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在校为奴>第40章 (四十)

  很快,浓稠的夜色将阎一宁浸没,远山和他的面貌都只余下一条温柔起伏的轮廓线。耳边有鱼跃的水花声,还有柳叶坠入湖中的窸窣声,这座离杭州闹市区极近的孤岛,收不到一丝俗世喧嚣的欢闹声。阎一宁就这样坐在码头上良久,虽说他会游泳,但是他已经多年未下水了。

  “少爷。”

  身后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人,阎一宁并未回头。

  “少爷,我……抱您进屋吧?”何平在讲这句话时,手心还攥出一把热汗来,这是他史无前例的冒进,“夜黑了,外边凉。”

  阎一宁没理会他,还是对着夜西湖发呆,穿梭在湖面的大型游船亮起了斑斓的霓虹,像是漂浮在银河里的星子。何平踌躇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搁在花园小径旁的单腋拐,脚尖和脸转向两个方向,他游移不定。突然,阎一宁打了个喷嚏,把他吓得一抖,豹子胆反倒是吓大了,于是他殷切地蹲下:“少爷,您再待下去必定要着凉了,我还是抱您进去。”

  阎一宁并未过心,随意地点点头,反正这段时间被人抱惯了,他那原比天高的男性自尊已渐被磨平,特殊时期,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但何平将他抱起时,他明显觉出了不适。

  “我的肋骨!嘶——”阎一宁不得不掐住他的胳膊,“何平哥,你先放我下来!”

  何平忙下蹲放人,阎一宁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摸在自己的腋下,何平顿时懊悔自己过分激动失了轻重,又想亡羊补牢,遂把手直接贴到了阎一宁的腰侧:“对不起,少爷!我来帮您揉揉。”

  阎一宁一把摁住他的大掌,不悦道:“别——我不需要,我自己来。”何平一向对自己很恭敬客气,今天怎么这么鲁莽?!

  何平悻悻地垂下手,但他心中略有不甘,便嘴快地问了句:“少爷,我哪儿比那小子抱得差?”阎一宁闻言,一愣,随即抬头望着他:“那小子?你跟他比什么呀,他笨得跟头熊似的。”

  “可您让他抱,您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别人亲近,更别提抱您。”何平因深谙他的脾性,故一直恪守做佣人的本分,“少爷……”何平略带苦涩地唤着他默默守护十数年的珍宝。

  “是吗?”阎一宁听他这么一说,再一深想,“唔……是哦。”他自从腿伤了后,就一心想折磨某个始作俑者,全然抛弃了自己各种金贵的习性,当天鹅的翅膀被扯落后,滚入泥潭也似乎成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在遇见徐擎之前,自己好歹是个孤高清冷的性子(这点只需他自己认同),不理尘世,醉心舞蹈。朋友的陪伴,家人的关怀,这些统统不是他在乎的,他的眼里只有舞蹈,只有那股想通过跳舞证明自己的劲儿。上了大学以后,他更是离群寡居,要不是相貌过分出众,舞院里都快查无他这号人了。

  何平见他能出神想这么久,心中愈发吃味,心间呼呼滋生的危机感使得他选择冒进,他一把搂住阎一宁的腰,将人紧抱住,语无伦次道:“少爷、少爷!要是他可以,那我也可以!我差在哪儿?我不会比他差!我愿意为了您做任何事!”

  阎一宁对他突来的癫狂先是感到懵圈,随后便尝试奋力挣脱:“喂——你疯了?!你要干什么!谋杀我吗?!”何平仍旧是不愿轻易错失这唯一能和阎一宁肌肤相贴的机会,高涨的荷尔蒙令他彻底昏了头:“不、不,我爱您还来不及,怎么会谋杀呢?让我抱您进屋好吗?我会轻轻地、轻轻地……啊!”

  矮有矮的好处,阎一宁的铁头朝上一顶,立马便破了局,何平捂着自己的下巴踉跄着跌出两米外,他感觉自己下巴碎了,可能牙也壮烈牺牲了几颗。阎一宁也跌出去几步,随后坐在了地上,他摸到了自己的单腋拐,突然觉得拄拐的滋味可能也不错。

  “呜……呃……”何平痛到抱成一团。

  阎一宁靠着拐站了起来,黑夜中何平的面目全然模糊,但是他痴狂的表现已然印进了阎一宁脑中:“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还有这种心思,我一直把你当成可以信任的哥哥,但是你……着实让我有点失望了,何平。”

  何平强忍着痛抬头,含着泪的眼闪烁在夜幕中:“唔、唔……呜呜……”他说了句话。阎一宁好像听懂了,回答道:“你不用道歉了,以后也不用来别墅掌厨了。”说罢,阎一宁生疏地拄着拐蹦回了屋。

  看似高大的男儿,却一直深藏着纤弱的绮梦,他用白衣白帽的名厨身份来掩盖自己早已扭曲的痴恋,心上人无情的拒绝,几乎要把他撕裂。

  阎一宁并不在意他的心情,这个家中所有人都对自己很好,但他就是无法生出感恩之情,别墅中的一切皆是上一辈的创造,他只负责承受,没有资格增减任何事物。那晚后,何平就消失了,阎一宁半死不活地躺了两天半,掰着手指数,今晚或明早,嗯,臭熊就该来接自己了。

  时不时的,他拄拐到码头上站一会儿,有时甚至干脆后仰躺一觉。今年夏天,杭州罕见的高温,热到蚊子都绝迹了,何叔见他不肯回屋,遮阳伞、空调扇、冰桶……能拿来保命的全搬到了码头上,为此还特意去买了根三十米长的接线板。

  “别忙了,何叔。就让我热死在这码头上,步我妈后尘得了。”阎一宁嗦了口冰镇柠檬水,还有心情自嘲,“我妈肯定待见我。”

  何叔满头大汗直跺脚:“唉哟,少爷,您瞧瞧您说的是什么话?这个点,按要求您该在影音室学习,我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您差不多就回屋吧,别真热出个好歹!”

  阎一宁任汗自由地从毛孔渗出、流淌、蒸发,他闭目小憩:“热得好,我很久没这样痛快地出汗了。”

  “哦?这么爱出汗?”蓦地,耳边蹿起一道冷淡低沉的女声。

  阎一宁猛地睁眼,扭头,只见何叔一脸为难地举着手机,用口型说着“突然打进来,我也没办法”,视频里是一张相仿的脸,只不过神色更加稳重,阎一宁复又躺回去,把脸扭到另一侧:“我要睡了,别吵我。”

  “都睡了两天两夜,还不够?”视频那头讥讽道,“看来对你还是太宽容了。”

  阎一宁紧闭的眼皮皱成几层,他努力维稳情绪,但是接下去钻入耳朵的话,越来越锋利:“时间每分每秒都是宝贵的,像你这样二十好几还在蹉跎人生的,有几个?你不羞愧吗?……还有,何平为什么跟我提离职,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其他的废话还能滤过,关于何平的事,阎一宁终于忍不住有话要说:“我惹他?你不如仔细问问,他干了什么!”

  “何平会犯错?那我更相信是你把脾气撒在了他身上,伤了他的心。”言辞愈发武断起来,那头道,“我不会让一个亲如家人的伙伴离开,你给我向他道歉。”

  “你有病啊!”阎一宁忍无可忍坐起来,瞪着屏幕,“都说了是他惹我,你们不都说这家迟早是我的?那我有权利让他滚吧?啊?”

  何叔的手抖了抖,眼中有些悲伤,何平是他本家的孩子,从小接来陪伴少爷,岂料会落到这步。火气和暑气双重加料,阎一宁这下是真觉出了热,不禁把散在背后的长发一把抓高,胸口仿佛压着巨石,喘息沉重。

  “……你想主持这个家了?你不如先问问自己,够不够格,还有,如果你想叫何平滚的话,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那头冷笑,“当然,靠你自律恐怕这辈子都完成不了爷爷的遗嘱,所以——”

  挽着长发的一只手忽的被什么薅住了,阎一宁吊着脖子后仰,眼前突然一黑……何叔立马把手机转到自己脸前,焦急问道:“小姐,您怎么又……”

  “别以为我不知道别墅里发生了什么,那个男孩就是纵容一宁的帮凶,他再来,我必然是要给他点‘甜头’尝尝。”

  三个黑衣人把昏迷的阎一宁火速抬离码头。何叔从不违抗主家的命令,他知道小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只需作壁上观即可。只是不知道那个虎头虎脑的大高个什么时候会再来……他想着,回眸觑了眼湖面。

  一片粉红色的气垫正朝着小岛疾驰而来,速度快得像装了喷气螺旋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