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灰暗，地上的彼岸花犹如一团小火苗，从黑暗里破土而出。
纪易唯捡起这朵彼岸花，金色的竖瞳映出一团红色火焰。
他上下观察一番，问：“方队长，这是道具？”
“嗯。”方玄看着红光，声音淡淡说，“没用了。”
“它是什么道具？”现在身为怪物的他，已经无法查看道具详情了。
“轮回重生五次，代价是清除记忆。”
方玄刚说完，身体难免抖颤了一下，此时夜晚九点，温度已下降到零下四十度，即便他穿了厚厚的几层衣服也无法彻底抵御严寒。
纪易唯把花扔到桌面，随即化身为巨蛇，粗大的蛇身轻轻缠上方玄的腰，将他带到了柔软的床铺。
方玄坐在床上，环顾四周，视线之处全是暗色，唯有“沙沙”声绵绵不绝，这声音是鳞片之间的摩擦形成的。
片刻后，他感知到身体忽然处在一个较为高温的地方，于是抬起手往前摸了摸，摸到的是一圈圈的蛇鳞，蛇鳞冰冷而顺滑。原来是纪易唯用自己的身体为方玄打造了一个“温室”，阻隔了寒冷的入侵。
方玄待在蛇身的中心，他扬起头颅，对视上一双极具攻击性的金色眼睛。
“还冷么？方队长。”壮硕的蛇头逐渐往下，沿着方玄的肩膀往前游动，来到方玄的脸庞。
“不冷。”方玄侧过头，金色的竖瞳仅离他的眼睛一厘米。
细长分叉的蛇信探了出来，“我的身体和你一样冷，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给你供暖。”
方玄抿了抿唇，“嗯。”
他又问：“你没有记忆。”
“对，我也没有前四次相关的游戏记忆，能记得的是原世界和这一次游戏的事情。”
看来是所有人类和怪物都被道具清除了记忆，但方玄觉得哪方面不对劲。游戏系统拿到了游戏的话语权，它完全可以只作用于人类，保留怪物的前几次记忆。
而且游戏系统能驱赶他们的系统，为什么没有出来干扰针对他们，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还是系统离开时动了什么手脚，让游戏系统找不到他们是谁？
方玄继续问：“恶念值和积分有什么作用？”
纪易唯的蛇头放置到方玄的肩膀上，“游戏系统先前收集了一些玩家的器官内脏，利用恶念值，正在修补改造那具破烂的尸体。”
“在尸体周围飘散着一团黑色的东西，它们很喜欢吃恶念值，吃得越多长得越快。它们比我们还恶劣，极度喜爱阴暗之类的东西。”
所以现今存活的人类和怪物，是被游戏系统特意调教出来的祭品？可能他们到了第七层，那个黑色的东西便会以他们为食。
他们落入了早就设好的陷阱。
末日以来所有人为了活下去，烧杀抢掠，身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或许清水可以洗干净血液，但犯下的罪孽早就刻入灵魂。
这个末世，没有谁的灵魂是真正干净的。
不，方玄立马反应过来。
还有一个人。
高思雨。
她可能会起到一些作用。
“它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宫殿里有道蓝色屏障拦着，我们没办法进去一探究竟，可我感受到那个东西很危险。”
“嗯。”方玄脑中的黑色部分……他上一次闯到了第七层，是不是还进入了宫殿，最后被这个东西侵入大脑，选择了最后一次的重来机会，而纪易唯的精神力也跟着一起进去，保护他不被那个东西侵蚀？
“而积分是巩固蓝色屏障。游戏开始后，这颗星球到处是屏障，最外面也裹了一层，谁也逃不出去，谁也进不来。”
纪易唯的蛇头蹭了下方玄的侧脸，声音悠长，“方队长，怪物和人类都被游戏系统所掌控，想要逃离这场游戏，必须杀死他们，破坏宫殿里的那套防护装置。”
他眯了眯眼睛，“但是游戏系统可以随意抹杀我们，首先第一步，我们得摆脱它的束缚。”
方玄沉思一分钟，“第七层我会使用怪物之心。”怪物之心能脱离游戏系统的控制，到时候他只能铤而走险，杀死人类和怪物。
“嗯。”纪易唯的蛇身前端放松了下来，方玄感受到肩膀上沉甸甸的。
纪易唯收回蛇信，又把宫殿的经纬度给了方玄。
这个位置在第七层的深处，周围是一片海洋，他们想要跨越几公里的海水，必须用到冰类的法师道具。
“你们七个？”
“我们七个是守门人，从一开始就在宫殿里。力量比普通怪物强得多，所以那些怪物无法探知到我的精神力。”难怪怪物查看被控制的人时，没有发现纪易唯的异样。
“嗯，我的怪物的道具。”他的话一问出来，“沙沙”声又充斥于耳间，方玄感受到纪易唯的蛇身在缓慢地移动，就连肩上的蛇头也抬了起来，显得不那么懒洋洋了。
方玄知道纪易唯掌握了一些信息。
纪易唯叹了叹，蛇头轻放到方玄的大腿。
“我醒来之后，发现我身体里的尸体不见了。虽然不记得怎么没了，但应该是我给你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尸体蕴含的强大力量变成了道具。”
“尸体？”用了尸体的力量，能做到这件事的，应该是系统了。难不成上一次系统没有离开他，又或者及时出现帮助了他？
纪易唯抬了抬眼皮，蛇嘴缓缓靠近方玄的手，然后压着他的手心，声音低沉道：“这是我原世界死去的神，也是我们的怪物之主。”
“我们的世界被一股诡异的力量袭击了，他为了拯救苍生，牺牲了自己，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他们怪他没用，怪他不顾众生，怪他当了逃兵。之后一个神秘人站出来，顶替了神，说他拯救了世界，世人相信，奉他为神，于是新的神又诞生了。”
“这位新神与我们签下了契约，能带着我们逃离疮痍的世界。所有怪物欣然答应，哪知一过来才发现被骗了。他只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伪神而已。”
原来是这样……
道具备注里的神，原来指的真神和假神。
说到这里，纪易唯的瞳孔紧缩，涌出剧烈的愤怒感。
“真正的神早已陨落，他的尸体坠入深不见底的尸骸里。我在里面找了很久，每一处都翻了过去，遍地的尸骸有的堆得跟山一样高，甚至能填满湖泊河流。”
“你找了多久？”方玄垂下头，手指不知为何颤了颤，触摸到蛇头的下巴。
脑海里纪易唯曾经对他说了两次的话猛地浮出水面。
——就算某天你剩下一具骨头，我也会从千万具尸骨里把你找出来。
纪易唯盯着方玄说：“找了足足半年，好在那时处在寒冬，尸体不易腐坏。”
“我是在春天的末尾找到他的尸骨，他正沉睡在彼岸花里，身上的好多地方已经烂掉了。于是我把他的尸体藏在肚子里，带着他来到了新世界。”
方玄合了下眼，声音冷淡问：“你是他什么人。”
纪易唯沙哑道：“我是他养的一条还没有开智的蛇，不能说话，不能成型。我那时刚破壳奄奄一息，他救下了我，把我养在他的身边。”
方玄双唇紧闭，过后，他肯定说：“我是他。”
纪易唯的蛇头顺着方玄的胸膛往上爬，微笑道：“是，方队长，你就是他。”
“你怎么确定。”方玄说。
“感觉。从见到你第一眼的开始，就感觉你很熟悉，后来和你相处，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他投胎转世了，成了方玄。”
方玄迅速回忆他怎么绑定系统的，原来是出自哪个世界，结果一无所获，连这块的记忆也被清除了。
他涉及到了怪物的原世界，所以才把记忆消除？
游戏系统能获取记忆，消除记忆也许是最好的方法，这样它获取不了信息。
“和你再次重逢这个世界，方队长，尸体上携带的力量都归还给你了，这是原本属于你的力量。”
方玄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栗，仿佛在确切地告诉他——他本就是那个世界的神，那个世界的怪物之主。
“嗯。”他回应了纪易唯。
纪易唯语气轻飘飘道：“彻底杀了它们，它们背叛过你。”
方玄倒没给出回应。
须臾，他又问：“人类灭绝。”
“如果人类全部死了，我们将成为这个星球的主人，顶替你们活下去。”
“嗯。”
纪易唯变成人形，扯过被子，盖着方玄的身体，“你脑袋里的黑色暂时被我压制了，但还是没办法清除，它是宫殿里的那个黑色东西吧，破坏性很强。以后我不好来到你身边，这次是趁游戏系统进入屏障里才有机会过来，我会用你的眼睛看清你周边的状况，会通过精神力给你一些信息。”
方玄嗯了声，纪易唯凑得太近，方玄的睫毛不经意扫过他的脸。
纪易唯呼吸一滞，双手钳着方玄的腰部，嗓音浑厚磁性，又耐心问：“方队长，我可以亲你？”
方玄深密的睫毛轻轻舞动，黑不溜秋的眼眸渐渐落下了两点金色。
纪易唯还是和以前一样，方玄没有直面拒绝，他可以当做默认。所以他探出一只宽厚的手，轻柔地扶住方玄的后脑勺，慢慢靠近，吻上了他。
方玄平静的脸色隐隐约约划过一丝诧异，虽然纪易唯是怪物，体温如冰一样低，但口腔的温度和人类相差无异。
他的舌毫无退路，被纪易唯疯狂追随，方玄并不会亲吻，在这方面他显得手足无措，亲吻时间太长，他的呼吸似乎被什么阻断了。
方玄不得不抓住纪易唯的手腕，制止他过于激动的行为。
纪易唯察觉到方玄的想法，立刻退了出来。
方玄呼吸紊乱，重重呼吸了几口才缓和了。
“方队长……”纪易唯擦掉他嘴上的痕迹，发亮的眼睛似乎能透过黑暗，看清方玄脸上的表情。
常年冰冷的脸此刻竟有一抹淡红，纪易唯知道这是方玄憋气造成的颜色，他带着惬意的笑容说：“退出游戏后，变成一个会哭会笑的正常人吧。”
方玄放缓呼吸，望着他，回复：“嗯。”
纪易唯又道：“我在第七层等你，这次不要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了。”
“嗯。”
纪易唯还想说些话，但转瞬间脸色一变，“我先离开，它要出来了。”他临走前牵着方玄的手，抱了抱他。
方玄撩起眼，注视眼前的金瞳，平平说：“我们会来到第七层。”
“嗯，方队长。”纪易唯笑了笑，化作一团白雾，在方玄的怀中消失了。等他满身白雪回到宫殿时，迎面碰上一个人，“你去哪了？刚刚敲你房门没人？”
“你管我？”纪易唯睥睨他一眼。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刚刚游戏系统出来了，说总算逮出谁了，接下来就是杀了他，不能让他活着。”
纪易唯停下脚步，“为什么杀他？怎么不直接抹杀？”
“不知道啊，可能发现什么不对劲吧。”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说是程序代码摆在那里，他暂时不能违背游戏规则，只能遵循规则。啧啧，我们毕竟被装入了一个游戏空间里。”
“谁？那个方玄？”
“不是。”
“随便吧。”纪易唯满不在乎，头也不回地关门了，不过他还是稍微提示了方玄。
方玄使出精神力，进入怪物的大脑，怪物论坛里刚刚发布了一个帖子，置顶帖，标题为红色。
怪物游戏论坛：
【请所有怪物务必杀死玩家何平！成功绞杀的怪物将直接解除控制，退出游戏！】
不好。
何平已经被发现了，下一个是不是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