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暗自偏了下目光, 喉结滚动一下。

  压下心里的躁动。

  “你要...上楼坐一下吗?”岑一清觉得外面温度这么低,沈朝待了这么久肯定也冷,他往楼上看了看, 怕沈朝觉得有长辈在会不好意思,又说,“小远也在的。”

  年轻人能玩在一起, 避免尴尬。

  沈朝还没做好见岑一清父母的准备,也不是要见岑远。

  “我是来见你的, ”沈朝看着他,说道,“我想去个地方。”

  “去哪儿?”

  “以前学吉他、美术的那个地方, 不知道还在不在,想去看看。”

  这是两人最初遇到的地方。

  他这么说了,岑一清当然是要陪着一块儿。

  “我也去看看。”岑一清又低头瞅了下这个小雪人,总不能一路上都拿在手里吧,不知道放哪儿好。

  “放这儿,你回来再拿。”

  沈朝给他找了个地方,就靠着那棵树沿的地方,不会过于显眼, 也很好找, 免得被经过的调皮的小朋友给碰坏。

  岑一清给放好, 跟着沈朝一块儿出发。

  但沈朝脚下顿了顿,盯着岑一清。

  “怎么了?”岑一清不解。

  沈朝目光垂了点,看着他露出来的一截白皙脖颈,估计是出门走得急, 拿的这件羽绒服领子不高,瞧着漏风, 冷飕飕的。

  沈朝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

  给他戴上。

  “不用了...”岑一清拒绝的话停在嘴边,但沈朝已经动作很快地替他围上。

  围巾不是那么很厚的,但有种软塌塌的很温暖的感觉,还带着余温,把岑一清微冷的脖颈护住了。

  沈朝把自己衣服领子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我这可以挡风。”

  而且他觉得这围巾岑一清戴着好看。

  岑一清手碰了碰围巾,总觉得自己时不时被沈朝这个小孩儿照顾着,很贴心。

  连岑远这个亲弟弟都比不上。

  “那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说?”

  沈朝解释道:“这两天是要回榆城的,除夕跟外公外婆过,之后再回去。”

  沈朝很久没见外公外婆了,还想回来看一下他母亲。

  岑一清听完点了点头,“挺好。”

  从这里到当初那个美术班还是有一点距离的,以前岑一清是自己坐公交去,现在街上连出租都少,多是私家车。

  这两天不比之前热闹拥挤,大部分都待在家里准备过年,街道上稍显冷清。

  岑一清开车,坐进车里先开空调,问沈朝:“在外面待这么久,是不是很冷?”

  “还好。”沈朝应着。

  岑一清习惯他这么说,看他一眼:“你不要逞能。”

  年轻人就是喜欢嘴硬,明明手都冻红了,还给自己围了围巾。

  沈朝淡淡笑了下,没有反驳他。

  凭着记忆里的路线,把车开到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我没走错路吧。”他还有点不确定。

  沈朝看到熟悉的街景,“没有,是这里。”

  到了才发现这里其实已经变了样,街道看起来更加繁华了,只是因为过年过节大部分都关了门,而显得有些萧瑟。

  曾经有很多青少年兴趣班的地方,现在不剩下多少了,吉他班也不在了,改成了一家古玩店。

  然而楼下的美术班依旧存在着。

  岑一清有些意外:“居然还在啊。”

  过去五六年,装修似乎没怎么变过,只是翻过新。还是那块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布置。

  和岑一清印象里的样子也大差不差。

  看起来还是邵老师的风格。

  岑一清看到窗上贴了个小通知,写的是年后重新开班上课的时间。

  但下面写的老师的联系方式却不是邵老师,而是另外一位姓陈的老师。

  是邵老师不教了吗?岑一清想。

  他不知道情况,只是这么猜测着,要是邵老师不教了还真有点可惜。

  岑一清也没继续胡思乱想,而是抬手指了指里面靠边上的一个位置,“我经常坐在那里。”

  “嗯,”沈朝回应,“我记得。”

  岑一清笑了笑,“想起来,你总是从这里经过,手里还拿着吃的。”

  “...是夏天太热了。”沈朝为自己解释。

  岑一清觉得小孩子贪吃也正常。

  “要不要再去那个篮球场转转,不知道拆了没有。”岑一清想着既然出来了,有时间那就多逛一下。

  “好。”

  那个篮球场其实岑一清都快记不到地方了,只是那次画画去了一次。

  但沈朝记得,所以他来指路。

  拆倒是没拆,只不过很旧了,篮球框上布满了锈迹,看起来好几年没人用。

  岑一清当初在这里画画的时候,也感觉这是个废弃的小球场。

  周围的树和低矮的灌木丛没变,上面还有一点雪。

  岑一清碰了碰那雪,感慨地说:“好怀念啊,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回想起来真是一眨眼的事情。”

  岑一清默默想,翻年他都二十六了。

  当初可是才二十呢,正是最年轻最有活力的年纪。

  现在连熬个夜都得小心翼翼的。

  “你那时候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侧过头,不禁好奇。

  这地方离美术班也不近,岑一清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没有找,”沈朝如实道,“只是当时不知道去哪儿,想自己待着,就来了这儿。”

  岑一清记起来当时他和别人打了架,估计是受完伤就想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待着。

  他不自觉弯了弯眼眸,“那就是我们有缘。”

  的确有缘。

  甚至沈朝也没想到大学换校区就能和岑一清的弟弟分到一个宿舍。

  世界上果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当初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兜兜转转在不经意间又重逢。

  沈朝看向身边的人。

  他不再当初那个青涩的小男生,也没有了曾经面对岑一清会有的局促感,他可以很自然地和岑一清相处,跟他说话,照顾他。

  这些有着回忆的地方都变了,可是沈朝的心没有变过。

  他看着岑一清,还是很没出息地被吸引。

  他会紧张,会心动。

  控制不住心跳的频率,就像心脏快要坏掉了。

  他想到自己心动的某个瞬间,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岑一清的那一刻,也许是岑一清在窗边画画的那个定格,也许是岑一清安静地为对自己擦药的时候,他都记得。

  还记了几年。

  岑一清目光停在远处那个高高的建筑塔,同样的角度,跟记忆里的似乎有一点点偏差。他仔细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角度没以前垂直了。

  “你看那个塔,”岑一清开玩笑道,“是不是有点歪了啊?”

  沈朝没有回答岑一清的问题,手心不自觉地攥紧,一颗喧嚣的心脏膨胀着想要把自己的心情全部袒露出来。

  “岑一清。”

  岑一清闻声看过来,眉眼清润,“嗯?”

  “我其实...”

  嘴边的话被一声铃声打断,沈朝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暂停。

  “等一下啊。”岑一清不知道他要说的话,只是不好意思地掏出手机,见上面的来电人是岑远。

  岑一清刚接听,对面岑远就问:“哥你去哪儿了还不回来?”

  “我在外面。”

  “跟谁呢?”

  岑一清看了眼沈朝,他看起来神色变了变,垂着眼眸似乎有点失落。

  “真是巧了,你除夕前一天都这么忙啊,跑出去两回了,”岑远开完玩笑,又问,“妈问你回不回来吃饭呢。”

  “不回来了,你们吃吧。”

  “行,”岑远压低声音问,“哥你是不是有情况了,那你晚上回来吗?”

  “想什么呢,”岑一清打消他的念头,“当然要回来。”

  “嘿嘿,我就问问。”

  “再乱说你给我等着,挂了。”

  岑一清没好气地果断挂掉电话,继续问沈朝:“你刚刚,想说什么?”

  沈朝刚才的冲动渐渐冷却下来,“没事。”

  没事?

  岑一清不太信,歪了下脑袋,盯着他:“真的?”

  “嗯,”沈朝没有继续说,把心里的念头藏了回去,主动换了话题,“我们去吃饭吧。”

  岑一清心里奇怪,但他见沈朝忽然不想说了,也没逼问,答应道:“好。”

  除夕前很多餐馆都没有开业,两人路上看了阵,才找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店。

  这顿饭吃得很平常,正常聊天。

  这才知道沈朝是一到榆城就先来找了自己,等会儿还得早点回外公外婆家里。

  他们有发消息来问了。

  所以他们吃完也没耽搁。

  虽然沈朝说不用,但岑一清还得送他过去了。

  天冷不好打车,路边的出租里大多都有人,实在不方便。

  送完沈朝,岑一清自己慢慢开回家,半路才想起来他还围着沈朝的围巾。

  岑一清到小区楼下停车,人坐在车里给沈朝发消息过去:【围巾忘记还你了。】

  沈朝:送给你。

  沈朝:你戴比我好看。

  岑一清看着这两条消息,不禁笑了笑。

  嘴还挺甜。

  他没忘记沈朝捏的小雪人还在树下待着,所以上楼之前,把小雪人拿上了。

  岑一清对着它看了看,怎么看都很满意。

  还拍了张照。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先把小雪人放进冰箱的冷冻区,保存着。

  岑一清顺便拿了瓶喝的。

  岑远走过来时他正好把冰箱门关上。

  岑远倚在冰箱边上,“老实交代,首先排除段璟哥,他没回榆城。”

  “我跟你交待什么?”岑一清看他一眼。

  岑远眯了眯眼眸,商量道:“哥你要是谈恋爱不想被家里知道,我也可以给你打掩护。”

  他说着还挑了挑眉,特别有把握的样子。

  说起这事,岑一清就想起来自己曾经被他弟传谣谈恋爱。

  “就你这个大嘴巴,还能给我打掩护?”

  岑一清可不相信。

  “不信我。”岑远不跟岑一清掰扯了,又问他吃饭了没。

  “吃过了。”

  “噢,那没事了。”

  岑远看着他岑一清手里解下的这条围巾,雾霾蓝差不多,莫名有点眼熟,印象里他哥好像没这个颜色的,新买的么。

  不过围巾款式很基础,估计在别的同学那见过也正常。

  岑远也没细想,给自己拿酸奶。

  岑一清先回房间了,把蓝色围巾挂在了他的衣架上。

  除夕和新年,群里都是新年祝福,互相发红包。

  岑一清也收到了来自沈朝的新年快乐。

  他回复同乐同乐。

  听沈朝说过完新年他就回云市了,走得匆忙。

  开学见,岑一清说。

  新年过后,岑一清还记得当时美术室写的年后上课时间。

  他想再去看一眼现在美术班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邵老师。

  岑一清挑了个时间过去看,结果发现邵老师还在,现在不止她一个老师,是两位老师一起的。

  不过没有小助手。

  邵老师也认出他来,两人在美术室寒暄一阵。邵老师向他了解了好些情况,知道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很是欣慰。

  但她还有事情要忙,岑一清就没有过多打扰。

  只是待了一阵,便打算离开了。

  岑一清从美术室出来,在外面站了会儿,不禁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包括他第一次跟着邵老师学画,到他高中成为美术生,再到大学假期在这里帮忙,又想到不久前和沈朝一起回到这里。

  岑一清觉得时光荏苒。

  他侧了侧身,看向里面。

  那位新来的陈老师也坐在了曾经自己最常坐的位置处,在看学生们的画。

  那个位置他很熟悉,而他此刻脚下站着的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清陈老师。

  岑一清静静地看了会儿。

  脑海里随即而来的一些信息,让他不自觉怔了怔,心突突地跳着。

  记忆深处忽然想起来。

  这里,是十多岁的沈朝,最常站的位置。

  以前岑一清要给邵老师帮忙,每次只是匆忙一瞥,并没有在意,以为他是喜欢站在这里。

  他站很久,再从窗边经过。

  岑一清都想起来了。

  想起那天沈朝带着伤背着吉他,靠近了窗边看自己画画,又跑掉。

  沈朝那一刻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

  几乎称得上迷恋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