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来的好晚。”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了, 丽龙主还当路峥会赶在日落之前过来。
但也托路峥晚来这一会的功夫,无聊的丽龙主已经将欠人家的‘债’全都偿清。
写好的请柬在窗前铺了好大一片等待晾干,明天一早就能叫顿沙给那对即将领证的搭襟送回去。
身上清除负债的丽龙主如今一身轻松, 又有大把的时间跟路峥出门去荒废了。
“有些事情, 刚处理完。”路教授扯起谎来。
“好吧。”总算见到心心念念搭襟的丽龙主兜里装满了要留给路峥吃的果冻, 虽然话语间有些埋怨路峥的来迟,却还是第一时间将准备好的东西掏出来堆在路教授眼前, “喏, 这是顿沙给我的, 我尝了尝两个,感觉没有那么甜,都是给你留的。”
苏和语气里满是期待。
然而好心好意的小神子压根不知道,这样一捧他格外喜欢的亮晶晶果冻在路教授眼里是妥妥的垃圾食品。
甚至路峥在小时候都没吃过这种尽是明胶和阿斯巴甜的劣质混合物, 不健康, 不卫生。
也绝对不会有人荒唐到将这种廉价的东西献宝似的捧到路峥眼前,妄图讨他的欢心。
路峥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不是公平的, 父母带给他的助力叫他一出生就赢过这世上许多人, 甚至他的起点已经走到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
常有人感慨命运不公, 天道无眼, 阴阳怪气像路峥这样没有烦恼的人为什么不能换他们来做一做。
这样嫉妒的发言,路峥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 总有人羡慕他好命,总有人觉得他的人生一帆风顺, 已经没有值得苦恼的事情了。
诚然, 路峥自己也如此觉得, 他的确是没有常人所拥有的苦恼。
同样他也依旧觉得,这世上种种不公, 才是最公平的事情,极好的命运和出身,本身也是一种需要获取的资本,运气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更何况,他天生享有的优势不是用来和跟他站在不同高度,甚至是比他低位许多的人做对比的,而是用来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比拼和博弈的,通往更高层次的路,路峥也在走。
这样刻薄的理念证明,没有人会站在金字塔尖往下看。
只有站在山路中央的人,才会惴惴不安往下瞧,又满腹怨言往上看。
那生活在山底的人呢?
这样的人可能因为种种天灾人祸,努力半生连爬上半山腰的机会都没有,而山脚下生活带给他们的局限,已经让他们求路无门。
路峥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苏和,就像是被命运局限了一切,拼尽全力也难以爬上山坡的存在。
他被人为地留下,被安排接受封闭又落后的命运,他在山脚下对日复一日陈旧的生活没有任何埋怨,可看到他的笑脸,生活在金字塔尖的人却觉得心疼。
从前秉持饱受精英教育,几乎将那些冷血又刻薄的世界观刻进骨子里的路峥,第一次领悟到窥视他人幸福、想要谩骂命运不公的心情。
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连路峥都为之愤怒而不甘。
“谢谢。”从不吃这些垃圾食品的路峥接过那一把没有品牌,没有安全食品标,只是集市上散装的三无果冻,塞进口袋,许诺道:“我都会吃掉。”
丽龙主害羞地笑笑,“你喜欢就好,不过你是忙什么去了?”
路峥被问的沉默,他记得卡旭阿姆的话,所以不打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丽龙主。
这样的隐瞒对苏和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没必要让他知道,他只是父母在抉择中留下的牺牲品。
什么都不记得,对丽龙主来说,是一种保护。
可窥探到他人隐私的路峥同样觉得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在面对苏和时,实在无能。
他没有办法改变苏和如今生活的现状,甚至因为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前车之鉴和对丽龙主格外的可怜与爱护,叫他觉得,私自带走丽龙主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当时丽龙主的处境路峥不了解,但无论那个病弱的双胞胎到底有多严重,健康的苏和也只是个不满三岁,可能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孩子。
他就不可怜了?
他就应该成为父母和一母同胞的兄弟离开这片林子的交换券?
苏和的父亲完全可以带走那个病弱的孩子,而苏和的母亲也应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留在林子里照顾教导苏和,直到他十五岁。
总之,据路峥所知,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儿童病,是一双父母不在身边就无药可医的。
在沉默中不断复盘的路教授愈发觉得那两个人不可理喻,哪怕他们也算得上是路峥的长辈,那也该给他们一点颜色和教训尝尝。
丽龙主不知道自己的搭襟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觉得路峥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太好看,又化作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有打结的趋向。
丽龙主悄悄凑近,白嫩的指肚点了点路峥的眉心,“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凶巴巴的,你的学生惹你生气了?”
凶巴巴的路教授回神,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刚刚和他保持一米安全距离的苏和已经挪到他身旁了。
两人的胳膊贴着胳膊,苏和的胳膊凉凉的,和丽龙夜里温度骤降的风一般。
在夏日里白到发光的小神子依旧穿着那四处漏风的传统服饰,哪怕面料其实是昂贵的绸缎,摸起来亲肤又柔和,在路峥眼里也依旧是包不住胸口和大腿的破麻袋。
路教授正人君子地捉下了苏和点他的手,“没有,他们两个今天一直在补作业,还算乖。”
“这样啊。”丽龙主收回手,“我还以为是你又找他们的茬了,每次他们两个回答不上来你的问题,你都是这样的表情。”
如果林双和赵徐之在这里,他们一定会问问丽龙主,他们导儿脸上到底有什么表情,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研究生眼里,路峥一向都是一张冷漠鳏夫脸,俗称棺材脸,这张脸上的表情一直以来都是定格的,哪怕下一秒火山喷发,地表陷落,也未必会惊动路教授的眉头和唇角。
唯一的区别,是眼神,路峥的眼神跟空调似的,常年不超过二十六度,冷淡冷漠又不近人情,如果触到路峥霉头,那眼神的温度就会骤降至零下,小冰刀子往你身上刮,能叫人一秒入冬。
而眼神,不能算做表情。
路教授被丽龙主讲的一愣,“什么叫我找他们的茬?”
“你明明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还要去问,这难道不是故意找茬吗?”丽龙主极其擅长观察人,最近他的观察对象就是他的搭襟,丽龙主不当老师,理解不了路教授的行动轨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气生,老师都是这样的吗?”
被说中的路教授语塞,小神子的确讲到了点子上,但,“我没有和他们找气生,我只是故意找个由头让他们补作业。”
准确的说,是:“让他们带着对我的愧疚补作业,这样能够提高他们的效率和作业质量。”
丽龙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等他们做完作业,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他始终记得路峥是来考察的,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都已经一周多了。
当初路峥说最多会待一个月,最少是多少,他没讲。
所以苏和一直在想这个期限,他希望路峥离开的时候能够提前和他说一声。
“为什么想要我提前告诉你?”路教授追问。
“你告诉我,我才能欢送你啊。”丽龙主理直气壮地回答。
路峥:……
原来被兜头泼一瓢冷水的感觉,是这样的。
苦等丽龙主开窍的路教授又成了苦瓜脸,沉默是今夜的木楼,丽龙主觉得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难道是路峥这样的外地人不喜欢被欢送?
那外地人喜欢什么样的离别?
要为他办一场篝火晚会吗?
丽龙主很苦恼。
爱情使者顿沙在院子里喂了两个点的蚊子,还不见路峥下楼,只好上楼去催,“路教授还不走吗?”他不想在院子里捱咬了,好痒,能不能让他在楼上待着。
丽龙主也觉得路峥今天反常,“是啊,你还不走吗?已经不早了。”晚间新闻都已经播放完了,丽龙主也该洗漱就寝了。
“我今天不走。”路峥都已经被卡旭阿姆念叨一下午了,如果还不留在这里,回去说不定要被赶到鸡圈里睡觉,“顿沙,你先回家吧,我留在这里。”
顿沙简直不要太上道,当即翻出来他阿姆新绷好的双人被,郑重地交到路峥的手里,“你们盖这个就好,我就先走了,明天早上我会晚点再来的,不用着急早起啦。”
顿沙挥手离开时的表情相当耐人寻味,在丽龙主看来,有点像电视剧里帮人说媒的喜婆,如果顿沙的唇角再多一颗黑痦子,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顿沙今天好奇怪。”像是吃错药了。
“你又怎么突然要住在我这里?是卡旭家没有屋子给你睡了吗?”丽龙主的问题直率而单纯,他比路峥还无知无觉,迟钝的像是被人挖了情根。
这也不怪丽龙主,谁叫一般小年轻都在学校情窦初开的时候,他留在木楼里,身边连个同龄人都没有,除了压根没长在丽龙主审美上的普尔萨。
“卡旭阿姆问我,为什么不来照顾你,这不是一个搭襟该做的事情,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露馅。”路教授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了些。
果不其然,丽龙主的小脸一下子绷紧了,“露馅?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吗?”
“不止,还因为我们——不够亲近。”
“不够亲近?”
那教导丽龙主开门大法的书本内容实在太片面且单一,时至今日,丽龙主还只觉得,他只需要和一个搭襟滚一次矮榻就能万事大吉。
殊不知,性是成年人生活中调味剂般的存在。
应该是心情好了滚一滚,心情不好了滚一滚,心情一般的时候再滚一滚。
而正值热恋期的小情侣,更是把调味剂当成一日三餐的必需品。
“我都天天和你在一起了,还要怎么亲近?”丽龙主愁眉苦脸起来,寨子里的年轻人过于少,没有一对合适的黏糊小情侣可以成为丽龙主的观察学习对象,领悟如何跟搭襟亲近地相处。
丽龙主目光扫过桌角堆地整整齐齐的艳红请柬,福至心灵,脸上的愁绪一扫而空。
他轻快开口:“路峥,你要和我结婚吗?”
低头铺床的路教授动作停滞,再一次怀疑丽龙主吃错毒蘑菇了,不然这种叫人心惊肉跳的话是怎么从他嘴里随随便便蹦出来的?
“你说什么?”
“结婚,要和我结婚吗?”丽龙主笑眯眯的,显然,结婚就是他认知中,一对搭襟关系能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了,“我们结婚吧!”
此刻,路峥正在履行他作为丽龙主搭襟,需要兢兢业业伺候丽龙主的天职,认认真真地铺他们两个今天晚上要睡的铺盖,而丽龙主跪坐在床脚,上一秒还愁眉苦脸,下一秒就扬起笑容给路峥求婚了。
没有鲜花和钻戒,没有精心布置的场地,也没有围观的亲朋好友,甚至连绅士礼仪中的单膝下跪都没有。
丽龙主就这样一穷二白地求婚了。
这也是路峥二十七年人生中,头一次遭人求婚,是玩笑话,虽然也是他喜欢的人说出来的玩笑话,但路教授很难感动到泪眼婆娑,他只想摸摸丽龙主的脑袋,“去洗漱睡觉吧。”
“我没闹,阿姆们不是说我们不够亲近,我们结婚,去领结婚证,她们肯定就不会这样说了。”苏和把一切畅想的水到渠成。
他不知道,男人和男人无法在国内扯证;也不知道现代社会里,结婚是一件严肃又繁杂的事情。
要见亲朋好友,要讨论彩礼,要提亲,要订婚,要财产公证,要备婚,要婚检,最终克服种种麻烦,才能走到最后一步。
这其中的困难,不亚于九九八十一难的西天取经。
“我是认真的。”丽龙主从床脚挪到床边,和路峥面面相觑,“这难道不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吗?”还能有比这更亲近的事情吗?
“这不是。”这甚至是个后患无穷的笨办法,路峥不需要怀疑,倘若他跟苏和真的要结婚,那位白发苍苍的阿祖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到时候苏和的处境就会真正变成婆媳狗血剧,夹在两人中间进退维谷。
“苏和,结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路教授铺好床,试图跟丽龙主讲理:“阿姆们说的亲近,也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丽龙主求知若渴,他希望路峥把话说明白点,不要只说一半,也不要欲言又止让他猜测,“你说明白,我才知道我该做什么才能显得和你亲近。”
又凑近些的小神子眼睛亮而纯净,路峥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对上那双眼睛,其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从没想过从另一个人眼睛中审视自己,那是一个陌生的形象,急躁且不安,堂皇而无措,那是苏和眼睛里的自己。
丽龙主白皙的下巴被搭襟托起,他的拇指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摩挲。
搭襟的手暖洋洋的,苏和欢快地蹭了蹭,他喜欢和路峥挨在一起,也喜欢路峥宽大的手掌摸摸他的脸颊和脑袋。
这种感觉并不少有,丽龙主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能变成猫猫狗狗,这样就可以蜷缩进自己喜欢的人怀里,如阿祖,如路峥。
“就像这样。”路峥察觉苏和的小动作,如被火烧到一般撤回手,哑然开口,“这样相处就足够亲近了。”
安全距离内的肢体接触,对路教授做人的下限而言已经是极大的突破,他看见苏和那副慵懒的样子,就有种在吃人家豆腐的负罪感,无耻。
只是丽龙主不知道无耻的具体含义,他没什么羞耻心,问:“那我也能摸你吗?”
路峥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只要不是敏感的地方。”
“你哪里敏感?”
“……”苏和的每一个问题,都让路峥生出一种自己可能是个文盲的错觉。
已经达到博士学历的路教授,完全想不出一个合适得体不至于被和谐的回答。
丽龙主追问:“哪里?”
“我也不清楚。”路教授不会研究自己的敏感地带。
“那我摸摸看?”丽龙主完全来了兴致,他从矮小的床上站了起来,这下借助床的高度,丽龙主反客为主,轮到他居高临下挑起英俊搭襟的下巴了。
这种视角实在少有,要知道,平时都是勉强一米七五的苏和仰头去看路峥。
站在高处的丽龙主再度在心底发出了‘哇塞’的赞叹,他实在是没有选错搭襟。
路峥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都长在了丽龙主的审美点上,他伸出两只白而纤细的爪子,轻轻戳了戳路教授的棺材脸,以及那被他心心念念的高鼻梁。
苏和的表情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新鲜玩具的孩子,他专注地看着路峥的脸,脸上笑吟吟的,“路峥,你长得像妈妈吗?”
“嗯。”路峥一动不动,化成雕塑,任由丽龙主对他的脸戳个不停。
“你妈妈一定很漂亮。”丽龙主羡慕不已,“她很高吗?”
“不算矮。”路峥的父母都不矮,路父是一米九的高大汉子,而薄桉踩上高跟鞋也有一米八几,两个人结合,生出了路峥这样的巨人。
搁路峥身边就像是低矮灌木的丽龙主羡慕的不得了,都说身高是会遗传的,那他估计也是遗传自他素未谋面的父母,“我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丽龙主也想成为一个威武的大块头,而不是小豆芽。
因为小豆芽就算长出肌肉,也就是普尔萨那样的壮实土豆罢了,成不了路峥这般英俊的乔木。
英俊的乔木先生被苏和的话逗笑了,看来不止他觉得那普尔萨像个土豆子。
丽龙主弯起眼睛,“这话不要告诉普尔萨,他会生气的。”
“我知道。”路峥点头。
丽龙主的手游览过路教授堪称艺术品的脸蛋,又不由自主去摸人家的肩膀肌肉,这也是他眼馋已久的东西。
果然,隔着衣服都能摸出来,路峥的肩膀是雄壮的、厚实的,跟他自己一捏只能摸到骨头的肩膀头一点不一样。
“你的肌肉也是遗传吗?”如果是遗传,那么苏和就可以安慰自己细瘦的身板也来源于基因。
“不是,是健身来的。”路教授实话实说。
“健身——可你不是老师吗?”苏和记忆里的男老师,都是秃头地中海,怀胎啤酒肚,哪怕是体育老师。
“老师就不需要健身吗?要好好上课,有个健康的身体也很重要。”
更何况路峥这个身材,在教学上的成果也是相当显著,他的本科生专业课到课率百分百,没有无故旷课和逃课的,期末平均分相当出彩,学生评教更是接近满分。
自打路峥出现在农林大学,所谓校草这种稚嫩青涩的东西已经不吃香了,现在流行学术DADDY。
丽龙主虚心请教:“你觉得,我可以练成你这样吗?”
“如果你真的要练成这样,可能要先增重。”苏和纤细的身板不到一百一十斤,盲目去健身可能会伤害到关节,而路峥将近一百一十公斤,才有苏和欣赏的健硕体态。
“那我以后多吃点。”
路峥赞成,“明天叫顿沙多送一些吃的吧。”
“好!”
丽龙主擒着搭襟的肩膀捏捏又拍拍,眼睛却不自主向下,去瞄人家的胸肌,脸上写满了‘馋’字。
路峥无可奈何,捉住苏和不断给他揉肩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可以摸,但是不能捏。”
感受到手底下肌肉勃发的力量,小神子的嘴角要翘到太阳穴了,他真诚道:“路峥,你真是个好人。”
当然,路教授的‘好’也就止步于上半身,在苏和觊觎他的屁股时,给予了严厉拒绝。
丽龙主有点失望地问:“你的屁股很敏感吗?”
路峥:……
“苏和,去洗漱,然后回来睡觉。”
和搭襟躺在一个被窝里的苏和已经不像是第一次那么拘谨了,他甚至主动贴路峥近了点,伸手去摸人家胳膊。
但丽龙主只是单纯的想跟路峥挨着,就像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被子似的,贴着路峥,他会有种安全感。
路教授还是躺的如木头桩子似的笔直,察觉苏和像个小色.鬼般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你在干什么?”
“我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点东西,这里只有一条被子和你。”如果抱着被子,那他们两个人就都没得盖了。
路峥没有这种奇怪的睡眠癖好,但他所了解的大部分睡眠习惯,都源自于生活中某方面的缺陷。
需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是很明显的缺少安全感,人只有面临焦虑和不安,才会对物体产生依赖。
就像有人一辈子都盖着幼年时的安抚巾,也有人一辈子只用一种床垫、一种枕头才能入眠。
安全感的缺失在苏和身上体现的其实并不明显,他总是笑嘻嘻的,亲和又乖顺,明朗的像是绿林上空的太阳。
直到现在,路峥知晓他童年的处境才隐约意识到这一点,苏和在依赖他。
看外表明媚而完美的苏和,其实也是千疮百孔,更有可能,小时候的苏和会是个小哭包。
丽龙主察觉他沉默的搭襟动了动。
路峥翻了个身,变成了侧躺,他张开胳膊,对眼巴巴的苏和道:“过来吧。”
“嘿嘿。”丽龙主立马欢欢喜喜凑了过去,路峥暖暖的,壮壮的,抱起来比被子和枕头舒服多了。
果然,比起软绵绵的被子,他更喜欢鲜活的肉.体,喜欢有人陪着他睡觉,而不是自己孤零零躺在一张床上,“小时候阿祖也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阿祖还要哄你睡觉?”
“是呀,因为我小时候不喜欢睡觉,也总不配合其它阿姆。”
根据阿祖的说法,幼年时候的苏和总是嚎,别的小孩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苏和不同,他一天到晚精神的很,把大人熬困了也不肯安分闭眼,要有人看着,抱在怀里哄才会闭眼。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睡觉,是不愿意睡觉。”苏和的脸蛋贴着搭襟暖洋洋的胸肌,舒坦地把什么都讲了,“因为等我睡着了,再睡醒的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了。”
小时候的丽龙主也是蔫坏的,他知道,只要自己闹着不睡觉,阿祖就不会离开。
还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哄他睡觉,帮他摇蒲扇赶蚊子,给他讲很久很久之前阿图卢的故事,告诉他只有乖乖睡觉的小朋友醒过来才有糖吃。
但随着苏和逐渐摆脱可以肆意撒娇和耍混的年纪,他不再这样胡闹了。
需要别人陪伴着做什么,是很麻烦他人的一件事,他不想耽误阿祖做正事的时间,也不想显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在不断寻找替代品的过程中,苏和习惯了去抱着被子或枕头睡,虽然被子和枕头没有人的体温与触感,但它们同样没有脚,不会一睡着就消失不见,这让苏和很安心,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路峥始终沉默的听着,等到苏和的声音都迷糊,一个劲打哈欠时,搂着他的手才锁紧了些,安抚地拍着丽龙主格外单薄的后背,“睡吧。”
反正他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