工，只能请几天假。小英，你确定时间，到时候我好跟他说。”
“好。”
八月份，小英眼冒金光跟他们说：“我这条帖子还是有点用的，飘在平台上面好久，一些人联系我了，他们想起了不少片段。”
“有谁？”
“不多，但都是我们认识的人。我就定周末，避开节假日开学吧。”
小英把聚会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六号。
在这一天，纪易唯选择了暂停营业。
时间很快来到这时候，前一天方玄和纪易唯接了夏知过来。夏知恢复了不少记忆，逮着两人一顿乱抱，“我可想死你们了，亲一个。”
纪易唯别过他脑袋，“一边去。”
“太过分了，你们两个！居然这么冷漠无情，没想过我么！”
方玄看了他一眼，闭口不言。
夏知灰溜溜地生了会闷气，又回头跟在两人身后要吃要喝的，毫不客气。
第二天，小英跟他们说准备完毕了。
方玄三人进入店里。
段月薇，高思雨，苏子昂，赵大勇，张安励，徐鹤，邓秋临，其他人有的没空，有的没看见帖子，有的压根没想起来。
段月薇哄着高思雨，眼里闪着泪花，“好久不见，很多记忆在靠近八月时想了起来。”
赵大勇和苏子昂对视几眼，“你之前想起过么？”
“没，也是在七月末八月初想起来的。奇了怪了。”
“方玄，纪大哥，夏知……”张安励笑着对他们挥手。
夏知走过去，勾住张安励的肩膀，“你变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聪明。”
张安励一脸问号：“我这次没进精神病院，没吃药变傻。”
“哦。”夏知嘀咕说：“那你还喜欢男人么？不会重来一世性向都改变了吧。”
张安励略微尴尬：“没变，怎么会这么容易改变。”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
“算有吧。”
“啊，谁啊？”夏知哀嚎道，“上一世我们亲密无间，转眼就把人抛弃了！”
张安励瞄了夏知一眼，说：“要不，留个联系方式？”
“可以可以，经常联系，我之后还得回去打工上学，等读完再回国。”
“好。”张安励笑容腼腆。
“方玄大佬！我们重生了！”徐鹤背着一个背包，大喊道，“白泽兰大明星要演一部末日片，正在拍戏！不知道有没有想起来。不过我还有好多记忆记不起来。”
“嗯。”方玄回他。
“你们可以上菜了。”纪易唯说。
“好嘞，纪大哥。”
菜源源不断上来，纪易唯与邓秋临碰了一杯：“我跟你提聚会，你马上答应。什么时候想起来了？”
邓秋临斜视他一眼，勾唇道：“十五岁吧，我妈出车祸当场死亡。”
“哦。”
“邓哥！来，敬你。”小英举着一杯饮料窜了过来。
“好。”邓秋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邓哥，何医生你有联系到吗？”
邓秋临垂下眼，说：“没有，可能再也遇不见了。”
“唉，估计何医生现在在哪个大医院待着，想要见……还是不要见面好，在医院见面晦气。”
方玄安静地坐着，凝望他们开心的脸庞。
曾经的他们即便靠得再近，只是一个个模糊的轮廓，他不会去擦拭被浓雾掩埋的五官样貌，去了解他们的过往和喜怒哀乐，一直像个旁观者一样观望他们。
而现在方玄坐在这里，火锅的热气带走了曾经遮掩住他们的冰雾，他们每个人的具体样貌得以呈现在他的面前。
方玄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如此生动，他们都是栩栩如生的人。
“你好像在笑？”纪易唯左手撑着脸，歪着头问他。
笑吗？
方玄低了低眼，与纪易唯的目光融于一体，他嘴角的弧度稍微往上抬了一点，“嗯。”
纪易唯也跟着笑了，“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邓秋临坐在他们的对面，表情平淡地喝了口酒，他扫了眼方玄和纪易唯，又环顾四周，视线不经意间抓到门口处的一个身影。
他的目光凝住了，缓缓站起来，落下一句出去接个电话，便匆匆跑了出去。
前方那个身影穿梭于人群里，走进一条没有多少人的小道。
邓秋临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边，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邓秋临。”前面的人回身，笑眯眯地说。
“季清，何医生……”邓秋临盯着他右眼下的黑痣，喊了这两个名字。
乔清枫不赞同道：“这是我过去的名字，我现在可不叫这个名字。乔清枫，我未来的名。”
“未来？”邓秋临眨眨眼，心思活跃，“你跟我说这些……”
乔清枫走近一步，“头疼，满足了你们的一个小愿望。”
“你说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回到这里，来帮你们？”
邓秋临挺直身体，豁然顿悟，语气果断问：“未来我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很亲的关系，亲人。方玄，小英和纪易唯会再次与你相遇。”乔清枫笑容带了点讽刺，“我的敌人知道你们的前几世，故意改变你们的未来，尤其是方玄，他想拉方玄入伙来共同对付我们。不过他还是一个废物，被我阻拦了。”
“你欠我的未来还给我，帮我解决我惹出的全部事情，如果完美解决了，我保证你未来的所有转世荣华富贵，你不想过苦日子吧？”
随即他给了邓秋临一个他们三人的死亡时间，身影逐渐消失，“看着他们，确保他们在这些时间点死亡。”
邓秋临接下他所有的话，注视眼前空空如也的小道，轻声细语说：“亲人……”
他回到火锅店，失神地看着方玄小英和纪易唯。
小英晃了晃手：“邓哥，你怎么在发呆？”
同岁、同血型的方玄和小英，难道你们未来会成为兄妹姐弟？
而纪易唯又是和方玄在一起？
“没什么。”邓秋临停止杂乱的思考。
他们今天玩了一天，小英和夏知把所有人送回了酒店，明早他们就要启程回到各自生活工作的城市，今后想要聚一聚恐怕多少有些困难。
“再见！”小英和夏知最后告别了方玄和纪易唯。
方玄盯视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身体趔趄了一下，他喝了些酒，处在半醉半醒之间。纪易唯二话不说背着他走在闷热的夜风里。
他的鼻腔间飘溢着纪易唯的香水气息，便放心地把头靠在了肩膀上。一路上，方玄黑色的瞳孔里绽放出城市的流光溢彩。
“纪易唯。”他看了灯光许久，最终叫了他。
“嗯？”
方玄动了动唇，也许是酒精让他没了以往的控制力，他说：“……亲情，友情，爱情。”
“爱情。”他重复了这个词。
纪易唯睁大眼，停止了步伐，立马领悟到方玄说的意思，双眼一弯，重新背着方玄往前走去。
他回复说：“我爱你，方玄。”
“你是神的时候，我爱你；这一世，神降临到人间，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救世主，我也会爱你；等下一世，或许救世主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人，我也会继续爱你。”
方玄感受到纪易唯说话时胸腔传来的振动，这股振动仿佛剥开了他的血肉，在装满沸腾的血液的胸腔里，找到了那颗刚刚苏醒的心脏。
他温柔地向懵懂的心脏捧上自己真诚炽热的心，一遍遍地说：
——你是我的唯一。
懵懵懂懂的心脏终于开窍了，懂得了他的语言和动作代表着什么。
于是，他收下了这颗心脏，两颗心脏有了共同的跳动频率。不久之后，心脏之间盛开着红色的轮回之花，里面盛放了两个永存的灵魂。
方玄心脏猛烈地跳动，回了纪易唯，他的声音褪去了冬天冰冷的气息，迎来属于他的第一个春天：
“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