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电话铃声并没有响几下, 很快就停了下来。

  没等叶喻茗重新打回去,手机再次震动,叶瑾南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今晚6点半, 我去接你和那个人。]

  不待叶喻茗回复,他第二条消息立刻发送了过来:[司机知道你们现在的位置,不用费心回学校伪装了。]

  叶喻茗瞪大了眼睛。

  晚上6点半,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停在了楼下。

  车子里面坐着的是熟悉的人。

  叶瑾南的助理,前几天叶喻茗刚和他打过照面。

  “小少爷,叶总派我来接您。”

  助理面对叶喻茗的时候态度很是恭敬,但完全忽视了旁边站着的祁温瑄, 伸手帮叶喻茗将车门打开后就直接回到了驾驶位上,最后还是叶喻茗拉着他上车。

  助理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格,毕竟身处他这个位置,大部分时间都是与人为善。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叶瑾南的吩咐。

  多半是想借此给祁温瑄一个下马威一样。

  哥哥有的时候还挺幼稚的。

  叶喻茗心想。

  他注意着祁温瑄的情绪,想着万一他因此而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也好安慰一下他。然而祁温瑄就像是没有发现对助理的针对一样,只是坐在后座的时候, 一直牵着叶喻茗的手,在手背上细细摩挲着。

  看到他们两人的动作, 助理的视线在后视镜上流连了片刻, 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一样收回了目光。

  餐厅所订的位置离画室并不远, 但是装修精致, 占地面积很大。叶喻茗走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外面的招牌名字,发现似乎是刚开的店。

  他之所以会知道,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看论坛的时候,有同学在论坛里面聊过关于这家餐厅的事情。

  虽然是新店, 但是主打的就是一个生人勿进,没有其他餐厅标牌的大厅,全是独立包厢,非预约和会员的人一律不准入内。

  难怪论坛的那些学生说想看看都没有进去的方法。

  不过叶喻茗和祁温瑄入内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阻拦,反而服务员很热情的引导他们入内。

  叶瑾南在包间里等着他们。

  像是什么请君入瓮的传统戏码。

  叶喻茗坐下来的时候,看着他哥哥的脸色,恍惚间脑袋里冒出了一个这样的想法。

  包厢很安静,一点杂音都听不见,一点呼吸声都变得极为明显。

  叶瑾南只是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斜斜的睨了他们一眼,对着叶喻茗点了个头外,便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叶喻茗倒是对他这样的态度极为熟悉,招呼着祁温瑄坐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开口对着叶瑾南说到:“哥哥,这就是我的男朋友,祁温瑄。”

  听到叶喻茗说话,叶瑾南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权作知道了。

  虽然叶瑾南表现得对他很冷淡,但祁温瑄却依然扬着笑容,相当乖巧的开口:“哥哥好,我叫祁温瑄,在A大学习的是艺术方面的专业。虽然年纪比学长小了一些,但是从小就自力更生,可以很好的照顾好学长。我有学过几年的散打,也会做很多菜,而且我很听学长的话,和我在一起之后,学长完全不用担心生活起居方面,我一定会做到最好,不会让学长有任何顾虑。”

  叶瑾南从他说话开始就一直皱着个眉头,完全没有面对叶喻茗时的温和,表情相当不耐烦,但还是很耐心的听完了祁温瑄说的话过后,才冷冷开口:“叫我叶总就好。至于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倒不用祁小少爷如此费心。我们叶家虽然没有祁家这么富裕,但是保镖和厨师和保姆还是请得起的,不至于让弟弟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人如此感动。我们希望喻茗身边站着的人,能为他做更多的事情,而不仅仅只是这些。”

  话虽然是对着祁温瑄说的,但似乎也在借机敲打叶喻茗——他对你的不过是小恩小惠,不要被这种短暂的甜言蜜语所打动,还是要擦亮眼睛。

  然而叶喻茗却没有压根没有意识到叶瑾南所言的深意,反而看着他问道:“对了哥哥,听说前几天尚家出事了,论坛里都传遍了。是你做的吗?”

  叶瑾南:“……”

  现在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吗?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但他对着叶喻茗的时候完全无法发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眼中满是无奈。

  他顺着叶喻茗的话接了下去,“说来也奇怪,这件事其实我并没有在其中出多少力。我也是事后才了解到,就在我来到A市的当天,已经有人给警察局提交了匿名的举报信,比起举报信里的内容,我调查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真要论功行赏的话,也就报警这件事能算作是我的功劳。”

  “也不知道尚家究竟得罪了什么庞然大物,连他家的一些隐藏得极深的事情也全都被抖落了出来。尚家这次基本算得上是被连根拔起,应该完全没有翻身的……”

  他的话骤然一顿,眼睛不由得飘向了坐在一旁乖巧充当吉祥物的祁温瑄。

  说起庞然大物,没有什么比香市祁家,还要更加庞然大物的家族了。

  要做到将这么多隐秘的事情全部都查清,想来花费的精力也完全无法想象,念及此处,叶瑾南不由得又认真的看了祁温瑄一眼。

  然而他满心满眼都是叶喻茗的身影,而且看上去满脸青涩,怎么看都和那种城府极深的人不沾边。

  顶多是个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而已。

  不过叶瑾南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反而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可怕。如此容易就让人掉以轻心,殊不知轻视,才是一个人失败的根源。

  叶瑾南脑海思考得极快,开口似乎想要借此试探什么,然而不待他说什么,服务员便推开了门,开始布菜。

  谈话的时机被打断,叶瑾南只好等待。菜都上齐了之后,也只是开口说道:“吃完再说吧。”

  祁温瑄对叶瑾南并不感兴趣,虽然知道他似乎欲言又止,但并没有主动挑起话头的想法。叶喻茗就更是如此,他平常就见惯了他哥哥这幅模样,也知道他不想说的话逼他说也没用,于是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三个人有些沉默的开始动作起来,一时间,包间里只能听到碗羹碰撞的声音。

  食不言,是叶瑾南一直遵守了多年的规定,并不会因为心急或者好奇,打破自己的规矩。

  然而这次,他却有些失策。

  ——他没想到即使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也旁若无人一样腻歪,祁温瑄甚至丝毫不停的给叶喻茗夹菜。

  然而这次与平常稍显不同,没夹几次,两人耳边就传来了叶瑾南重重的咳嗽声。

  祁温瑄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叶瑾南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睛里仿佛有杀气一样。然而他完全没有在意,淡定的收回了目光,继续将菜夹到叶喻茗碗里。

  叶瑾南:“……”

  很快叶喻茗的碗就变得满满当当的,叶瑾南的表情也越发冷肃,最后终于忍不住,烦躁地抬起眼放下筷子:“弟弟,怎么不和哥哥不多介绍介绍你的这位朋友?”

  朋友两个字的发音,被他咬得极重。

  叶喻茗:“……”

  刚祁温瑄自我介绍又不听,吃饭的时候介绍什么?多打扰心情啊。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开口道:“是男朋友。”

  祁温瑄就坐在他的身边,脸上的表情也明艳了不少,很显然心情相当不错。

  唯有叶瑾南:突然心梗。

  “学艺术的话,虽然自由,但最终还是回归到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我见过的一些艺术家们,大多性情偏执,思想极端,而且经常废寝忘食,再加上艺术类的专业大多耗钱,很多人没有相关的商业头脑,没办法在公司或者家族中争取一定的话语权或者是股份,只能是坐吃山空。基于这样的前例在先,我认为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照料好的人,很难能分出精力去照顾其他人,你之前所保证的话,显然有很大的水分。”

  叶瑾南面色沉了下去:“你也知道,喻茗他学的是临床医学,如果进入医院的话会相当辛苦,无法按时吃饭,身体也很容易因此垮掉。我和父母原本希望的是,他如果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姑娘,我们家是想询问她的意见,是否愿意做全职太太,这样不仅方便照顾小弟,日后如果有了小孩之后也可以增加父母之间和孩子的感情,也能尽心培养孩子。但你不仅是一名男性,所学习的专业也……让人不甚满意,不仅没办法生孩子,未来能够继承公司的职位,而且恐怕很难照料喻茗。”

  “说到底,我们此前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迎来一位……儿婿的。”

  话里话外,无不是对祁温瑄的嫌弃。

  不过在叶瑾南看来,他对祁温瑄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

  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因为是私生子,所以香市祁家根本不认他这个人,不仅没有让他回归族谱,反而在他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就极尽打压,连桌都没让他上。

  那个时候他才几岁?十岁还是十一岁?

  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七年的时间,依然只是一个稚童而已,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这样的人,既没有能力将香市祁家握在手中,看起来也瘦弱,没有办法保护叶喻茗,顶多就是一张脸长得好看。

  但全世界长得好看的人海了去了,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叶瑾南现在依然深切的认为,还是叶喻茗见识的美人不够多,如果够的话,肯定不会被这样的容貌所吸引。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快速盘算着见过面的一些老总,家里是否有年纪相仿的孩子,可以引着叶喻茗见一面。

  指不定见识的人多了,弟弟就会对男生失去兴趣,重新回归大众的取向。

  想当年要不是因为他在背后极力阻拦,弟弟哪能如此平安的来到A市上大学?偶然得知他性向的父母差点生气得打断他的腿,再将他送入精神病院去。

  如果弟弟能够恢复大众眼里的“正常”,想来父母也会因此舒心不少。

  哪晓得他这句话才刚说完,叶喻茗反而先接上了他的话:“哥哥,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封建的思想?还全职太太……你要有这样的想法,还不如直接让我辞职回家吃喝玩乐得了,不工作就不会有这些风险。”

  叶瑾南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完全可以。我直接再拨一部分股份给你,你在家边休息边等钱到账,或者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也没有工作那么多束缚,这不比你上班领那点死工资来得舒服得多?”

  话虽如此,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的知道,叶喻茗根本不可能会这样。

  他是真切的热爱着这个专业,即使知道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困难,也毫不退缩。

  “至于孩子,哥,说起来,你也到适婚年纪了吧?你的孩子继承你的职位,比我的孩子更名正言顺,而且还能有你的言传身教,未来应该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公司管理者。”

  叶瑾南:……大意了,竟然还会被反向催婚。

  他没想到,向来沉默不语的弟弟几年不见竟然转了性,现如今不仅牙尖嘴利的,反而还相当向着祁温瑄这个外人,帮着外人对付亲人。叶瑾南一时间感觉自己仿佛体会到了老父亲嫁女儿的痛苦一样,最终只能是张张嘴,使用全国家长哑口无言后的通用伎俩:“先吃饭,这些事之后再说。”

  一顿饭吃得叶瑾南相当郁闷。

  不过因为有了叶喻茗的偏袒,叶瑾南之后面对祁温瑄的时候,倒也没有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了,问了问祁温瑄未来的规划后,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这只是叶喻茗在场时,叶瑾南惺惺作态的表象。

  毕竟两个人才恋爱没多久,叶瑾南能理解,这种多巴胺上头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对另一半的所有行为都会加以美化,所以对他的保护欲还是比较强烈的。

  或许等过了一段时间,叶喻茗对他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滤镜了。

  他作为一个哥哥,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弟弟不能在这段时间被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占便宜。

  即使吃亏的可能是这个长相美艳的祁温瑄。

  但他这么大一个纯洁无瑕的弟弟,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个人,染上太过分的颜色。

  趁着叶喻茗前去卫生间的时候,叶瑾南再一次冷下了脸:“说吧,你到底在图谋我弟弟什么?要怎样才能离开他?钱?名利?还是权力?”

  祁温瑄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反而一片冰冷。

  “叶总说笑了,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在乎过。”

  好不容易才能紧紧交握的双手,他又怎会放弃?

  但叶瑾南却因他的话,想得偏了些。

  这些东西都不要,那他所图谋的,怕是让人难以接受,或是需要徐徐图之的事情。

  难道是想借叶家作为跳板,重新回归香市祁家?

  这也不无可能。

  他眉头紧锁,刚要开口,就听到祁温瑄轻笑一声。

  “至于照顾学长这件事,光是口说,恐怕也很难让人相信。至于保护……”

  他的表情终于沉了下来,眼中流露着的神情,甚至连叶瑾南都隐隐有些害怕。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学长了。”

  他的声音很轻,说完这句话后,抬头直视着叶瑾南。

  “至于伤害过学长的人,尚家的下场,恐怕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而那个渣男……不会死得那么痛快的。他还没有尝试过无望的恐惧和黑暗呢。”

  “我要把他当年施加在学长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