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羽的要求下,方兰松带着他从街后面绕过去,两人身手都是顶尖的,一路来到玉丁巷的院子,都没有暴露江羽的行踪。
卯生蹲在院子里,用木棍在地上写字,就连房顶上人落地的声音都毫无察觉。
方兰松走到他身后,弯着腰看他写的字。
“晏哥哥喜欢吃烧鸡?”
卯生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方兰松,嘿嘿一笑,“兰松哥哥,你什么时候进来了?我都没听见。”
方兰松指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明明是你喜欢吃烧鸡吧?”
卯生舔了舔嘴角,“晏哥哥也喜欢吃,他很喜欢吃你做的面条。”
方兰松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练字都只想着你晏哥哥,我在你心里没地位了是吧?”
卯生软软地凑过来,环住方兰松的大腿,仰着头,“怎么会?兰松哥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吃糖了?嘴这么甜。”方兰松揉揉他的圆脑袋瓜儿,“去帮我看着灶上的火,家里来客人了。”
“是晏哥哥吗?”
方兰松把他抱起来,举着原地转了一圈儿,“把你脑子里的晏哥哥甩出去。”
“是一个你没见过的哥哥,你可以叫他阿羽哥哥。”
“嗯,”卯生点点头,“他什么时候过来呀。”
“已经在屋里。”方兰松凑近一些,低声嘱咐他,“阿羽哥哥不能说话,你不要太吵,不要问太多问题,知道吗?”
“嗯,”卯生很乖地点点头,“我不吵。”
方兰松抱着卯生进屋,江羽坐在桌边的圆木凳上,嘴里咬着纱布,快速裹着手腕上的伤口。
“阿羽哥哥,你受伤啦?”
卯生特别自来熟地跑过去,小脸儿皱成一团,一脸担忧,“阿羽哥哥,我给你呼呼,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伸出两只小胖手,轻轻握住江羽的小臂,撅起嘴巴凑近了,缓缓往外吹气。
每吹几口,眼睛还抬起来往上瞥,眉毛皱巴着,似乎在问是不是好一些了。
江羽平时便有些孤僻,猛不丁遇见过分热情的卯生,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小臂。
方兰松瞧见,他的眼眶在缓缓变红。
“行了,臭小子,”方兰松拍拍卯生的肩膀,“别打扰阿羽哥哥治伤。”
“厨房的水快烧开了,去看着点儿,烧好了给哥哥冲一碗蜂蜜水,剩下的一会儿我来煮粥。”
“好,”卯生乖巧点头,“要放很多很多蜂蜜。”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又跑回来,踮起脚尖,抱住江羽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阿羽哥哥,你不要难过,这些伤很快就能好的。”
“我小时候掉进河里,腿上被石头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几天就好了。”
他挽起裤腿,要给江羽看他的疤,方兰松无奈把他抱起来,照着鼻子刮了一下,“你现在也是小时候,充什么大人。”
“刚才说的话忘记了?”
卯生用双手捂住嘴巴,眨了眨眼,很小声地道:“我已经很安静,话很少了。”
一旁的江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行了,水都要烧干了。”
“哦。”卯生从方兰松身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到厨房去了。
江羽笑着打手势:他很可爱,不吵。
方兰松坐在他对面,握住他的胳膊,把上面缠得很粗糙的纱布解开,涂匀药粉,重新细细地包扎。
“这孩子话多,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江羽:跟晏公子倒是很像。
方兰松笑笑,有些嫌弃,“像他还了得,不得天天挨揍?”
“这下可以说了吧?出什么事儿了?”
江羽抿了抿嘴唇,很简短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圣上赐婚,要他娶郡主,他不愿意,被太尉打。
太尉说我心术不正,觊觎…觊觎他。
我不明白,但又觉得说得对。
见到他便很难受,就出来了。
方兰松在纱布上系了个活结,柔声问道:“你对他有意?”
江羽连连摇头,手指比划不停,想要解释什么,却不成句子,急得脸颊发红,看向方兰松的眼里有眼泪溢出。
卯生端着脸大的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放在江羽面前。
“阿羽哥哥,”他仰着头,伸手用袖子给江羽擦眼泪,“你怎么哭了?很疼吗?”
江羽点点头。
卯生扁了扁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他抱住江羽的腰,轻轻在背上拍着,“我放了很多蜂蜜,你尝几口吧,兰松哥哥说,难过的时候要吃甜的东西。”
江羽端起桌上的蜂蜜水,低头喝了小口,笑着对卯生点点头,意思是真的很甜。
又来了一个陪哭的,弄得方兰松也想哭。
他告诉自己,这屋里就他一个大人了,他要坚强。
“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刘记烧鸡铺开张了,”方兰松塞给卯生一串铜钱,“去买一只回来,剩下的给你买糖吃。”
一听要买烧鸡,卯生的眼泪马上就收回去了,吸着鼻涕点点头,“好耶,晚上有烧鸡吃咯。”
方兰松:这么好哄,跟那人也挺像。
就是长大了千万别像他,不然容易找不到媳妇儿。
-
差点儿找不到媳妇儿的晏含章坐在潘家酒楼雅间,听韩旗制定他的计划。
沈南川虽然平时不着调,但毕竟年长,很耐心地听着韩旗说话,然后将他的计划一一否定。
韩旗:“我去闯宫,到御前跪着,跪到那糊涂皇帝同意退亲为止。”
沈南川:“你还没闯进去,就被殿前值守的将军拿下了。”
韩旗:“……”
韩旗:“让我爹在大殿上撒撒泼?”
沈南川:“直接说下一条吧。”
韩旗:“收买太医,就说我不能人事。”
沈南川:“那不如索性买把刀,把你那玩意儿割了,免得落个欺君之罪。”
韩旗:“……嘶,很疼吧。”
他作咬牙切齿状,似乎在感受那一刀的疼痛,“也不是不行。”
韩旗:“我是个爷们儿,宁死不屈,区区一块肉而已。”
晏含章听得五官皱成一团:真狠呐……
默默听着的许竹隐擦掉额角的汗,照着沈南川的大腿上掐了一下,“你别逗他,他真能信。”
晏含章点点头,表示同意。
韩旗:“要不,我去闹闹那个孟紫君,千般调戏百般羞辱,让她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最好极度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南川:“这样,你俩就能一起去御前跪着了?”
韩旗:“对啊,两边儿都不同意,这亲还成个什么劲儿。”
许竹隐:“这倒是个好主意。”
沈南川:“……”
晏含章:“我也觉得不错。”
沈南川:“……”
这里能不能有个稍微成熟点儿的大人?
韩旗见自己的想法取得了多数人的支持,当下就要起身,去找孟紫君。
沈南川皱着眉头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摁回了坐塌上。
他指了指墙角的漏刻,“子时了,孩子。”
又指了指窗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如同白昼。
沈南川死死抓着韩旗的袖子:“总之,现在是决计不能去的。”
韩旗:“为什么?”
晏含章:“因为你现在闯进去,可能会被郡主府的侍卫当成刺客,当场报销。”
韩旗拍拍胸脯:“有江羽在我怕啥,上次马球会,他一个人就……”
在方兰松院子里独自看星星的江羽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薄衫。
韩旗沉默了片刻,皱着眉,瞧着不大高兴,“那我明儿一早就去郡主府。”
进来送茶点的伙计顺势接话,“听说少爷您跟郡主定了亲,恭喜恭喜啊。”
晏含章心道:这伙计今儿的赏钱怕是要缩水了。
伙计见韩旗不说话,又道:“不过,郡主灯会之后就出京游玩去了,您明儿怕是见不着。”
韩旗有些着急:“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伙计摇摇头:“郡主的事儿,小的哪里知道。”
在韩旗跟人家乱吵架之前,晏含章摆摆手,让那还没弄清楚状况的伙计出去了。
他跟沈南川一边儿一个,轮流给韩旗顺毛,才把人劝住。
韩旗认命般往嘴里灌了口茶,“那这段日子可怎么消遣?阿羽又不在身边。”
“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
”你们怎么都有人陪?“
“好了好了好了,”晏含章拍拍他的肩膀,“兰松这几日也要出门了,我来陪你。”
韩旗:“他做什么去?”
晏含章在袖子里拿出一方包裹好的帕子,摊开来,里面裹着一枚精巧的小飞镖。
他把帕子上的字给韩旗看,“方才我在里间儿更衣,从窗外射进来的。”
“兰松说他要护一趟镖,十日之后回来。”
他微微蹙着眉尖儿,“要十日呢,这么久。”
韩旗一脸无语地盯着晏含章,“你是在炫耀吧,你一定是在炫耀吧!”
“出门就出门呗,还不当面说,扔个什么飞镖,万一扔偏了,扎你脑门儿上了呢?”
晏含章把小飞镖放在帕子上,重新仔细包好,塞进了袖子里,“这是情趣,等你成亲便懂了。”
韩旗:“我不想成亲!”
“哦好好好,”晏含章摸了摸韩旗的后脑勺,哄孩子似的,“不成亲不成亲,咱们不成亲。”
雅间儿的帘子掀开,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正是医馆的药童小乙。
小乙大口喘着气,衣衫都快被汗湿了,刚开口,眼泪就滴了下来。
“师父,医馆出事儿了,您…您快去瞧瞧吧。”
医者不能犹豫,晏含章即刻起身,跟着小乙急匆匆地出门,边走边对里面喊,“先告辞了,帐算我的,改日再说。”
“沈老三,你一定劝住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