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也不是傻子，听到沈煜的话，自己立刻品出其中的问题。
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恨恨道：“都怪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沈大人你等着，我这就去研究更长的引信。”
“来不及了。”沈煜苦笑地摇了摇头，幽幽道：“明天就是弗朗机人留下的最后一天，哪怕是危险，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四个字听起来居然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洪四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事情是我没办好，这水雷便由我亲自带过去，只要能炸死红毛鬼，就算回不来我也认了。”
沈煜摇头道：“这些事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你现在必须马上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生产更多的这种水雷，要人、要钱，尽管说话，明天最少也要拿六枚水雷才行。”
“沈大人放心，我用我的脑袋保证，一天之间一定能拿出六枚水雷出来。”
洪四急匆匆地走掉了，沈煜脸上的忧郁却始终没有减弱半分，自己虽然不想这么做，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回头招了招手，洪亮兴冲冲地走了过来：“沈大人有事？”
“想家了吗？咱们现在回去，我要见见你干爷。”
依旧还是那个破旧的渔村，只是洪亮这次回来，手上却多出好多的礼物，自己兴奋地把礼物分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不断地跟他们描述着广州府的繁华，说得大家都颇有些心动。
而沈煜则来到了海边，看着正在修补渔网的老人唐十八，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唐十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热闹的村子，随口道：“沈大人遇到难事了？”
“没错。”沈煜点了点头，轻声道：“能炸弗朗机船的水雷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引爆水雷的引信时间太短，只有一柱香的功夫，也就是说，哪怕咱们的人能把水雷带过去，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正在补网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接着又忙碌起来，唐十八突然笑了笑，淡淡道：“这有何难，那些年轻的后生还有大把的将来，刚好村子里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老骨头，临死前能够炸死弗朗机人，九泉之下，面对祖宗也有话说。”
“这，这怎么能行。”沈煜先是一愣，连忙摇头道：“这绝对不可以，我这次来是想求教可有其它的办法，不是想让你去送死的。”
“这你就不懂了。”唐十八手上动作未停，继续道：“村子里的规矩，像我们这种到了岁数的人，早就已经离开村子，不给村里的年轻人添累赘，更好有这个机会，也算死得其所。”
怎么还有这种规矩。
沈煜一时搞不懂唐十八是不是在骗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哪怕放他们走，我也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
“你这人，到底是不是当官的？”唐十八不满地瞪了沈煜一眼，冷笑道：“人家当官的都是巴不得我们去送死，你倒好，怎么都不肯我们去送死，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人我去找，保管不会误事，对了，我们死后能不能给点安家银子？”
看着唐十八认真的表情，沈煜那一刻分明有种想哭的冲动。
努力忍住眼泪，自己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广东布政使丁大人会给每个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唐十八露出惊讶之色，接着笑道：“没想到我这一把老骨头居然还这么值钱，这下可麻烦了，给这么多钱，村里那些老兄弟不都得抢着去呀。”
只是一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
沈煜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好，最后只能默默的起身离去。
整整一天，沈煜都没有休息，面无表情地待在兵仗局的屋子里，连晚饭都只是随意地吃了一口而已，倒是许泰来过一趟，听了沈煜的计划之后，也是半天没有吱声，想了想，轻声道：“要是事情成了，我一定要把这些人的功绩禀告给皇上才行。”
天，终于还是亮了。
整整一宿没睡的沈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出门的时候，却见整整十枚水雷一字排开放在门前，洪四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沈煜，沉声道：“沈大人，不辱使命。”
“好，你们都是好样的。”沈煜点了点头，接着吩咐道：“将这些水雷装车，运往渔村。”
等到了渔村的时候，沈煜却惊讶地发现今天的渔村就像是过年一般，一大早，村子里的人便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整整二十位老人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大块朵颐，丝毫没有即将赴死的悲伤。
看到沈煜的时候，已经喝得红了脸的唐十八站了起来，招呼道：“时辰还早，沈大人也过来喝几杯。”
沈煜哪好意思拒绝，直接来到唐十八的面前，捧起一碗酒，大声道：“我沈煜感谢诸位替大明挣回的脸面，愿大家此去一路顺风。”
“哪来一路顺风，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想好了，大家生在海上，死在海上也是应该，没什么好犹豫的，干。”
一碗接着一碗的酒水咽到了肚子里，当酒坛空了的那一瞬间，唐十八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渔村，突然把手中的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声道：“出发。”
“出发。”学着唐十八的样子，剩下的老子也把碗给狠狠摔在地上，直奔海边走去。
整整十枚水雷已经全都绑到了船尾处，到时候两个人一组带着水雷游到弗朗机战船下，然后点燃。
然后……
就在沈煜面沉似水地看着准备出发的这些人时，目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那一洼绿色，自己盯着那绿色看了看，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那边可是种的菜？”
洪亮顺着沈煜手指的方向看去，回道：“青菜而已，我们这里家家都有种的。”
海上补给中最重要的不也是青菜吗。
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在沈煜脑海中浮现，连忙大声道：“等一等，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