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空阴霾，细雨斜风。
众人都换上了保暖的衣服。
“我穿了两件，冷风吹到身上还是感觉全身凉意。”小英拢了拢大衣，转头问，“方玄，你还要衣服吗，病刚好会不会感到冷？”
“不用。”方玄双手放入口袋中，站在人群的后方。
“那月薇姐，宝宝还要不要再添一件？”
段月薇轻拍着孩子的背，感谢道：“够了够了，她现在都裹成球了。”
“啊啊~”孩子下巴磕在段月薇的肩膀上，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方玄的脸。
“那我们走吧，老板，方玄。”夏知的右臂搭着张安励的肩膀，眼睛来回扫了扫纪易唯和方玄，随即笑呵呵地上车了。
方玄看着前方的人都上了越野车，而后走到另一辆车，他刚打开车门，纪易唯就按住他的手。
方玄盯着手腕处这只小麦肌肤的手背，然后抬头看着纪易唯。手腕的热度一离开，紧接着被什么遮挡住视线，他的脖子处盘踞了一条白色的围巾。
“方队长，你脖子光溜溜的，最好戴上围巾。”纪易唯将围巾绕了两圈，稍微整理了一下，手指在方玄的下巴处滞留了一秒，而后坐到了驾驶位。
方玄稍许低头，下巴便触及到围巾，它的触感柔软又丝滑。他侧头看了看驾驶位的纪易唯，默默坐到了副驾驶。
两辆车穿过古老的小镇，向中部城市开去。
他们开了半天，在下午的时候一辆车挡住了去路。
众人只好停下查看情况。
方玄走了上去，见到了前晚那个哭泣的女孩，只是现在她已经成了丧尸，之前仅存的五人也都死了。
五具丧尸在车里用头撞着玻璃，想要逃离封闭的空间，又或许它们闻到了食物的气味，想要大块朵颐。
方玄掏出利箭，杀死了它们。
小英召唤出长剑，砍碎车门。
“咦？身上基本没有大伤口，怎么死的？”
方玄捡起驾驶位的几盒感冒药，看了眼保质期，这些都过期许久，“感冒发烧，药过期。”
估计是半夜突如其来的降温，让五人防不胜防。过去普通的感冒发烧还不会这么轻易取走人的性命，可有丧尸病毒的存在，生一点小病就得让人担心受怕。
末日里，人类既强大又弱小，祂可以强大到与可怕的巨型怪物作斗争，在逆境中奋勇而上，可同时又犹如玻璃般易碎，一点小病，一个精神支柱的倒塌，就足够让祂走上死亡之路。
“走吧。”
方玄打开车窗，车子向前，他看到那辆永远不会再开动的车渐渐消失在镜子中。
他们连轴转开了六天，终于抵达中部区域的边缘，只要再开个两三天，就能进入论坛所说的D城市。现在这座城市是这个国家所有玩家的必经之路，也是大部分玩家暂时的住所。D市在末日前属于十八线小城市，人流量小。
前方经过一个岔口，夏知选择了一条捷径小路。他们开了一天，进入崇山峻岭中，开进去没多久，空气中到处弥漫尸臭味。
夏知降慢了速度，探出头喊：“我们要继续向前么？我感觉前面有不好的事情！”
方玄回应，“向前，做好启用护盾的准备，以防偷袭。”
赵大勇回道：“好的，方队长。”
于是车子向前开动，一路上臭气熏天，恶臭扑鼻，像是来到了死人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方玄看到很多尸体像垃圾一样被扔到道路两旁，苍蝇鸟儿停在上面啃食腐肉。
“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纪易唯放慢速度，“方队长，关掉车窗吧，身体不好，就别闻这些臭味了。”
“嗯。”
“好臭啊！那些傻逼玩家，就知道杀人夺取积分，嫌死人死得还不够多么？！”夏知受不了了，在聊天群里连发好几条语音。
前方车上的婴儿也因为难闻的气味嚎啕大哭。
方玄早已放出眼睛，三公里处没有人影，暂时是安全的，不过他还是在群里打下：
【防备，道具准备。】
赵大勇回复：
【我都准备着。】
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怪物之眼因时间限制消失了。方玄也不好连放，用多了眼睛，他的道具要进入四个小时的CD，还是得省着用。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出尸体圈，正要下山之时，方玄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刺眼的东西从正上方袭来。
【开启道具。】
“砰！”各种风火雷电等技能砸在护盾上，而前方的道路被一棵倾倒的大树阻断，逼停了车辆。
“敌方技能被抹去了来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而来。”小英大声说。
“我的护盾值还剩下80%，差不多两分钟后就要破了。”
“嗯。”方玄接受完信息，放出第二颗怪物之眼。在约莫离车子七百米的一处树林里，找到了这伙人。
他们也有护盾，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继续砸，持续三分钟的进攻，护盾就能破，这几个人胆子还真大啊，敢几个人组团？”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讽刺道。
“中部人太多不好动手，边缘是最好下手之地。你们提前准备好道具，护盾一破，就把他们全杀了，别给对方丝毫逃生的机会。”为首的健壮男人嘱咐说。
“还是杀人来得快，否则每晚杀怪物都累死了。老大，你再杀几个人，积分榜可以进前五百名了，我也可以进到前一千！”
方玄打开积分榜，第五百名积分是七百多万，第一千名六百多万。
他现在的积分两百万，排名在一亿开外，就靠着晚上杀怪物获取积分。
照这种积分情况，这批人是杀了不少玩家。
“敌在暗我们在明。”纪易唯摸出一根烟，并没有点火，他双臂环胸，显得悠然自得，含笑说，“方队长，我们又得靠你的道具了。道具有个追踪、确认方位的功能就是好啊。”
群聊再次跳动。
[赵大勇]：护盾值还剩下20%，马上要破了。
[夏知]：方玄，方玄，你确认完毕了吗？他们在哪里？被我找到，我得揍死他们。
方玄右手胳膊撑在车窗沿，目视前方，在群聊里发出一条语音。
“十八人。”这是个好机会，他得试用一下新道具的功能。
方玄不动声色，指挥眼睛落下，围绕着他们的眼睛转圈。
登时，方玄的双眸里出现两个旋转的黑色旋涡，与此同时怪物之眼也复刻他的情况。
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球，红血丝罗布眼白，中间的黑色旋涡深不可测。
方玄坐在副驾驶，眼睛直逼前方，声音死气沉沉，“你们视命如蝼蚁，人如草芥，有想过一天自己也会沦为如此？”
怪物之眼正对着十八人，仅离他们眼睛几厘米，可这批人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兀地听见了诡异的声音。
所有人颤抖了几下，身体仿佛坠入冰窖。
他们有隐身功能，还有A级护盾，怎么可能会被人找到，这个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千里传音的道具？
“老大，是那伙人吧！”有人后退了一步，惊恐着盯视面前一个一米多高的镜子，里面呈现出的画面正是方玄所在的两辆车辆。
可他们无法再进一步查看车里的情况，因为道具距离已经到了上限。
“他们如果能找到我们，早不会这样坐以待毙。能远距离传音又怎么样？也伤不到我们，护盾可是隔绝瞬移之类的技能，只能打破后才能伤到我们。”
“对，只是在做无用功，干扰我们！他们护盾马上破了，杀了他们我们赶紧走，万一这是另一批人的道具就不好了。”有人着急道。
方玄静静观赏着这些人急赤白脸的样子，他们已经被他的话所扰乱，是时候进行下一步操作。
方玄和怪物之眼的旋涡反方向转动。
他给怪物之眼下达了命令。
“杀了自己。”
怪物之眼兴奋地抖动。
“杀了自己。”
接踵而来的，便是十八人使用手中的武器或者道具，不受控制地往心脏扎去。
所有人吓得发抖，自己的身体就像个木偶，被人随意操控，他们这才感到害怕，两股战战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们，我们保证不做这种事情了。”
可是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们面部扭曲到极点，苦苦哀求道：“你也看到方玄发在论坛里的帖子了吧，人杀多了，小心被盯上成为祭品，你也不想让自己手上有这么多血吧？”
风穿过车窗，吹拂方玄的发丝，他微微低头，下巴触及到了白色围巾。
“你们自我了断，与我何干？”
十八人内心一怔，望着要取自己性命的利刃，发出最后的哀嚎，“是你让我们杀了自己，也是染上了血......”
方玄打开车门，走到道路一旁，身体面朝他们，阴暗的天气几乎吞没了他的身影。
所有人在意识消弭之际，看到了镜子里的那个人，那具无生气的尸体，浑身散发着阴气，拉着他们进入了地狱。
“死。”方玄与他们的视线撞上，仿若斩破遥远的距离，死神般的声音潜入利刃，一同戳破心脏。
十八人死不瞑目，临死前都不知道被什么道具所杀害，这个人下手狠毒，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手的机会。
怪物之眼在上方环绕两分钟，这些人全部死亡。
纪易唯走到方玄的身边，凝视他眼里的黑色旋涡，旋涡转了一小会便消失不见，“千里之外解决麻烦。”
他咬着烟，眺望远处的山脉，道：“所幸你是远战，不过远战的刺客小心被近身，尤其方队长身体还这么病弱。那以后的近战，由我来解决所有杂碎。”
“嗯。”方玄说。
“安全了吗？方玄你全部解决了吗？”小英他们下了车，“怎么解决的，你不是在车上么？”
方玄带头朝一个方向走去，风轻云淡地丢下两个字，“死了。”
众人重重吸了口气，夏知竖起大拇指，“牛逼！不愧是我们的队长！”
赵大勇一坡一坡地跟在后方，视线停在前面朝他微笑的婴儿，瞬时又瞄了眼有点傻傻的张安励，又看着两个看似纤细柔弱的女人，最后看向最前方身体病弱的方玄。
他恍惚了一下。
方玄的道具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可以毫无怨言地接受几个月大的婴儿，能在末日里收入残缺的他们。这放到其他队伍，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护全所有人。
真幸运啊，他想。
他曾经爱过大海，也恨过大海，他的腿也因为海上事故落下残疾。可末日后他又因大海得福，让这具被人嫌弃的身体得已加入这个队伍中。
“真的全杀了......”小英的话让赵大勇勾回思绪。
方玄获取完七百多万的积分，总共积分九百多万，排名来到四百多名。
“其它积分和道具，你们自行分配。”
所有人面面相觑，纪易唯随便取走两人的积分，其他人也取两个，剩下的都留给了婴儿。
段月薇连忙道谢，而后按住婴儿的手，去触碰带血的胸口。婴儿抓住黏糊糊的水，脸都皱了起来，她抚慰说：“不怕，他们是坏蛋，杀了这么多人，还想杀我们，他们是大坏蛋。”
解决完这些，众人走了回去，小英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方玄，你解决了十八个人，我怕会陷入背景中。”
“唉，对。”
方玄打开车门，“有些人该解决得解决，借他人之手。”
纪易唯上了车，对众人眯起眼，勾唇道：“我们的方队长，永远这么冷静，怎么会变得跟杀人魔一样，嗜血狂怒？”
他们眨了眨眼。
夏知想起他们初遇的场景，“也是啊，方玄不符合祭品想要的样子。”
“我们就有顾虑了，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日后那恐怖的麻烦。不管主动还是被迫粘上血的，只要粘上了，总会在心里留下相应的痕迹。”
他们唉了声，“上路吧。”
众人花了一天的时间开到了通往城市的主道上。道路边都是丧尸的尸体，一辆辆车排列在马路上，犹如末日前堵车一样。
所有玩家目光警惕，不敢松懈丝毫。
由于堵车严重，几个人下车抽抽烟，望着阴暗的天空，吹着心寒的秋风，长叹一口气，“现在下午一点，还是可以进入D市，否则晚上在车流渡过了。该死的末日，如果是普通丧尸末日还好，我们还能靠着国家的军事力量解决丧尸，相对来说有个比较稳的基地生存。”
“可这种游戏末日，我们整日流浪，居无定所......”
方玄开着窗户，翻看论坛的帖子，听到了这几个人的谈话。
“我都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爸妈老了活了十天就去世了，我朋友刚出生的孩子也没能撑下去。这个末日，老人、孩子和身体不好的人根本活不下来。”
他扔掉烟，无意间看见身旁车辆里有个很小的婴儿。
“不会吧......”男人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这种日子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婴儿的存在呢，还闯到了第二层？它是天方夜谭吧！
可他确认了几遍，终于相信了眼睛看到的事实，“这是什么队伍......有这么强大的保护力。”
“嘀——”车子启动，男人回神，对上了方玄的黑色眼眸。
他打了个颤。
“喂，前面的，开车啊！愣在那里干什么！”
“对不起，马上马上。”他表示歉意，赶紧上车，眼睛却不由得向那两辆车看去。
下午五点，车辆龟速地进入D市。此时的城市仿佛被阴霾笼罩，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所有的玩家提前回到了建筑里。
车子沿着坑坑洼洼的泊油路往前开，每经过一栋建筑，上方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是行注目礼似的，看过每一辆车。
方玄的车辆跟着前面的车辆随便找了一个休息的地方。
他们进入一栋居民楼，杀死尚存的丧尸，因为这里的情况不明朗，众人为了安全，于是选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屋子休息。
方玄站在窗前，看到附近的楼里都亮起了灯光，好像死去已久的城市又再次活了过来，有了生活的气息。
“方玄，吃饭吃饭，好饿。”众人围在餐桌前，大口进食。
纪易唯给方玄夹了一个煎蛋和几块牛肉。
夏知一边吃饭一边查看论坛，“看这些玩家说，白天他们会出现在街道上跟人交谈，问问对方的队伍详情，如果看对眼了，考察完毕，就一起上路。”
赵大勇刨了一口饭，“效率太慢，组队也不好组。这就相当于面试，谁都会表现出好的一面，真实的自己被特意伪装。万一中途，某些人露出恶劣的嘴脸，在从中找麻烦，它对于团队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说的是啊，赵大哥。”小英嚼着肉，“不好辨别合适的队友，我们得花不少时间在选队友上。”
“嗯嗯。”张安励点头。
纪易唯说：“明天再讨论。”说着，他又给方玄夹了几块肉。
方玄盯着碗里一大堆的肉，也没说什么，继续解决。
众人吃完饭，简单地分了分房间。
赵大勇提出睡客厅沙发，夏知满脸笑容地拒绝，“睡卧室双重保障，客厅的那道门被我们破坏，虽然被桌子堵住了，但不保险，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睡在外面。主卧的那间房床很大，三个人勉强睡得下。”
赵大勇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行。”
几人依次洗完澡，回到卧室，打算好好睡一觉。
方玄吹完头发，打开门，屋里已经开了暖气。
纪易唯坐在床上，又在看漫画书。
方玄安静地躺了下来，翻看论坛。
论坛里现在都在喊人。
一些人比较狂野奔放：
【四缺一，是男人就来找我！明天咱在XX公园见面，不来不是男人！】
而一些则比较正经：
【本队队伍全体A级道具配置，有兴趣在XX街道见面。】
还有一些卑微至极：
【我们大部分B级配置，呜呜，哪个大神能抬起你的高贵之手，带带我们吧。我们保证听话，我们这个团队手气太差了，摸出的基本B级，为什么非酋能非成这样啊？我搞不懂，偏偏还都凑成一堆。】
下面有人回复：
【“天选之人”，“臭味相投”，不然不会聚到一起。】
直到九点，一条重磅消息把论坛炸个水泄不通。
这是一份来自第三层区域玩家的遗书。
【亲爱的二十六亿玩家，你们好。
我是之前存活的辅助，对不起，是我害了进来接我的玩家，九十九人全部遇难，不，一百人，我也要死了，腹部被怪物撕了一个大口。
你们一定要听我说，第三层越往前走，会出现不少怪物有很强的迷惑之力。只要玩家与之对上眼，它就能诱惑玩家打开门窗，然后再控制玩家打破其他人的门窗。
我们被几个被控制的玩家打破了全部的封闭空间，失去遮蔽之所。跟怪物作战了三个小时，我们最后还是没了属性值。
你们进来后，一定要小心有迷惑之力的怪物，小心被它们控制做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最好不要跟他们对上眼，它们统一特征是，眼里有黑色旋涡！
不要再自相残杀了，求求你们，团结在一起吧，否则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
我们会灭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