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北期对上衡时的视线,对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灰了下去。他踌躇半晌,抓过衡时手里其中一张电影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陪你去。”

  “我没有逼你。”

  “我自愿的。”邹北期装模作样地在电影票上看了好几眼,“这部片子我听说过,想看很久了。”

  实际上闻所未闻。

  “嗯。”衡时失笑。

  实际上衡时比邹北期想象得要聪明,在简单的小动作和话语当中,他不仅知道邹北期对这个系列的爱情电影并不熟悉,还知道用什么方式能够让对方对自己心软。

  后来在邹北期被监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数次想自己掉进衡时的陷阱是不是一种必然。他重新回忆起和衡时相处过的每一个细节,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别无选择。

  ……

  显然衡时做过功课,表示据网友所言,没看过电影第一部 可能会不太理解第二部当中的细节,于是询问邹北期要不要先在家里把第一部补上。

  邹北期空闲时间很多,对于这件事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等衡时在家的时候,他被领到专门的观影室,据说是根据声学原理进行过家具选购和布置,只为了在听觉上达到最极致的体验,还有适宜的灯光和投影仪专门为视觉服务。

  “坐这里。”衡时指了指观影室中间的沙发。邹北期乖乖地在其中一头坐下,看着衡时落座在他旁边,一通操作之后幕布上出现画面,开头是女主角走在繁华的都市中。

  邹北期认真看完前半段,男女主角告白后还有一大半的进度条,他掐指一算,深感后面还要分手。

  还没等他验证自己的猜测,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窗帘合得严严实实,不掀开他也能猜到外面在下雨。

  声响越来越大,几乎打扰到邹北期耳朵对电影的收音。衡时不由得蹙起眉头,说自己当时特地交代用隔音材料,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差错没装上,说要改日再找人加装。

  “还要看吗?”

  “看啊,说什么还是听得清的。”

  邹北期话音刚落,屋外骤然响起一记惊雷,声音震耳欲聋得仿佛直接劈在别墅外墙。他身体下意识一颤,衡时伸手轻轻扶住对方的肩膀:“怎么样?”

  “我没事。”邹北期并不是害怕打雷,只是骤然而来的一声巨响让他不由得一惊。

  衡时抬起两只手掌,轻轻覆盖在邹北期两侧的耳朵。人手的皮肉隔音效果并不好,但也聊胜于无,窗外的雷声到他耳朵里微弱许多。

  掌心的温度滚烫,仿佛顺着耳际烧过邹北期的皮肤。他和衡时对上视线,勉强能听见对方翕动的嘴唇发出的声音:“不要害怕。”

  “我没怕……你可以放手。”

  “等等,外面还在响雷。”

  目光仍然彼此纠缠,只不过半个瞬间,邹北期居然不敢再看衡时的眼睛。

  他感受到衡时的双掌微微一动。

  连仿佛要震破天际的雷声也陷进这份粘稠得让人窒息的温度里。邹北期忽然会思考衡时在想什么,是真的害怕他被雷声惊扰,还是希望沉默的触碰往后延续。

  衡时从来没说过喜欢他或者是爱他,仅有一句在乎和偏心的乞求。邹北期微不可察地吸入一口凉气,抓过衡时的腕强行将那双手撤走。“没有雷了。”

  “嗯。”衡时难得有些讪讪,“继续看吧。”

  邹北期嘴上答应,实际上心思完全没在电影上,只记得最后男主角占有欲太强,居然想要将女主角强行留在身边,造成了一场爱情悲剧。

  这样不健康的情感注定不会长久,得到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应当。邹北期想。

  ……

  电影院空调温度低,衡时将特地带上的外套披在邹北期身上,拉好拉链,像是担心对方肚子受冷。

  邹北期想起衡时说孩子孕三月就开始成型的事:“他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吗?”

  “还没这么快。听觉神经开始发育,但整个听觉系统还没有建立起来,不用担心电影的声音会打扰他。过几个月听觉发育好就不要来了。”

  家里的投影仪只能看上映过的电影,最近的新作品只有枪版,看这种偷跑出来的录像显然不是好文明。

  衡时包了VIP厅,不用担心会有谁吵吵闹闹地打扰到他们。邹北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待遇,简直想岔开腿一个人坐好几个位置。

  “随便坐。”

  邹北期闻言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衡时在他身旁落座。实话实说,这个系列电影第一部 邹北期就觉得没好看到哪里去,衡时居然还要花钱带他来看第二部,他深感现在坐在影院里的是两个冤大头。

  刚看三十分钟,邹北期就有些昏昏欲睡。他以前看电影都是见网上好评多才去跟个风,踩雷次数很少,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片子无聊到绝望的地步。

  果然还是那个定律,系列作越出质量越低,第一部 还能看个乐,第二部除了颜值基本上没什么可取之处。

  邹北期刚偏头就对上衡时的视线,像是早早就等着他似的:“我去一趟洗手间。”

  “要陪你吗?”

  “不用,这里离洗手间很近。”邹北期觉得去解决问题都比看片有意思。

  影厅里黑黢黢的,邹北期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出去,转身直走几步就到了卫生间,人居然意外很多,他严重怀疑其他人和他看的同一部片子。

  门口有人在排队,邹北期很自然地排过去,身后立马又排了人。他也不关心身后是谁长什么样,自顾自地探头探脑,看还有多少人轮到自己。

  队伍前进得很快,邹北期三两下解决完,正要回到影厅,却蓦然被人在身后拍了一下肩膀。他下意识回过头,陆非凛正站在卫生间门边,手里是一根不知道被掐灭了多久的烟。

  邹北期下意识愣住:“你为什么在这里?”

  “看电影啊,电影院又不是你家开的。”陆非凛莫名其妙地笑。

  “不是特地找我?”

  “我承认我有事找你,但准确的说,是找衡时。你知道,他根本见都不想见我。”陆非凛将没抽完的烟随手揣进衣兜,“这几天我都在关注你们的动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你说几句。”

  邹北期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花店门口注意到的人影可能不是幻觉。“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衡时的父母是谁吗?”

  邹北期没想过会在这里提及这个话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

  “想知道就跟我到边上说,衡时那边随便找个理由,就说厕所人多在排队。”

  邹北期踌躇片刻,还是掏出手机给衡时发了消息,随后跟着陆非凛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电影院公众场合,不至于出什么事。

  “我姐,我姐夫就是普通的打工人,住那种破破烂烂的小区,你应该知道,在小学那边。”

  那一带邹北期不曾涉足,但姑且也有耳闻,据说那一头政府正在着手推进小区危房改造。

  “姐夫是在工地干活的,前阵子不小心摔下来,伤得很重,现在到处借钱凑医药费。”

  “所以,你是来替他们要钱的?”

  “想多了,我跟他们的关系也没多亲。”陆非凛冷笑,“我只是告诉你这个,好让你和衡时有个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

  “我姐之前在网上发布求助信息,但曝光有限,效果不好。你最好去搜搜那个帖子,内容很离谱。”

  说到这里,陆非凛报了一个社交平台的名字,只可惜帖子标题他记不太清:“之前在病房,听到她说想拉下脸来跟你们借钱。”

  自己当初把发病的儿子扔在孤儿院不管,现在自己病了,看儿子过得好就来找儿子要钱?真的能做出这种事吗?

  陆非凛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要钱还好,就怕她要不到想办法闹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疯起来就是个泼妇。”

  邹北期脑海里难以控制地浮现一些狗血电视剧的桥段,譬如互喷骂街的场景。衡时的话,应该不至于到此种地步。

  “你为什么告诉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知道会比较好。”陆非凛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往吸烟区的方向走去,“你也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这样。”

  邹北期站在原地,脑子里努力消化着方才陆非凛告诉他的信息。还没等他思绪多游动片刻,身后蓦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期期。”

  “衡时,”他下意识回头,“我解决完了,一会就回去。”

  “你说人很多在排队,可是卫生间这边很空。”

  “刚才人多。”

  “刚才人也不多,没有队伍。”

  邹北期心下一紧,连忙找补:“我是在里面排……”

  “你跟陆非凛在说什么?”衡时脸色难看得像是一片沉重的阴云。

  邹北期无话可说了。

  他不清楚方才的事该不该告诉衡时。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衡时不爱听父母的事,更何况现在对方心情显然降到谷底,以免火上浇油,要说也不应该是现在。

  “问候几句,没什么的。”

  “问候?什么问候要十来分钟?”衡时冰冷的指腹抚摸在邹北期的鬓角,刺得后者几乎发抖,“期期,为什么为了他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