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历史军事>大宋最狠暴君【完结】>第一百章 你敢杀我?

  除去汴京、太原、河间还有真定这些地方之外,尤其是越往那些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地方去,不够明智的人就越多。

  而且人这种生物的从众心里很重,眼看着其他人造反,就会产生一种自己不造反就不合群的心里,然后就会用法不责众、万方有罪,罪在一人之类的理论来自我麻痹。

  许多人甚至期待着赵桓能下一道罪己诏,再彻底停掉重造鱼鳞册、黄册之类的事情,让还没有正式出炉的阶梯税率胎死腹中。

  甚至赵桓还收到了一份所谓的檄文,里面就明确指出,赵桓现在的所作所为属于“背弃人伦”、“置万民于水火”,应该立即悬崖勒马,痛改前非。

  “所以,这蠢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赵桓都被这些奇葩们搞得万分懵逼——

  你说你们不满就不满,造反就造反,哪怕你们把大宋搞得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那朕也认了。

  可是你们举着反旗跑到大军前面拦住大军的去路,再整整齐齐的跪在路边求见自己这个皇帝,这脑袋何止是让驴给踢了?这特么是被上皇赵吉翔给传染了脑疾啊!

  “杀。”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治疗脑疾的方案,赵桓干脆阴沉着脸吩咐道:“为首者凌迟,不降者杀,余者与为首者九族一起发配奉圣州秦会玩手下去修长城,遇赦不赦。”

  结果就很出忽意料——

  没有任何招安和谈判,只要敢举旗造反就直接杀掉,而且会牵连九族,于是很多人的脑疾就莫名其妙的被治好了,就算没好彻底,起码也知道不能挡在大军的前面了。

  当然,无药可医的脑疾患者毕竟还是少数,尤其是越靠近太原、河间和真定的方向,就越没有几个傻子,像林老爷一样明智的并不在少数。

  这些地方的人大多都经历过金兵围城——赵桓亲征解围——金兵被筑京观的流程,除了对赵桓这个官家心怀感激之外,同时也很清楚赵桓所率军队的实力,知道就算造反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尤其是随着赵桓走一路杀一路,凶名越来越盛,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几个无药可医的跳出来举旗造反,后面越往延安府的方向,这种不明智的蠢蛋就越少。

  ……

  延安府也有一座高升酒楼。

  只是往常热闹无比的高升酒楼,今天却是早早的关门谢客,只专心招待二楼的一桌客人。

  “官家已经过了晋州,再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该到咱们延安府了。”

  主位上一人端着酒杯沉声道:“咱们延安府到底该怎么办,也总该有个章程吧?”

  “其他各路反王的下场已经摆在那里。”

  客位上一人同样端着酒杯,脸色和主位上之人一样,都是阴沉无比,闻言也沉声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还是迎接王师,等官家大胜而归之后高呼官家英明神武,要么就跟其他的各路叛军一样,自己被凌迟,九族被发配去做苦力,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么?”

  “也未必就没有第三条路。”

  主位上之人神色阴翳的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只是这第三条路一旦走了,就没办法再回头了。”

  客位上一人道:“有什么路,你陈老爷直接说便是了,如此这般藏着掖着的,未免太不爽利!”

  坐在主位上的陈老爷伸手向着西北一指,笑道:“官家之所以敢如此行事,概因其连战连捷,自汴京到太原,又到析津府和真定都从无败绩之因。若是……”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客位上一人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叫道:“你这不是牵连九族,你这根本是诛尽九族的大罪!”

  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陈老爷说的这个法子,无论成与不成,只要稍微走露那么一点儿风声,按着当今官家的性子来看,说诛尽九族都算是轻的,说不定还会还李棁、蔡京、李邦彦那几个倒霉蛋一样被刻在家乡的石碑上面遗臭万年。

  “徐老爷稍安勿躁。”

  陈老爷伸伸手示意站起来的那个士绅坐下,却又接着呵的笑了一声道:“如今人为刀俎,若几位都甘心如此,那陈某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一起把万贯家财拱手奉上,任凭官家鱼肉罢。”

  被陈老爷这么一说,在座的几人顿时又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啊?就凭他是官家,所以就能不废吹灰之力拿走自己家几代人才攒下的家来?

  徐老爷阴沉着脸道:“就再没其他办法了么?”

  陈老爷嗯了一声道:“有。把自家的田产先变卖了,拿钱去买官府发售的那个什么债券。可是啊,大唐军神李靖也曾兵败峡州,大秦杀神白起也曾受困大梁,谁又能保证官家永远只打胜仗?

  倒也不是没有百战百胜从无败绩的,可是当今官家如此刚愎自用又残忍嗜杀,焉能与霍骠姚之类比肩?

  或者退一步讲,哪怕就是官家能够接着大胜又如何?我等能想到买这债券,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若是只有你我购买了,那这一张债券能翻上几倍,可要是所有人都买了呢?这债券又能分到多少的利?不赔就算是好的!”

  扫了众人一眼,陈老爷又接着道:“所以啊,这条路有跟没有,其实都是一回事儿,总之就是大家的地没了,钱也没了,只怕到时候想做鱼肉都不可得喽!”

  徐老爷却呼的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道:“既然昏君无道,那我等就该替天行道,反了这昏君!只是,你陈老爷的想法,恕徐某不敢苟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告……”

  告辞两个字还没有说话,手还保持着要拱手的姿势,只是徐老爷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敢杀我?”

  徐老爷勉强扭过头,望着旁边那人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敢杀我?”

  第一百零一章 皇帝,不是这么当的

  徐老爷死的无声无息,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隔间里面弹着琵琶的侍女依旧在弹着琵琶,唱着柳词的歌伎也依旧在唱着柳词。

  不屑的扫了徐老爷的尸体一眼,陈老爷又接着说道:“现在应该没有人与陈某不同路了吧?”

  其他几个士绅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其中一人更是说道:“咱们这些人能聚到一起,本就是为了相同的目的,又何来不同路之说?”

  陈老爷这才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该同心协力,把这事情做好,最终得实惠的,还是咱们大家伙儿。”

  ……

  “谁给你的胆子杀人?”

  延安府尹许振华神色阴翳的盯着陈老爷训斥道:“让你去联络那些人,不是让你去杀人,你倒好,还真以为我这个府尹就能一手遮天?”

  陈老爷此时哪儿还有在高升酒楼的威风,被许振华一通训斥,当下便塌腰躬身,缩着脖子答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么,那姓徐的话里话外都不能跟咱们一条心,若是不尽早除去,一旦被他走露了风声,只怕……”

  许振华冷哼一声道:“只怕什么?现在他姓徐的回不了家,他家人要是闹到这知府衙门来,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被许振华这么一训,陈老爷顿时有些傻眼,整个人的身子也缩得更低了,小声道:“姐夫,姐夫你可得救我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行了,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呢。”

  许振华气咻咻的训斥了两句,又接着说道:“我已经安排人手替你去善后了,今天晚上他徐府就会走水。等过上几天,也就没人记得这事儿了。更何况,一群草民而已,翻不出什么浪花。”

  陈老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的道:“还是姐夫高明!依我看,这延安府根本就不该叫延安府,应当改叫许府才是。”

  许振华刚刚转好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猛的一巴掌抽向陈老爷,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找死么!”

  训斥完了被抽得晕头转向的陈老爷,许振华又接着问道:“剩下的那些人怎么说?”

  “回姐夫的话。”

  陈老爷丝毫不顾脸通红的巴掌印,反而谄笑着答道:“有了姓徐的当那只儆猴的鸡,剩下的那些人都已经同意了,这些人回头就会各自行动起来。”

  说完之后,陈老爷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可是我说句不该说的啊,咱们这么干,除了能给官家添堵,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用啊?再说了,官家他也没说过要收回田地,也没说要拿咱们怎么样啊?”

  “你懂什么!”

  许振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声道:“先是永不加赋,接着又是重造鱼鳞册与黄册,现在又是阶梯税率,谁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永不加赋等于是变相的在降低赋税,而有些蠢货却会因此而选择加租,这一减一增之间,那些无知小民就被他一点儿蝇头小利收买了。

  重造鱼鳞册与黄册有可能是为了重立田制,阶梯税率是针对我等地多之人多收田税,而那些无知的愚夫愚妇却只知道拍手叫手,若是不趁现在的机会把情给他搅和了,只怕我等以后就再无反抗之力。”

  说完之后,许振华又呸的一声吐出口中的茶叶沫子,冷笑一声道:“不过也好,他说永不加赋,便说他要加重田税,他要重造鱼鳞册和黄册,便说他要加征丁税,他要搞阶梯税率,便说他要收回土地、打压士绅。

  天道?连人道都没弄明白呢,还天道!屁的天道!官家他连战连胜,只怕真就以为自己是口含天宪的真龙,却忘了他还在人间,忘了他登基未久,根基未稳。这次便用西夏奴来挫一挫他的锐气,也好让他知道,皇帝不是这么当的!”

  被许振华这么一说,陈老爷顿时一脸懵逼地问道:“皇帝不该这么当?那?”

  “像上皇一般多好。”

  许振华冷笑一声道:“既有百官代天子牧民,天子就该垂拱而治才是,像他这般胡闹,又岂是明君?”

  陈老爷这才恍然,竖起大拇指赞道:“高明!还是姐夫高明!”

  许振华却摇了摇头,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官家此次亲征西夏,我延安府要替官家准备好粮草,这件事情,本府打算交给你去办。”

  “多谢姐夫!”

  陈老爷激动地叫道:“您放心,我一定给官家好好准备准备,一定准备的好好的!”

  听着陈老爷在“好好”这两个字上特意加重的语气,许振华却呵的笑了一声,摇头道:“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你那套大斗进小斗出,粮食里面掺沙子的路数都不许用,懂么?”

  眼看着陈老爷一脸懵逼,许振华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官家亲征!亲征!让你办的事情是一回事儿,让你准备粮草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两者千万不能混为一谈。

  无论如何,不能让官家找到粮草上的毛病,要不然,就算他败在西夏奴的手里,也可以用粮草不济的借口,懂了么?”

  陈老爷这才一脸恍然,答道:“明白了!我办事儿,您放心!”

  ……

  “山外青山园外园,金鸡歌舞几时休。网络喷的人憔悴,直把苏州当许州。”

  拿着皇城司送来的情报,赵桓的心头莫名就浮现了这么一首诗。

  “让吏部准备个新的延安府尹吧。”

  赵桓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加快行军速度。老百姓觉得朕是明君,他不觉得,朕倒是想要问问他,他算老几?”

  “可是民间?”

  何蓟有些迟疑的道:“民间现在的风气也有些不对……许多百姓误以为官家是真个要收回田地再重立田制,若非有之前的永不加赋诏书,只怕现在民间也要沸反盈天了?”

  “民间且由得民间去。”

  赵桓丝毫不担心民间,只要一天不实锤自己要收回田地,民间就不会真正的大乱。

  现在某些按捺不住的有心人已经开始跳了,等着这些人再跳的多一些,就该送他们集体上路了。

  第一百零二章 杀人就得诛心

  “朕遣人看过了,许卿准备的粮草都不错。”

  然而就在许振华面露喜色的时候,赵桓却没有配合许振华的演出,而是直接掀了桌子:“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望许爱卿有所教朕?”

  许振华躬身拜道:“官家生而聪慧,烛照万里,微臣……”

  “许卿太过谦虚了。”

  赵桓笑眯眯的道:“朕不知道怎么才能做一个好皇帝,更不知道怎么样儿才能做一个所有人心目中的明君圣主,不知许卿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他可能知道了!

  许振华心中有如掀起滔天大浪一般惊骇不定,只是却又不敢肯定赵桓就一定知道自己说过些什么,当下便试探着答道:“官家数次带兵亲征,救万民于水火,又下永不加赋诏书以安万民,天下间谁不说官家爱民如子?又有谁敢说官家不是明君圣主?”

  “却也未必啊。”

  赵桓叹了一声道:“数次带兵亲征,以至耗尽国库万千钱财,倘若把这些钱给了金人,我大宋岂不国泰民安?

  永不加赋,不过是收买民心之举,升斗小民为朕所欺,又有重造鱼鳞黄册,强收天下土地,以至乡贤士绅痛哭流涕,若是朕收回成命再垂拱而治,岂不皆大欢喜?

  更何况,你许卿不是说要借西夏奴的兵锋来挫一挫朕的锐气,好让朕知道皇帝该怎么当么?

  现在,朕来了,就坐在你许振华的面前,请你来告诉朕,朕这个皇帝该怎么当,才能算得上是明君圣主?朕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许振华满意?”

  许振华顿时大惊声色,扑通一声便瘫倒在地上。

  赵桓却没有理会许振华,反而向着何蓟使了个眼色,何蓟会意,当即便拍了拍手,喝道:“许顺何在!”

  许顺?

  许振华一脸懵逼的瞧着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心腹的管家许顺从门外小跑着进了大堂,来到自己身旁后向着赵桓躬身拜道:“卑下皇城司巳课许顺,拜见官家。”

  拜见过赵桓,许顺又对何蓟躬身拜道:“许顺见过指挥使。”

  紧接着,许顺又对许振华躬身一拜:“小的许顺,见过老爷。”

  “许顺!”

  许振华终于彻底死心了。

  如果是别的人证,许振华大概还会垂死挣扎一番,哪怕就是把陈老爷抓来当人证,许振华也完全不在乎。

  然而许顺却不一样,因为自己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没避讳过他,甚至还有很多事情都是交给他亲自去办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自己家里的那个黄脸婆,对自己的了解也未必能及得上许顺!

  “为什么?为什么?”

  许振华整个人已经彻底绝望,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只剩下这三个字——为什么?

  许振华想不通,几乎是从小就跟着自己的许顺,为什么会背叛自己?他又是什么时候成为皇城司的鹰犬的?

  “因为,我原本也是家境富裕,是被金人打了草谷之后才不得已南逃之后卖身为奴的。”

  许顺不屑的瞧的许振华一眼,呸了一声道:“你自小锦衣玉食,我何曾不是?只是你命好,你生在了大宋,而我生了辽国,生在了辽金交界之处。

  你没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惨剧,我经历过,你没经历过盼人来救却不可得的绝望,我也经历过。所以,你想造反我不管,甚至我还能陪着你一起去死,可是你想卖了大宋,让官家的大军败于西夏奴之手,让边关百姓死不如死,你这就是毁了我的第二个家!我告诉你,不行!”

  说到不行两个字的时候,许顺几乎是吼出来的——

  本来是做梦都想成为宋人而不可得,后来被金兵打了草谷,尚且年幼的许顺侥幸在家人的护持下躲过一劫,如今许振华为了一己之私就不惜卖掉大宋,让边关沦于西夏人之手,这对于许顺来说,几乎就是要了许顺的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许振华一早就谋划着想要勾结西夏卖掉大宋的时候,许顺也早早的想办法暗中勾搭上了皇城司,然后卖掉了许振华。

  “所以,朕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做一个明君圣主?又该怎么样才能让你许卿满意?”

  瞧着彻底瘫软在地,一脸死灰的许振华,赵桓呵呵笑着问道:“还有,朕还有一个问题很头疼,不知许卿可有所教朕?”

  待到许振华抬起头来之后,赵桓又接着问道:“在朕看来,那个徐老爷固然该死,可是你许振华却比他更该死万倍!

  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凌迟?族诛?在你家乡竖一块佞臣碑?还是干脆牵连九族,让你九族都不得科举从军?”

  东北有句老话说的好,叫做: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大宋的官老爷们就是典型的欠修理,尤其是像是许振华许府尹这样儿的,就更是其中翘楚——这些狗东西们的臭毛病太多,造成的祸患直接遗毒千年,治都治不好!

  “拖出去,凌迟,抄家,其所有土地与家产尽数藉没充公。”

  正准备杀人诛心呢,赵桓却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又见许振华的衣襟变得湿漉漉的,赵桓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所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除首恶凌迟之外,余者全部族诛,九族发配奉圣州给秦会玩修长城,遇赦不赦,三代之内不得科举从军,在其乡竖佞臣碑,上录其事。”

  许振华顿时惨叫起来——

  比起被凌迟和被抄家,牵连九族就已经够狠的了,而更狠的却是直接牵连三代,又在老家竖起佞臣碑!

  这意味着自己就算是死了,也绝对死不安生,所有族人和子孙后代都会因为自己而蒙羞,整个乡里都会因为自己而抬不起头来!

  还有那些被自己牵连的士绅,他们的子孙后代更是会唾骂自己一千年!一万年!

  ……

  “还有谁?”

  处置完了许振华,赵桓便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其他那些已经跳出来以及正准备跳出来的人身上——

  光一个许振华,家里钱财就不下万贯,再加上那千顷良田,这一波简直就是大赚特赚!

  如果再把那些人都给处置一遍……

  第一百零三章 赵桓:朕既高兴,又头疼

  世界上来钱最快最容易的绝不是什么军火,更不是其他什么黄赌毒之类的,而是抄家。

  就像五大流动武器贩卖商一样,虽然看着风光,可是说起来就全都是泪——武器研发不需要花钱的?制造和运输都不要成本的?外面那些小弟们不需要养的?试验武器的试验田不需要挑动别家的战争来找的?

  可是抄家不同,因为抄家没有成本,只要逮着像许振华这样儿的抄上个百十家,怎么着也能顶得上国库一两年的收入,比其他来钱的路子可快得多了。

  而且在封建时代是完全合理合法的行为,根本不用像五大流动武器贩卖商一样还得扯个联合国授权的大旗来当幌子。

  最关键的是,从大宋到大明乃至于后民,像许振华这种货色可是从来不缺,这些人的生命力比韭菜还旺盛,割了一茬马上又能长出第二茬,就算以朱元璋剥皮食草的狠辣都只能缓解而没能彻底根治这些人。

  所以赵桓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缓一缓?等越来越多的许振华王振华之类的都慢慢跳出来,然后再好好的抄上一波,到时候钱也有了,地也回收了,如此一举两得,还不是美滋滋?

  但是赵桓很快就美不起来了。

  就像子明先生说的那样儿,帅,往往不过三秒。

  面对着赵桓举起来的屠刀,类似许振华一般的混账东西们做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一种是哭哭啼啼的跑去朝中活动,通过御史台向孟太后进言,指责赵桓残忍嗜杀,这从汴京到延安府才多长一点儿路就抄了几十家,被杀者逾千,被牵连者过万,就算是桀纣复生也未必能及得上当今官家。

  尤其是现在官家还在带兵亲征,再这么一路走一路杀下去,只怕还没等到西夏呢,大宋就得先被官家杀上一茬,估计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都该要“揭竿而起”然后天下大乱了。

  孟太后自然没理会这些人的屁话。

  早就已经跟赵桓谈过无数次也没能劝动赵桓,知道当今官家杀性有多重,也清楚当今官家的性子有多执拗,孟太后早就已经懒得再去劝了。

  甚至孟太后隐隐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元祐八年,太皇太后高氏去世,哲宗皇帝赵煦亲政,亲政后的赵煦立即启用元丰新法,罢旧党宰相范纯仁、吕大防等,起用章惇、曾布等新党,在军事上重启河湟之役,收取青唐地区,并发动两次平夏城之战,使西夏臣服。

  然而仅仅七年的时间不到,也就是在元符二年九月,赵煦宠爱的贤妃刘氏所生的儿子就夭折了,四天之后,刘氏的小女儿扬国公主也暴病死去,而赵煦也在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因病重而殿崩逝于福宁殿,年仅二十五岁。

  堂堂皇帝,唯一的儿子能莫名夭折,而女儿也能在四天之后暴毙,这要说是巧合,谁信?

  所以孟太后也觉得赵桓杀得好,在仔细把宫中内外清查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孟太后甚至都没劝说赵桓收敛一些,只是派人传信给赵桓,让赵桓注意自己的安全,以免再重蹈神宗覆辙。

  赵桓对此当然也是心知肚明。毕竟大宋的这些官老爷们都被惯坏了,赵桓甚至怀疑大明的那些辣鸡文官就是跟着大宋的这些官老爷们学的!

  毕竟,能操刀子砍人的正德皇帝能落水之后感染风寒而死,擅长木匠活的天启皇帝也能落水之后体弱而亡,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正德贪花好色倒是没什么,说天启不务正业也没什么,毕竟老朱家的皇帝都那个鸟样,经常是一边干着主业还一边经营自己喜欢的副业。

  可要说正德和天启的身子骨虚弱,那就纯属扯蛋了。

  别管是操刀子砍人这种玩命的事儿,还是需要力气的木匠活,都不是肾虚体弱者能玩得动的好吗?究其根本,只能说是被惯坏了的这些文官们胆子太大,为了利益就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干的事情!

  就像“义风千古五人墓”一般,颜佩韦、杨念如、沈扬、马杰、周文元这五个人,到底是凭什么纠结乡民七万余人的?这些人又是靠着什么追打天使、缇骑、内侍,致使一人当场毙命,十数人重伤不治身亡,还将当时的应天府巡抚给赶到粪坑里?

  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这些人到底是反抗封建独裁压迫的急先锋?还是某些希望地方脱离朝廷掌控的有心人的代言人?

  如果说“义风千古五人墓,黄衣使者不出京”是地方所为,那崇祯年间的红夷大炮案,可就是实打实的煽了所有人的脸——

  崇祯年间,户部批了十万两白银买十个红夷大炮,但是某些人就是有能耐用这笔钱买了将近五十门大炮然后卖给建奴,在收到建奴的回款之后再去买十门大炮给崇祯,最后钱也赚了,皇帝交待的事情也给办了,是不是很完美?

  用皇帝的钱买来的大炮卖给建奴再用回款平账,是不是符合资本的操作规则和手法?

  但是啊,十万两银子是户部出的,不是民间所为,那么这个钱是由谁经手的?又是谁从中牵线搭桥?甚至还能在事后把追查这件事情的御史刺死在家中!

  所以赵桓一直就很注意自己的安全,当初掀了桌子之后就一直待在军营,甚至不惜为此而加大皇城司的权柄,还折腾出内行厂,为的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然而除了这些暗戳戳准备干掉赵桓,同时还跑去向孟太后哭诉的混账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伙混账们的选择,就更让赵桓在心中暗喜的同时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那些混账们倒是没有暗戳戳的准备干掉赵桓,也没有跑去找孟太后哭诉,甚至这些混账们都没举旗造反。

  但是这些混账们一直在暗中煽动百姓造反,同时还特么的跑去给西夏人带路了!更有甚者,还有人暗中往西夏运送粮草,甚至还派遣家中子侄进入西夏军中,为的就是让赵桓亲征西夏失败!

  第一百零四章 李乾顺:天命在我?

  这些人肯定是要凌迟的,九族全部扔给秦会玩也是肯定的,抄家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或许,还应该把他们的祖坟都给刨掉,顺便再玩一出挫骨扬灰。

  赵桓觉得让是让他们这些滚着叽歪患者死出个好死来,自己都特么对不起自己这两次穿越!

  但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让这种滚着叽歪都一起跳出来?

  毕竟,大宋不是后世,大宋的这些混账们也远比后世那些滚着叽歪患者们更精明,而且在没有网络的时代,就算想用战忽局来钓鱼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且一想到自己还没有战忽局可以用,赵桓就止不住的有些心塞。

  但是就像阿张说的那样儿,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桓现在很愁,所以西夏国主李乾顺就很高兴——

  元祐元年即位时只有三岁,直到大宋元符二年、西夏永安二年时才亲政的李乾顺,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也绝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

  爱好汉文化,在国内传授汉学以培养官员,同时还减少赋税,注重农桑,兴修水利。制定按照资格任官的法令,对文学优长者特加奖擢。撰《灵芝歌》,歌词刻石置于学校。

  就这么看,这货应该是跟“愿后世生中国”的耶律洪基一样的宋粉吧?

  然而并不是。

  自从李乾顺亲政之后,这货就一直在努力的联辽抗宋,联金灭辽、宋,总之就是大腿找粗的抱,顺便不忘踩大宋一脚。

  而且就在之前完颜宗望兵围汴京的时候,李乾顺这货就开始蠢蠢欲动,而完颜宗瀚也不是什么好鸟,临死都没忘再阴李乾顺一把——

  就在困守大同的时候,完颜宗瀚特意派人出使西夏,约李乾顺一起出兵灭宋,并且许诺将秦凤路、成都府路都等都让给西夏,大金国只要剩下的地方。

  按照常理来说,像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就算李乾顺想要抱着金国的大粗腿踩大宋一脚,那也应该先派人打探清楚之后再做决定吧?

  但是李乾顺并没有,反而直接选择了相信,不仅信了,还特别卖力的出兵策应,不仅派兵攻陷了震威城,顺便还上演了一出三光屠城的戏码。

  在李乾顺看来,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凉,就算自己也不例外,但是强大到能灭亡大辽的金国爸爸又怎么可能会凉?尤其是金国爸爸准备灭掉的是大送——

  有赵吉翔那个沙雕皇帝在,估计金国爸爸很容易就能让大送跪下来唱征服。

  然而因为消息滞后等等原因,直到完颜宗瀚都凉透了之后,李乾顺才知道金国爸爸的勃极烈完颜宗瀚已经凉透了。

  与此同时,赵桓不断的拿金兵筑京观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夏。

  李乾顺彻底傻眼了。

  原本的局面是金国>大宋>西夏,然而现在的局面却是大宋能把金兵拿去筑京观,面对这样儿的大宋军队,显然不是西夏军队能够对付的。

  然后李乾顺就决定要更加的抱紧金国爸爸的大腿,在联金抗宋的同时要努力的给大宋的新任官家添堵。

  但是很可惜的是,赵桓上辈子砸惯了别人的场子,还从来没被人砸过,这次因为金兵以及那群猪队友的事情就已经够恼火了,现在西夏又莫名其妙的跳出来屠了震威城……

  再加上赵桓向来就是头铁惯了的,甚至头铁到从来不关心对面有多少敌人,只关心敌人准备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儿的方式去死,所以只是回去稍微一做准备,赵桓便带着十几万大军来砸西夏的场子了。

  而且赵桓一上来就是赤裸裸的阳谋,表面上的两路大军和暗中准备的另外两路大军其实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赵桓也没想着瞒过谁,李乾顺也不会傻到相信赵桓真的会只有两路大军。

  面对着这种局面,若是按照常理来说,现在该李乾顺头疼的欲仙欲死吧?

  然而并不是。

  现在李乾顺就十分高兴,就在赵桓感觉有些心塞的时候,李乾顺却已经激动的想要放声高歌了——

  有人愿意带着全部家当跑到西夏,不仅自带干粮从军,还争先恐后的表示愿意给自己带路,李乾顺觉得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助自己,甚至产生了“天命在我”的感觉。

  打金国打不过,打宋国……除了盼着宋国当今官家忽然变成一个类似赵吉翔的沙雕之外,实际上也特么打不过,毕竟西夏的牛逼其实全靠大送的那些废物文臣们来衬托,西夏实际的历史就是一部被大宋按在地上摩擦的血泪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些宋国人主动前来投军,而且是一窝蜂的带着家当和家奴跑过来投军,李乾顺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毕竟,没见过谁会派一群人自带大笔家财还拖家带口的跑来当死间的。

  为此,李乾顺不昔拿出了大量的官职和封赏来笼络人心,直把那些从大宋跑过来的“乡贤士绅们”感动的涕泪横流,就差跪在地上高呼“皇帝圣明”了。

  “宋军还有多久能到边关?依诸卿之见,朕又该如何应对?”

  西夏的朝堂之上,李乾顺笑呵呵的打量着新近归顺,而且一归顺就能位列朝班的诸多“大宋的乡贤士绅们”,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天命在我”的感觉。

  然后这些原本的“乡贤士绅们”,如今对西夏“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们”在第一次大朝会上就让李乾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计谋”。

  “广施教化,自当四夷来归!”

  “设伏兵于边关,三通鼓后蜂拥杀出,宋兵必不战自溃!”

  “不若与大宋先行议和,便宋兵退时再衔尾追杀!”

  “擒贼先擒王!陛下可遣一上将,直取大宋中军,若能俘虏大宋官家,大宋必不败而败!”

  然后李乾顺就一脸懵逼的瞧着这些“肱股之臣”。

  广施教化?四夷?那老子这个西夏人算什么?

  设伏兵于边关?还三通鼓后蜂拥杀出,你们这特么是让老子去送人头吗?

  议和?能不能提出哪怕是一点儿有建设性的意见?

  擒贼先擒王?这倒是有建设性了,可是老子上哪儿去找一个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猛将?可还行还不如议和呢!

  第一百零五章 发财的机会

  李乾顺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这些所谓的“乡贤士绅”,基本上就是一群走到哪儿就把后腿拖到哪儿的猪,真要是按他们所说的这些屁话来应对大宋的进攻,估计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李乾顺又不得不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在心中无数头神兽狂奔而过外加无数麻卖批的情况下还得保持住脸上的微笑,任由这些沙雕们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哪怕这些蠢货提出来的意见基本上等同于放屁。

  是的,这就是礼贤下士,像大宋的官家赵桓那样动不动就在朝堂上发表自己意见的行为是不对的,骂人更是粗鲁至及的表现,为整个士林扎不耻。

  至于掀桌子……尽管李承顺也觉得掀桌子很爽,但是李承顺又没有那个胆子去掀,甚至李承顺不敢直接让人把这些沙雕们全给宰了。

  毕竟,现在西夏是肯定打不过大宋的,万一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这些沙雕们或许还能有点儿用处……

  直到散朝之后,装微笑装到脸上肌肉抽搐的李乾顺才把真正的心腹都召集起来,避开了这些蠢货们之后单独商议该如何应对大宋的进攻。

  “赵宋的狗皇帝可以兵分两路,三路,四路,可是我西夏……”

  李乾顺手下的天字号狗腿,也是位列皇城司必杀名单前列的任得敬皱着眉头道:“若是跟那狗皇帝一般分兵,怕不是正合了那狗皇帝的意?”

  李乾顺嗯了一声,却将目光直接投向了李良辅:“李卿如何看?”

  “不若不分兵。”

  李良辅躬身道:“宋国那狗皇帝既然分兵,那我西夏便不分兵,任由折家攻击夏州,也放任赵宋的军队向其他地方进攻,而我西夏只要集中所有兵力进攻赵宋狗皇帝所率大军便可。

  微臣之前已经琢磨了好几天,论国力,论兵力,我西夏都比不得赵宋。然而有一点,却是赵宋军队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那便是对西夏地形的熟悉。

  也就是说,哪怕大军无法彻底击败那狗皇帝所率的宋军,也一样可以依托地形来不断伏击他的军队,从而拖住他,只消拖得那么三五月时间,那狗皇帝的军队便会面临着缺粮以及士气下降等原因而退兵。”

  李乾顺正想点头,却见任得敬摇了摇头道:“拖不住。”

  见李良辅的脸色有些难看,任得敬便解释道:“若论机动与地形熟悉,完颜宗瀚兄弟如何?西京如何?自完颜宗瀚兄弟南下到其兵败身死,也不过短短数月时间,李将军可有信心更胜完颜宗瀚兄弟?”

  被任得敬这么一说,李良辅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是这姓任的也太不是东西了,专门打脸揭短?

  明知道老子曾经兵败完颜宗瀚之手!

  任得敬却无视了李良辅那如同狗屎一般难看的脸色,又接着说道:“不过,臣以为李将军所说有一点是正确的,那就是不能分兵,只能集中优势兵力,击其一点,由点而及面。

  无论是击败那狗皇帝所带的宋军,还是击败夏州方向的折家,都可以对赵宋的士气形成致命打击,待其军心一散,陛下便可遣使议和,让出些许土地,再请赵宋恢复岁赐,则大事可定。”

  李乾顺嗯了一声,整个人却沉默了下来。

  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甚至不惜卖了老丈人天祚帝,连最宠爱的后妃萧南仙都放弃,又逼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太子李仁爱,这才攀上了金国爸爸的大腿,把西夏的版图扩张到现在这么大!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眼看着李乾顺这般模样,任得敬便接着劝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宋兵退去。也只有等宋兵退去之后,才能慢慢谋划后面的事情。”

  李乾顺嗯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道:“太宗光圣皇帝尚有依辽和宋之举,朕……朕……”

  “此正陛下效太宗光圣皇帝之时也!”

  任得敬躬身道:“如今宋国势大,而我西夏国小兵微,既比不得金国,更比不得大宋。陛下暂且蛰伏一时,先与宋国交好,再谋金国,岂不美哉?”

  “再谋金国?”

  李乾顺还没有话说,李良辅就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某曾率兵三万与完颜宗瀚血战,结果却是大败亏……”

  还没等李良辅说完,任敬便直接打断了李良辅的话头:“完颜宗瀚与完颜宗望都已经死了!人头已经被那狗皇帝放在了京观上面!

  金兵之所以善战,多由完颜宗瀚兄弟率领之故,一如宋兵由那狗皇帝率领,便远胜上皇所领之宋兵。

  如今完颜宗瀚与完颜宗望兄弟兵败身死,十数万金兵都被筑了京观,金国也早已是元气大伤,李将军又何必畏金兵如虎?”

  “放屁!谁说老子害怕金兵了!”

  李良辅一蹦三尺高,叫道:“现在的关键之处不是在于如何让宋国那狗皇帝退兵么!”

  李乾顺却挥手止住了李良辅,又接着向任得敬问道:“那依任卿之见,如今我西夏是先击宋国皇帝那一路大军?还是直击夏州?”

  “夏州。”

  任得敬躬身道:“兴庆府城高濠深,宋国狗皇帝想要立时拿下兴庆府,却是难如登天。而夏州不同,折家与太原王禀两者未必齐心,只要先破其一路,宋军军心便散,到时再……”

  ……

  “赶紧的,别管什么年老年幼,也别管什么妇人不妇人的,统统都送到奉圣州给秦会玩。”

  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后,王禀才转回了中军大帐,眉开眼笑的对折可适道:“别说俺老王不照顾你,念在咱们两个相距离不远,也算是隔壁邻居的份上,俺老王给你个发财的机会。”

  “发财的机会?”

  折可适一脸懵逼的道:“眼下正是打仗的时候,何来什么发财的机会?难不成你要纵兵劫掠?”

  王禀顿时急了,叫道:“放屁!老子是大宋的官兵,纵兵劫掠这种违反军法的事情怎么做得?你休要凭空污人清白!”

  说完之后,王禀又笑了起来,说道:“我跟你说,你手下的军队尽管去抓西夏俘虏,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能喘气的,俺老王都收了,一个三贯!”

  第一百零六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四贯!四贯钱收!”

  王禀最终还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同时也是为了两个人能精诚团结,于是干脆一咬牙一跺脚,把价码又提高到了四贯钱:“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还喘气的,活着的西夏人,通通四贯钱收购。”

  折可适却被吓傻了:“收购西夏人?我原以为你是要纵兵劫掠,可是现在看来,你这哪儿去纵兵劫掠啊,你这根本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该怎么形容王禀的行为,折可适干脆说道:“你这是拿军法在开玩笑!若是被官家知道了,你我这人头可都未必保得住啊!”

  王禀却呵了一声道:“什么军法?军法规定不许虐待俘虏,军法规定不许随意抓人,可是那军法是对大宋来说的,不是对西夏来说的。”

  想了想,王禀干脆慢慢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大宋百姓作乱,那肯定是不能随意抓人的,就算是抓人,也不能随意虐待杀戮。

  但是啊,西夏奴还算人?都带了个奴字了,你尽管抓就是了,咱们抓了他们,那只不过是让他们摆脱蛮夷统治,给他们新的人生目标,让他们认准谁才是爹!咱们得让他们知道,以后老老实实跟着爹混才能有盼头过好日子!毕竟儿女不乖——得揍啊!”

  说完之后,王禀又靠近了折可适一点儿,低声道:“另外再跟你说一点,那就是官家知道了也没事儿!告诉你,官家军中有个萧诺言,那狗日的才是不是好东西,仗着他部下骑兵多,抓起西夏奴来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萧诺言?他归顺大宋了?”

  折可适显然对萧诺言很熟悉:“难不成,前段时间传言说萧诺言献了析津府的事情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确切的说,萧诺言是归顺了官家而不是大宋,要不然他怎么不归顺上皇?”

  王禀也不介意跟折可适分享这些军中秘辛以拉近两人的关系,毕竟折可适多抓一个西夏奴,自己就能多赚一贯钱。

  “还有啊,以后无论如何都别当着姓萧的还有那三万归义军的面说官家的不好,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玩笑话也不行。现在他手下那三万归义军都被他弄得有点儿不太正常,天天手捧四书五经,言必子曰诗云,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要高呼感谢圣天子赐予衣食!”

  折可适觉得一定是自己在府州那边窝得太久了,所以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变得太疯狂了——

  萧诺言啊,当年在辽国那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将,如今他先降金国再降宋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王禀却说萧诺言带着三万归义军读四书五经,还要高呼圣天子赐予衣食?

  还有,什么时候,堂而皇之的抓西夏人不算劫掠了?居然还能卖钱?听王禀这意思,好像还是官家带的这个头?

  但是一想到一个西夏奴就值四贯钱,折可适的也变得火热了起来:“那个,四贯钱一个西夏奴的事儿,是真的?”

  “我唬你干什么?”

  王禀斜着眼道:“咱老秦人说话,那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说四贯就是四贯!”

  ……

  “狗日的王禀,可真不是东西!”

  听完折可适的回报之后,折可大就恨恨的呸了一声,对折可适道:“前段时间奉圣州知州秦会之给为兄写了封书信,说按照一个西夏奴五贯钱的价格收购了去修长城,当时为兄担心这事儿是秦会之胡来,所以也没跟你们说,现在倒好,这姓王的居然还想在中间赚差价!”

  “他有什么脸说他是老秦人!”

  折可适也呸了一声道:“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咱卖西夏奴给姓王的,一个四贯钱看着是亏了些,可是咱们要是直接卖给姓秦的,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说不定还没卖给姓王的赚的多?”

  折可大却摇了摇头,说道:“卖给秦会之,哪怕是亏一些,也得卖给他而不能卖给王禀。”

  见折可适有些懵逼,折可大又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这里面已经不仅仅是钱的事儿了,更关系到我折家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被折可大这么一说,折可适就更懵逼了——同样都是卖西夏奴,怎么还牵扯到折家了?

  “秦会之敢在官家亲征西夏之前就写信找为兄收购西夏奴,就只有两种可能。”

  折可大斟酌着道:“要么是秦会之得了官家的授意,要么就是秦会之是自做主张,未经官家的许可便自行收购西夏奴。可是无论哪种情况,都足以说明此人简在帝心,故而才敢如此行事。

  所以,把西夏奴卖给秦会之,就等于是一个交好秦会之的机会,让王禀在中间赚了差价,哪怕是我们赚的比直接卖西夏奴给秦会之要多,其实那也是亏。”

  起身踱了两步,折可大又叹了一声道:“最关键的是,当今官家,与大宋历代官家都大不同,与上皇相比,更是大大的不同。”

  “那又怎么了?”

  折可适道:“无论官家如何,我折家又不会想着起兵谋反,更不会像嵬名奴那个党项败类一样忘恩负义,官家难道还会对我折家怎么样?”

  “我折家世代经营府州,这就是大罪!”

  折可大道:“若是换了上皇,或者换了大宋其他的官家,我折家世代戍边,自然是世代忠良。可是对于当今官家这种帝王来说,我折家世代忠良与否并不重要,折家听调不听宣,盘距府州,就是罪该万死!”

  “那?”

  折可适顿时有些惊慌失措的道:“我折家总不能像嵬名奴那个党项败类一样吧?”

  “你胡说些什么?”

  折可大脸色一沉,向着汴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喝斥道:“嵬名奴与我折家皆是世受国恩,他嵬名奴可以不忠不孝,我折家却不可以!

  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有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官家要收回府州,我折家双手奉上便是,又如何能学那嵬名奴一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叹了一声后,折可大又接着道:“不过,这次攻西夏,也正是我折家的机会。”

  第一百零七章 机会!

  “官家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对折家下手。”

  折可大道:“自打官家御极至今,共筑京观五座,阵斩或杀俘也差不多十余万,杀五品以上官员三十余,族诛者二十余人,几乎人人都牵连九族。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民间也有士绅因造反作乱而被族诛,但是这些人的九族却都被发配到了奉圣州,而不是九族尽诛。

  由此可见,官家在处置外敌和大宋官员上面是足够狠辣的,但是对于百姓,官家还是足够宽容,当真称得上是内圣外王。

  似这般的帝王,只要折家不生祸乱,能老老实实的听话,他就不会太把折家和府州太当一回事儿。说白了,当今官家更在乎的,还是金国和西夏,或者说官家更在乎他们的土地也行。

  所以,府州,咱们折家不要了,就一门心思的跟着官家开疆扩土,纵然不能裂土封王,可是一个世代传袭的侯爵也不错,总强过现在提心吊胆的。”

  折可适却道:“只是,若将府州交了上去,那我折家和种家又有什么区别?当初种家之事,也难免会在我折家身上重演吧?”

  折可大却反问道:“当今官家比之于上皇如何?正所谓时移事易,若官家一战而灭西夏,府州便成了这西北之地最显眼的地方,官家可能”

  折可适若有所思的道:“兄长说的是。若此次能一战而灭西夏,府州的位置确实就显得尴尬,倒不如直接交给朝廷处置。”

  “不是朝廷,是官家。”

  折可大道:“把府州交给朝廷,朝堂诸公又有谁会念着你我的好处?若是交给官家,纵然官家不念我等的好处,却也不会记着我等的不好处,这一里一外的,区别可就大了。”

  折可适嗯了一声,点头应了之后却又问道:“那王禀王正臣呢?若是直接把所有的西夏奴都卖给秦会之,他王正臣的面上须不好看。”

  “挑一些青壮卖他,既然他提出来要带咱们赚钱,那咱们就得承了他的情。”

  折可大道:“只是不曾想,他王正臣的脸面居然这般的大,一个开封人还敢喊着自己是老秦人,忒不要脸!”

  ……

  江湖传言,人生交情至重者,莫过于其四:一曰同窗,二曰同嫖,三曰同袍,四曰同赃。

  王禀和折可大、折可适兄弟自然没有什么同窗之谊,同嫖的机会也不曾有过,但是好歹也能算得上是同袍,如今又有了共同分赃的机会,这交情自然就变得不一般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禀才会带兵游弋在夏州城外以为策应,让折可大和折可适兄弟放心的猛攻夏州。

  然后率兵来攻夏州的李良辅就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原本在李良辅和任得敬的谋划里面,折氏兄弟和王禀的官位都差不多,两者又都在西北,要说没点儿什么摩擦和矛盾,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可是以眼前的局面来看,王禀甘心在外围策应,折氏兄弟可以放心的率兵猛攻夏州,两家好得倒像是一家人,又哪有半分不和的样子?

  但是王禀却快要笑尿了。

  尽管不知道李良辅究竟率了多少大军过来,但是在王禀看来,李良辅带的军队越多,自己将来的好处就越大——

  有自己从太原带过来的精兵,再加上折家军,想要干一个完颜宗瀚手底下的败军之将李良辅,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手拿把掐的事儿?回头再把李良辅手下的军队卖给秦会玩,那可都是钱!

  折氏兄弟瞧着眉开眼笑的王禀,心中难免就有几分不舒服,越看王禀那般模样就越觉得王禀此人欠揍——

  李良辅好歹也是西夏名将,你好歹重视几分行不行?

  “李良辅此来,必然会带有西夏铁鹞子,其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折可大生怕王禀轻敌,忍不住说道:“你我军中可没有与之相当的重骑,为今之计,倒不如先行撤开?”

  “铁鹞子?”

  没了张孝纯在一旁劝着王禀,王禀又显出了几分痞气:“老子打得就是铁鹞子!”

  说完之后,王禀便扭头对儿子王荀吩咐道:“传我将令,放铁鹞子过来,等铁鹞子过了中线之后再行引爆震天雷!”

  王荀躬身应了,折可大却一脸懵逼的望向了王禀:“震天雷?”

  王禀瞧着远处已经慢慢开始提速的铁鹞子,嘿嘿笑道:“其实就是掌心雷。事先埋到土里,等铁鹞子到地方之后再引爆掌心雷,到时候铁鹞子必乱无疑。”

  一见折氏兄弟依旧有些懵逼,王禀忽然一拍脑门,叫道:“却是忘了告诉你们了!之前完颜宗望兵围汴京的时候,官家使人弄出来的掌心雷,外裹铁壳,内装火药,声如雷震,破片横飞,真真是当者披糜的利器!

  如今这铁鹞子列阵前行,待掌心雷引爆之后,炸毁的外壳会四处横飞,挨着就死,擦着就伤。另外,这种震天的响声还有刺鼻的硝烟味能让战马发狂,到时候铁鹞子的军阵就会混乱,咱们兄弟可就要发财了!”

  正说话间,远处的铁鹞子已经慢慢的将速度提了起来,西夏的重甲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枪长刀,嘴里不断的喝呼着莫名其妙的话,距离王禀当初埋下掌心雷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王禀的神情也终于正经了起来——

  官家曾经说过,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决不能因为西夏人弱鸡就不把西夏人当回事儿。

  而随着铁鹞子的速度一点点儿提升,其先头部队已经快要越过王禀预先埋下掌心雷的位置,而中军已经全面踏上了雷场。

  “引爆!”

  随着王荀命令的下达,站在王荀身后的一众亲兵们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吹燃之后便点向了露出地面的竹管中的引线——

  为了防止引线失效,王禀特意让人在埋雷的时候在引线外面套了一层竹管,而且整个战场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预先埋好的竹管和引线,怕的就是不知道西夏兵从哪个方向进攻!

  第一百零八章 给老子炸!

  赵桓一直感叹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又一次在夏州城外的战场上得到了验证。

  完颜宗望被掌心雷炸过,完颜宗瀚同样被掌心雷炸过,但是完颜宗瀚在遣使邀请西夏人进攻大宋的时候,却只字未提掌心雷的事情。

  所以西夏铁鹞子就倒了大霉——

  一开始是接连响起的爆炸声惊得重甲战马受惊发狂,而后四处横飞的弹壳破片就直接使得被钩索绞联起来的战马不断送命,结果就是被李良辅寄予厚望的铁鹞子还没等冲近大宋的军阵就先乱成了一团,被摔下战马的骑兵更是直接死了个七七八八!

  “可惜了啊!”

  王禀舔了舔嘴唇,满是兴奋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心痛:“这一波震天雷炸下来,好几万贯的震天雷没了不说,这铁鹞子也他娘的跟着没了!”

  “没了的好。”

  折可大道:“铁鹞子毕竟是西夏的精锐,就算留下他们,也未必就能真心归降,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了祸患。”

  “祸患个屁!谁知道这些铁鹞子这么不经炸!还说什么万里挑一的精锐,我呸!”

  王禀毫不客气的怼了折可大一句,然后又痛心疾首地叫道:“早知道他们这么废物,我好歹也得少埋几颗震天雷啊我!这下子好了,没了,都他妈没了!本来能卖好几万贯的铁鹞子就这么被炸没了!”

  “……”

  折可大也只能哭笑不得的安慰道:“正臣兄放心,西夏肯定还有铁鹞子,而且还有一支擒生军,这两支军队都是西夏的精锐,其中尽是些青壮,到时候再抓便是。”

  但是折可大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王禀已经心痛到快无法呼吸了:“再抓?西夏那些蠢货的狗脑子不太灵光,今天干掉了李良辅,后面还会有张良辅、王良辅,而且这些蠢货肯定还会派铁鹞子和擒生军打头阵,到时候咱们还是得炸,铁鹞子和擒生军还是得死。一想到这个,我这个心啊,它就肝肠寸断了啊!”

  王禀的心有没有肝胆寸断,李良辅不太清楚,但是李良辅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开始滴血了。

  铁鹞子乃是景宗李元昊所创立的重装骑兵部队,除了用它作为西夏最高统治者的护卫、仪仗外,同时还是西夏军队之中的绝对主力,吃得好,装备好,补给充足赏钱高,属于用来冲锋陷阵、突击敌阵的“前军”,一度和宋朝的静塞军,辽国的铁林军、皮室军,金国的铁浮屠并称于世。

  而这次带过来的两千铁鹞子,不说是整个西夏所有的铁鹞子,基本上也差不多了——西夏的体量在那里摆着,装备三千铁鹞子已经是举倾国之力了!

  如今可倒好,两千铁鹞子按照往常惯用且无往而不利的鱼鳞阵发起冲锋,但是还没等着接触到宋兵呢就差不多已经伤亡殆尽,就算是当今皇帝不追究自己的责任,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长眠地下的景宗皇帝!

  “却又该如何是好?”

  李良辅傻傻的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整个人已经心神大乱,直到过了好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一支擒生军。

  “传令下去,命擒生军冲阵!”

  李良辅咬了咬牙,沉声道:“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成为铁鹞子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李良辅也确实算得上是个人物,仅仅是一句口头承诺就让数万擒生军激动了起来,就连因为铁鹞子全军覆没而落至底谷的士气也重新振奋了起来!

  然而也仅仅只是这样儿了——

  士气如果能对战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那蒋公麾下的百万大军早就把倭奴赶回了老家,当时还没有发达起来的兔子也早该被剿灭才是,又何至于后来一败再败,最后败得独走台湾!

  而西夏……即便有铁鹞子的存在,大宋的军队也仅仅只是吃亏在无法追击方面,在其他的地方也未必就比不过西夏的军队。如今铁鹞子还没等建功立业就全军覆没,剩下的那几万擒生军,就更不是折家军和太原军的对手了!

  折可适狞笑着摇了摇头,又捏了捏拳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高声喝道:“儿郎们!”

  王禀却慌忙拉住了折可适,问道:“你干什么?”

  “抓西夏奴好换钱啊。”

  折可适理所当然地说道:“现在铁鹞子已经没了,剩下的擒生军不就是上好的西夏奴?你要是再炸上一番,可就亏得更多了!”

  “那也得炸!”

  王禀一脸肉痛地说道:“之前我没想到这些铁鹞子这么不经炸,居然连铁浮屠都比不上!”

  ???

  折可大和折可适两兄弟就这么一脸懵逼的瞧着王禀。

  什么时候,威震天下的铁浮屠成了弱鸡的代名词?还是说,这些跟着官家一起打过仗的将领都变得这么豪横?

  王禀却无视了折氏兄弟的目光,接着说道:“所以一不小心,我就多埋了点儿震天雷……这东西很容易就炸,而且不分敌我,你们现在冲过去,很容易就会误伤。”

  听到王禀这般说法,折可大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问道:“你到底埋了多少!”

  “嘿嘿嘿。”

  王禀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答道:“大概……也就是那么五千枚?”

  说完之后,王禀又扭头对王荀道:“刚刚炸了多少?”

  王荀躬身答道:“就只炸了三千枚,还有两千没炸!”

  “三千?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王禀顿时就炸毛了,叫道:“一枚好几贯钱的震天雷,你给老子炸了三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折可大赶忙拦住已经抽出鞭子的王禀,劝道:“正臣兄息怒!息怒!几万贯钱的事儿,不值当生这么大气,回头多卖几个西夏奴就出来了。”

  王禀这才哼了一声,一边就坡下驴的放下了鞭子,一边又吩咐道:“待会儿等那些西夏奴冲过来之后先不要炸,要等他们多跑过来一些之后再给老子炸,听到没有!”

  “诺!”

  第一百零九章 死中求活

  论装备,擒生军不及铁鹞子,论作战意志与能力,擒生军同样差了铁鹞子十万八千里。

  整个西夏掏空了所有家底才凑出来三千铁鹞子,而擒生军却随随便便就能拉起来十万人,其中的差距,不问可知。

  不过,擒生军也有自己的优点,那就是人多,一旦以万人队的姿态发起集团冲锋,再怎么废物的擒生军也能形成一股极为唬人的声势。

  但是没能唬住王禀和折氏兄弟。

  当第一轮百十枚的震天雷被引爆,眼前的场面就如同复制粘贴了刚刚铁鹞子所经历的那一幕。

  巨大的爆炸声,弹壳破片的破空声,刺鼻的硝烟味儿,震天雷几乎集齐了所有能让战马感到不安的要素,更别说四处乱飞的弹壳破片会直接划伤战马的皮肤甚至于血管,使战马彻底陷入受惊的状态。

  而战马受惊之后,最倒霉的便是马上的骑兵,更别说所谓的擒生军还比不得铁鹞子。

  “真想找人给他们奏一曲百鸟朝凤。”

  瞧着眼前四处夺命狂奔的战马还有不断被颠下马的骑兵,王禀不仅已经彻底放下心来,甚至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可是眼前这一幕吧,明明该用最悲伤的那一段,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用最欢快的那一段。”

  折氏兄弟的脸色已经黑的快要看不成了。

  折可大道:“你知道百鸟朝凤是给什么人用的?”

  王禀道:“我知道啊。若是用于丧事,则非德高望重者不可用百鸟朝凤。但是用于喜事,却是人人可用的。”

  瞧着乱成一团的西夏兵,王禀又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再说了,人家李良辅是什么人?千里送钱给咱们,如何当不得一曲百鸟朝凤?”

  折可大没再理会王禀,反而紧了紧手中的马槊,笑道:“还有一千多枚震天雷没炸开吧?我估计李良辅要么暂时退却,要么就再派几个万人队,直到冲破你的震天雷雷阵。”

  “他退不得,也冲不得。”

  王禀嘿嘿笑着道:“退兵,就容易形成溃散,而且我有足够的机会再去埋雷。继续冲,他承受不起这么大的伤亡。”

  ……

  “再派一个万人队上去,然后退兵。”

  跟着李良辅一起来夏州的任得敬阴沉着脸道:“再拖延下去,就是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得的必败之局了。”

  李良辅却有些迟疑了,闻言便忍不住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得敬点了点头,答道:“知道。我说,再派一个万人队上去送死,让他们拖住宋兵,然后咱们带着剩下的八个万人队撤兵。”

  “既然宋军已经兵围夏州,那就说明祥祐军司、石州、银州还有左厢神勇军司都已经落到了宋军的手里,纵然想要撤兵,我们也只能去万井口或者大沙堆,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任得敬阴沉着脸道:“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彻底放弃夏州,直接退往铁门关,依关而守,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但是,陛下是不会给咱们这个机会的。如今夏州失守已成定局,你我要么战死在夏州,要么就等着承受陛下的怒火吧。”

  李良辅长叹一声道:“一步错,步步错。当初若是分兵各处死守,只怕还不会落得眼前这般局面?”

  任得敬默然不语。

  若说一步错,步步错,那最先迈出错误的那一步的,恰恰就是任得敬自己。

  身为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任得敬刚刚被外放为西安州通判不久,只是因为重造鱼鳞黄册和阶梯税率的事情不合自己的心意,所以任得敬干脆趁着李乾顺兵进西安州(海源县)的时候搞了场兵变——

  当时的知州正在开军事战备会,而任得敬却让他的两个弟弟悄悄纠集了一群人冲进会场,把与会人员全都砍倒,然后任州叛嘿嘿一笑,从牙缝吐出两个字:“投降!”

  于是,一杆白旗,在西安州城上空呼啦啦地飘,李乾顺兵不血刃的进了西安州,并立即提拔任得敬为西安州代知州,而任得敬的国籍也从此由大宋改为西夏。

  在这个时候,任得敬没有后悔,毕竟老话说的好,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像赵桓这般比桀纣还要残暴的君主,又如何称得上是明主?

  后来赵桓带兵亲征西夏,任得敬又一直尽心尽力的为李乾顺出谋划策,所思所想也尽是如何保住西夏,然后再用自己一生所学来证明赵桓的一系列举措是错误的。

  在这个时候,任得敬依旧没有后悔,毕竟老话说的好,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任得敬有信心能用华变夷,通过自己一步步的努力,变西夏为华夏。

  任得敬却忘了,所以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乃是出自于朝愈《原道》之中的一段话: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也就是说,这句话适用的对象是华夏血统的诸侯,而是不是“夷狄入中国”。任得敬的想法倒是提前千年就和庸政在《大义觉迷录》里面所说的“韩愈有言: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这一段不谋而合,都是随意篡改了韩愈的文章来替自己摭羞。

  但是任得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往常看起来精锐无比,传言中能和金国铁浮屠打得有来有往,甚至能够横扫天下的西夏铁鹞子居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仅仅在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全军覆没。

  到了这个时候,任得敬终于隐隐约约的开始体验到了后悔的感觉——

  前有郭药师这个已经投降金国,后来被杀的常胜军大帅,后有李棁这个想投降还没来得及投降,只是擅自议和就被剁了喂狗的当朝尚书,自己区区一个通叛,又该如何?

  尤其是任得敬在得知那些暗中跟自己往来,以求“沟通西夏”的“乡贤士绅们”的下场之后,任得敬的心里就很明白,自己已经再也回不了头了。

  现在这般局面,自己所能做的,也唯有死中求活而已。

  第一百一十章 人心,彻底不古了~

  李良辅当然也知道现在是个死中求活的局面。

  然而正所谓知易行难,死中求活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真到要到了具体该怎么做才能死中求活时,李良辅也麻爪了。

  像任得敬所说的那样儿,再派出一个万人队去送死以拖住宋军,自然是能让眼前的局面活起来,最起码可以保证自己能够安然的退兵。

  然后呢?

  西夏,还守得住吗?

  面对着铁鹞子全军覆没,擒生军一个万人队连浪花都没掀起就宣告凉凉的战局,李良辅甚至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李良辅的心里很清楚,任得敬之所以跟着自己出征,一方面有着任得敬想要看宋军倒霉的因素在里面,而另一方面,则是陛下需要任得敬来看着自己。

  可是当任得敬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再派一个万人队去送死的时候,李良辅却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跟这种人做搭档,怕不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要不然,先行休战?”

  李良辅试探着道:“眼看着也快到晌午了,宋军肯定也要埋锅造饭,不若暂且鸣金收兵,回头再从长计议?”

  任得敬却眼睛一亮,问道:“诈降?”

  “却是有这个想法。如今宋兵势大,绝不可以力敌。”

  李良辅长舒了一口气,答道:“若是诈降,宋兵必然得拆去他们所布的那种陷阱,哪怕就是不拆除陷阱,只要他们绕开,到时候以九万擒生军冲击宋兵的军阵,也未必没有机会?”

  任得敬也嗯了一声道:“那就干脆遣使议和。在那个昏君的旨意没到来之前,无论对面愿不愿意,他们都得等着,这却是我们的机会了。”

  ……

  折可大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按照规定,有打着白旗的西夏使臣过来议和,自己就不能再对西夏军发起攻击,只能先遣人将使臣送到官家的军中,等待官家做出决定。

  恨恨的一捶手掌,折可大叹了一声道:“西夏奴中必然有人指点。”

  “那咋了?”

  王禀眯着眼睛道:“有人指点,咱们就打不过他们啦?”

  “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必须得把使者送到官家那里,等到官家做出决断之后,我们才能根据官家的决断进行下一步。”

  折可大叹道:“怕就怕,对面的西夏兵根本不是真心投降,而是想要诈降,好借着这个机会暂且休整一番。”

  王禀嗯了一声,点头应道“能带着两千铁鹞子再加上十万擒生军,对面纵然不是李乾顺亲至,也多半是他的心腹之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来降,所以,他们根本就是来诈降的。”

  说完之后,王禀却又呵的笑了一声,说道:“不过,就算他们是来诈降的又能怎么样?你怕不是忘了,官家派天使前来宣旨之时是怎么说的?”

  折可大瞧了王禀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使说过,此战只有一个带着眼睛和耳朵的监军太监,除此之外,没有阵图,没有可以干涉军事的监军,一应决断之权尽在王禀与折氏兄弟手中。

  但是官家的旨意可以这么下达,天使也可以这么传达,甚至王禀也可以直接这么干。

  可是自己能这么干么?

  别忘了,王禀是太原的留守总管,而自己却是折家军的话事人,同时也是府州的地头蛇,对于当今官家来说,自己本身就已经是极为碍眼的存在了,现在要是真以为自己有所有的决定权,只怕那才是嫌自己脖子上顶着个脑袋太累,或是嫌这花花世界不够美好了。

  “金兵在汴京城外杀戮百姓两万,官家就要拿二十万金兵的脑袋筑京观,不接受议和,也不接受投降。西夏兵陷震威城时,官家也曾说过,要西夏亡国灭种。”

  眼看着折可大和折可适都有些迟疑,王禀忍不住说道:“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等那个西夏使者过来之后就直接杀了,眼前这些西夏兵能抓来卖的就卖给秦会玩,不能抓来卖的就直接弄死算球。

  实在不行,回头要是官家追究起来,你们就把这些事儿都推在我王禀的身上,就说一应决定皆是王禀所为,与你们无关,如何?”

  折可大示意王禀和自己离开军前几步,然后低声道:“实不是折某没有担当,只是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你得知道官家要的是什么样儿的将领!”

  王禀哭笑不得的道:“能打仗,能开疆扩土,别违反七禁五十四斩,别一时想不开跑去杀良冒功,剩下的谁管你?官家才不会在乎你宰了几个西夏使臣。”

  说完之后,王禀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儿,是我从别处听来的,现在跟你说说也就算了,你可别把这事儿传的满天飞?”

  折可大嗯了一声道:“正臣兄放心,此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便再无第三人会知晓。”

  王禀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听说当初完颜宗望兵围汴京的时候,官家曾赚了使臣郭药师等人入城,杀了之后还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说是想骗完颜宗望进城去杀都没骗成。”

  “真的假的?”

  折可大脸上的表情已经丰富到非是笔墨可以形容——

  尽管折可大知道赵桓喜欢拿敌军的人头筑京观,而且折可大也觉得这么干很提气,可是骗使臣进城来杀,杀完之后还感叹人心不古,骗人都不好骗,这是大宋官家该说的话?

  “千真万确!”

  王禀信誓旦旦的道:“当初官家来太原时,老种经略相公和姚帅也在军中,这事儿的可信度很高。”

  见王禀如此肯定,折可大也不禁有些迟疑:“那?接受他们的诈降?还是?”

  王禀嘿嘿笑着道:“都说了是诈降了,还接受?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现在还是先把那个使者骗过来再说别的吧。”

  折可大嗯了一声道:“那就骗过来杀了?”

  “骗过来,不杀!”

  王禀低声道:“别动不动的就提杀人这两个字,不好。好歹也是五贯钱呢。”

  ……

  李良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使者回来,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投向了任得敬:“再派人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没一个好东西!

  “你们可别多想啊。是,秦会玩是许了五贯钱一个西夏奴,可咱老王是那种赚自家兄弟钱的人吗?”

  就在任得敬和李良辅琢磨着是不是该再派一个使者过去的时候,王禀正信誓旦旦的向折氏兄弟下着保证:“我跟你们说,咱老王什么钱都能赚,就是这坑自家兄弟的黑心钱不能赚!

  你们得想想,我收这西夏奴一个四贯是只要活着就行,可是等我把他们送到奉圣州的时候,这一路上是不是得死几个?死了的那些,他秦会玩抠的跟那什么抹香油似的又尖又滑,他能把这些死了的也给我成钱?”

  义正辞严,大义凛然,王禀此时的模样,绝对是那种宁教天下人负我,也休教我负天下人的正派形象。

  就连明知王禀是说吐噜嘴之后在狡辩的折氏兄弟,心中都开始隐隐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王禀。

  兴许人家王总管就是这么一个急公好义的大好人呢?

  “正臣兄别说了,小弟万万不敢乱想。”

  折可大满脸愧色的拱了拱手,说道:“从这里运西夏奴到奉圣州,小弟知晓其中的难度,自然也知道正臣兄乃是为小弟着想,如此一番美意,小弟受之有愧啊!”

  说完之后,折可大又指了指对面的西夏军阵道:“依正臣兄之见,又该如何引那些西夏奴再遣人过来?”

  王禀和折可大都长舒了一口气。

  一路上才能死几个/你不心黑就没黑的了!

  “要不然就派人去阵前喊话,说他们的使者喝多了,结果屁都没能谈成,让他们再派一个过来?”

  只是刚刚说完,王禀便摇了摇头,说道:“不成,西夏奴没这么傻。要不然这样儿,咱们干脆就不理他们,只要对面的西夏奴摸不清楚状况,说不定就还会派使者过来,到时候又是五贯钱到手。”

  ……

  “绝不能再派人去了!”

  任得敬忽然想起来官场上的一个传闻。

  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传闻的真假,可是根据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和什么样儿的将带什么样儿的兵这两条定理可得,对面的王禀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多半还是在诱杀使者。”

  任得敬阴沉着脸道:“那昏君不要面皮,全然不在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对面王禀能在他手下混到太原总管的位置,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

  “那怎么办?如今你我骑虎难下……”

  李良辅倒是不怀疑任得敬的说法,毕竟是拿着大宋西安州知州的人头兵变过来的,忠诚性倒是不用考虑。

  “诈退。”

  任得敬打量着对面大宋的军阵,低声道:“直接摆出退兵的模样给对面的宋军。若是他们派兵追击,说明他们埋下的陷阱已经用完了,或是他们有避开陷阱的路线,我们同样绕过也就是了。

  如果他们不派兵追击,就说明他们自己也拿他们布下的陷阱没法子,到时我们就变诈退为真退,自然可以从容退去。”

  李良辅顿时恍然,继而又在心中升起对任得敬的忌惮——

  这种读书人的心实在太黑,若是此人想要卖掉西夏以求荣,只怕自己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正想点头又下,任得敬却又皱着眉头道:“不成,得速速退兵!”

  见李良辅一脸懵逼的模样,任得敬便解释道:“兴庆府!你我把铁鹞子都折了进去,擒生军也折了一个万人队进去,现在再想解夏州之围,明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兴庆府呢?如今我等不仅没能解夏州之危,反而损兵折将,再加上兴庆府那边只有一千铁鹞子和新募的十万擒生军,此消彼长之下,兴庆府那边又如何能敌得过那个昏君所带的虎狼之师?”

  李良辅顿时有些傻眼了——

  虽然同样都叫擒生军,可是擒生军和擒生军也不是一回事儿。最起码,自己手底下的带的这十万擒生军大部分都是经历过战阵的,就算战斗力差了点儿,可也不是兴庆府那边新募的擒生军可比。

  或者说的再直白一些,就是整个兴庆府那边真正能作为最后倚仗的,就只剩下了一千铁鹞子!而铁鹞子……

  李良辅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说道:“你我折进去两千铁鹞子,回去之后却又该如何交待?”

  任得敬瞧了李良辅一眼,淡定无比地说道:“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莫说是折进去两千,就算你把三千铁鹞子全折在这里也没什么。

  或者说,就算陛下想要追究你的责任,起码也得等到大宋退兵之后。至于眼下,你折了两千铁鹞子还是把三千铁鹞子全都折进去,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李良辅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那狗皇帝所率军队,必然要强过对面王禀所率的军队,到时候却又该如何是好?”

  任得敬深深的瞧了李良辅一眼,过了好半晌之后才捋着胡须道:“同样的宋军,在那昏君手下和在上皇手下,却好似两支完全不同的军队一般。而我西夏,却是国小民寡,自然是不可力敌。”

  待李良辅点了点头之后,任得敬又低声道:“君不见耶律大石之事?”

  ……

  王禀有些傻眼。

  说好的再派使者过来呢?怎么现在刚派了一个就不派了?

  行,不派使者过来就不派吧,可是你好歹再派一个万人队过来冲阵也行啊,像现在这种旗帜分明的向后退兵是什么路数?

  派兵追击,人家擒生军还没有生乱,直接硬刚正面,胜负还真不太好说。可是不派兵追击的话,这一个个会行走的五贯钱可就慢慢的走回西夏去了……

  折氏兄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要不然,就先放过这些西夏奴?”

  折可大道:“夏州城里怎么着也得有个两三万的西夏奴,好歹也能卖个十万贯左右了。”

  王禀依旧有些心疼:“一打起来,怎么着不得死个万儿八千的?眼前这是五十万贯……就算死一半,起码也能剩下二十万贯,把整个太原所有的酒楼都包下来吃喝一年都够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宁要西夏不长草

  符灵先生曾经说过,野心这个东西一旦滋生出来就会疯狂的野蛮生长,直到毁灭一切。

  当王禀和折氏兄弟无奈之下放弃追击之后,李良辅和任得敬也得以安全撤离,因为任得敬的一句话而滋生出来的野心,就如同狗尾巴草一样在李良辅的心里牢牢扎根并且开始疯长——

  李良辅的心里很清楚,宋国那个狗皇帝所率领的军队肯定要比王禀所率领的军队强上许多,自己打不过王禀和折氏兄弟,就更别想打败那个狗皇帝所率领的大军。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死守兴庆州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与其陪着李乾顺一起在兴庆府等死,然后被宋国那个狗皇帝筑成京观,倒不如效仿耶律大石一样带兵跑路,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你我的家人,还在兴庆府。”

  现在两人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李良辅说起话来也少了许多顾虑:“若是……”

  “他敢么?”

  任得敬的言语之中再无丝毫对李乾顺的敬重,反而捋着胡须阴笑道:“如今是你我领兵在外,整个西夏最精锐最重要的兵力已经尽在大帅之手,只要大帅一日不还朝,你我的家人就安全一日。

  或者再退一步说,哪怕是陛下失了智,一定要诛尽你我九族又如何?你我还都年轻,妻还能娶,妾还能纳,儿女还能生,到时候开枝散叶也不过是等闲事耳。”

  李良辅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

  “朕待他们何其厚也!背主小人!贰臣贼子!”

  当李良辅和任得敬在铁门关附近拥兵自重的消息传回到兴庆府后,李乾顺就彻底陷入了疯狂,在朝堂上如同疯虎一般疯狂咆哮着:“杀!诛尽他们的九族!一个也不放过!”

  金殿中的大臣都各自低头数着靴子上的花纹,没有人劝谏,也没有人提出来反对。当然,也没有人真个去执行李乾顺的命令。

  对于大殿中的群臣来说,得罪现在的任得敬和李良辅,明显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唯有铁鹞子的首领妹勒领命而出。

  李乾顺却忽然喊住了铁鹞子的首领,吩咐道:“把任得敬的妻女都给朕送进宫来!”

  “陛下三思!”

  一个文官先是拦住妹勒,接着又出班劝道:“任得敬固然该死,他妻子自然也该任由陛下发落,只是他女儿如今年方七岁,是不是……”

  李乾顺冷冷的瞧了那文官一眼,喝斥道:“汝与任得敬为同党耶!?”

  “陛下三思!”

  眼看着李乾顺快要彻底失去理智,甚至有可能在朝堂上大开杀戒,西夏尚书令斡道冲也不得不站了出来,躬身拜道:“如今韦州、萌井、溥乐城、耀德城、峡口诸地皆失,若是宋军再破西平府,兴庆府便止剩下灵州、顺州、静州、怀州、定州以为门户。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大实趁农忙之时犯境,我方天时已失,若再失灵州,我西夏便只能借助顺州与静州的地势死守,地利也去其大半。”

  “所以呢?”

  李乾顺死死的盯着斡道冲问道:“你是在指责朕大开杀戒,会失了民心?”

  “臣不敢。”

  斡道冲躬身拜道:“大宋犯边在外,李良辅与任得敬拥兵在内,此诚危亡之秋,陛下何不遣人礼送任得敬与李良辅的妻女于彼,既示陛下宽厚仁爱之意,亦可勾联任得敬和李良辅,使其为前驱。

  若陛下现在就大开杀戒,难保那任得敬和李良辅会倒戈降宋,到时我西夏腹背受敌,却又该如何是好?”

  对于斡道冲的话,李乾顺终究还是听进去几分。

  李乾顺的心里也清楚,任得敬和李良辅拥兵自立也罢,投降大宋也罢,终究不会比现在的结果更差了。

  自己却没有这种机会——如果李良辅彻底倒向了宋朝,自己这个西夏国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是越丁先生曾经说过,有人火就得发出来,总憋着容易憋出问题来。

  尽管李乾顺没听说过越丁先生的这句话,但是李乾顺也从来没想过要委屈自己——

  退朝之后,李乾顺就把斡道冲和铁鹞子的首领妹勒都召进了宫里。

  “任得敬先是西安州兵变,如今又唆使李良辅拥兵自重,可见宋人之狡诈。”

  李乾顺道:“如今兴庆府中宋人不在少数,尽管这些人都是带着家产和族中子弟前来投奔,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跟任得敬一样?”

  斡道冲躬身拜道:“陛下英明!杀其人,夺其产,再重赏军中将士,必可使将士归心用命!”

  ……

  “天涯海角,九天十地,任得敬都死定了,谁也保不住他!朕说的!”

  赵桓随手将李良辅和任得敬派人送来的降书扔到一边,冷笑一声道:“回信给李良辅,要是想投降,就拿着任得敬的人头来表示诚意,要不然就等着跟任得敬一起被筑成京观。”

  杨再兴一脸懵逼的道:“官家此前不是说不接受投降?怎么现在……”

  赵桓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你要说姓杨的这小白脸是什么好东西吧,这货杀起人来那真是枪挑一连串。

  可你要说这姓杨的小白脸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偏偏他又傻的可爱——

  让他表示诚意是一回事儿,是不是接受他投降,那不是另外一回事儿?

  瞪了杨再兴一眼之后,赵桓也不管被瞪得莫名其妙的杨再兴,反而向着何蓟问道:“前面那些城池的事情,都处置得怎么样了?”

  何蓟躬身答道:“启奏官家,前面那些城池都已经按照秦知州的法子处置了一遍,如今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小种经略相公那边,如今被缠在西寿保泰军司以西脱不开身。”

  赵桓嗯了一声,曲指敲了敲身前的桌子,杀气腾腾的吩咐道:“告诉种师中,让他转道西凉府。一路上无论宋人还是西夏人,或者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不从者死。

  尤其是济桑和仁多泉城那些地方,让他好生清理一遍。朕宁愿西夏不长草,也不允许有人阳奉阴违,更不想看到有人玩什么城头竖起大王旗的戏路。”

  赵桓也没有想到,西夏居然这么不经打——

  也不知道上皇赵吉翔他老家之前跟西夏打得有来有往的是在唱什么戏?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准备跑路

  当自己和任得敬的妻儿老小都被李乾顺派人送到铁门关之后,李良辅就彻底服气了——

  按照常理来说,任何一个败光两千铁鹞子和一万多擒生军的将领,都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更别说这个将领还企图拥兵自立。

  然而自己不仅活了下来,自己的妻儿老小也都活了下来,李乾顺甚至派人把自己的妻儿老小和册封自己为异姓王的诏书一起送到了铁门关。

  “我敬先生一杯。”

  李良辅心中火热,端着酒杯向任得敬敬道:“若非先生谋划之功,只怕李良阖家上下都已经共赴黄泉了,请”

  任得敬同样端着酒杯道:“既为大王,也是为了我自己,当不得大王这般夸赞。微臣,敬大王一杯!”

  两人一起将酒饮尽,又各自亮了亮杯底,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李良辅道:“下一步该如何,还请先生指点?”

  “下一步如何,却是要看大王如何选择。”

  任得敬捋着胡须道:“若大王选择与李乾顺互为犄角,则必败无疑。若大王选择投降赵宋,则必死无疑。若大王选择效仿耶律大石一般远走他乡,则未来不可限量。”

  李良辅整了整衣冠,正色向着任得敬揖了一礼,拜道:“请先生明言。”

  任得敬回了一礼,答道:“宋国那昏君,虽不是什么明主,然而却是不世出的雄主,将来必定气吞八荒,横扫六合,先前连败金兵,收复燕云,再攻西夏,便是明证。

  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天无二日,李乾顺既然继承了皇帝的称号,便已是冢中枯骨,不日将亡。与他互为犄角以图自保,无舁自寻死路。

  若是降宋,大王自问比之完颜宗瀚如何?如今完颜宗瀚的人头,正好就在西京城外的京观之上。

  反倒是那耶律大石,如今虽身处他乡,然则称孤道寡,岂不自在?愿大王三思。”

  李良辅点了点头,忽然大声笑道:“多谢先生指点。若非先生,只怕我将来死无葬身之处矣!”

  “不敢。”

  任得敬又向着李良辅拜了一拜,说道:“大王可愿与微臣打个赌赛?”

  “不知先生要赌什么?”

  “便赌那昏君议和的条件必然是要大王先拿任某的人头表示诚意。”

  任得敬道:“若应了任某所言,愿大王早日启程西征。若不应,任某愿听凭大王处置,绝无二话。”

  李良辅嗯了一声道:“若以先生之见,我等西征又该往何处去?”

  “先去省嵬城。”

  任得敬道:“从省嵬城再直奔顺化渡以避开兴庆府,防着李乾顺狗急跳墙,拖着我们一起去死。

  等过了顺化渡之后,我们便可以直奔白马强镇军司,一者可以补充粮草,二者可以征召更多的将士,之后便要去宣化府,从宣化府直奔肃州。”

  任得敬站起身来,在大帐中挂着的地图上比划着:“最后的目的地是沙州。如果那昏君暂时不直取玉门关的话,这将是我等最后一次休整的机会。

  如果那昏君要直取玉门关,那我们就西出玉门关,去西域,去身毒。王玄策曾经单骑灭国,大王如今手握十万擒生军,便是平定整个西域也是易如反掌,没必要非得留在这里跟那昏君拼命。”

  ……

  “朕不追究他折了两千铁鹞子的罪过,朕不追究他拥兵自重的大罪,朕把他的家人礼送给他,朕封他为王,他却跑了?”

  李乾顺几乎快要气疯了,手指着尚书令斡道冲骂道:“你来给朕一个解释!”

  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任谁都没有想到,李良辅会直接带着八万多擒生军直接跑路,而且临跑路之前还把铁门关不远的白池城给洗劫了一番。

  斡道冲也被李良辅的这波操作秀到头皮发麻。

  更要命的是,当初礼送任得敬和李良辅的家人去铁门关,还有册封李良辅为异姓王的主意可都是自己出的,如今被李乾顺把怒火发到自己身上,斡道冲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暂且宽心?李良辅虽然远遁,可是陛下也正好没了内患,可以从容应对大宋的进攻?”

  “我宽你娘!”

  李乾顺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指着斡道冲骂道:“外有宋军,内有李良辅这个贰臣贼子,派往金国的使臣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还让朕宽心!你来告诉朕,朕该怎么宽心!”

  “不若暂且议和?”

  斡道冲硬着头皮道:“从兴庆府到黄龙府,路上就得耽搁几个月的时间,就算金国立时发兵,也没办法立刻解了兴庆府之困。不若暂时遣使往赵宋官家的军中,假意与他议和以拖延时间?”

  李乾顺却冷哼一声道:“那狗皇帝如今兵威正盛,他会与我议和?”

  “也未必不会。”

  斡道冲斟酌着道:“前番不是抄了许多汉儿的家么,挑一些珠宝字画之类的东西遣使送去,再派人往汴京多送一些,或许会有转机。”

  悄然抬头望了李乾顺一眼,斡道冲又接着说道:“若实在不行,陛下何不率兵西狩?”

  听到西狩这两个字,李乾顺顿时有些心动,气咻咻的坐回了椅子上,说道:“详细说来。”

  斡道冲也来了精神,躬身道:“按照探子回报,李良辅那个贰臣贼子是从铁门关到白池城,之后又直奔省嵬城的方向而去。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李良辅应该会从省嵬城直奔白马强镇军司,之后再去宣化。

  依臣之见,李贼多半是要效仿耶律大石远征西域以避开宋国那狗皇帝的兵锋。

  陛下何不率先西征,从应理到西凉再到宣化,不仅可以避开那狗皇帝的兵锋,更可在宣化府截住李良辅,到时被李贼裹挟的那些将士们自然会倒戈反正,重归陛下麾下。有二十万擒生军在手,陛下自然是进可攻,退可守,又怎会像现在一般被动?”

  李乾顺嗯了一声,正欲点头,却又问道:“那兴庆府呢?朕带兵西狩,无异于弃了这片祖宗基业,到时又置天下臣民于何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朕没签过的纸……

  “论及地势之熟,宋军远不及我。既然正面战场相争不及宋军,何不藏兵于民,不停袭扰?”

  斡道冲躬身道:“陛下西狩,天下臣民知有陛下,则必然不会降宋。除非宋国那狗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令屠光我大夏百姓,否则纵然得了我大夏之地,也会守无可守。”

  李乾顺道:“若那狗皇帝真就敢呢?”

  “他能杀光所有大夏百姓么?若他真个下令屠光我大夏百姓,百姓明知必死,必然心向陛下而与宋军殊死周旋,到时区区宋军,又怎么敌得过我大夏万万百姓同心协力?”

  斡道冲狞笑着道:“所以,陛下现在大可带兵西狩,同时发动百姓做好准备,一边打一边议和,不怕那狗皇帝不妥协。”

  ……

  “议和?”

  即便是头上还戴着一顶紫金冠,也照样挡不住赵桓满脑袋的问号——

  这特么打着仗呢,姓李的却派人来议和?他这是打算学习蒋校长歼敌一亿转进如风然后再日记强国地图开疆?还是打算学习图书管理员,想要陷自己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可是,谁给他李乾顺这么干的底气?他也不看看西夏的国土面积有多大,也不看看整个西夏还有多少百姓,更不看看那些百姓到底有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李乾顺一条路走到黑。

  “是。下官奉我主之命,前来议和。”

  芭里祖仁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拜道:“我大夏与大宋本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领国,之前受金国所误,不得已才发生了一些误会,如今我国国主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遣下臣前来议和,只求官家暂息雷霆之怒,使两国重归于好,百姓也可休养生息。”

  说完之后,芭里祖仁又悄然抬头打量了赵桓一眼,见赵桓的脸上不见喜怒,便又接着拜了下去,说道:“若官家允许议和,宋夏两国便按照当初《庆历和议》之中的约定进行,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赵桓险些被芭里祖仁给气笑——

  《庆历和议》就是之前仁宗年间签订的和约,约定李元昊取消帝号,向大宋称“臣”,而大宋则是要每年给西夏岁币七万两银,加外绢15万匹、茶叶3万斤,北宋付出岁币成为“君”,宋夏战争中西夏所占领的宋朝领土栲栳、镰刀、南安、承平等地和其他边境蕃汉居住区全部从中间划界;双方在本国领土上可以自由建立城堡;另外,每年的各种节日还要额外“赐”给西夏银22000两,绢23000匹,茶1万斤。

  现在这个芭里祖仁居然说要按照《庆历和议》的约定来执行?

  这就有意思的很了——

  《庆历和议》的签订,是因为大宋连续在延州之战、好水川之战和定川寨之战这三场大战之中败北才不得以签订的条约。

  可是现在是谁在揍人又是谁在挨揍?这货是不是还没有弄清楚状况?

  或者再退一步讲,《庆历和议》是谁签的?

  答案很清楚,《庆历和议》是以宋仁宗为代表的大宋朝廷和以李元昊为首的西夏朝廷签的。

  那么问题来了——

  当年穷兔子都不签《核不扩散条约》和《集束炸弹公约》,现在赵桓手握一副天牌王炸,外加富得流油,西夏这个所谓的使臣却想忽悠着赵桓承认《庆历和议》,还摆出一副朕占了大便宜,而西夏吃了大亏的模样?

  去你大爷的,朕没有签过的纸,那就是厕所里的屎!

  “拖出去,把这混账东西先给秦会玩送去,顺道问问秦会玩那里还需要多少劳工。”

  赵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始对西夏失去兴趣:“既然李乾顺想要玩,那朕就陪他好好玩玩。派人给王禀和种师中他们传信,告诉他们,正好秦会玩那里还缺劳工。”

  ……

  “西夏伪王李乾顺倒行逆施,不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反而无故攻击我大宋疆土,害我百姓,狼心狗行,不死何为!”

  “西夏伪王李乾顺在兴庆府屠杀我大宋百姓逾百之数,官家不得已而率兵亲征,欲替我大宋百姓讨回公道。”

  “大宋官家赵桓指示,凡西夏敢杀我大宋百姓一人,则大宋必然其西夏十人以为报复。”

  “大宋官家赵桓表示,吾国吾民,必不弃之。凡有蛮夷害我大宋百姓,官家必率大军出征,凡九天十地,穷搜万里,亦必绝其苗裔!”

  “西夏伪王李乾顺遣使求和,却让我大宋先行割地再赔款,如此,是视我大宋无人耶?是小觑我大宋好男儿耶?”

  “西夏伪王李乾顺意欲煽动百姓对抗天兵,大宋官家赵桓表示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百姓知道大宋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必然不会助纣为虐,以李乾顺为首的西夏反动派必然会身败名裂……”

  “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大宋官家率征亲征西夏,西夏往昔盟友金国坐视不理,足见李乾顺倒行逆施之举是何等的不得人心!”

  “西夏国大将李良辅拥兵自立而后西遁,李乾顺无计可施之下选择弃国而逃,意欲逃亡西域,大宋官家赵桓表示……”

  新鲜出炉的《大宋皇家报》上面,头篇头条几乎全是关于宋夏战争的文章,除了皇城司下属的战忽局在按照赵桓的指示不断分析战局,朝堂之上某些来了兴致的大佬们也开始试着向报纸投稿。

  然后皇城司就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刊登了某些大佬们的文章。

  比如李纲的《论对西夏战争的必要性》,比如李若冰的《论西夏必败的五个理由》,比如秦桧的《西夏战争所带来的警示》、《论大宋历代官家对西夏战争的得与失》等等文章,都被放置在了头版头条的位置,而且还给了这些大佬们一大笔润笔费。

  赵桓翻着由汴京六百里加急送到耀德城的报纸,笑眯眯的对何蓟和杨再兴等人道:“看,这不是很和谐么?”

  何蓟不想说话。

  这报纸为什么这么和谐,官家您心里真就没数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专钓脑瘫鱼

  赵桓当然知道《大宋皇家报》为什么会这么和谐。

  就跟河蟹神兽横行的那几年一样,在伟大的404之光的照耀下,一切不和谐的东西全部都化为了灰灰,这种套路拿在大宋玩一玩,简直就是so easy。

  “既然很和谐,那就炮制几份内容完全相反的,去送给西夏的乡贤士绅们也瞧一瞧。”

  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赵桓又笑眯眯的道:“李乾顺承天受命,李良辅忠心耿耿,西夏天命所归,诸如此类的内容要多编上一些,回头多印一些给西夏的乡贤士绅们。”

  ???

  赵桓的话音落下,不仅是何蓟陷入了一脸懵逼的状态,就连杨再兴以及其他的军中将领们也集体陷入了满脸问号的状态。

  赵桓瞧着眼前这一群黑人问号的武夫,心中顿时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这些杀才们打仗都是好手,只要没有阵图和指手画脚的监军掣肘,这些杀才们能把西夏按在地上摆出十八种姿势来蹂躏。

  但是论到政治方面,这些杀才们就一个比一个迟钝了。这要是换成秦桧在这里,估计早就明白自己的用意了。

  钓鱼执法。

  别说李乾顺和斡道冲本来就打算发动百姓搞袭扰战术,就算他们不搞,赵桓都打算替他们搞——

  西夏尽管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算小,人口多多少少的也有个几百上千万。

  这么多的劳动力送去奉圣州给秦会玩,那长城的修建进度是不是就可以加快了?

  等到长城修完了,活下来的劳工还能拉到析津府去修建新都城,到时候把紫禁城的规模放大个十几倍,直接把新都城修成世界第一大奇迹。

  至于说什么劳民伤财?

  不存在的。就像当年沈阳某个大佬说的那样儿:想赚钱?你拆。

  修建一座都城,直接就能把大宋的经济再带上一个新的台阶,光是因此而产生的税收,都足够赵吉翔那个沙雕再议上几回和的。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拥有大量免费的劳动力——

  哪怕就是不把女人当男人用,也不把男人当牲口用,起码也得让这些人去劳作以生产物资,有了物资之后才能投放到市场上带动消费,让货币这玩意具有价值。

  因此,赵桓也只能选择钓鱼,然后把这些西夏人都送给秦会玩去当劳工。

  幸好,何蓟虽然不如秦会玩那么奸诈,但是何蓟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听话,对于赵桓交待下来的事情能够认真、彻底的执行。

  随着赵桓一声令下,皇城司下属的战忽局就全力运转了起来,再加上赵桓从汴京带了一大批工匠来西夏,所以特制版的《大宋皇家报》很快就出现在了西夏境内。

  ……

  “是我等误会了陛下啊!”

  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庄子里唯一的头面人物,芭拉芭仁老爷泪流满面,仰天长叹道:“既然那宋国狗皇帝不仁,那也休怪我等不义。吩咐下去,本老爷要散尽家财,募兵!攻宋!”

  “可是,如今的局面是大夏一退再退,而宋军步步紧逼啊?”

  芭拉芭仁老爷的管家疑道:“莫不是宋人在故布疑阵,诱我等上钩?”

  “你懂什么!”

  芭拉芭仁老爷先是喝斥了一句,又曲指弹了弹手中的报纸,说道:“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的可是《大宋皇家报》!宋国皇帝自来都是要面子的,为了面子,他们能把赔钱的事情说明岁赐!

  现在这上面都说了,是咱们大夏皇帝所带领的大军更胜一筹,宋军已经由攻势转为了守势,如今双方正在商谈议和的事情,这还能有假?”

  说完之后,芭拉芭仁老爷又一拍铮亮的光头,笑骂道:“却是忘了,你根本就不识字,就算把这东西给你看,你也不识得上面写了什么。”

  “可是,就算议和,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管家依旧有些迟疑,问道:“老爷现在散尽家财募兵,万一战事停了,岂不是落得一场空?”

  “所以,这是老爷,而你只是个管家!”

  芭拉芭仁老爷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又捋着胡须道:“如果是我大夏的皇帝一退再退,那老爷我准备的宋字大旗可就派上了用场,到时候把旗子插在门口,那宋兵还好意思祸祸咱们家?

  现在的情况不同啊,现在是宋兵已经转为了守势,不日就将议和,本老爷现在募兵助战,到时候再托人给本老老爷扬扬名,陛下他老人家能忘了本老爷的好处?”

  “高明,还是老爷高明!”

  管家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翘起大拇指道:“等老爷忠君体国的名声传开了,陛下他老人家肯定得派人来给您封官,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就出将入相啦!嘿嘿嘿,说不定小人也能跟着沾沾光呢。”

  “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芭拉芭仁老爷捋着胡须,颇为矜持的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只有等宋夏两国议和成功,宋兵彻底退去之后,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是是是,老爷说的是。”

  管家极为狗腿的拿着扇子给芭拉芭仁老爷扇了扇,又狂拍了一通马屁之后才道:“那,咱们之前准备好的宋字大旗?”

  “拿去烧了!”

  芭拉芭仁老爷呸了一声道:“之前还以为宋国那狗皇帝有多厉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白瞎了本老爷那一丈布!”

  管家刚刚躬身应了,芭拉芭仁老爷又接着说道:“对了,你家小儿子也有五岁了吧?回头让他去给小少爷当个书僮,以后多少也能识得几个字,省得跟你一样做个睁眼瞎!”

  “谢老爷恩典!”

  管家高声叫道:“那小子命好,遇着了老爷您这样儿深明大义的,小的一定督促他多学几个字,以后好给小少爷当管家!”

  芭里芭仁老爷这才嗯了一声,又捋着胡须道:“去吧,赶紧把那块破布烧了去,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只怕捞不到什么功劳,反而还有罪过!”

  ……

  梦文先生曾经说过,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是很多人没有。

  西夏这块破地方怎么说呢,自打李元昊那些沙雕改姓嵬名之后,西夏就彻底开起了历史的倒车,不止在文化上跟中原堂口说了拜拜,还大大方方的搞起了奴隶制——

  然后很多人就变得没脑子,像芭里芭仁老爷一样的更是不在少数。

  甚至是大多数。

  受限于获取信息的渠道过少,信息传播的速度过慢,再加上摆在眼前的诱惑又足够大,这些已经蠢到无药可医的脑瘫患者很快就陷入了一声莫名其妙的狂欢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feel倍爽

  事实证明,当利益足够多时,是可以蒙蔽人的双眼的,当诱惑足够多的时候,是可以吞噬人的理智的。

  西夏的那些“乡贤士绅”们的贪婪程度并不比大宋的那些“贤士绅”低到哪儿去,如果单纯的就智商来说,这些人还远远不及大宋的那些乡贤士绅。

  仅仅是通过《大宋皇家报》所谓的“官面消息”,就让西夏的乡贤士绅们集体陷入了狂欢,大批的“乡贤士绅”开始打出“扶夏抗宋”的旗号。

  为了在“胜利即将到来”的最后关头给自己捞到足够的好处,这些乡贤士绅们不仅给李乾顺的军队送钱送粮,还把家中的子侄都送到军中效力,以图在“赶跑了大宋侵略者”之后可以论功行赏。

  还有些聪明人则是选择两头下注——

  钱和粮食都藏起来一些,剩下的再给李乾顺的军队送过去,家中的心腹子弟也分成了两批,一批留在家中,另一批则是送到李乾顺的军中。

  留下来的钱财和粮食还有家中的心腹子弟,是为将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做准备,许多人还梦想着能搏一个从龙灭国的功劳。

  甚至还有人选择了三头下注,也就是在赵桓和李乾顺两方之外,还额外派出一派家族中的子弟前往李良辅的军中效力。

  ……

  尽管特制版的《大宋皇家报》只在西夏境内流传,但是也正因为只在西夏境内流传,所以传播的速度很快,远比正版的《大宋皇家报》在大宋的传播速度要快得多。

  李乾顺自然也拿到了特制版的《大宋皇家报》,然而只是跟手中唯一的那一份正版的《大宋皇家报》稍微一做对比,李乾顺就发现了不对劲。

  与其说这是什么特制版的《大宋皇家报》,还不如干脆说这玩意是替西夏吹捧的战争檄文,其中某些对于西夏的夸赞和吹捧,就连李乾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不是吹牛,那根本就是在吹大象好吗!

  “那狗皇帝想干什么?”

  李乾顺随手将特制版的《大宋皇家报》扔给斡道冲,疑道:“他这是在帮朕?”

  “按说不应该啊。现在我大夏境内流传的尽是这什么《大宋皇家报》,可是上面写的东西跟事实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斡道冲拿着《大宋皇家报》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同样疑道:“百姓要是信了这什么《大宋皇家报》,怕不是会踊跃从军?”

  “已经有人踊跃从军了。现在民间群情汹涌,捐钱捐钱以助战者也不在少数,几乎整个大夏的所有乡贤士绅们都在捐钱捐粮,还有许多人派遣自家子侄从军,那狗皇帝却是要搬起石头……不对!”

  李乾顺的额头上忽然就冒出了牛毛细汗。

  在斡道冲一脸懵逼的目光中,李乾顺忽的站起身来,一边转着圈子一边道:“那狗皇帝没这么好心!他这不是在帮朕,也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这是想要我大夏亡国灭种!”

  越说下去,李乾顺就越发的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没错!就是彻底的亡国,灭种!他这是在怂恿着朕的百姓都踊跃从军,最好是所有的百姓都从军,好方便他将来好一网打尽!”

  斡道冲目瞪口呆的瞧着李乾顺,想要反驳李乾顺的说法,却根本找不出哪怕一丁点儿可以反驳的地方。

  身为西夏的尚书令,斡道冲自然也在李乾顺这里看过真正的《大宋皇家报》,也知道里面有多么杀气腾腾,又是如何的叫嚣着要灭亡西夏,跟现在拿在手里的这份《大宋皇家报》完全就是两回事儿——

  如果说前者是一份要灭亡西夏的战争檄文,那后者干脆就是大宋替西夏写了一份“抗宋檄文”!

  斡道冲刚刚还在疑惑,想不通这两份《大宋皇家报》里面的内容为何会如此背道而驰,甚至一度怀疑派去出使汴京的使者是不是已经收买了整个大宋的朝堂。

  可是如今把两份《大宋皇家报》放在一起,再结合着李乾顺的分析看来,斡道冲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简单太美好了!

  “他怎么敢?”

  惊出一身冷汗后,斡道冲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他怎么敢?这是数百上千万的百姓,不是说踩死就踩死的几只蚂蚁啊,这是活生生的人!”

  “是啊,他怎么就敢?”

  转够了圈子,或者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接着转圈子,李乾顺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说道:“武安君坑降卒四十万就已经遗臭万年了,他这是打算彻底灭绝我大夏几百上千万的百姓,他就不怕史书上记他一笔么!”

  “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谁赢了,谁就有资格写史书。”

  斡道冲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局面已经成了这般模样,陛下还是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打算?什么打算?又打算什么?”

  李乾顺勉强笑了笑,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如果朕早早西狩,倒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如今……如今却又该如何是好?”

  ……

  赵桓自然不关心史书上会怎么记载自己。

  史书上怎么记,那是史书的事儿,自己这个皇帝要怎么干,那是自己的事儿。吃饭还可能噎死人呢,那是不是就不能吃饭了?怕这怕那的,最终就是什么都怕,也什么都干不成。

  相比之下,赵桓更关心西夏到底有多少沙雕们在给李乾顺和李良辅送钱送粮。

  给李乾顺和李良辅当孝子贤孙的沙雕越多,将来要抄的家也就越多,这也就意味着内帑的钱财会更多,同时还能加快长城的修建速度。

  赵桓甚至不担心会有几个聪明人在两边下注或者三边下注——

  旗子颜色不对,字体不对,旗杆长度不对,用的线不对,插的角度不对……赵桓可以想出来一百种方法把这些聪明人也都抄家,而这些人却只能无可奈何的忍着。

  像这么一举多得的好事儿,那感觉,那feel,简直比作者抄了书评还要让读者花钱订阅都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扔给秦会玩去干,相信秦会玩一定会干得用心,干得舒心,干得漂亮。

  到时候自己随便挤几滴眼泪哭诉下几头下注的忠勇仁义,让他们的子女参军去当敢死队,活下来的直接说逃兵,再扔给秦会玩带去建长城,废物利用岂不美哉?

  这么一想,赵桓就感觉更爽了。

  荀继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人开心,就会有人不开心。

  比如说现在,赵桓很开心,秦桧就有些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对于秦桧秦会玩来说,现在从西夏那边运送到奉圣州的劳工确实有点儿多,如果照这个势头接着运下去,估计劳工的数量会远超奉圣州需要的数量。

  而且劳工一多,就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市面上的货物一旦供大于求,那么货物的价格就会暴跌。同理,如果劳工的数量超出了奉圣州的需求,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须重新找一个可以“合理消耗劳工”的工程,或者把劳工的价格压下来。

  但是这个劳工的价格并不是那么好压的,因为这个价格既是当今官家亲口定下来的,同时也是军队和民间都比较认可的一个价格——

  是的,秦会玩不光让王禀和折氏兄弟他们替他抓劳工,这货还在听说了祝家大郎的事情之后产生了灵感,拿着钱引诱民间的那些强人们替他去抓劳工。

  而大宋民间的百姓……

  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当今官家跟之前的上皇有些不太一样,看起来似乎不像上皇那么怂蛋,在他老人家手底下杀官造反,多半不会像在上皇手底下一样受招安,反倒是把命丢了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在得罪官家有可能会死,欺负西夏人却有钱拿的情况下,与其走杀官造反受招安的老路,为什么不直接约上几个靠谱的兄弟,多带上些干粮,去西夏碰碰运气?

  尤其是奉圣州这里,往东南一些就是当年的燕赵之地,这地方从来就不缺那些割股相下酒的蠢蛋,也从来不缺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的豪侠之士。

  所以从奉圣州再到真定、保定、河间这些地方,民间有的是良家子们自带马匹干粮,跟在大军后面打西夏人的秋风。

  问题也正是出在了这里。

  劳工的价格定在五贯钱的时候确实比较好定,可是秦会玩现在敢压低价格,就不怕哪个想不开的蠢蛋会磨刀霍霍向秦桧?

  反正秦会玩不愿意冒这个险。相比之下,秦会玩更愿意找一个新的工程来消耗劳工。

  所以,该拿这些劳工去干什么?

  修长城?

  修长城确实是一个消耗劳工的好办法,但是需要修建长城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多,自己总不可能用长城把整个大宋给围起来吧?

  真要是那么干了,别会怎么想,秦桧不知道也不关心,但是按照当今官家现在打西夏的劲头来看,到时候倒霉的一定会是自己。

  所以,长城要修,但是不能修得太多,只要能起到防御、准备进攻草原的作用就好。同时,修长城也不能多个地方同时动工,因为动工的地方太多,需要监管劳工的人手也会随之增多,自己顾不过来的地方也就更多,搞不好还是自己倒霉。

  这么一盘算,秦桧发现劳工充足的唯一好处就是死起来不用心疼了,除此之外基本上屁用没有,反而还要消耗掉大量的粮食和其他物资。

  然后秦桧就想薅头发。

  但是跟痛并快乐着的秦会玩比起来,李乾顺就只剩下痛了。

  以前总说是愚民,刁民,无知百姓之类的,可是直到现在,李乾顺才发现这西夏的这些百姓们到底能有多傻——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想要捐钱捐粮甚至派遣子侄从军以搏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李乾顺也越来越担心西夏真就会彻底的亡国灭种。

  为此,李乾顺干脆派出了五百铁鹞子,让这些铁鹞子分散到民间去收缴特制版的《大宋皇家报》,为的就是让百姓能消停一点儿,省得以后真就彻底绝了种——

  当初跟斡道冲商量的时候是觉得赵桓不敢杀光所有的西夏百姓,所以才打算玩发动百姓袭扰赵桓大军的主意,现在赵桓真个表现出来要把西夏彻底亡灭种的态度之后,李乾顺反倒先怂了下来,不敢再这么搞了。

  但是让李乾顺想不到的是,自己确实把铁鹞子派出去了,铁鹞子也确实在民间收缴了一大批所谓的《大宋皇家报》,然而那股捐钱捐粮、派遣子侄从军的火头却是越烧越旺,甚至开始从乡贤士绅的层次向下扩散。

  因为之前百姓们还在观望,可是等到李乾顺派出了铁鹞子之后,西夏的百姓们就认准了一件事:西夏确实要赢了,皇帝现在收缴那些《大宋皇家报》,就是怕捐钱捐粮、派遣子侄从军的人太多,以后不好封赏。

  在这种情况下,西夏那些普通百姓们也开始捐钱捐粮以助战。

  李乾顺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当初种下的恶果——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把老丈人天祚帝耶律延禧卖给金兵,后来也没有被完颜宗瀚忽悠着对大宋用兵,那西夏现在又该是个什么情况?

  看看当初卖了析津府的萧诺言,还有前不久刚刚卖了夏州的萧合达就能知道,就算自己这个西夏皇帝降级成了西夏国王,也总比整个西夏彻底亡国灭种要强得多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哪儿来的那么多如果?

  如今才是真正的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更是被逼得进退两难。

  “如今萧合达那个契丹奴卖了夏州,兴庆府只剩下怀州和静州可以作为屏障。

  可是如今的局势是北有李良辅和任得敬那两个贰臣贼子,东有王禀和折氏兄弟以及萧合达那个契丹奴的大军,南有宋国那个狗皇帝亲自率领的大军,待到宋国几路大军合围之后,兴庆府又如何能守得住?

  再加上从盖朱城入寇,如今直扑济桑的种师中,倘若西凉府再陷于种师中之手,到时我大夏真的就是再无立锥之地,陛下又该何去何从?”

  瞧着李乾顺的脸色来回变幻,斡道冲咬了咬牙,躬身道:“陛下,该下决定了。”

  李乾顺却叹了一声,指着案头上的《大宋皇家报》说道:“如今这般局面,你让朕怎么走?朕能带走多少人?剩下的都留给宋国那狗皇帝肆意杀戮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会玩

  斡道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乾顺的问题。

  带着百姓一起跑路肯定是不行的。

  难以约束,行进速度慢,粮草消耗会直线上升,光是有这三点,就算大宋的军队不来追击都足够要命了。

  可是真要扔下百姓跑路也不行——现在《大宋皇家报》在暗中推波助澜,摆明了就是宋国那昏君要逼反所有的大夏百姓。

  斡道冲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整个大夏居然会被一份小小的《大宋皇家报》给逼得进退维谷。

  “你走吧。朕不走了。祖宗把江山社稷交到了朕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朕真是痛心疾首,朕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天地!”

  李乾顺忽然叹了一声道:“你走吧,有愿意跟你一起走的就一起走吧,朕不走了。朕要留在这兴庆府,等着赵宋那狗皇帝过来,朕要问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大夏的百姓。”

  斡道冲傻傻的看着李乾顺,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李乾顺说这话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之后,斡道冲才躬身道:“陛下不走,臣为大夏尚书令,自然也不会走。若真有城破之日,臣愿陪陛下一同去见太宗皇帝。”

  李乾顺死死的盯着斡道冲瞧了半晌之后才嗯了一声,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悄然摆了摆,然后又坐正身子,正色道:“那咱们君臣就齐心协力,好好跟宋国那狗皇帝打一仗!”

  ……

  赵桓拿着秦会玩命人快马送来的奏疏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越看就越觉得秦会玩是个人才。

  赶在劳工数量暴增之前,秦会玩就提前写好了奏疏,表示为了解决即将出现的劳工过剩问题,为了解决劳工还没产生五贯钱的价值就挂掉的问题,为了进一步解决大宋百姓的徭役问题,为了进一步建设美好大宋,所以臣桧特意上书给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提出那么几点不太成熟的建议:

  首先,除去修建长城之外,大宋依然需要大量的劳工,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无论是官家想要开疆扩土也好,还是为了加快南北物资的流通,提高百姓的生活质量,良好的道路交通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大宋需要大量的劳工来修路。

  同理,无论是为了打造农器还是为了把农具的价格打下来以减轻百姓的负担,大宋也同样需要大量的劳工来挖矿。

  而且官家不是说要扩建学堂么?

  有学堂就得有书,可是有些书比较珍贵,等闲人家就算是想借也借不到,而且很多人家根本就买不起书,官家何不趁此机会搜罗天下文章典籍,多多拓印之后再在各个州县里面建书馆,允许读书人和百姓进去观看或者借阅,官家在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将会无限拔高……

  实在不行,让这些劳工参与到治理黄河的工程里面也不错嘛,死劳工总比死大宋的百姓要强许多不是?反正劳工死再多也不用抚恤,一个成本才五贯钱,死得起。

  就算退一步讲,路修完了,矿挖完了,图书馆也都建好了,黄河也治好了,那官家您的文治武功肯定也是超越了历史上随便哪个皇帝,您老人家不多修修宫殿啥的?

  您得考虑老百姓的想法,您以为老百姓就愿意看着您老人家住在那小皇宫里?那百姓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综上所述,大宋需要劳工!

  其次,考虑到越来越多的劳工数量,出于物资成本及人员管理成本等多方面的因素考虑,官家您老人家是否可以考虑一下“以夷制夷”的策略?

  比如说,把这些劳工分组管理,每个组里面都选一个小头目出来,给工钱,给肉吃,给衣服穿,还给他一间单独的屋子住,这小头目是不是就会尽心尽力的替官家、替大宋卖力?

  到时候直接给他们这些劳工们定好劳动指标,完不成的直接降低小头目的待遇,或者干脆撤换掉小头目,从劳工队里再选择表现比较好的充任,到时自然不怕这些劳工们不尽心尽力——首先小头目这关就过不去。

  或许,这些小头目可以先从西夏的贵族和官员里面选拔,然后一步步的替换掉?

  最后,官家要不要考虑一下改革钱制?

  都说是书同文车同轨,可是咱大宋现在的钱制已经混乱到无以复加,什么破铁片子破纸片子都能拿来当钱使,同样面值的钱在不同的地方拥有不同的实际价值,不光不利于百姓的生计,同时对于修建长城等等的大工程也有影响啊。

  要不然,您就让工部派人去勘探铜矿银矿啥的,然后再安排这些劳工去挖矿,反正死了不心疼,您看吼不吼啊?

  另外,现在奉圣州这里的钱财还够支应一段时间,可是等官家灭了西夏之后,劳工的数量肯定会暴增,到时候奉圣州这里的钱财可能就不够用了,偏偏劳工的价格又不能降低,所以您看……听说上皇最近又有佳作问世?

  总之,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套路就是这么个套路,官家您老人家好好考虑考虑?

  然后赵桓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能够遗臭万年的货色,就没哪一个是简单的。就像秦会玩一样,不仅将揣摩上意的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还能在看到问题的同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这种手下,哪个皇帝不喜欢?

  说白了,皇帝是孤家寡人一个,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皇帝需要官员才帮忙治理天下。

  可是治理天下,除了贪酷无能不办事儿的那种混账之外,皇帝还需要海瑞那样儿的廉吏以及何蓟这一类的黑手套,还需要秦会玩这种就算贪也是贪得有逼数的能吏!

  所以赵桓大笔一挥就同意了秦会玩的提议,同时要求王禀和折氏兄弟两个会同刚刚卖了夏州城的萧合达一起,把夏州城的劳工先给秦会玩送过去。

  试行。

  先让秦会玩在奉圣州那里试行他的这些想法,能成就成,成了就向其他地方推广,不成也无所谓,反而这中间不会损害到朝廷和百姓的利益,最多也就是死一些劳工而已,不心疼。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会说大宋官话,而且认识汉字的举手!”

  “很好!站到前面来!”

  秦桧打量着眼前从劳工队伍里挤到前面的这十几个人,笑道:“恭喜你们!

  因为你们会说大宋的官话而且认识汉字,所以此此以后你们就不再是普通的劳工,而是各自负责管理五十人的劳工队长了!

  从此才后,你们这些人每人住一间屋子,每天饭食里面都会有肉,每十天休沐一天,每个月有三百文的工钱,每季会发放一套衣服!

  如果表现得好,五年之后,你们就可以跟家人团聚!

  如果全家都没有劣迹,那么本官就更要恭喜你们了,因为十年后,你们就可以成为大宋百姓的一员!成为大宋百姓的好处,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

  瞧了瞧台子下面神色各异的西夏人,尤其是这些脸上已经带上惊喜之色的劳工队长人选,秦桧又接着道:“成为大宋百姓,就意味着你们将受到大宋官家、大宋朝廷以及大宋百万大军的保护!

  成为大宋百姓,就意味着你们可以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从此以后除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赋税之外,再没有人会欺压你们!

  成为大宋百姓,就意味着你们的孩子可以进入学堂读书,三代之后可以科举,可以参军,以后走到街上也不会再有人说你们是西夏罪奴!

  但是!”

  还没等台下的这些“劳工队长”们开始欢呼,秦桧又换了种语气,说道:“这一切的一切,可都不是白来的!

  你们要管理好你们所负责的劳工队,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分配给你们劳工队的任务,不仅要速度,还要质量!

  做的好的劳工队长,将来肯定会有奖励给你们!而且会有升官的机会!入籍的时间也有可能会提前!

  可是做的不好的,那也休怪本官不讲人情!本官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本官会直接从劳工之中选择表现比较好的来替换你们,让你们回到以前的苦日子!”

  高台下,数千西夏人的神色各异。

  高台上主位的两侧,奉命护送劳工来奉圣州的王禀和折氏兄弟还有萧合达的神色也是异常精彩。

  待到这批两千人的劳工被士卒带出校场的功夫,王禀终于忍不住凑到秦桧旁边,低声道:“我说秦……秦知州,这么干能行吗?那些西夏奴……”

  萧合达也凑了过来,同样低声道:“那啥,萧某在夏州城还有些族人,能不能让他们来奉圣州寻个生计?

  不用三百文,只要两百文就行,萧某合计着让他们当劳工队长,肯定比那些西夏奴要强吧?”

  秦桧笑眯眯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王总管的问题,本官待会儿再回答,现在先回答萧将军的问题,可好?”

  等王禀点头同意后,秦桧才笑呵呵的对萧合达道:“萧将军的族人,不能来奉圣州当劳工队长。”

  萧合达脸色一垮,向着秦桧拱了拱手,讪讪的道:“秦知州勿怪,是萧某唐突了。”

  “萧将军误会了。”

  秦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官家早先就曾经说过,原本的辽国百姓和我大宋百姓一样,都是炎黄之后,不过是因为一点儿误会闹了分家,现在两家又合为一家,哪儿还分什么彼此?”

  说完之后,秦桧又伸手指了指远处那些劳工的背影,说道:“这劳工队长不是什么好活计,这是个招人嫉恨招人唾骂的差事,说不定还会被那些劳工们暗中打死,这也是秦某为什么要用西夏奴来担任劳工队长的原因。

  所以,像这种差使,萧将军的族人是不用干的,你们只需要等着官家彻底平定西夏就好,到时候官家会派人给你们登记户籍,该分地的分地,不会种地的可以去找别的活计,随便干什么都行,没必要来奉圣州遭这个罪。

  实在不行,你让他们去抓劳工,抓一个就是五贯钱,顶得上这些劳工队长一年多的薪水了。”

  “这?这?”

  幸福来得太突然,哪怕是之前已经有萧诺言派亲兵送到夏州的书信说了这些,萧合达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一度以为萧诺言只是为了让自己投降才写了那么一封信——

  早有这么好的事儿,那辽国百姓早就自己造反然后再投降大宋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说起来,萧将军还是应该感念官家的恩德。”

  秦桧笑着向着汴京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以前大宋是由上皇做主,现在是官家做主。上皇不把你们当自家人,可是当今官家把你们当自家人看待。这里面的事情,萧将军不妨等平定西夏之后再和归义侯多聊聊。”

  眼看着萧合达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秦桧又笑着对王禀道:“说完了萧将军的事儿,现在咱们再来说说王总管的问题。”

  王禀嗯了一声道:“对,我王禀是个粗人,搞不明白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秦……秦知州不妨说明白一些?”

  第二次了!

  你王禀就是想称呼本官为秦会玩是吧?

  心中暗骂一声后,秦桧才笑眯眯的道:“王总管可知,这些西夏奴里面会说大宋官家而且识得汉字的,基本上都是西夏原本的贵族和官员,其余的平头百姓们就算偶尔有几个会说大宋官话的,也多半不认识汉字?”

  王禀嗯了一声,颇为自豪地说道:“那是,西夏蛮子嘛,不识字才正常,识字反倒不正常了。不是我吹牛,就是把他们这些人里面最有学问的拎出来,估计也比不过我王禀!”

  ???

  比蛮子们多认识几个字,兴许还能背上几首诗词,你王禀还很光荣?

  “你王总管的学问,那是肯定要比西夏蛮子们强上许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暗自呸了一声,秦桧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还是接着说这些西夏奴的事情。

  刚刚已经说过了,这些西夏奴里面多半都是不识字的,只能看着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这么溜走,剩下识字的那些多半都是西夏的贵族和官吏,尽管现在的生活比不得以前,可是好歹比普通的西夏奴要强上许多——

  他们享受了这样儿的生活之后,还愿意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吗?”

  第一百二十章 赵桓:朕,专情的很~

  “虽然自己一个月只有三百文钱可以拿,比不得往日的富贵,可是那些普通劳工连一文钱都没有。虽然现在只有一间屋子能住,比不得以前的亭台楼阁,可是那些普通劳工们是几十人人挤一个大通铺。

  有普通的劳工在旁边给他们做娃样子,他们绝对不想再去做普通的劳工,他们会比任何监工都用心的盯着工程进度和质量,也会比任何监工都狠心的去压榨他们的族人。

  所以说,西夏奴的事情就让他们西夏奴自己去解决,无论怎么压榨劳工,那都是西夏人自己的事情,咱们的手上没必要沾那么多的血。

  或许,可以征发一些大宋的百姓来干上几天活,每干一天就给一天的工钱,顿顿饭里的肉都吃不了,要么带回家要么就在工地上倒掉,好生给那些劳工队长们看看,让他们更有奔头,让他们为了早点儿成为大宋百姓而努力。”

  说完之后,秦桧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成为那个特别特别幸运的幸运儿,得先在工地上熬上十年,能活过这十年才行。

  至于身为天子鹰犬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弄回来更多的劳工,建更多更大更好的工程,要让大宋的百姓可以挺胸抬头的活出个人样儿。”

  嘶~!

  王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竖起大拇指道:“论起阴损,你秦……秦知州是这个!”

  秦桧呵呵笑了一声,随手就在王禀的胸口插了一刀:“听说李良辅和任得敬曾经带兵去过夏州,你要是把他们给我抓回来,我给你这个数!”

  伸出五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秦桧笑眯眯的道:“五千贯!”

  嘶~!

  王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继而又后悔得捶足顿胸,叫道:“五千贯啊!就这么跑了!”

  眼看着王禀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秦桧的心里顿时就感觉舒坦了许多。

  今天你想喊本官秦会玩已经三次了!

  “知道他为什么跑了不?”

  秦桧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道:“因为你王总管安排不到位啊。如果当时你让开一条道路,让任得敬和李良辅成功的进入到夏州城,你跟萧将军里应外合之下,他还能跑得了?

  可惜啊,你王总管只想着引他们纵兵来攻以便于你抓劳工,可是你却忘了你手里的掌心雷既是杀敌的利器,同时却也成了你追杀任得敬和李良辅的阻碍!”

  “不对!”

  王禀忽然反应过来,说道:“就算把任得敬抓回来,他也必死无疑,你秦……知州能舍得花五百贯买个死人回来?再说了,你在奉圣州这里这么干,朝中的御史能放过你?那些穷酸们天天聒噪,烦也烦死了!”

  第四次!

  “御史?”

  秦桧冷哼一声,说道:“我们是天子的鹰犬,不是御史的鹰犬。御史的责任就是弹劾我们这些鹰犬,而我们的责任就是替官家解决问题,顺道被言官们弹劾,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有,你想喊我秦会玩就直接喊,别喊一半再憋回去,那样儿更让人不舒服!”

  “这个……这个……”

  王禀站起身来,正色向着秦桧揖了一礼道:“这个却是在下的不对了,王禀向你秦知州赔礼啦!”

  尽管王禀不怎么读书,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可是跟着张孝纯在一起混的久了,王禀好歹也长了一些心眼儿——

  秦桧今天说的这些话,其实颇有些交浅言深的意思在里面,要不然按他秦会玩的精明来说,人家根本犯不上说这些还说的这么直白,现在人家把许多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自己和萧合达两人听的,这份人情不能不认。

  秦桧也同样站起身来,正色还了一礼之后说道:“我等都是同朝为官,共同为官家效力,说这些可就太生份了。王总管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不妨多给秦某送些劳工过来?”

  ……

  赵桓是一个痴情长情的皇帝。

  尽管这份痴情长情的时间只有几十年或者十几年甚至几年,几个月,几天。只要是在赵桓还没有变心的时候,那赵桓就是一个痴情长情的皇帝,不接受反驳。

  比如秦桧,现在秦桧很有用,所以赵桓就可以无视朝堂诸位对秦桧的弹劾,放任秦桧在奉圣州那里折腾,而且无论折腾出多好多坏的结果,赵桓都能替秦桧兜底。

  所以哪怕朝堂上弹劾秦桧的奏疏有很多,多到每天都有不同的御史上书弹劾秦桧在奉圣州横行不法,赵桓也照样选择视而不见。

  又比如西夏,当赵桓对西夏还有兴趣的时候,西夏就是赵桓心中的小甜甜,赵桓所有的谋划基本上都是围着西夏在转。

  但是到了现在,赵桓已经渐渐失去了对西夏的兴趣,因为西夏根本就没什么战争潜力——

  国小民寡就是对西夏最好的形容,西夏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战略纵深,也没有足够的兵源,更没有足够的资源储备,这也是西夏为什么会“依辽和宋”、“联金灭宋”的原因之所在。

  其实说白了,西夏并没有比后世那些“事大”的棒子们强到哪儿去,这些表现其实和后世又磕头又送钱想要入常的四沙雕差不多。

  一方面是在表忠心,一方面则是在找机会,毕竟刑不上五常的诱惑实在太大,而小国的悲哀之处就在于只能在夹缝里求生存。

  就像是同样违反了国际法,非五常就只能问一下触犯了哪条,然后改正,五常就完全可以问一下触犯了哪条,然后改正。

  西夏也是如此。

  之前能跟大宋打得有来有往的,多半都是以上皇赵吉翔为代表的那些大宋官家们双怂又送,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土地直接还回去还得给人赔钱,自然就显得西夏强大无比。

  毕竟,朝堂上的大佬们也需要西夏特别强大,为此不惜把军队玩命打下来的土地全送回去再逼死自家的大将,因为只有这样儿才能证明不是朝堂诸公无能,而是西夏太强大。

  但是现在……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朕,绝对仁慈

  被李乾顺视为屏障的顺、静、怀、定四州没能挡住大宋军队前进的步伐,被李乾顺寄予厚望的人海战术也没能拦住大宋军队前进的步伐。

  在代差性的武器降维打击下,当初作为兴庆府屏障的顺、静、怀、定四州连三天的时间都没撑过去就被拿下。

  就连被李乾顺视为救命稻草的金国,如今也是有心无力。

  就跟西夏要举全国之力才能打造出三千铁鹞子一样,金国的铁浮屠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被完颜宗瀚和完颜宗望他们折进去几万铁浮屠之后,金国也已经元气大伤,躲起来舔舐还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情去管西夏的死活。

  而在一个劳工五贯钱的刺激下,大宋的军队又暴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就算没人拦路还想找几个拦路的,再加上西夏那些乡贤士绅们带领的又都是没受过军事训练也没经历过战阵的农民和奴隶,又怎么能敌得过满眼都是交钞符号的宋军?

  所以被教做人的西夏士绅们也只能一股脑的逃向兴庆府。

  结果就是整个兴庆府不仅成了西夏最后一个池城,同时也被李乾顺打造成了一个战争堡垒,同时还是西夏所有士绅们最后的避难所。

  然后李乾顺就彻底陷入了绝望——

  能跑到兴庆府的士绅,基本上都是些有钱有势的贵族,这些人一窝蜂的跑到兴庆府,除了让兴庆府变得拥挤不堪之外,同时还让兴庆府的物价开始了无限制的疯涨。

  而更要命的是,如今眼看着西夏的灭亡已成定局,许多人也就彻底放飞自我,什么律法什么生死之类的全被这些人置之度外,整个兴庆府的治安也彻底崩坏,以至于李乾顺不得不派出大量的铁鹞子和擒生军在城中维持秩序。

  如今的西夏,实际上还在李乾顺手中的区域,就已经只剩一个兴庆府,白马镇强军司被李良辅和任得敬占据,而西凉府、宣化府还有西平军司、沙州之类的地方又离兴庆府太远,再加上还有种师中在中间横着,这些地方已经彻底指望不上了。

  ……

  旌旗招展,军阵延绵十数里,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李乾顺忍不住叹了一声道:“若我大夏有此国力,又何至于今天……”

  站在李乾顺身后的斡道冲沉默不语,心中却将李乾顺骂了个狗血淋头——

  让你早点儿跑你不跑,现在却又感叹人家的实力牛逼?人家再牛逼,那也是要来打你的好吗!

  关键是你特么害得老子也没办法跑!只能陪你在这里等死!还有,当初你特么不是说要问问人家大宋官家要怎么样才能放过西夏百姓?

  现在人家就在城下,你特么倒是问啊!彼汝娘之!

  心中暗骂了半晌之后,斡道冲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躬身道:“陛下,却不知派往宋营的使者?”

  李乾顺神色一僵,顿时想起了上一个派往宋营的使者如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应该没事儿吧。”

  李乾顺道:“如今在两军阵前,那狗皇帝就算再怎么残暴再怎么不讲道理,总不会在两军阵前公然毁书斩使吧?”

  被李乾顺这么一说,斡道冲的心里就更没底了,当下便忍不住躬身道:“陛下?倘若宋国那狗皇帝当真……”

  李乾顺点了点头,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佩剑后转身向着身后已经列队整齐的铁鹞子和擒生军高声喝道:“宋兵已经兵临城下!若是尔等放下武器,则家破人亡,就在眼前!

  所以,朕说,既然宋国那狗皇帝要战,那就战!也好教他知道,我大夏男儿的血性!”

  “死战!”

  “死战!”

  望着已经激动起来的铁鹞子和擒生军士卒,李乾顺又高声喝道:“若是能退了宋军,朕取国库中一半金银给大家伙儿分了!

  若是能反杀宋国那无道昏君,朕将国库中所有金银,全部赐给有功将士!除此之外,每人还能再分十个奴隶!十头牛!百头羊!绸缎百匹!”

  斡道冲傻傻的看着忽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李乾顺以及被他煽动起来的铁鹞子和擒生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特么是这个意思?

  现在使臣还在城外宋营之中呢,你这是打算直接不顾使臣的死活,直接跟宋兵开战?

  老子是想让你做好两手准备啊混蛋!你特么现在直接把铁鹞子和擒生军都煽动起来,万一大宋的官家同意议和了呢?到时候这些丘八就是你我的催命符!

  ……

  被李乾顺派往宋营的使者此时正跪在赵桓的马前,一大通的官话之后说道:“愿官家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赐予大夏百姓仁慈!”

  “仁慈?”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绝不!”

  “当西夏屡次为祸边关的时候,当西夏收留任得敬这种汉奸的时候,当西夏在震威城造下无边杀孽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西夏的结局。”

  面甲下赵桓的神色显得分外狰狞:“庄子有云:内圣,外王。仁慈,是对大宋的百姓来说的,所以朕要永不加赋,朕要减免百姓的徭役,因为朕绝对仁慈。但是对于你们西夏来说,朕就是天!朕就是地!不从者,死!”

  西夏的使者傻傻抬起头,可是当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胸口冒出了一截枪头,浑身的力气也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消息不见,继而强烈的疼痛感袭遍全身,整个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被赵桓一番话刺激得热血沸腾的杨再兴抽回长枪,调转枪头后向着赵桓躬身拜道:“臣请率兵攻城!执西夏贼酋于御前!”

  赵桓差点儿忍不住破口大骂——

  杀了西夏的使臣不算什么,就算杨再兴不杀,赵桓也会让他杀。

  可是你杨再兴好歹也是一名将令,动不动就热血沸腾的请战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带兵攻城?

  瞪了杨再兴一眼后,赵桓才阴沉着脸吩咐道:“按照原定计划,攻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雨露均沾才是王道

  赵桓打仗,向来跟别人不太一样——

  其他的皇帝或者将领们带兵打仗,好歹还讲究个军阵,然而赵桓却只讲究炮阵。其他的皇帝或者将领会琢磨着怎么攻城,赵桓却只喜欢炸城。

  大概也就是把百十门火炮往阵前一摆,然后骑兵们开始在战场周围游弋护卫,剩下的事情就先交给大炮先生发言。

  之后才会轮到步兵上去收尸善后。

  因为攻城会不可避免的产生伤亡,就算大宋所有的士卒人均杨再兴也照样避免不了。

  问题是西夏一个人才多少钱?五贯!大宋一个人多少钱?赵桓也不知道,反正无论是士卒的命还是老百姓的命都很金贵,唯有朝堂上的那些官老爷们都不值钱。

  偏偏现在跟着赵桓来西夏砸场子的尽是些丘八还有民间的一些泼皮杀才,这些人的命都金贵的很,火药没了接着造就是了,人没了还玩个屁……

  所以,能用大炮掌心雷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因为玩命嘛,把西夏人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叫玩命,拿自己人的命去跟西夏奴玩那叫拼命,叫傻!

  唯一令赵桓感觉不爽的是,现在这条件也就能整出来没良心炮,没有卫士,也没有喀秋莎,更没有吹着东风守卫白杨的民兵。

  这要是有三大真理在手,赵桓绝对不介意让西夏人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理界的良心,更不介意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个炮筒子是不是又粗又长。

  毕竟是重度火力不足恐惧症晚期患者,扁鹊华佗李时珍都治不好的那种。

  然后一百余门没(铁)良(皮)心(筒)炮(子)就被推到了阵前,在赵桓戴好了耳塞之后正式开始对兴庆府进行即兴发言。

  葛何德曾经说过,真理是不凡的,真理的声音也与众不同。

  当真理开始发言,最先倒霉的就是西夏人的耳朵——

  托完颜宗瀚的福,完颜宗瀚在大同的时候觉得不能光自己倒霉,所以就想着把西夏拉下水陪自己一起去死。

  然后完颜宗瀚就特意隐瞒了火炮和掌心雷的事情。

  所以,西夏人的耳朵就倒了大霉。

  事实上,就算西夏人知道火炮的声音巨大,估计也不会太当回事儿,毕竟声音再大还能大得过雷声?

  或者说,就算知道火炮的声音巨大又能怎么样?难道西夏人还能提前准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副耳塞?

  接着倒霉的就是兴庆府的城墙——

  尽管第一轮的炮击只能算是试射,然而就像老天爷不会饿死瞎家雀一样,准头再怎么操蛋的没良心炮,也总有那么几发的标点会瞎猫碰上死耗子,好巧不巧的砸在兴庆府的城墙上。

  紧跟着倒霉的就是西夏人。

  从来没经历过炮火的西夏人不知道该怎么躲避炮火,在没良心炮的狂轰滥炸以及震天的响声中,乱成一团的西夏人只能像没头苍蝇一般胡乱跑来跑去,根本就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更多的倒霉蛋或者说幸运儿直接就被震死、炸死,倒也死得不太痛苦。

  李乾顺的脸色已经黑得彻底看不成了。

  “彼其娘之!”

  躲进箭楼里坐定之后,李乾顺恨恨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怒道:“赵桓小儿!安敢如此欺我!”

  斡道冲傻傻的看着李乾顺的嘴巴一张一合,然而却根本听不到李乾顺在说些什么,耳朵里除了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之外,就只剩下隐隐作痛的感觉。

  李乾顺瞧着斡道冲傻傻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心中顿时更加来气,怒道:“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臣!听不到陛下在说什么!”

  斡道冲见李乾顺怒视着自己,当下也只能无奈的躬身拜道:“陛下可能大点声儿?”

  “你大点声儿!朕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李乾顺更怒,指着斡道冲骂道:“莫不是朕给你的俸禄不够你吃顿饱饭的,说话这么小声!?”

  ……

  杨再兴百无聊赖的坐在马上,不时端起望远镜打量一下兴庆府的城池,然后再哼上一声,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新成立的炮兵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让他们这么继续炸下去,兴庆府早晚都得被他们炸成一片废墟,到时候什么攻城什么军功什么五贯钱,可通通都成了泡影!

  赵桓却有些昏昏沉沉想要睡觉的感觉。

  箭矢的破空声,还有上辈子的火铳声,是赵桓比较忌惮的声音,可是这种轰隆隆响的炮声,却让赵桓感觉有些犯困。

  打西夏太没劲。

  用火炮炸城确实是降维打击欺负人没错,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不用火炮,他西夏也不经打啊。

  要是不信,那就满兴庆府随便他李乾顺挑,一次让他挑十个出来群殴,杨再兴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所以,与其考虑眼前的西夏,倒还不如考虑考虑以后的甘肃布政使司的事儿——

  打仗,户部出钱,兵部收钱,赵桓中间卖武器会再赚一点儿。

  打完了仗,就把西夏改成甘肃布政使司,工部先过来做规划和重建工作,户部移民过来的同时准备收税,兵部驻兵又能从户部再掏一笔钱出来,礼部能宣扬教化,吏部能把往年留在京城等着外放的官老爷们安排过来。

  基本上除了刑部之外,剩下的五部都能捞到好处。

  就连在奉圣州修长城的秦会玩都能捞到好处——

  秦会玩现在正式的官方职称除了奉圣州知州之外,同时还是长城营建都指挥使,甘肃这里要不要修长城,怎么修,自然也归秦会玩管理。

  说白了,套路其实就是那么个套路,就跟鹰酱在前面砸场子,兔子在后面搞重建一样,大家都有好处。

  雨露均沾才是王道。

  就像抄书评一样,你抄了读者A的,那读者B的你抄不抄?你不抄,读者B会不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皇帝也是一样。皇帝当然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雨露均沾,但是总要照顾到各方的利益,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王仁慈!

  兴庆府破败的城墙完美的印证了口径即是真理,射程就是正义的伟大理论,同时也证明了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轮炮击解决不了的。

  李乾顺傻傻的站在箭楼中,望向箭楼外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当初被整个西夏引以为傲的铁鹞子没能撑得住一轮炮击,擒生军甚至在炮击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乱成了一团,整个兴庆府现在更是火光四起,刚刚恢复过来的耳朵里面满是哭嚎。

  “这就败了?”

  李乾顺扭头望向斡道冲,似乎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后自己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场梦,等梦醒过来之后,一切还会回到之前的样子。

  然而李乾顺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败了。”

  斡道冲的脸上一片死灰,失魂落魄的道:“擒生军乱了,铁鹞子也乱了,我大夏,已经败了。”

  李乾顺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是啊,败了。呵呵……败了。”

  眼看着李乾顺这副模样,斡道冲强打起精神,向着李乾顺揖了一礼,拜道:“陛下,该做决断了?”

  “决断?”

  李乾顺反问道:“朕该如何决断?是战?是降?战,不过是拖着整个兴庆府陪葬。降,便是让这兴庆府的所有人都去做那苦力。”

  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李乾顺又接着道:“朕方寸已乱,你不妨来告诉朕,是战?是降?”

  斡道冲顿时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乾顺的问题。

  李乾顺说的没错,接着死撑下去就等于是拖着整个兴庆府陪葬,投降就是把所有的西夏人都去当苦力,而且是一直当到死的那种。

  可是……

  好死不如赖活着!

  或者再退一步讲,现在投降,李乾顺一家老小肯定是死定了,可是其他人却有活下去的机会——就算投降之后当苦力又能如何?好歹能多活几天。

  但是斡道冲又不敢直接劝说李乾顺投降。

  谁知道李乾顺现在是怎么想的?

  要是他想投降倒也罢了,万一他打算跟兴庆府共存亡呢?到时候自己劝说他投降,岂不成了第一个撞在刀尖上的倒霉蛋?

  可是当斡道冲扭头打量箭楼中剩下来的其他官员,打算看看有没有哪个蠢蛋会第一个跳出来劝说李乾顺投降的时候,却见其他的官员们都各自低下了脑袋。

  斡道冲心中顿时大怒——

  彼其娘之啊!

  都是聪明人,都他娘的想要当哑巴,可是这投降还是不投降的问题还摆在这儿呢,眼看着就要火烧眉毛了,居然就没一个敢跳出来劝降的?

  难不成真要让本官第一个跳出来劝说?

  或许也可以?

  万一李乾顺是真心想要投降,那自己现在劝说他投降就正合了李乾顺的意,投降后自己又是第一个劝降的,肯定也算是有功之臣吧?

  可万一这李乾顺他不想投降呢?

  找机会弄死他,带着他的尸体投降?现在剩下的这些人有谁会跟自己一条心?

  正迟疑间,李乾顺却回过神来了,打量了一眼大部分官员都四散而去,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的箭楼,问道:“其他人都去逃命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斡道冲躬身道:“臣等乃大夏臣子,陛下在此,此处便是大夏的朝堂,臣等自然该在此处。”

  其他人也一起躬身道:“臣等愿誓死追随陛下,与大夏共存亡。”

  李乾顺却呵呵笑了一声,脸上勉强才挤出来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李乾顺的心里很清楚,现在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也就是说的好听而已——

  反正兴庆府肯定是守不住了,与其跟着那些蠢蛋一起四散逃命,等着城破之后被宋军抓去做苦力或者被杀掉,倒还不如赌一赌。

  如果自己选择投降,这些人马上就能摇身一变,变成劝说自己投降大宋的有功之臣。

  如果自己不降,说不定这些人就会带着自己的尸体去投降,同样是大宋的有功之臣。

  因为自己现在还是西夏的皇帝,起码在城破之前,在彻底投降或者死掉之前都是,还有价值。

  “降了吧。”

  想通了这里面的问题之后,李乾顺却莫名其妙的放松了下来,吩咐道:“朕当初是为了百姓才选择留在兴庆府,现在兴庆府守不住了,朕不能拖着满城百姓去死。”

  斡道冲却大惊失色,叫道:“陛下三思!陛下若降,我大夏从此国灭矣!”

  其他的官员也跟着一起叫道:“陛下三思!”

  “以后哪里还有什么陛下?若是承蒙大宋官家开恩,或许不失昏侯之位。若不然,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李乾顺打量了一眼斡道冲,又打量了一眼其他那些官员,摇了摇头道:“朕意已决,诸卿也不必再劝,权当为了这满城的百姓考虑。”

  斡道冲暗中长舒一口气,躬身拜道:“王上仁慈!”

  其他留下来的官员们也跟着一起拜道:“王上仁慈!”

  “……”

  从陛下到王上,李乾顺笑得更苦。

  “请王上褪去龙袍,肉袒,牵羊,出城迎驾。”

  斡道冲躬身拜道:“王上既然要降,便当速速出城迎驾,若是误了一时片刻,官家面上须不好看。”

  ……

  “啧啧。肉袒牵羊啊,西夏奴真会玩。”

  赵桓瞧着赤裸上身,手中牵着一头羔羊,三跪九叩向着大军走来的李乾顺和一众西夏官员们,忍不住嘲讽道:“光从书上看过,现实中这还是头一回看着,朕还真是大开眼界。”

  “头一回见,不知道下次去黄龙府的时候,姓完的会不会也来上这么一出?”

  杨再兴道:“不过微臣倒是好奇的很,前面肉袒牵羊的应该是李乾顺?可是他身后那些西夏奴怎么还都穿着官服和甲胄?”

  “他们应该是想接着当我大宋的官。”

  萧诺言悄然打量赵桓一眼,见赵桓脸上满是笑眯眯看戏的神色,便对杨再兴道:“李乾顺一降,他们就当不成西夏的官了,现在也只好来当我大宋的官?”

  杨再兴一愣,心中顿时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来当我大宋的官?就他们?”

  赵桓扭头看了这两个沙雕一眼,冷哼一声道:“都给朕闭嘴!”

  大宋的官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都能轮到西夏奴来坐了?

  再说了,且不说这些西夏奴有没有机会,就算给他们机会,这些人的政审也肯定不合格,就算放水让他们合格了,就那长得就跟那进化不完全的大马猴似的模样,那也不能站在朝堂上恶心人啊!

  不对啊,大宋的官位值钱是没错,可是这些西夏的官员也值钱啊——

  毕竟都是些官员,把这些玩意都给秦会玩送去,一个作价十贯二十贯的,秦会玩应该能愿意吧?

  心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乾顺已经三跪九叩的来到了赵桓不远处,又一次跪地之后伏身拜道:“罪臣李乾顺,叩见官家!愿官家万福金安!”

  拜完了之后,李乾顺便直起身子,从跟在身后的斡道冲手中接过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块石头,一杯清水,还有一小撮黄土和一小撮粮食以及两本书。

  “罪臣一时糊涂,乃至于铸下大错,劳动官家御驾,罪臣万死难赎其罪!”

  李乾顺高声道:“幸得天怜,罪臣如今幡然悔悟,愿献土以归。罪臣死不足惜,唯愿官家开恩,饶过西夏百姓!”

  说完之后,李乾顺悄然抬头打量了赵桓一眼,见赵桓脸上不见喜怒,便将托盘慢慢放在地上,恭恭敬敬行起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赵桓却呵的笑了一声,反问道:“当初震威城时,谁又肯饶过我大宋的百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狗咬狗,一嘴毛

  “震威城时,想必也有百姓投降。自李元昊至今,也有百二十年,我大宋百姓如何?

  如今你要投降,莫不是还想着不失昏侯之位?”

  赵桓狞笑道:“正所谓他时因,今日果。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朕当初曾在汴京城割发明誓:但凡有蛮夷轻汉,敢伤朕百姓一人,朕必十倍还之!

  不过,朕是一个很民主的皇帝,所以,朕允许你选择一个死法,比如凌迟?比如车裂?比如炮烙?”

  “官家开恩!”

  李乾顺被骇得魂飞魄散,叫道:“罪臣不想死!求官家饶命!”

  赵桓顿时笑了起来,说道:“你看你,怎么一说话就跑题了呢?既然你不愿意选,那就车裂吧,朕见多了凌迟的,倒是还没有见过车裂的,如今倒也算满足了朕的好奇心。”

  说完之后,赵桓便不再理会疯狂求饶的李乾顺,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李乾顺身后的斡道冲等人。

  “朕刚才说了,朕是一个很民主的皇帝,允许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们现在可以选择,是去奉圣州当苦力?还是陪着李乾顺一起上路?”

  “臣等知罪!此皆逆贼李乾顺之过,罪臣等虽不得已而从贼,然则臣等却心向大宋,也是罪臣一力劝降了李乾顺,求官家开恩啊!求官家开恩!”

  斡道冲疯狂的求饶,却见赵桓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斡道冲整个人登时如坠冰窟,干脆向着李乾顺叫道:“汝造下无边杀孽,又抗拒天兵,如今官家开恩,李贼还不速速选择死法!”

  “哈哈哈哈!”

  李乾顺刚刚疯狂磕头求饶的模样消失不见,趴在地上的身子也慢慢直了起来,扭头指着斡道冲等人道:“当初金人遣使来朝,是尔等劝朕出兵震威城,如今却成了朕一人的罪过?

  刚刚宋兵攻城,尔等说要誓要与兴庆府共存亡,如今音犹在耳,尔等对朕的称呼却从陛下换成了大王,如今又成了李贼!哈哈,厚颜无耻至斯,真不知尔等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住口!”

  斡道冲指着李乾顺叫道:“除去前唐不说,单只我大宋立国至今也有百六十余年,历代官家对你李家不可谓不亲厚,然则你李氏又是如何对待官家的?

  割据自立,改姓嵬名,悖逆旧主,侵害百姓,便是狼心狗肺之足,亦不足你李氏这般忘恩负义!

  前番,你李乾顺先降大辽,求取大辽天祚皇帝的族女成安公主为妻,待大辽势弱之时,便卖主求荣,与金人暗通曲款,气死成安公主,又逼死仁爱太子,如此兽行,更毒于虎狼!

  如今,你李贼又想故计重施,却不知我大宋官家明见万里,区区雕虫小技,又岂能得逞!

  子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汝既降我大宋官家,便为我大宋之臣,官家要你死,你便当死,更何况官家隆恩,允你自择死法?”

  杨再兴扭头瞧了萧诺言一眼,却见萧诺言正好一脸懵逼的望向自己。

  杨再兴向着萧诺言靠了靠,低声道:“子,曾经曰过这句话?”

  “子曰: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又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萧诺言摇头道:“反正我翻遍了四书五经,从未见过有这般说法,估计不知道是哪个子曾经说过的,被这西夏奴张冠李戴,安在了孔夫子的身上。”

  杨再兴这才哦了一声,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我没记错——由此可见,这西夏奴是何等的不要脸!”

  赵桓没听清杨再兴和萧诺言在后面嘀咕些什么,只是扭头瞪了两人一眼之后又转过头来看眼前这场狗咬狗一嘴毛的大戏。

  “朝秦暮楚,不外如是。恨只恨朕当初瞎了眼,竟将尔等倚为国之干城,却不知是自掘坟墓,以致有今日之事。”

  面对斡道冲的指责,披头散发的李乾顺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子后指着斡道冲等人道:“不过,卖主求荣之辈,可得善终否?

  若尔等能得善终,便是这老天无眼,赵桓小儿无能。若尔等不能得以善终,最后不还是陪朕到黄泉路上走一遭?”

  李乾顺的话音刚刚落下,赵桓的脸色就阴了下来,随侍在赵桓身后的杨再兴对着李乾顺怒目而视,喝斥道:“直呼官家名讳,汝好大的胆子!”

  李乾顺却没有理会杨再兴,反而接着对斡道冲等人道:“哈哈,朕的仁孝儿和仁友儿却已经离开了兴庆府,隐姓埋名之下,朕终究还能有一丝香火得存。

  只不过,尔等卖主求荣,却忘了家眷都在兴庆府,如今全家死绝就在眼前,纵然不死,也是去做劳工直到死去,比之我儿又如何?”

  瞧着李乾顺在视死如归的豪迈中夹杂着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赵桓当即便对着何蓟使了个眼色。

  何蓟会意,高声道:“曹氏和李仁孝、李仁友都已经被抓,如今正在我大宋行营的后城司大牢里面,剩下的就不劳你李乾顺操心了。

  还有,官家是我大宋官家,不是尔等西夏奴官家,尔等是西夏奴,非是我大姓百姓,休要一口一句我大宋官家如何如何云云,忒讨人厌!”

  何蓟的话一出口,斡道冲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李乾顺却如遭雷殛,望向何蓟的目光中也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朕不信!”

  过了好半晌之后,回过神来的李乾顺才疯狂叫道:“早在半月之前,朕已经命人护送她们母子出宫,你算什么东西,又上哪儿抓得到她们母子?”

  何蓟呵了一声道:“你问我我算什么东西?那本官就来告诉你:大宋皇城司!早在官家决定对西夏用兵之时,皇城司便已经派人潜入了西夏,尔等一举一动,早就在我大宋的掌握之中!”

  眼看着李乾顺依旧是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何蓟又呵的笑了一声,说道:“你派去护送曹氏和李仁孝、李仁汉的那人,乃是你西夏剩下的那一千铁鹞子之中的十队长之一熟屈则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底气,是打出来的

  李乾顺彻底体验到了透心凉然而心却没办法飞扬的感觉。

  熟屈则鸠是西夏十个铁鹞子队长之中的一个,尽管排名最为靠后,然而却是最为忠心的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乾顺才会放心的把曹贤妃和李仁孝、李仁友都放心的托付给熟屈则鸠。

  李乾顺的打算很好——西夏很小,然而大宋很大,只要让熟屈则鸠带着曹贤妃和李仁孝、李仁友趁着现在战乱的机会一路隐姓埋名,等逃到大宋以后就可以改头换面,以普通大宋百姓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然而现在……

  一切成空,李乾顺也彻底绝望了,望向赵桓的目光中满是哀求:“放过她们,我任你处置!凌迟,车裂,炮烙,你想看我怎么死,我便怎么死!”

  赵桓却没有理会李乾顺,而是摆了摆手,命何蓟将李乾顺等人都带了下去。

  看戏嘛,像西夏君臣狗咬狗一嘴毛这种戏,看个差不多也就得了,赵桓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车裂李乾顺是什么样儿的吧?

  毕竟城中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比如要抄西夏的国库和内帑,要抄了夏官员的家,还要抄那些“乡贤士绅”们的家,还得抓劳工卖给秦桧玩,顺便还得针对某些人好好清理一番。

  “可怜我大宋的乡贤士绅们啊,一心投奔西夏,却被那李乾顺抄家灭族,真是……朕的这颗心啊,都快要伤透了!”

  嘴上这么说着,然而赵桓脸上的神情却是笑眯眯的,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分外胆寒:“把这些人的祖坟全都刨喽,顺便在其家乡建彰恶亭,上录其事。”

  赵桓杀人,向来诛心。

  这些从大宋跑来西夏投奔李乾顺的“大宋乡贤士绅们”当然不可能全被李乾顺宰了个精光,但是现在,他们却必须在李乾顺的手底死个精光,好让他们的下场跟那些选择造反的大宋百姓形成一个鲜明对比——

  你可以杀官造反,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喊出苍天已死的口号,能掀翻了大宋的这张桌子也没什么,就算失败,也不过是本人凌迟全家抄斩的结果,撑死了也就是连累九族被流放。

  但是,只要敢带着九族老小和全家家产跑到国外,然后转过头来替外国卖命,那就得做好九族都彻底死绝顺便还得遗臭万年的心理准备。

  要不然就总会有些脑瘫玩意们认为朝廷不合心意,不如干脆投奔外国,转过头来给朝廷添堵,不光卖命打自己的国家,还特么要杀自己国家的人以表忠心。

  除了处理这些辣鸡的事情之外,赵桓又盘点了此次亲征西夏的得失,然后总结出了三个字:

  发财了!

  自古以来,打仗就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

  粮草是要花钱的,武器也是要花钱的,士卒要军饷,伤亡者要有抚恤,因打仗而征用或者祸害的百姓土地、房屋之类的要给补偿,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当然,不是说从西夏的国库和内帑里面抄出来多少钱——

  跟大宋比起来,西夏是实打实的穷逼,把西夏的国库跟内帑全都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比得上一个汴京城。

  但是西夏的乡贤士绅们有钱,还有那些从大宋叛逃到西夏,不断的给西夏提供粮草和情报支持,为了家族利益就帮着李乾顺对付大宋的那些乡贤士绅们也有钱。

  光是把这些人都抄家灭族,抄出来的钱财就差不多能够支撑起这次亲征的花费。

  重要的是,西夏有人。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把西夏人卖给秦会玩当劳工,一个能卖五贯钱。

  而秦会玩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类——如果一个劳工不能压榨出一百贯的价值,秦会玩就绝对不会花五贯钱去买一个劳工。

  更重要的是,一战而灭国,赵桓现在完全可以腾出手来慢慢收拾大宋的那些问题——

  大宋存在的那些问题,基本上任何一个穿越者都心知肚明,而且很多穿越者都会在穿越之后就立即着手改变,什么猥琐发育攀科技,什么朝堂斗智玩心眼之类的流派都有人玩。

  唯独赵桓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

  实际上,就算是没有完颜宗望带兵兵围汴京,赵桓一样会选择想办法挑起战争,然后再慢慢解决大宋自己存在的问题。

  因为大宋的问题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大宋的问题不止于文恬武嬉,更多的还是从唐末以及五代十国时期就遗留下来的历史因素。

  这也是为什么大宋的官家们在登基之初都想着改革,等到改革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放任自流的原因。

  无他,因为没有压得住整个军队的威望,皇帝就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随时可以换。

  所以赵桓才会选择通过战争来加强自己在军中的威望,通过“永不加赋诏”来加强自己在民间的声望。

  只有手握军权,赵桓才能放心大胆的进行改革,去慢慢解决大宋存在的那些问题。

  就像现在一样。

  通过一场又一场战争,赵桓的威望在军中已经慢慢达到了顶峰,任凭民间怎么乱,只要军队不乱,赵桓就可以指着那些官员士绅们说一句:朕不是针对谁,而是说在座的各位,全都是垃圾!

  甚至退一步讲,哪怕整个大宋都彻底乱起来,奉圣州、太原、真定、保定、河间、汴京、陈留这些地方都不会乱,这就是赵桓的基本盘,就算军队也靠不住了,赵桓也可以在这些地方重新拉起自己的队伍。

  如果不是顾忌着不想百姓的伤亡太大,赵桓现在完全可以重新打一遍天下,直接把所有的条条框框全都彻底砸碎之后重新来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冗官

  李乾顺凉了,凉的比卡大佐还彻底。

  如果不是李良辅和任得敬早早的就带着十万擒生军跑路,估计整个西夏也会随着李乾顺的凉透而凉透。

  即便如此,李良辅和任得敬的日子也不好过。

  按照任得敬的谋划,两人要带着十万擒生军从白马强镇军司直奔宣化府,从宣化府补给一番之后再直奔肃州,最终的目的地是沙州。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两人带着擒生军从白马强镇军司跑路的时候还算正常,可是刚到宣化府,就一头碰上了刚刚收复了西凉府,现在正打算收复汉唐故地的种师中。

  种师中几乎都要笑尿了——

  十万擒生军,就是五十万贯,其中李良辅和任得敬的赏格更是高到了五千贯,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一万贯。

  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种师中也不例外。

  所以后来的局面就变成了李良辅和任得敬在前面跑,种师中在后面带兵穷追不舍。

  至于那几百上千万的西夏人,则是被秦会玩笑纳了。

  毕竟要修长城还要修路还得搞其他的生产,没有劳动力是不行的。

  而西夏人就是最好的劳动力,因为不用给钱。

  赵桓也带兵回到了汴京。

  然后磨刀霍霍向朝堂。

  第一刀就直接砍向了冗官。

  大宋有“冗官、冗军、冗费”三冗,而在三冗之中,冗官现象是最为突出也是最难治理的,而滥开仕途,机构重叠,则是造成冗官现象的根本原因——

  宋朝对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皇朝宗室男孩七岁便可以授官,有的甚至在襁褓中也有官阶,并领取俸禄;宗室之外,其它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荫补官,每年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官僚队伍。

  唐朝李二时期曾经将“朝堂之上”的官员数量从两千多人减至六百三十四人,而到了宋仁宗时代,“朝堂”内外属官已经超过一万七千人。

  而大宋的疆土却只有大唐的二分之一。

  而且大宋还有一个很先进的玩法,就是官、职分离,其中官是虚名,称之为“寄禄官”,表示一定级别与领薪俸,“职”是管理具体事务的,也称之为“职事官”。

  到后来,因为朝堂上的大佬们太过于膨胀,再加上一个官位往往会有五六个人同时在坐,以至于许多职事官也不怎么管事了,只有特别差派负责某事时的官员才会去处理一些实际上的职务。

  比如“吏部郎中、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这一官号,吏部郎中是官,龙图阁学士是职,知开封府才是实际职务,前两项为空头衔,是专门用来领钱的。

  整个大宋朝堂基本上就是这个蛋样。

  就这,士大夫们还不怎么满意,因为“此非儒臣待遇”。

  如果再把根子往上找,估计又得找到高梁河车神的身上——

  正是从高梁河车神在高粱河骑驴漂移,只甩给辽国人一个驴尾巴之后,大宋才正真开始明确执行起了“重文抑武”的政策。

  想要重文抑武,就必然要重用文官,想要重用文官,就必然得有大量的文官。想要有大量的文官,就得扩大科举考试中的录取规模。

  当得出了这么个神奇的结论之后,高粱河车神赵二同学又试做了一个简单的do……while循环,发现其中没跳出来什么Bug,所以赵二同学就按照这个循环开始执行——

  隋唐科举取士尚受门第限制,大宋则是取消了门第限制,这是优点,不喷他。

  但是大宋又增设了经义、吏治、恩科、神童科等科目。如果说经义和吏治这两科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那恩科和神童科到底是什么鬼?

  另外,唐代进士及第每次不过二三十人,大宋则是每次录取七八百人。

  比如著名的赛驴手赵二同学。赵二在位22年,通过科举得官者将近一万人——

  然而这并不是大宋的上限。

  如宋真宗咸平三年,真宗亲试举人、进士、诸科(包括屡试不中者),一年之中就录取1800多人。宋仁宗在位12年,科举13次由进士一科而得官者有4517人,诸科则有5000余人。

  但是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这些人是官!不是猪!一头猪可以杀了吃肉,但是一个官却是需要一个官位来安置的!

  你以为这就完事儿了?

  然而并没有。

  因为这种玩法充其量只能算是加大扩招规模,终究还是正常途径的选官,就算是能造成一定程度的冗官其实也有限。

  但是大宋的官家们多骚啊,除了不断的加大扩招规模之外,大宋的官家们还滥开入仕途径。

  “恩荫”被大宋的官家们玩到了极致,就连皇帝郊祀的时候,官员致仕的时候或者官员去世的时候都能“恩荫”,反正只要是个理由就可以“恩荫”。

  尤其是对于皇族来说,“恩荫”的门槛更是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原本大宋的规定是皇族宗室七岁授官,仁宗时改为襁褓之中即有官位。庆历七年,一年内单是皇族授官的就达1000多人。

  至于其他的文武官员,则以地位高低对其家属近亲授官,甚至职位低微的郎中、员外郎也可荫子孙一人得官,真是“恩逮于百官者,唯恐其不足”。

  如宋真宗天禧元年太尉王旦死后,皇帝就一次“录其子、弟侄、外孙、门客、故吏授官十数人”。

  仁宗庆历三年,范仲淹曾针对这种情况提出意见:“假有任学士以上官经二十年者,则一家兄弟子孙出京官二十人,仍接次升朝,此滥进之极也。”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大宋的官家们该玩“恩荫”的还是接着玩。

  而且除了“恩荫”之外,还有输粮输钱授官、卖官鬻爵等“非正常”入仕方式,也是助长官僚队伍膨胀、“冗官”形成的原因。

  比如遇到了灾荒,只要地主肯于开仓出粮或雇用民夫肯于出钱的,也可视其出钱多寡由朝廷授予官位——

  这种玩法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再好的玩法也照样能给玩出花样儿:“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所以大宋的官员就多如牛毛。

  哪怕赵桓之前说过要解决冗官的问题,实际上也没什么鸟用——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令不出汴京?

  刚登基的皇帝不如狗。

  尤其是对于当时刚刚登基不久的赵桓来说,就算是借着金兵围城的机会把朝堂清理了一遍又能怎么样?

  哪怕有李纲和李若冰等人想要配合赵桓来对大宋的官场进行改革也没什么蛋用。

  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磨洋工,非暴力不合作,对于大宋朝堂上这些渴盼着“儒臣待遇”老油条们来说,有太多太多的方法可以让赵桓想要进行的改革变成一场空。

  而且当时外有金兵内有赵佶,以致于赵桓当时设想的各部权力收归各部,废除官、职、事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玩意的计划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谁再敢拿赵桓说的话当个屁,赵桓就可以直接把他们全家都弄成空气。

  这就是带兵打仗,而且是不断的打胜仗才能打出来的底气。

  “所以,谁能告诉朕,虽有正官,非别救不治本司事的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到底有什么用?”

  盘踞在龙椅上,赵桓笑眯眯的打量着朝中的一众大臣,问道:“叠床架屋、十羊九牧,到嘉祐八年之时,我大宋的官员已经十倍于国初,地方上甚至出现一个官位五六人坐的现象。

  谁来告诉朕,这些官员里面有几个是真正做事的?又有多少是拿着空饷却不办事的?

  又有哪位爱卿能告诉朕,朕拿着百姓的民脂民膏,养这么多不能造福于民的官老爷们干什么?

  是让他们坐吃皇粮,顺便再欺压欺压百姓?还是等金兵来了好开门献城?”

  话说的很难听,赵桓笑得很灿烂,朝堂上许多大臣们的脸色就如同吃了狗屎一般难看。

  自大宋立国至今百六十余年,这大概还是第一次而且很可能不是最后一次被官家指着鼻子骂却又丝毫不敢反唇相讥。

  简直丢尽了前辈文官的脸面!

  但是没办法啊,被赵煦喷了可以反喷回去,被赵吉翔骂了可以也反骂回去,他们还得笑嘻嘻的听着,等着脸上的唾沫星子自己风干。

  可是换成当今官家,谁敢?上一个跟当今官家对喷的叫李邦彦,现在坟头草都特么三尺高了!

  想到这里,朝堂上的朝臣们便将目光对准了李纲和李若冰。

  然而李纲和李若冰却选择了眼观鼻鼻观心——

  当初官家说要解决冗官的问题,朝堂上的这些沙雕们就选择了非暴力不合作,各种绕着圈的不配合。

  后来官家让搞四格八法,朝堂上的这些沙雕们又选择了暗中抵制不配合,派出去的吏部和御史台的沙雕们更是为了区区清名就选择放过那些贪酷之辈。

  现在被官家指着鼻子骂了,还想让老子跳出来替你们挡枪?

  he~tui~

  “何蓟。”

  就在朝臣们各自低头沉默的时候,赵桓又对何蓟吩咐道:“何卿不妨把最近的趣事说一说,也好让朝堂上的诸公们听一听。”

  何蓟当即便躬身应了,随后又狞笑着瞧了朝臣们一眼。笑完之后,何蓟就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什么好人了。

  “许州转运使许振龙,侵占民田五十三顷有余,贪钱二十万贯有余。御史台监察御史吴之荣往许州京察,受钱五万贯,许振龙考评为上,吏部拟擢许振龙为许州知州。”

  “吴州知州许振飞,侵占民田二十二顷有余,贪钱三十万贯。御史台监察御史受钱五万贯,考评为上。吏部拟擢升许振飞为江南东路转运使。”

  “靖康元年八月十三,御史台御史中丞沈颢曾当街遇刺,只因沈中丞对四格八法考评结果存疑,曾当众指责御史台御史大夫梁文昌与吏部天官葛人俊贪财。”

  “靖康元年八月十四,因沈颢无恙,御史台御史大夫梁文昌上表弹劾御史中丞沈颢贪酷。”

  “……”

  随着何蓟的嘴巴不断开合,御史台御史大夫梁文昌和吏部尚书葛文俊已经彻底瘫在了地上。

  然而何蓟却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又添了一把火:“靖康元年八月,福建路叛乱方平,江南东路又乱。

  靖康元年九月,岭南路多地百姓因士绅加租而反,其后淮南西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江南西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巴蜀诸路,皆有叛乱。”

  “来,谁来告诉朕,这大宋江山,怎么就处处烽烟了?”

  待何蓟说完之后,赵桓才笑眯眯地问道:“是朕下旨永不加赋是倒行逆施之举,以致于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是朕的旨意根本就没出这汴京城?还是说,尔等欺太后她老人家心善?”

  何蓟躬身道:“启奏官家,永不加赋诏已明发天下,天下百姓皆知陛下仁爱之意。然而陛下不加赋,乡间却有人加租,陛下统计丁口,民间有人说陛下意欲征无地者为奴。”

  赵桓嗯了一声,挥手命何蓟退下之后又瞧着御史台御史大夫梁文昌和吏部尚书葛人俊道:“梁文昌和葛人俊悖逆不臣,凌迟,九族流放奉圣州。”

  “官家三思!”

  殿前司的士卒直接拖着惨叫不止的梁文昌和葛人俊往殿外去,李纲却站了出来,躬身拜道:“未经三司会审,官家何以判决二人凌迟?”

  李若冰也同样站了出来,躬身拜道:“若官家直接将二人杀人,虽臣等知官家仁爱百姓之意,然则百姓无知,必谓官家肆意杀戮士大夫,有违祖训。何不将此二人下狱,择日由三司公开会审于开封府,使百姓知此二人取死之道?”

  “臣附议。”

  李纲也附合道:“官家可使人将此二獠与许振华、许振飞等贼取死之道刊之于报纸,使天下人皆知。”

  朝堂上的一众大臣们皆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李纲和李若冰——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了官员的队伍中?

  赵桓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暗中给李纲和李若冰两人点了个赞之后又接着说道:“西夏改名甘肃布政使司。其地现在无主之地甚多,朕欲招募百姓前往开荒,卿等不妨议一议?”

  赵桓的话音一落,朝堂上的官员们顿时就分成了两派。

  第一百二十八章 球证下场参赛

  朝堂派系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从战争的角度来说,有主战派也有议和派甚至投降派。从改革的角度来说,有改革派也有保守派。

  然而比较操蛋的是,主战派不一定是改革派,议和派也不一定就是保守派。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群的骑墙派。

  可是这骑墙派也有自己的倾向,并不是一味的蹲在墙头上看风景,而且大宋的这些官老爷们可以在这几种派系之间无缝切换,就好像按下下Alt+Tab一样简单。

  至于现在的朝堂上面……

  自从赵桓在亲征西夏之前提出了要用四格八法来解决冗官的问题之后,很多不愿意自己蛋糕被动的议和派和骑墙派就直接变成了保守派,就连主战派里也有许多人倒了过去。

  如此一来,结果就是整个大宋朝堂上的改革派就只剩下了以李纲和李若冰为首的大猫小猫两三只——

  改革派人少,但是占据了太宰、少宰这两个高位,又都是赵桓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能紧紧的跟随赵桓的脚步,所以相对比较团结。

  而保守派和骑墙派则是掌握了六部及其他的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衙门,掌握了朝堂上大部分的话语权,只是因为成员比较复杂的原因,更多的时候还是处于面和心不和的状态。

  两伙人倒也因此而斗了个有声有色。

  现在赵桓忽然略过了梁文昌和葛人俊等人造成的大面积造反事件,反而直接把事情绕到了西夏有大片无主土地上面,自然就让以李纲和李若冰为首的改革派看到了一个重立田制甚至掌握朝堂话语权的机会。

  而对于剩下的保守派来说,西夏大片的土地同样也是一个机会,除去这是一个能让自己发家致富的好机会,同时还是一个拉拢乡贤士绅,加大自己话语权的好机会。

  至于剩下的什么招募百姓前去拓荒开垦之类的说法,基本上已经被保守派的这些官老爷们自动忽略——

  因为无主之地基本上就意味着谁占下来就是谁的,无论是一代代传给子孙后代还是拿去卖,那都由得自己开心。

  可是招募百姓去拓荒,那拓出来的土地是谁的?百姓的!

  如果不能上下其手捞好处,那为什么要让百姓去拓荒?

  田制?且不说大宋的《宋刑统》里面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田制的说法,就算有,能方便大家侵占民田的田制才是好田制,不能方便大家侵占民田的田制算什么好田制?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大宋的这些官老爷们甚至还比不过大明的官老爷们——

  尽管大明的官老爷们也没拿《洪武大诰》和《大明律》当回事儿,但是大明好歹还有《洪武大诰》和《大明律》在那里摆着,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然而……大宋保守派的这些官老爷们却是连面子功夫都用不得做,也懒得做。先借着这个机会干掉改革派才是正经事儿,毕竟是派系之间的倾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像甜党咸党互相看不顺眼,只有上了火刑架的异端才是好异端一样。

  当然,赵桓不能算是哪一派的,因为赵桓是举办方+联赛主席+现场球证,哪怕赵桓喜欢亲自下场踢球,那也不能按照派系来算。

  场上真正的主力,还是以李纲和李若冰为首的改革派,外加那些保守派和骑墙派。

  然后赵桓就很失望。

  看看人家老刘家的朝堂,看看人家老李家的朝堂,看看大明的朝堂,那可是一言不合就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再调过头来瞧瞧大宋的朝堂——

  好嘛,除了互喷基本上还是互喷,除了指责对方不务正业就是指责对方私德有亏,基本上就是一种能逼逼就别动手的友好氛围。

  甚至以李纲和李若冰为首的改革派还撕不过保守派,以致于赵桓这个球证都不得不下场参赛:“诸卿的想法,朕都已经知晓。既然诸卿都赞同招募百姓前往甘肃布政使司开荒,那便拿个条陈出来。”

  ……

  “您看,您就是心太善。”

  赵桓笑眯眯的对孟太后道:“这不就全老实了?事实证明,无论到什么时候,官员都是欠调教的。”

  “官家愿意怎么说,那就怎么是,哀家可管不得朝堂上这许多事情。”

  孟太后同样笑眯眯的道:“不过啊,这选秀女的事情,官家总得听听老身的意见吧?”

  赵桓一听又是选秀女的事情,顿时就感觉脑袋瓜子疼——

  当皇帝就算不能学十全老狗那样儿处处风流,那也不能学朱祐樘那样儿当什么痴情种子,那是对后宫负责但是对国家不负责任的表情。

  这也正是所谓的天家无私事。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选秀女这种事情,不是今年选了明年就不选了,而是一种常态化的政治行为,隔三岔五的总是要选上那么一回才行。

  这也就导致了皇帝很难知道自己的后宫到底有多少妃子。

  至于所谓的雨露均沾,就更是扯蛋中的扯蛋了。

  就像现在,孟太后她老人家跟朱皇后一拍脑门子就要按大宋的祖制来选秀女,可是选出来的秀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赵桓都不知道。

  “要不然,这事儿改天再说?”

  赵桓试探着道:“开封府秋闱在即,大宋还有许多路已经是烽烟四起,侄儿身为当今官家,也总不好大张旗鼓的选秀女吧?”

  “怎么就不能大张旗鼓的选秀女了?”

  孟太后反问一句,说道:“不光要大张旗鼓的选,选完了还得好生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官家选了秀女!”

  说完之后,孟太后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哀家知道你忙,也知道你不愿意这么折腾,可是这老祖制留下来的规矩,该守还是要守的,不能全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实话告诉你,这要不是杨家和折家、曹家这几家没有合适的,哀家都想直接点他们家的女儿进宫了。”

  “那您老人家就看着安排吧。”

  赵桓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说道:“左右这些都是后宫里的事情,原本就该您老人家和朱氏做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冗官也有冗官的好处

  都说财气酒色迷人眼,偏偏赵桓对这些都不太在意——

  赵桓是真的不爱钱,无论是一个亿也好,还是十个亿也罢,这些数字在赵桓眼里真就只是个数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气,赵桓就更不在意了。毕竟赵桓向来是有仇不隔夜,江湖人称宽宠大量赵官家,能惹赵桓生气的,除了赵吉翔还能在龙德宫里搞文化创作,剩下的基本上都被埋土里去了。

  没被埋土里的也都筑成了京观。

  至于酒色这两种……

  对于上辈子就已经尝遍了天下美酒,见惯了人间绝色的赵桓来说,什么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之类的更是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然后赵桓就问道:“不知此次选秀,有多少是才选?又有多少是貌选?”

  “才选者十人,貌选者十人,皆是上上之选。其中才貌俱佳,而且勉强算得上将门出身,能对官家有所助臂的,也有一人。”

  孟太后眉开眼笑的道:“回头等官家有时间了,就见一见?”

  “那您看着安排吧。”

  赵桓道:“侄儿的心思,现在倒还在四格八法和冗官上面。”

  ……

  “无论如何,四格八法都得执行下去。”

  李纲先给这次的谈话定下了调子,然后捋着胡须道:“就从六部开始动手。”

  “恕下官不敢苟同。”

  被擢升为御史台御史大夫,从当初一个喷子小队长直接升到了喷子大头目,沈颢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从御史台下手,直接把御史台给清理一遍,省得那些人从中添乱。”

  “也行。”

  李纲斟酌着道:“只是你初掌御史台就如此雷厉风行,以后……”

  沈颢阴沉着脸道:“御史台已经烂了!如今的御史台被门下省给事中和拾遗官等把持着,御史言官不能为天子耳目,不能清正朝纲,留着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干什么?”

  一听沈颢提到门下省,李纲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御史台烂了,门下省也没好到哪儿去!

  更要命的是,烂掉的远不止御史台和门下省,而是从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再到六部五寺,基本上都烂了一大片!

  朝堂上烂一点儿,大宋就得烂一片,现在朝堂上都特么全烂了……

  说句不客气的,如果不是金兵南下,让大宋各路各州的百姓把目光投向了战事,只怕这大宋早就已经是遍地烽烟了!

  “谁去吏部比较合适?”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窍之后,李纲便沉声道:“清卿虽然挂着吏部天官的职衔,但是清卿毕竟还是少宰,若是去执掌了吏部,只怕……”

  “没什么只怕不只怕的。承蒙官家不弃,才简拔若冰为少宰,如今正是为官家效力之时,又何分什么少宰与吏部?”

  李若冰向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答道:“自古变法,无有不艰难流血者,今亦如是。既然官家要推行四格八法之策来清理冗官,那便从若冰开始。”

  沈颢向着李若冰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道还有谁能靠得住?”

  李若冰摇了摇头,说道:“若非当今官家,朝中早就已经乱成一团,又有谁能靠得住?看看上皇在位之时的朝堂吧,李邦彦,张邦昌,白时中,哪个不是尸位素餐之徒?”

  “秦会玩!”

  沈颢忽然叫道:“看秦会之在奉圣州搞的那些,便知此人有大才,何不让他还朝?”

  “不行!”

  李纲想也不想就摇头否决了沈颢的提议:“秦会之确实是个人才,但是奉圣州那里还离不开他。更何况此人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让他还朝,只怕会乱上加乱。”

  “那今年的新科进士呢?”

  沈颢道:“今年新科取士百五十人,怎么着也能有些可用之才吧?”

  “新科进士得到六部观政。”

  李若冰同样摇了摇头,说道:“官家此前就曾说过,要让新科进士先到六部观政,然后才能授官,以免为小吏……”

  李若冰忽然停下话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斟酌着道:“何不劝官家另外恩科,给下面这些小吏一个机会?”

  ……

  “小吏?”

  赵桓笑眯眯的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你们还忽略了一个问题。”

  见李纲和李若冰以及沈颢都一脸懵逼的模样,赵桓干脆让无心去取了地图在桌子上铺开。

  “好歹是一路之地,大大小小的官员加起来用不了一千,也得有五百吧?”

  “除了甘肃布政使司,还有奉圣州这里,秦会玩已经不止一次跟朕抱怨说人手不够用,回头给他安排一部分过去。”

  “还有大同和析津府,现在这些地方都是军管状态,可是总不能一直军管下去吧?早晚还是得派官员过去治理,到时候又能安排百十人。”

  “冗官不可怕,冗官也有冗官的好处,起码朕不用担心人手不够用的问题。”

  “换句话说,只要朕开疆扩土的速度足够快,多出来的那些官员们就肯定能安排得下。”

  “……”

  李纲和李若冰还有沈颢就这么一脸懵逼的瞧着赵桓。

  只要开疆扩土的速度足够快?

  真要是像您老人家说的那样儿,那何止是能安排得下那些官员啊,搞不好那些官员可能还不够用呢!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是很多地方都特么穷的鸟不拉屎,您老人家想要安排那些官员过去,人家愿意吗?

  千里当官只为财啊官家!

  去那些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能干什么?能捞到钱还是能捞到名?

  “朕给他们机会。”

  赵桓指着甘肃布政使司和大同等地的地图,笑眯眯的道:“以后没有主政一地的经验,不许为相。换言之,无论是河东路还是甘肃布政使司,主政哪里都算是主政一地。”

  “对了,回头让张邦昌致仕,朕许他可以在西夏挑一块地方,就以千顷之地来算,到时候朕把那块地作做一文钱卖给他,许他家传三代。以后若是有太宰致仕,也都依此办理。”

  名,给了。利,有了。

  西夏大片的无主之地,就算挑一千顷卖给张邦昌也没什么,而且他还得自己带着家人和钱财过去开荒种地,到时候种子和收成又是一笔钱。

  合则两利嘛。

  第一百三十章 皇权不下乡?

  “另外,借着这次的机会,把路的行政区划改为布政使司制。”

  赵桓半眯着眼睛道:“布政使下再设府、州、县,县下设镇,由镇辖村,把地方官员的任期从三年一换改为五年一换。”

  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彻底解决掉皇权不下乡的弊端。

  因为古代的皇权不下乡,其实跟官员异地为官而且任期只有三年有很大的关系——

  无论是为了避嫌还是防着官员在本地胡作非为,异地为官自然是应有之意。

  可是古代没什么普通话的说法,所谓的官话也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的官方规定官话,哪怕到了后世,不照样有大量的百姓听不懂普通话?

  在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的古代,这种情况就更加的明显,再加上刚刚到任的官老爷们往往对于当地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这些官老爷们也不得不把一部分权利让渡给为官之地的“社会精英”来帮着自己处理问题。

  也就是吏与乡绅、读书人。

  与官不同的是,吏大多都是本地人,会说官话,能跟官进行交流,他们常年呆在同一个衙门,协助不同的官员办公。

  而且吏是没有官面意义上的薪水的,只能通过官让渡过来的那部分权力来养活自己。

  举个例子:假设官需要上缴1000两税银,因为他不了解地方状况,不知道谁有钱谁没钱,而且语言不通。他就只能让熟悉当地情况的吏来包办。

  至于之后这些税银怎么交,交多少,吏自己装腰包多少,这些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吏能按时上缴1000两就行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员的任期极短。

  纸面上规定的官员任期是三年一换,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平均两年就会调任,所以这些官老爷们在地方上为官只时,只要能保证赋税的正常收取,外加没有什么动乱,这些官老爷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了皇权不下乡的说法——

  就算皇帝能把握住从朝堂到路再到府、州、县的这一条线,可是县往下呢?

  从县再往下具体细分,乡镇这一级到村这一级的行政结构几乎就跟法外之地一样,有利的朝廷政令就执行,没用的就消极对待,甚至出现曲解政令的事情都不稀奇。

  更别说大宋本身就是小朝廷制度,扑买制度的存在更是大大的方便了官老爷们唱歌跳舞逛青楼的懒政。

  别以为赵桓能弄出来报纸就能解决掉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大宋的百姓的消息来源要么是听说书人说的,或者是听邻居的亲戚的七舅老爷家的三女婿的二大爷的小儿子说的,能看得懂报纸并且买报纸的普通百姓,始终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毕竟,哪怕是后世那些经历过网络洗礼的网虫,其中还有的是被滚着叽歪们洗脑的蠢蛋。

  在这种情况下,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在一起,而官府对于底层控制力度不足,自然就造成了信息的不对等,容易被人忽悠。

  如果这些被人一带就跑偏的是平头百姓还好说,可要是那些读书人如果也被带跑偏,那结果可就操蛋的很了。

  比如后世的滚着叽歪患者。

  而更操蛋的地方在于,后世的滚着叽歪患者们大多都是只能键盘治国,不能实际上参与政务,所造成的影响毕竟有限,顶多也就是忽悠更多的蠢蛋变成恨国党。

  可是大宋的这些读书人却不一样,这些人是大宋的后备官员,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参与政务,有机会接触到大宋的方方面面。

  一旦让这些人进入朝堂,真正的可以影响到大宋,而继任的皇帝又了掉链子,那才是真正的要了亲命!

  所以,赵桓才会打算借着这次的机会来解决这些问题。

  反正大宋现在别的官员多的是,直接往下细分就行了,再配合着之前就已经开始的社学计划,慢慢把官话都推广开之后,小朝廷制度自然也就慢慢的成了帝国制度,所谓的皇权不下乡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然后李纲和李若冰还有沈颢就发现,刚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官家马上就会扔过来更多的问题,本来就已经很疼的脑袋现在变得更疼。

  “越来越愁,感觉要掉头发。”

  沈颢伸手取下官帽,伸手抓了抓头发,然后一脸蛋疼地说道:“原本只是说要给下面的小吏们一个机会,好填充四格八法施行之后的空白,可是被官家这么一说,总感觉问题又变得多了。”

  似乎什么事情从官家嘴里说出来都特别容易,可是真正在做计划以及执行的时候,可就真的能愁死人了!

  就像这个改路为布政使司一样。

  改路为布政使司,不是改个名字就算完事儿了,下属的那些府、州、县之类的要不要调整?

  如果再加上官家所说的官制等等一系列问题,就算计划做出来了,想要真正的推行下去,没个一两年的时间也根本搞不定好吗!

  “万幸啊,官家没一拍脑门子就要推行全国,而是先在甘肃布政使司试点。”

  李纲也是满脸的蛋疼之色,甚至有种想要切了之后进宫跟无心作伴的冲动:“可是这甘肃布政使司的人选……”

  李纲的话音一落下,李若冰和沈颢也一起陷入了沉默。

  按照官家的说法来看,甘肃布政使司和大宋其他的路是明显不同的,到时候这个布政使很可能就是甘肃的最高行政长官,如何选择这个人选,就成了现在最大的问题。

  随随便便弄个人过去肯定是不行的,毕竟是新近收复的土地,又是大宋改革的一个试点,万一派过去的是个废物,到时候搞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儿,那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就算退一步讲,派过去的人不是沙雕,也没有搞得处处动乱,可是只要不能完好的推行靖康新政,不能让大宋其他地方看到甘肃布政使司的改革所带来的好处,那就是一种失败。

  “秦会之倒是挺合适,可是他又陷在了奉圣州,根本不可能去甘肃。”

  李若冰皱着眉头道:“朝中多是碌碌之辈,似乎派谁过去都不太合适?”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现在可以考虑议和了

  李纲和李若冰等人很头疼,甚至一度想要用抽签或者手抓阄的方式来决定由谁出任甘肃布政使司。

  但是开封府的百姓们很乐呵,甚至想要放鞭炮庆祝庆祝。

  得益于大宋历代皇帝们努力打造起来的亲民形象,当初赵恒发布战争债券的时候,开封府的百姓们基本上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赚了就一笔赚,没赚就当花钱支持官家的心态在购买债券。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在这债券居然要兑现了!

  官家仅仅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成功灭掉《大宋皇家报》中大肆宣扬为劲敌的西夏,从此后大宋不及没有西北边陲之忧,就连当官家发布的战争债券也开始了赎回结算——

  当初一百文钱购买的战争债券现在变成了二百文,一贯钱购买的变成了两贯钱,五十贯……嘶~!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翻了一倍,就连傻子也能算得明白,这世上简直再没有比这更赚钱的买卖了。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既然这次能赚钱,那下次肯定也能赚钱,可能还会赚的更多。

  现在就等着官家什么时候再率兵亲征金国。

  等到时候再狠狠的买上他一笔,发家致富就再也不是梦想,什么当上总经理,出任CEO再迎娶白富美,在这一刻,通通都有了希望。

  刘二狗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赚了,赚了!”

  平日里大字不识三个却又偏好附庸风雅的刘二狗流着哈喇子,笑得如同菊花一般的脸上满是憧憬:“当初买了五十贯的债券,现在变成了一百贯,额外还有一头大青骡子,真真是该着老子发财!”

  激动了半天之后,刘二狗又捶足顿胸的叫到:“早知道这战争债券这么赚钱,早知道西夏这么不经打,当初就不该只买五贯钱的,我就该把房子卖了买!现在可好,后悔死我了!”

  然而跟着刘二狗一起到开封府兑现战争债券的关苟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尤其是见到刘二狗这般模样之后更是感觉自己的心头都在滴血。

  “待会儿回去了,先找头想不开的牛!我要五斤熟牛肉,敞开了吃!”

  刘二狗叫道:“对了,当初可是你劝我说要支持官家,要多买这战争债券的,这回你不得赚的更多?”

  关苟却傻傻的站在当地,刘二狗的话也好似飘在云端一般,愣了半晌之后才欲哭无泪的说到:“我……我没有买呀我!”

  听关狗这么一说,刘二狗顿时有些懵逼。

  当初是关狗劝说自己要用实际行动支持专家,劝着自己拿出钱来买这个什么战争债券。

  只是没成想,自己信了他的话,把仅有的,准备拿来娶媳妇的五十贯积蓄都拿来买了战争债券,可是劝说自己买战争债券的关狗却根本没有买!

  心思电转,刘二狗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当下便冷笑一声道:“却是还要多谢关兄,愿意把购买战争债券的机会让给小弟!”

  关苟心中更悔,叫道:“痛煞我也!”

  刘二狗却再也没瞧关苟一眼,甩了甩袖子便转身离去了。

  ……

  “表面兄弟,不外如是。”

  顺天府前,看了一出好戏的赵桓轻轻摇了摇春宫扇,笑道:“只是傻人有傻福,心向朕者,自得福报。”

  李纲点了点头,尽管表面上满是认同,然而心底却是不以为然——

  谁心向你谁就得福报?这要是有人日夜焚香念诵,是不是还能心想事成?

  别闹了,你是手中摇着春宫扇逛大街的大宋皇帝,既不是三清,也不是佛祖!

  “官家说的是。”

  李纲先是附合了一句,又接着说道:“如今官家一战而灭西夏,金国也遣使来贺,看来这金国与西夏之间,却也不过是这么回事。”

  赵桓嗯了一声道:“本就如此。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又哪儿有什么永恒的友谊?如今我大宋灭了西夏,金国自然犯不上因为西夏再来招惹我大宋。”

  “那金国使节?”

  李纲见赵桓心情不错,便低声道:“好歹也是来朝贺官家的,又是带着金国皇帝的旨意过来议和,要不然就别杀了?”

  被李纲这么一说,赵桓顿时不满的扭头瞧了李纲一眼,冷哼一声道:“朕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么?”

  李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微微躬身道:“官家恕罪,是臣一时失言。”

  然而李纲的脸上却是怎么着也瞧不出几分真心请罪的意思——金国有郭药师,吴孝民,后来听说西夏那边还有个连名字都没记下来的倒霉蛋,你这是像?你这根本就是!

  呵~官家!

  赵桓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跟李纲争辩,毕竟也没什么好争辩的,赵桓一向是敢做敢当,区区诱杀使节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金国既然想要议和,那就跟他们议一议,正好朕这几年也没时间搭理他们。但是这个和要怎么议,却是大有讲究的。”

  赵桓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首先就是滦河以西,包括析津府、奉圣州、大同和云内州诸地,这些都是大宋的土地,跟他金国可没什么关系。或者说的再直白一点儿——现在谁拳头大,他完颜晟心里得有数!”

  李纲顿时哭笑不得的躬身应道:“是,臣已经试探过金国使臣的口风,金国愿意认下滦河以西尽归我大宋的事实。”

  赵桓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就是岁币。让朕赏他们岁币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现在得让他们给朕交岁币。如果金国实在穷的拿不出钱来,那就让他们进贡别的,什么战马、劳工、矿产之类的东西,朕都不嫌弃。”

  李纲傻傻的瞧了赵桓一眼,愣了半晌之后才躬身应下,然后又接着说道:“那榷场?”

  一说到榷场,赵桓顿时就来了精神——

  榷场好啊!

  也就是之前以赵吉翔为代表的大宋君臣们太过废物,要不然的话,光是靠着榷场,大宋都能玩死周边所有的国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肥羊上门

  众所周知,大秦之所以牛逼,是因为谁都打不过。而大宋之所以是大宋,也是因为谁都打不过。

  但是大宋能延续三百多年的国祚也绝非是侥幸,榷场就起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作用。

  如果对榷场这个词不太了解的话,可以直接参考一下其他朝代的边市这两个字,大概就可以理解他是干什么的了。

  “榷”,其意为“专卖”、“专利”等意,而“场”则是指场地场所等,所以榷场所代表的意思是指由官府控制主导的贸易市场。

  只不过跟其他朝代的边市多半都带有赏赐性质不同,大宋的榷场多半是因为打不过别人,而被别人强烈要求开放的一种边市。

  当然无论大宋打不打得过别人,这个边市的性质到底是怎么样的,最起码他还是一个遵守基本的商业规则的贸易活动,都是其他周边的国家拿着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来换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比如辽国。

  虽然当时的辽国也算是盛极一时,在军事和农业方面的技术也不算落后,然而就跟后世的大毛在战争工业方面牛逼,在轻工业方面略显弱鸡一样,辽国在茶叶、丝绸、香料等方面也确实渣了一些,就像是一个跛脚的强壮巨人。

  而大宋的优势则是在于哪方面都行,又哪方面都不行,所以辽国就要拿着诸如战马之类的东西来换大宋的丝绸茶叶之类的东西。

  然后辽国的这些达官贵人们一看宋国的好东西,再被宋国那些打仗不行但是吟诗作对很牛逼的士大夫们一忽悠,辽国的上层就发现:卧槽!宋国原来这么先进!原来我们就是蛮夷!

  然后辽国上层就觉得这他妈不行啊,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凭什么你们就能那么牛逼?不行,老子不能当蛮夷,老子要学习!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学?

  结果辽国的上层一拍脑门子,觉得老子可以买呀!买了就能享受,一边享受一边慢慢学不就行了?

  然后辽国就找宋国买买买。

  但是同样众所周知的,辽国的经济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受到地理环境和人口等因素的制约,所以根本就不能指望辽国去发展什么经济啊,民生啊之类的东西。

  所以辽国就跟后世的那些用花呗,用借呗买买买的剁手党们一样,买着买着就发现自己兜里没钱了。

  然后辽国就选择打宋国。

  因为打了宋国就会有岁币,有了岁币就能继续买买买。

  而刨去大宋自身军事实力一直在下降的因素之外,朝堂上的皇帝和士大夫们还惊喜的发现,打一场仗要花的钱太多,而给辽国岁币才多少钱?

  所以宋国就选择了给辽国岁币,让辽国拿着岁币在榷场买买买,反正这些钱慢慢的又回到了大宋的手里,而且大宋的士大夫们还会有意无意的各种通过各种方法来宣扬大宋文化的先进性。

  两国之间就陷入了这样一个可笑的循环之中,而辽国也朝着宋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一去不返。

  而金国实际上是比不过辽国的。

  比起跟中原打了几百年交道,已经近乎于全盘汉化的辽国,受到地理位置和人口等因素制约,金国无论是农业还是轻工业、手工业等等方面都很弱鸡。

  所以,金国其实比辽国更需要榷场的存在。

  或者换个比较形象的说法:辽、宋要远远强于螨清,而金国大概就相当于倭国,甚至还不如倭国。

  毕竟大宋和大辽的实力怎么看都比建奴当家的螨清要强得多,之所以显得弱鸡,是因为大宋和大辽朝堂上那些废物一样的皇帝和士大夫。

  比较搞笑的是当时无论是辽国也好,还是后期发家的金国也好,包括像周边的朝鲜、倭国和大理之类的国家,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国家基本上都没有自己的货币。

  也就是说,大宋流行用铜钱,他们就跟着用铜钱,大宋因为缺铜而用铁钱他们就跟着用铁钱,大宋如果用交子,他们同样也跟着用交子。

  这也就意味着,当时周边所有国家的铸币权都是掌握在大宋手里的——

  铸币权啊,丑国横行霸道那么多年,除了军事实力确实牛逼之外,跟丑国掌握了整个世界的铸币权也不无关系!

  所以赵恒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宋明明已经拿到了其他国家的铸币权,有着大把的机会能玩死那些国家,可是大宋却依旧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这已经不是蠢这个字所能够形容的。

  现在金国又主动送上门来要求开放榷场,对于赵恒来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自然要狠狠的从金国身上剜上几块肉,顺便再刮一刀油下来。

  当然,跟开放榷场,通过间接的经济手段盘剥比起来,赵恒更希望能现在就亲自带兵去灭掉金国然后再慢慢盘剥。

  但是就像那个谁谁谁说的一样,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这种事情不是请客吃饭,最起码他也比请客吃饭要费钱的多。

  就像赵桓灭西夏一样,虽然捞到的好处不少,可是花钱的地方也多,除去武器装备以及士卒的赏赐、抚恤之外,还有战争债券分润给大宋民间,后面还有移民等等需要花钱的地方。

  所以赵恒必须要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哪怕就是割韭菜,总也得等韭菜长起来再割,要不然大宋的财政也支撑不起。

  最重要的是,赵恒还打算借着灭掉西夏的大圣之威这个机会,好好把朝堂和地方都好好清理一遍。

  所以哪怕金国没有派使节过来议和,赵恒也不准备再继续打下去了。

  现在可得好,也不知道完颜晟哪根经搭错了,居然巴巴的上赶着派了使节过来议和。

  那这不就等于是一只肥羊自己把自己的毛都扒光洗净了,然后跑到赵桓跟前说快来放我的血,剥我的皮,吃我的肉?

  这要是不狠狠的宰上一刀,赵恒觉得自己的良心都会滴血,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官家?官家?”

  眼看着赵桓脸上一会儿狰狞一会儿阴鸷,李纲忍不住低声道:“若是官家不同意,那这榷场……”

  “谁说朕不同意了?”

  赵桓毫不犹豫的道:“肥羊上门,这榷场必须得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带跑偏了

  榷场当然要开,毕竟是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宰一刀都对不起自己。

  但是这个羊要怎么宰,却是很有讲究的。

  因为金国这只肥羊还没有傻到特别傻的那种程度,起码要比姓爱新觉罗的那帮建奴们聪明得多。

  比如铁器之类的东西,当年老野猪皮努尔哈赤在关外刚刚的时候,那是真的要啥啥没有弄啥啥不会,大部分的东西都得依靠八大蝗商们走私运过去才行。

  但是金国不一样,因为金国有铁匠,而且还特别善于学习,就连铁浮屠上面装备的重甲都可以自己打造。想坑他们自然也比坑建奴要难的多。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不能一上来就把这肥羊薅得跟葛优似的——

  哪怕最后的目的是要把这只肥羊给宰掉,可是刚开始的时候就直接给薅成葛大爷,那这头羊不就给吓跑了吗?

  然后赵桓就忍不住感叹,人到用时方恨少。

  大宋的朝堂上面,像李邦彦和张邦昌这种混账东西固然不在少数,可是因为这些混账东西大部分都是心向上皇赵吉祥的,所以现在是死的死退的退,朝堂上已经没有几个了。

  现在能辣称得上心狠手辣,又善于揣摩上意的,大概也只有远在奉圣州那里修长城的秦桧秦会玩,还有一个太原知府张孝纯。

  可是秦会玩要修长城,而张孝纯现在管着太原那边的一摊子事情,又即将要调任到甘肃布政使司担任首任甘肃布政使,这两个人现在也指望不上。

  至于剩下的像李刚和李若冰这样的实诚君子,让他们去办别的事情还可以,指望他们去坑金国,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的更现实一些。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该让谁去跟金国人谈判,赵桓干脆一拍脑门子,决定让杨再兴去负责跟金国人的谈判。

  反正现在刀子握在自己的手里,而金国人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鱼肉是没有资格挑刀子的。

  ……

  “我大宋将在这里筑一座城池,用于以后宋金之间的榷场。”

  面对着金国使节,鼻孔都快要挑到天上去的杨再兴伸手在地图上一比划,语气中充满了施舍的意味:“什么时候这座城池修建好了,榷场就什么时候开放。”

  负责出使大宋的完颜宗饶几乎是怒极反笑,伸手指着地图反问道:“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从头修建一座城池,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那是工部的问题,可不是本官的问题。”

  杨再兴摊了摊手,说道:“如果劳工不够用,城池修建起来肯定慢。不过,如果劳工数量充足的话,修建城池的速度肯定也会快得多。”

  说完之后,杨再兴又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如果你舍不得金国百姓,那也没有关系——你家旁边不就是高丽吗?”

  完颜宗饶神色不善的盯着杨再兴道:“你这是让我大金国替你宋国去抓奴隶?”

  “劳工的事儿,怎么能说是奴隶呢?”

  杨再兴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完颜宗饶之后说道:“呐,你现在手中拿着的就是我大宋即将通行的宝钞,以后榷场的结算也是用这东西。”

  对于宋国人拿着纸当钱用的行为,完颜宗饶已经见怪不怪,当下也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缠,只是嗯了一声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金国去高丽给你抓奴隶,然后用奴隶来换你家的宝钞,是也不是?”

  “劳工。本官都已经说过了,那是劳工。”

  杨再兴笑眯眯的道:“你让高丽人来我大宋做劳工,这个叫劳务派遣,怎么能说是奴隶呢?”

  完颜宗饶哼了一声道:“你们宋国人就是麻烦,既要当姐儿,还要立牌坊。”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小心本官揍你!”

  威胁了完颜宗饶一句后,杨再兴又接着道:“你可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以后等榷场开放了,你手里要是没有宝钞,本官看你拿什么东西来买东西。”

  左一句东西右一句东西,完颜宗饶被绕的有些晕,回过神来之后才道:“那你说说,看一个劳工能换多少这种宝钞?”

  “三贯!”

  杨再兴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番,说道:“一个劳工能换三贯宝钞!”

  “你当我是傻的吗?”

  完颜宗饶冷哼一声道:“我在来的路上可就听说了,你们宋国奉圣州那里收一个劳工是五贯钱!”

  “对呀,你也说了那里是奉圣州。”

  杨再兴道:“我大宋的军队抓劳工不需要成本吗?你看啊,打仗需要粮草,立功的将士需要封赏,伤亡的士卒也需要抚恤,这些可不都是成本?”

  完颜宗饶顿时怒道:“你大宋需要成本,我金国就不需要成本吗?”

  杨再兴却笑眯眯地说道:“那是你金国的问题,不是我大宋的问题。”

  说完之后,杨再兴又语带威胁的低声道:“如果你们不能给我大宋提供足够多的劳工,那我大宋可就要自己去找劳工了。”

  “你敢!”

  完颜宗饶猛地一拍桌子,叫道:“别你为你大宋打了两场胜仗,我大金国就怕了你!”

  “那你就来打。”

  杨再兴道:“时间,地点,都随你挑,小爷我要是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瞧着杨再兴满不在乎,甚至还隐约透露出几分激动和期盼的神色,完颜宗饶真是恨不得立即就掀了身前的桌子。

  然而在权衡斟酌了一番后,完颜宗饶却又有些泄气。

  最能打的完颜宗瀚已经饮恨西京,勉强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黄龙府的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两兄弟也被吓破了胆,如今是实力不如人,就算挨打也只能立正站好。

  “是我失言了。”

  完颜宗饶恳切地说道:“三贯太少了,好歹再多加点儿?四贯,四贯如何?我可以保证,送过来的高丽劳工肯定都是身强力壮的。”

  只是说完之后,完颜宗饶才反来过来——自己完全被杨再兴这个小白脸给带跑偏了!

  问题的重点,是一个劳工几贯钱的问题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问题的重点

  一个劳工三贯也好,五贯也罢,这些都不是问题的重点。

  问题的重点,在于榷场所设立的位置!

  杨再兴比划的那个地方,位于析津府的东南,滦河的西南——那个地方现在是归大宋所有的,跟金国可是一点边都挨不上。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宋国想要使什么坏,那大金国很可能就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大金国现在也有自己的货币,为什么一定要使用宋国的所谓宝钞呢?

  还有,以后的榷场要用大宋新发行的宝钞,那以前的钱币呢?是等值兑换还是怎么样?大宋还承不承认?

  如果大宋还承认以前的钱币还好说,可大宋要是不承认以前的钱币呢?

  尤其是那些交钞。

  如果大宋不承认以前的那些交钞,那交钞甚至还不如普通的草纸!

  如果再往深了想,如果大宋以后不承认所谓的宝钞了怎么办?

  这两个这么重要的问题还没有商量出个一二三来,现在就先讨论一个劳工几贯钱的问题,那不是扯淡么?

  “你打得过我吗?”

  面对着完颜宗饶的问题,杨再兴直接冷笑一声道:“正如同你打不过我一样,你金国现在也照样打不过我大宋,官家能同意开放榷场,就已经是天恩高厚,你还想挑三拣四的?”

  完颜宗饶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以前的大宋说辽国人野蛮,现在的大宋说金国人野蛮。可是跟眼前这个动不动就要亮拳头的家伙比起来,到底谁更野蛮?

  最起码,完颜宗饶就觉得自己十分的知书达理,比眼前这个叫做杨再兴的家伙更像一个文明人。

  “想要盐吗?想要酒吗?”

  亮完了肌肉,杨再兴又换了一副充满诱惑的语气,低声道:“想要盐铁茶叶丝绸还有烈酒,就老老实实的按照官家的意思去办。只有这样儿,才能你也省事,我也省事,大家都省事。”

  “那辽国怎么说?”

  尽管盐铁茶叶还有烈酒已经在不断地诱使着完颜宗饶点头,然而仅剩的理智还是让完颜宗饶阴沉着脸道:“大宋以前跟辽国也有过不少榷场开放,其中有靠近宋国边关的,也有靠近辽国边关的。

  如果大宋官家一定坚持要在滦河西南设置榷场,那我金国便要求在大定府或者来州设置一处榷场,如此才显得公平。”

  杨再兴却呵的轻笑一声道:“人家辽国从耶律阿保机开始就知道自己姓刘,你姓完的还想跟人家姓刘的比?”

  完颜宗饶登时气结——

  这特么就没法聊了啊!

  就跟匈奴自认是夏后氏的苗裔一样,耶律阿保机这个不要脸的硬说自己的老祖宗是刘邦,难道谁还能跑去把刘邦跟耶律阿保机都从地下挖出来验证真伪?

  更让完颜宗饶恨得牙根都痒痒的是,耶律阿保机这个不要脸的还因为他媳妇“像萧何转世”,就给他媳妇赐了萧姓!

  现在好了,一代代的洗脑洗下来,辽国姓耶律的都知道自己姓刘,姓述律更是全部改姓萧,辽国没拿自己当外人,这宋国人也不拿他们当外人了!

  哼哼唧唧了半天之后,完颜宗饶忽的眼前一亮,说道:“他耶律家说自己姓刘,我完颜家何尝不是姓王?”

  向着东北的方向拱了拱手,完颜宗饶又接着说道:“我大金国开国皇帝的汉名便是王旻,同样也是炎黄之后,只因治下多为野人才不得不用了完颜这个姓氏。”

  “没错,我家乃是出身于洛阳王氏,是周灵王之子太子晋之后,源出姬姓。”

  完颜宗饶甚至顾不得纠结到底姓完颜还是姓完这个问题,反而越说越来劲:“你大宋官家赵氏,乃是嬴姓十四氏之一,赵氏之先出于颛顼帝,而颛顼帝乃黄帝之孙,同样源出姬姓。

  由此可见,你大宋官家赵氏与我王氏,数千年前乃是同出一源,皆为炎黄之后。如今宋金两国休兵罢战,想必先祖有灵,心中也当老怀大慰!”

  这回轮到杨再兴傻眼了——

  论不要脸,是在下输了!

  这特么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争着抢着认祖宗?就不问问老祖宗的意见?就算你不问问自家老祖宗愿不愿意,可是你好歹也问一下炎黄愿意不愿意啊混蛋!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杨再兴才臭着脸道:“待我先将此事禀告给官家。”

  完颜宗饶也不敢太过紧逼,当即便点了点头,问道:“依贵使方才所言,大宋以后会全部使用这种宝钞?”

  杨再兴眼看着完颜宗饶不再纠结到底是姓完还是姓王的问题,心中也忍不住暗自舒了一口气,答道:“不错。

  朝廷近日便将彻底推行宝钞,以后无论是我大宋百姓日常买卖货物还是对外,一概使用宝钞结算,原有铜板和交钞之类的东西,都不许再用。”

  “那原本的钱币和交钞呢?”

  完颜宗饶道:“却不知这些钱币和交钞?”

  杨再兴道:“那是朝堂诸公的事儿,跟咱们今天商谈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大了——不止是你大宋百姓的手里有许多原先的钱币和交钞,我大金国手里也有许多。”

  完颜宗饶道:“大宋是承认这些钱币和交钞?还是就此不认?这事情也总得有个说法吧?”

  “都尽数兑换。”

  想了想赵桓的吩咐,杨再兴便毫不犹豫地答道:“官家此前已经吩咐过,原本的钱币和交钞都是朝廷所发,朝廷自然也要收回。

  只不过,旧钞换新钞,难免会有些火耗在里面,所以大概就是一贯旧钞换八百文新钞,以后宝钞与宝钞之间则是等额面值兑换。”

  听杨再兴这么一说,完颜宗饶顿时来了精神——

  原本都做好了大宋不承认那些钱币和交钞的心理准备,却不想大宋居然还会回兑那些交钞!

  金银铜铁之类的钱币毕竟还要金银铜铁来铸造,这宝钞……

  它不就是个纸么!

  大宋造得,大金自然也造得,回头仿着大宋的宝钞做上一批,岂不是从中好好的大赚一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恶的中间商

  “他说他姓他就姓王?还王氏赵氏都是源出于姬姓?那朕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跟他一个老祖宗?”

  赵桓忍不住呸了一声,吩咐道:“且不去管他。反正榷场就先开放这一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杨再兴先是躬身应了,旋即又苦着脸道:“官家,要不然您另外再派个人去跟那金国蛮子谈榷场的事儿吧?您让微臣去冲锋陷阵,微臣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您让微臣跟这金国蛮子扯皮……”

  “他扯得过你吗?”

  赵桓呵的轻笑一声,说道:“该怎么去跟他谈,朕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就按着朕说的去谈,反正也没有他反驳的余地。”

  说完之后,赵桓又接着问道:“宝钞的事情怎么说?那姓完的可应下了?”

  “应倒是应下了,可是微臣总觉得这蛮子好像不怀好意?”

  杨再兴躬身道:“当时,微臣跟他说用一贯的旧钞可以换八百文的新钞,那蛮子好像还很高兴?”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问道:“眼看着就要变成废纸的旧钞,现在能换八百文的新钞,换兴是你,难道你还会不高兴?”

  说完之后,赵桓又从身前的桌子上拿起几张新鲜出炉的宝钞来回打量着,笑道:“这才有个钱样子。”

  大宋之前发行的交钞是坚版,一张交钞上面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最上面是十个铜钱的图案,中间写着“许於某某路州县公私从使”以及交钞的面值,最下面则是花里胡哨的图案。

  像这样的交钞,说他不是钱吧,出于大宋缺少铜钱,而铁钱又有着不方便携带等等原因,以至于交钞这玩意能实打实的当钱用,不光民间百姓承认这玩意儿,就连辽国和金国也承认交钞的使用价值。

  可要说这东西是钱,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交钞的版面太大,不方便携带也就算了,就连防伪技术也几近于无,如果不是因为交钞所用纸张的制造技术属于机密,那么交钞的造假成本将会低到一个另人发指的程度。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交钞这个东西最早并不是朝廷发行,而是四川民间的十六家富商联合起来创建的“交子”铺发行的。

  这也就意味着交钞的铸币权并没有掌握在朝廷手上,反而处于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

  直到“交子铺”经营不善倒闭之后才由朝廷接手。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

  众所周知,大宋的朝廷上,从皇帝到大臣,那就是一群神仙——

  上皇赵吉翔在位的时候,蔡京蔡元长这货曾经为了解决题廷收入的问题而大量发行交钞,以至于直接造成当时的物价飞涨以及各地的动乱。

  因为纸币本身只是一张纸,想要让纸币具有货币意义,除了朝廷的信誉之外,还必须有相应的“准备金”,比如相应数额的金子或者铜钱用以兑换,以此证明交子的“本身意义”。

  比如大宋早期刚刚接手交钞发行的时候,就会准备发行数量百分之二十八左右的铜钱和铁钱以用做准备金。

  然而蔡京在发行交子的时候,提供的准备金不仅没有增加,反而直接被取消掉了。

  以上皇赵吉翔为首的大宋朝廷当然借着这个机会大肆敛了一波财,可是对于民间的百姓来说,朝廷的这种行为无异于肆意搜刮民财。时人怒骂蔡京,认为他推行的纸币政策,比强盗土匪更可恶。

  大宋社会的动荡,乃至于北宋的灭亡,与此都不无关系。

  所以赵桓在对待交钞的这个问题上面也是慎之又慎,直到彻底平定了西夏之后才开始着手改革交钞。

  毕竟,赵桓还活着的时候一切都好说,赵桓可以准备足够数量的准备金,可以限制宝钞的发行数量,也可以允许百姓自由兑换宝钞,可以让百姓用纸币缴税。可是等赵桓挂掉之后呢?

  永远不能低估人的上限,也永远不能高估人的下限。

  就大宋朝堂上的这帮神仙,论起坑皇帝坑自己坑百姓,那个个都是一把好手,指望他们干点什么正经事儿,那才是真正的难如登天。

  更别说受限于防伪手段等等因素,想要制造假钞的难度可比后世低了无数倍。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论交钞也好,还是宝钞也罢,这种纸质货币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极为超前的玩法,赵桓自然也不介意借着这个机会把金国和全世界都给埋坑里去。

  比如说榷场,比如旧钞换新钞。

  榷场只能用新钞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可是就算金国想用旧钞换新钞,整个金国又能有多少旧钞?再加上旧钞换新钞所产生的火耗,金国的旧钞又能换多少新钞?

  所以,金国就得想办法赚钱——最容易也是最快的赚钱方法,自然就是去旁边的邻国抓劳工换钱。

  可是俗话说的好,烂船还有三斤钉,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高丽自然比不上高句丽,可是再怎么完犊子的高丽,好歹也有那么几分家底,就算干不过金国,起码也能跟金国在战场上撕巴两下。

  同理,大理想要新钞,自然也可以通过拿旧钞换新钞或者用劳工来换,然后缅甸和交趾那些地方也会想着抓大理的劳工换新钞。

  这也就意味着大宋只要拿出一些纸来,就能以中间商的身份在中间狠狠的赚上一笔,同时还能挑动金国跟高丽在战场上面互撕,让大理跟缅甸和交趾在战场上互撕。

  等到这些人都撕的筋疲力尽了,自然也就该大宋以正义的身份出场了——

  诸国互相攻伐,苦了的可不就是百姓?

  百姓受苦,身为天下万民之主的圣天子赵桓,自然会感同身受,又怎么会坐视天下百姓受苦?

  到那时候,说不得就要行霹雳手段,救万民于水火。

  颇费!

  心中打定主意之后,赵桓便笑眯眯的道:“明日跟那姓完的商谈之时,便告诉他一个劳工值四贯宝钞。”

  杨再兴却道:“倘若金国那边印了假的旧钞?”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甜枣,带毒的

  “就算他能印得出来,那他也得有那个胆子才行。”

  赵桓满不在乎的道:“伪造宝钞,就无异于向我大宋宣战。你觉得金国现在有那个胆子?”

  设身处地的替完颜宗饶设想一下,赵桓觉得金国未必能造得出来宝钞,就算能造得出来,金国也未必有那个胆子去伪造。

  就算退一步讲,哪怕金国有那个胆子,也能造得出来假的宝钞又能如何?

  尽管大宋之前在军事上被人虐成了狗,但是在经济上面,大宋可以指着周边所有的国家说一句我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没错,无论是之前把大宋虐成狗的辽国和金国,还是把大宋看成亲爸爸一样的大理和倭国,这些国家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没有自己的铸币权,这些国家的铸币权都是掌握在大宋手里的。

  比如说金国,就算金国搞出来自己的货币,只要大宋不承认,金国的货币就只能自己关起门来自己玩,别说没办法在榷场交易上使用,就连金国的老百姓都不承认那玩意儿。

  所以,哪怕是金国有那个胆子而且有那个本事仿造大宋的宝钞,可是只要大宋不承认,金国伪造的宝钞就只能当废纸。

  当然,身为一个圣主明君,天下万民之主,赵桓当然不可能只想着自己赚钱而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

  赵桓不仅决定要在榷场上面开放掺了料的盐、酒、茶等交易,同时赵桓还准备开放刀、枪、箭矢之类的武器贸易。

  据全球五大军火商之中一个占比26%的不知名流动武器贩卖商透露,金国现在持有的刀、枪、狼牙棒等武器属于杀伤性性武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邻国高丽的安全。

  所以,赵桓决定要向高丽出售刀、枪、箭矢之类的防御性武器,以免高丽在金国某些别有用心的、一小撮反人类分子的进攻下遭到毁灭。

  当然,身为天下诸国万民之主,赵桓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厚此薄彼的事情,像高丽能拥有的武器,金国自然也能拥有,否则的话,赵桓岂不是要被人说成偏心?

  这种事情是断然不可能发生在赵桓身上的。

  ……

  那个谁曾经说过,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什么样的将就带什么样的兵。

  跟着赵桓在一起混的时间久了,杨再兴自然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恐吓起完颜宗饶来也是越发的轻车熟路:“你猜,依着我大宋当今官家的性子,倘若被他知晓有人敢伪造宝钞……”

  完颜宗饶的瞳孔忍不住缩了缩,继而又勉强镇定下来,强撑着笑道:“贵使说笑了,这世上又有谁敢伪造宝钞,怕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杨再兴这才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之后又接着说道:“不过,当今圣上仁慈,念着你金国远在辽东苦寒之地,想要赚些钱财也颇为不易,故而将一个劳工的价格提高到了四贯宝钞。”

  四贯!

  别看一个劳工就多出来一贯钱,可那只是一个劳工的,如果是一千个一万个劳工呢?如果是十万百万呢?

  百万贯的钱财,哪怕是放到国家的层面上来讲,那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只是还不等完颜宗饶从狂喜中清醒过来,杨再兴又接着说到:“还有,除了盐,茶,酒,丝绸这些东西不再限制交易数量之外,类似刀、枪、箭矢之类的东西,官家也特许可以将之纳入榷场的交易范围。”

  “你说真的?”

  激动之下,完颜宗饶忍不住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身前桌子上的茶水被打翻一地,连声追问道:“这些都可以在榷场交易?”

  杨再兴点了点头,答道:“官家已经允了,自然是可以的。”

  那就发达了啊!

  完颜宗饶原本来大宋就是带着议和还有商议开放榷场的任务来的,现在大宋不仅表示可以开放榷场,甚至还表示盐、茶、酒之类的东西不限交易量,连刀、枪、箭矢之类的东西都在榷场开放交易,这……

  这真是能谈成了,这份功劳完全无异于天下掉下来一块大馅饼,还正正好好的砸在了完颜宗饶的头上!

  “劳工的事儿,就包在俺老王的身上了!”

  完颜宗饶拍着胸脯叫道:“我金国与你大宋,原本便是同出一源的兄弟之邦,如今说开了诸般误会,自然要同心协力,共谋未来。杨兄弟,你只消告诉我,你大宋需要多少劳工?”

  眼看着完颜宗饶已经叫上了兄弟,杨再兴忍不住心中暗笑一声,说道:“这劳工的数量嘛,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可是有一条,便是这劳工无论男女,都尽要壮实些的,那些老弱病残,可不能拿来充数。”

  “那是自然!”

  完颜宗饶道:“只待盟书签订之后,我便起程回去,若是快的话,年底之前便能将第一批的劳工送来。”

  瞧着完颜宗饶这番模样,杨再兴心下对于赵桓佩服之余,又忍不住笑道:“贵使何必这么着急?眼下恰逢我大宋靖康元年的殿试在即,贵使何不在汴京好好看看我大宋风物?”

  被杨再兴这么一说,完颜宗饶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往年在金国之时就已经听说过大宋的富饶,可是这次出使大宋来得慌忙,而且到了大宋之后也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汴京城,如今终于有机会亲眼见识一番,若是就此错过了,岂不遗憾?

  就在完颜宗饶心中权衡着到底是赶紧回到金国去邀功领赏,还是留在汴京好好看一看大宋风物的时候,杨再兴又从怀里掏出一叠子宝钞,给完颜宗饶添了一把火。

  “这里是一百贯宝钞,是当今官家赏给你的。”

  杨再兴道:“再怎么耽搁,也不差乎这一天两天的时间,老完你也正好能趁此机会,好生见识见识我大宋的风土人情。”

  “还有个颜。”

  完颜宗饶很诚实的从杨再兴手里接过了宝钞,说道:“如此,这两天就要多多拜托贵使,带着俺老王好生逛逛这汴京城?”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朕,不按套路出牌

  杨再兴带着完颜宗饶在汴京城里好好逛了几天,从给完颜宗饶的人生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论骑马打仗,金国人自然比大宋要强上一些,可是要论到花天酒地以及吃喝享受,金国却是拍马也赶不上大宋之万一。

  所以,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赵桓赏赐给完颜宗饶的百贯宝钞就花得一文不剩——这还是杨再兴没有带着完颜宗饶去青楼以及特别高档的酒楼,否则的话,估计这百贯宝钞连一天的时间都撑不过去。

  然后完颜宗饶就发现自己手里没钱了。

  再然后,完颜宗饶发现自己手里剩下的钱都不够回到金国的路费。

  再再然后,一个长相憨厚老实的宋国官员就找上了完颜宗饶。

  再再再然后,完颜宗饶手里就有了钱,同时也有了一份见不得光的,开封府的户籍。

  再再再再然后,皇城司就得到了大量之前想要打探却不好打探到的金国情报。

  “所以,无所谓忠诚。忠诚只是背叛的代价还不够。”

  赵桓随手将皇城司送过来的情报扔到一边,又对何蓟吩咐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回头多给他些宝钞,让他在汴京城好生花销。”

  待何蓟躬身应下后,赵桓又接着对李纲等人吩咐道:“等到殿试过后,李卿不妨陪朕去析津府那边瞧一瞧。”

  听着赵桓的话,李纲的眼泪都险些流了出来——

  不容易啊,自打当今官家登基到现在快一年的时间,几乎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就算有几天不打仗的时候,官家也是忙着抄家问罪,如今终于想起来殿试这回事儿了!

  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李纲才躬身拜道:“敢问官家,此次殿试是由官家亲自出题,还是由礼部出题,官家择定?”

  “朕亲自出题吧。”

  赵桓笑眯眯地说道:“朕已经想好了此次殿试的题目,等到殿试之时,定然能择出几个有用的人才。”

  ……

  穿越过来差不多也一年的时间了,赵桓对于大宋的生活其实还是很不适应,除了跟大明一样吃饭有人准备好,尿尿有人摇龙根,宫里美女的质量还能跟大明比一比之外,剩下的还真就没什么好说的。

  论吃的,大宋刚刚兴起了炒菜,别说跟后世那些花样繁多的八大菜系外加无数小菜系相比,就连大明的那些菜式也比不过,堂堂皇帝吃的可能还不如大明的一个富商吃的好。

  论玩的,因为之前有上皇赵吉翔以及高俅高太尉的存在,蹴鞠这项活动倒是在大宋发展得如火如荼,可是除了蹴鞠之外,其他方面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论住的,大宋的皇城占地面积极小,百姓也可以在皇城根外摆摊,跟大明的紫禁城比起来,差的实在是有点儿远。

  就连大宋官员的贪腐,都没办法跟大明官员的贪腐相提并论——

  大明的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员的俸禄本身就低,而官老爷们要养活的人又多,所以官员贪腐也是常态。

  可是大宋的官位是一个萝卜占着好几个坑,俸禄本身就比较高的情况下,这些官老爷们还一个人拿着好几个官职的俸禄,贪腐的情况自然也比大明少一些。

  以至于在启用了四格八法的京察之后,大宋的朝堂上都没能揪出来几个贪腐之辈,只能借着其他方面下手才行。

  所以,赵桓感觉很不爽——明明那么多的肥羊,却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宰掉吃肉,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就连如今的殿试,也是一样的让赵桓不爽——

  大宋立国之初的殿试,更多的还属于一种淘汰性质,而且淘汰的具体比例不固定,录取率从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不等。

  然后就出现了许多在省试的时候合格,到了殿试却被无情淘汰掉的举人老爷们举家投奔辽国或是投奔当时跟大宋分庭抗礼的西夏的情况。

  正是因为如此,宋仁宗赵祯才会在嘉佑二年之时宣布殿试只排名次,不再淘汰考生,凡是参加殿试者一律录取。

  每次一想到这里,赵桓几乎都能被气笑——

  就因为害怕这些举人老爷们举家投奔西夏,所以从此之后殿试只排名次,不再淘汰不合格的考生?

  这特么跟赵祯在灾荒之时举办庆典祭祀以为百姓祈福,不喜欢修建居住、游乐用的宫殿、别苑却喜欢修建佛寺宫观,不吃羔羊、蛤蜊却喜欢给官吏、奴仆各类赏赐有什么区别?

  不特么都是扯蛋么!

  举办庆典祭祀不需要花钱?修建佛寺宫观不需要花钱?给官吏、奴仆赏赐不需要花钱?

  钱从哪儿来?难道是从贵族、官吏、士大夫哪里收取?

  然而并不是。

  这些钱自然大多数要出自普通百姓那里。再加上仁宗时期的土地兼并严重,甚至到了“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的地步,普通百姓的生活其实非常凄惨。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造成大宋冗官以及财政不足这些烂摊子的原因里面,赵祯起码有三分的责任!

  包括殿试时不再淘汰考生也是一样。

  赵祯害怕士林说他残暴就特么忍着,面对那些举家投奔西夏的举人老爷们也捏着鼻子认下,其实就像后世逼乎的那个问题一样:加入外国国籍是否还爱国?

  看看加入其他国籍时的宣誓誓词,再看看投降西夏的任得敬,这货和在朝鲜战争中骗杀志愿军战士的华裔吕超然又有什么区别?

  换成赵桓,早就把这些投奔西夏的举人老爷们都诛光九族了!

  然而赵祯这个沙雕因为害怕被喷就干脆不再淘汰那些本就已经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这是一种什么神仙操作?

  这根本就是拿着大宋的江山社稷还有百姓的利益来邀买一个皇帝在士林之间的名声!

  所以赵桓才打算亲自主持这一次的殿试,甚至早早的就把殿试的题目准备好了。

  这一次,赵桓就要让大宋的这些考生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皇帝的套路,什么叫做不按套路出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殿试

  跟大明京城那个在永乐十八年建成,后来改称皇极殿的奉天殿比起来,无论是大庆殿还是紫宸殿,都略显得寒酸了一些,而大宋举行殿试的集英殿,就更显得寒酸了,只是三百多个举子,再加上百十个朝堂上的大臣,便将整个集英殿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等什么时候金国的骨头里边炸不出油来了,就灭了金国,然后去析津府那里再重新建造一座皇城。

  心中暗自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赵桓又忍不住揉揉额头,瞧了殿中三百多个已经坐在案几前准备答题的举子们一眼之后说道:“天生烝民有欲,必命君以主之。君奉天命,必明教化以导民。朕承天命,君主生民,宵衣旰食年余,连征连战惟愿安定国家,储思积虑惟欲妥安生民。

  然生齿之烦,人情不一。造理之士,务欲助君,志在行道。受君之赐,而民供之。张君之德,布君之仁,补其不足而节有余。或面从而志异,中材下士,寡廉鲜耻,不能克己,若此无已奈何?

  尔诸文士,可陈路过州府之见闻,朕将览焉。”

  赵桓话里的意思很简单:

  老天爷既然让这个世界上有了百姓,那就得有皇帝来管理他们,恰好朕就是这个承天受命,管理百姓的皇帝。

  可是自打朕当了这个皇帝,这一年多的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穿衣起床,大晚上的还不一定能吃上早饭,不是在砸场子,就是在砸场子的路上,为的就是能让大宋这个国家安定,能让老百姓有个好日子过。

  但是这个人跟人他是不一样的,有的呢他就懂事儿,拿了朕给的工资,享受着百姓的供养,尽管依旧高高在上,可是好歹也能算是为人民服务了。

  可是有的官员不仅对朕口服心不服,而且还拿着朕给的工资不办人事儿,管不住自己的手,到处去祸害百姓,像这种官员就很操蛋,可是又有什么好法子呢?

  正好你们这些来参加殿试的举子来自于各个地方,你们可以把你们一路上路过那些州府的见闻写下来,朕就一个个的看,看看到底有谁在吃着我老赵家的饭还要砸我老赵家的碗。

  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儿了。

  殿试的内容,太祖时仅考诗赋,太宗时加试论一道。神宗熙宁三年罢诗、赋、论三题,专以策定着,限以千字。后又加试律义、断案。哲宗元祐时又恢复诗、赋、论三题,绍圣以后,又遵熙宁试策之制。

  只是不管这上面哪种玩法,都不像赵桓这种那么操蛋!这是直接明摆要着让应试举子们打路过的那些州府官员们小报告!

  但是,还没等那些应试的举子们回过神来,赵桓又紧接弹抛出了第二枚炸弹:

  “天以斯民付之君,俾治而教之,然其治教之成,必用天下之贤才,辟之飞龙在天,雨下土泽万物,必风举而云从之也。

  于是为之生贤于天下,人君成其才,而举用之,使得以效其绩,丰功盛烈,巍巍煌煌,唐、虞、三代皆如此也。

  皇宋圣圣相承,德同尧、舜,而舆图之广则过之,深仁厚泽洽被天下。然犹孜孜养贤以为致理之本,天心悦鉴,而贤才之出为用者,盖济济然也。由是而知,上天眷爱圣君,莫大于以贤才遗之,此岂偶然之故哉!

  然,殿试选材,为可不慎。今日应试举子三百五十八人,朕将择其优者而取之,黜其不贤者以再读,诸生不可不察。”

  说完之后,赵桓才像无心使了个眼色,示意无心带人把答题用的纸张发了下去。

  忽略掉前面自我吹捧的一段屁话之外,赵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殿试选材是大事儿,你们这些考生别以为到了殿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最好在作答之前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朕的问题,要不然,朕就让你们连官都没得做。

  这下子,不光是那些来参加殿试的举子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朝堂上的李纲等大臣们也都被打得一脸懵逼——

  虽说这大宋的皇帝们都不太拿祖制当回事儿,可是这靖康元年离着嘉佑二年也就不到百年的时间,仁宗皇帝的骨头可能还没变成灰呢,当今官家就迫不及待的要更改掉不黜落举人的制度了?

  就不怕被黜落的这些举子里面再出几个狠茬子,一怒之下举家投奔金国,回过头来再恶心大宋?

  赵桓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忽地又拉下脸来,沉声道:“被黜落的可以回去好生读书,来年再考。可要是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去投奔他国,转过头来对付大宋,那也不要怪朕把事情做绝。”

  “官家?”

  眼看的赵桓又是更改祖制,又是在这里威胁一众考生,身为当时宰辅的李纲也不得不站了出来,想要提醒一下赵桓注意下场合——

  这些应试的举子们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是在朝堂上的这些大佬们却是清楚的很,赵桓向来是言出必践,说杀人全家就绝对不会放过一条狗,现在官家说要是有人敢投奔他国就别怪他把事情做绝,那指不意官家心中早就已经打好了什么样儿的主意。

  赵桓却根本没有理会李纲的提醒,反而无所谓的笑了笑之后说道:“开始答题吧,限时三炷香。”

  随着赵桓话音的落下,李纲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退了回去,任由无心点燃了时香。

  赵桓扫了一眼坐在案几后面各自皱起眉头却不知该如何答题的考生们一眼,开始眯着眼睛养神。

  说白了,赵桓根本就没有指望这届的科举能选出几个有用的人才——

  治理国家,辅佐君王,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诗词歌赋,就连策、论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看一个官员能不能注意到地方百姓的生活,能不能针对国家的弊证提出针对性的解决办法。

  当然,还要看这个官员的操守如何。

  有德无才者无益于政治,有才无德者易害民!

  恰好,赵桓准备的题目里面就有专门针对这个问题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使群臣虞其意

  对于这些应试的举子们来说,靖康元年的殿试,是真的很恶心人——

  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只是让考生陈述一些路上的见闻,可是实际上,这种破题根本就是得罪人的送命题!

  除去寥寥几个家在汴京的考生之外,剩下的那些考生大多都是来自于大宋各个地方,天南海北的哪里都有,进京赶考的路上肯定经过了许多的州县。就算这些考生们再怎么忙着赶路,也总能听到、见到一些地方百姓的生活状况,对于地方官员的情况,肯定也能听到一些风声。

  可是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

  地方官员的风评自然有好有坏,现在让自己把这些官员的事迹都给抖落出来,好的还好说,坏的呢?以后还要不要同朝为官了?

  万一哪个倒霉恨因为自己的答卷而丢官去职甚至于丧了命,那自己岂不是招人恨?

  但是不好好作答又不行。

  应试的举子不止自己一个,和自己同路的举子肯定也不止一个两个,倘若自己胡乱写上一些,遮掩倒是替地方上的官员遮掩了,可是其他人会不会替他们遮掩?官家会不会遣人前去核实?到时候自己在皇帝心里又是个什么形象?

  十年寒窗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就是一道送命题,也只能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好好答题,哪怕一个不慎,就会卖掉自己未来的队友!

  龙椅上,十二毓冕冠后面的赵恒自然将一众考生的神态都尽收眼底。

  一个个的都好好给朕答题吧,朕既然敢用这种赤裸裸的阳谋,就不怕你们玩什么花样——

  想卖掉队友好当官的人多了去了,三百多个考生里面也肯定会有那么几个正人君子,你不卖,总有其他人会卖。

  只要有人愿意卖,这些考生就相当于不用给钱的御史言官,而且每三年都会有这么一批!

  待到三柱时香燃尽,集英殿中举子们的答卷无论都没有答完都被小太监们收走,这些应试的举子们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出乎这些举子们意料的是,小太监们在收起试卷的同时顺手又放下了一张空白的白纸,而赵桓也笑眯眯地说道:“西夏李氏罔顾天恩,悖逆不臣,以致西夏生灵涂炭,江河倒悬。朕不得已,惟有披冒霜露,栉沐风雨,攻城野战,亲赴矢石,勤劳艰难,危苦甚矣。

  今西夏初定,百废待兴,金国又遣使来请开榷场,其中西夏该如何治理,并开放榷场之利弊,诸生可试言之。”

  光让这些考生们陈述一路上路过的那些州府的风闻,也并不能判断这些考生们是否就有才华,只能判断这些考生们对于百姓的生计是否关心。

  现在趁着这些考生们刚刚答完第一题,正该是心神不定的时候让这些考生们针对现在西夏还有榷场的情况提出自己的见解,就很容易就能判断这些考生们到底是死读书还是有真本事。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一个不留,也总比弄一些滥竽充数之辈混进朝堂要好得多。

  但是被赵桓这波骚操作惊呆的大臣们现在只想骂娘——官家能在龙椅上面做着,那些考生也能在殿中坐着。可是自己这些人呢?只能在集英殿里面干站着!

  同样的,那些考生们也没好受到哪儿去——原先准备好的诗、词、论、赋、策之类的东西全都指望不上,被逼着卖了未来的队友之后又要紧接着面临第二场考试,当真是彼其娘之!

  然而赵桓依旧笑眯眯的坐在龙椅上看好戏,甚至还挑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身为皇帝,就是不能让臣子猜到自己在想什么,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而且韩非子他老人家还写过著名的《八奸》,里面基本上已经把臣子之道的反面行为挨个列举了一遍,哪怕是不懂政治的小白,只要知道用这八奸去对比臣下的行为并且加以提防,臣子就很难搞出事情来。

  比如现在,赵桓在殿试上出其不意的搞第二轮答卷,就是《韩非子·八奸》里面所说的,不使群臣虞其意。

  想要揣摩上意?想要自古套路得人心?

  呵呵!

  老老实实的按朕给出的套路去走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面服心不服?得到了你们的身子却得不到心们的心?

  笑话!

  朕要你们的心干什么?要的就是你们的身子!

  ……

  同样是三柱时香,袅袅升腾的烟雾慢慢升起又慢慢化为虚无,随着最后一点时香的燃尽,无心也扯着嗓子喊道:“时辰到!诸生停笔!收卷!”

  紧接着刚才收卷的那些小太监们又一次鱼贯而入,在收取考生试卷的同时,又重新放下一张空白的白纸。

  李纲确实再也忍不住了,当下便出班躬身拜道:“启奏官家,时辰已近午时,诸生也都疲惫不堪,官家何不……”

  只是还没等李纲把话说完,赵桓便笑着挥了挥手,说道:“这便是今天的最后一题,而且是相当简单的一道题。”

  待李纲无可奈何的退回班中之后,赵桓又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殿中的考生,笑道:“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今朕欲二者兼得,诸生请试言之。”

  说完之后,赵桓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这道题太过简单,便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赵桓的话音落下,李纲等人忍不住就将目光投向了殿中的考生。而此时殿中的考生,除去寥寥几人之外,剩下的大部分考生已经接近崩溃。

  被逼着出卖了未来可能的队友,凭感觉写出了对西夏对榷场的见解,如今居然还要面临着如此操蛋的第三题!

  龙椅上的赵桓却依旧在笑。

  自古深情留不住,惟有套路得人心!

  鱼与熊掌的套路,姓云的用过,自己上辈子也用过!事实证明,这个套路确实好用,而升级后的套路三连,就更是好用中的好用,好用到家了!

  就比如现在,看看殿中一众考生的模样,大概也就知道这次的殿试结果了。

  第一百四十章 用对地方的才是人才

  殿试三连,一测是否关心民间百姓生计,二测考生是否有才,三测考生是否有德。

  顺带着还能折腾折腾这些考生——

  所以,就像列强和螨遗们无不怀念我鞑清一样,朝堂上被赵桓折腾的欲仙欲死的大臣以及应试的考生们也无不怀念上皇赵吉翔——

  无论上皇他老人家多么昏庸无能多么喜欢花石纲多么喜欢修仙,最起码,上皇他不像当今官家这么喜欢折腾人!

  然而在赵桓看来,反正是封建社会,又是做皇帝,最重要的当然是要够爽嘛,至于那些大臣和考生们爽不爽,又有谁关心?反正赵桓不太关心。

  眼前这些考生,在平民百姓眼里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是文曲星下凡,可是在赵桓的眼里,这些举人进士之类的读书人,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摔八瓣的老农又有什么区别?

  一样都是韭菜!

  而且眼前这些考生也只能算是靖康元年收割的第一批韭菜,未来随着大宋一步步的发展,能割的韭菜也只会越来越多,成长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从现在的三年一茬到后面就可能会发展为两年一茬甚至一年一茬,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难道堂堂的皇帝还会害怕韭菜们造反?

  别忘了刀子是握在谁手里的!

  同样的,跟赵桓站在同一队列的李纲和李若冰等人也不太在乎这些韭菜们的想法,毕竟赵桓握着刀子,李刚和李若冰等人好歹也能算得上是刀的一部分,再不济也能算得上是个菜板,论级别可是比那些韭菜们要高多了。

  所以殿试刚刚结束,身为当朝太宰的李纲以及御史台扛把子沈颢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赵桓,打算看看这次的殿试里面到底能选多少个可用之材。

  最不济也要从这一些应试的举子里面挑几个比较靠谱的,先弄到御史台再说——

  现在御史台的那些御史言官们,大部分还都是上皇赵吉祥时期的那些老油条,这些人早已经被朝堂给磨平了棱角,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敢言敢为的激情,倒不如从现在这些应试的举子里面挑选几个愣头青,也好发配到御史台,让他们去搅一搅御史台的这一潭死水。

  对于李纲和沈颢的这种想法,赵桓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反正都是韭菜,至于是先扔到御史台还是先扔去六部行走历练,无非就是先包韭菜鸡蛋馅饺子还是先包韭菜虾仁馅饺子的区别而已。

  所以赵桓干脆绕开了礼部,直接拉着李纲和沈颢开始阅卷。

  “先看第三题,凡事答了舍生取义或者交了白卷或者直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把这些人都单独分出来。”

  赵桓道:“凡是答了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无论这些人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手段来达到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目的,也都单独的列出来。”

  李纲当即便嗯了一声,躬身附和道:“官家圣明,臣也以为凡是答了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都该黜落。”

  什么玩意儿?都该黜落?

  听得李纲这样说,一脸懵逼的赵桓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李纲确实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是李纲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宰相。真要是算起来,李纲的职位应该是御史台的扛把子才对。

  但是没办法,李纲毕竟是自己选择的当朝太宰,难道还能因为这一点儿小问题就褫夺了他的官职,赶回乡下去?

  再说了,现在整个朝堂上真正能称得上是宰辅之才的,也就只有一个在奉圣州那里收购劳工修长城的秦桧秦会玩。可是真要让他秦会玩回来当了太宰,那赵桓也真是不太放心。

  赵桓倒不是担心秦会玩会在朝堂上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而是担心现在奉圣州那边的一大摊子事情离了秦会玩之后根本就没人能玩的转。

  毕竟像秦会玩这种足够听话而且有手腕有能力又心狠手辣不要脸皮的,可着整个大宋的朝堂上面找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没办法,自己选择的当朝太宰,就算流着眼泪也要把他培养出来。

  “李卿以为,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否?”

  不待李纲回答,赵桓便自问自答地说道:“使人捕鱼,使人猎熊掌,鱼与熊掌自然可以兼得。

  御史台监察天下,正肃纲目,为天子耳目,又与刑部和大理寺并为三司,这般衙门,自然不需要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之辈。

  然则政治之道,本在平衡,譬如中书门下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似这般衙门,无鱼与熊掌之能者,难为之任也。”

  “官家此言大谬。”

  李纲涨红了脸,反驳道:“如官家这般说法,岂非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之辈堪为宰辅之才耶?”

  赵桓摇了摇头,答道:“非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之辈堪为宰辅之才,而是宰辅必须有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本事。”

  李纲很想反驳赵桓的说法,然而想了半天之后,却还是没有想出来究竟该如何反驳——

  平心而论,自己这个当朝太宰的能力,对比起远在奉圣州的秦桧,实在是大有不如。最起码,自己就没办法把奉圣州那里弄的井井有条,多半可能会弄出一些乱子来。

  很显然,自己就是那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太宰,而秦桧秦会玩则是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那种宰辅之材——

  早在秦桧秦会玩想办法替官家圆了筑京观、抓劳工、修长城等等问题的时候,李纲就知道,秦桧秦会玩这种人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眼看着李纲有些无言以对的样子,赵桓也不为己甚,一边翻着答卷一边说道:“所以,凡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者,才高者可入三省六部,次者可入御史台,无才者,可使其读书学习。

  至于鱼与熊掌可以兼得者,才高者可入六部,次者可入翰林,无才者。才该当黜落。”

  说着说着,赵桓忽的咦了一声,甩了甩手中的试卷之后对李纲道:“李卿不妨先看一看这张答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韭菜们要自觉发光发热

  李纲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张答卷,官家却如此重视。

  直接李纲从赵桓的手里接过了这张答卷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这哪里是官家重视,而是官家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广南西路的考生,就算他是前几年来到的汴京,可是他来汴京之时也正好赶上宣和年间。”

  赵桓气极反笑,指着李纲手中的试卷说道:“一路所过州县,尽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般景象居然能出现在宣和年间的广南西路?

  如此狗屁倒灶的说法,且不说朕信不信,你让他拿着这份答卷去找上皇,问问上皇他老人家信不信?

  可是你再看看最后一道题,且看看这个考生是怎么答的?舍生而取义者也?

  似这种的笨蛋,连揣摩上意都不会,明明满肚子的算计偏又想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铁骨铮铮的模样,李卿,你来告诉朕,朕该如何对待这个考生?”

  李纲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

  李纲倒是不在乎官家刚刚明里暗里的讽刺上皇赵吉翔,李纲是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羞愧!

  鱼与熊掌能兼得者该当黜落?

  现在再看一看这张答卷,李纲觉得哪怕是鱼与熊掌想要兼得的考生,只要第一题和第二题答的大差不差,就绝对比做出眼前这张答卷的考生要强千倍!万倍!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对于赵桓所说的用人之道也理解得更深一些,李纲直接躬身拜道:“微臣糊涂,请官家责罚。”

  赵桓却笑眯眯的摆了摆手,说道:“李卿何过之有?殿试本就是甄别良莠,为国选才,似这等无德无行的考生,便该大浪淘沙,将之黜落,以后永不录用也就是了。”

  随口安慰了李纲一句,赵桓又命无心去厨房让人准备了些吃食,然后带着李纲、李若冰和沈颢等人开始连夜阅卷。

  ……

  三百五十八份试卷,哪怕分成了好几组一起阅卷,需要的时间也不是一星半点儿,待到将所有的卷子都评判完毕之时,天色竟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李纲皱着眉头道:“一场殿试,将被黜落者竟有一百七十余人,近半之数。如此结果,实是令人痛心疾首。”

  跟着赵桓批阅了一整夜的试卷,不时又会因试题的评判问题而交流上几句,李纲的心态却也较之以前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整个人的执政思想也变得更加靠近赵桓的执政思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纲才会对这场殿试的结果极为不满。

  都说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可是在李刚看来,像殿试这种选才考试的重要性,一点儿都不亚于祀与戎!

  偏偏靖康元年的殿试,就闹出来这么大的笑话——

  三百五十八人参加考试,一百七十多个滥竽充数之辈需要黜落,这说明了什么?

  这几乎就是明摆着在说大宋百十年文教是一场笑话!更是在指着李纲等人的鼻子说朝堂上所谓的宰辅重臣不过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

  然而赵桓却不像李纲这么悲观,反而对这场殿试的结果很满意——

  在赵桓的计划之中,这场殿试可能会录取几个,也有可能会一个都不录取。现在录取的人数居然能有一百八十多个,而且其中还有十几个比较不错的好苗子,这已经远远超出赵桓原本预计的心理底线了。

  能被赵桓认为是比较不错的好苗子,就算达不到宰辅之才,起码也有向六部尚书这个等级培养的潜力和价值,而且随着未来社学的进一步铺开,韭菜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值得培养或者连培养都不需要的野生人才肯定也会变得更多。

  “未来可期者竟有十五人之多,已是远远出乎了朕的意料。”

  宽慰了李纲一句,赵恒又接着说道:“回头先将这十五人送到禁军里面待上两年,然后再去边军待上三年,回来后扔进六部去行走历练半年,再扔到地方上为官。”

  被赵桓这么一说,李纲还没有开口说话,沈颢却是不乐意了:“官家三思!毕竟是十年寒窗,这十五人又是这次殿试之中最为出挑的,官家让他们去禁军历练,就算他们心中没有什么想法,对于朝堂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李纲也忍不住附和道:“臣附议。禁军两年,边军三年,加在一起便是五年。五年时间,只怕会磨平了这些人的棱角,也蹉跎了这些人的岁月,损失的还是朝堂。”

  “朕意已决,两位爱卿不要再劝了。”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待皇长子再年长一些,也要进入军中历练。怎么,皇长子去得军中,偏这些人去不得?更何况,朕也没打算强逼这些人进入军中,只是给他们这个机会罢了。”

  说完之后,赵桓干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踱着步子道:“正所谓出将入相,不曾从军,不知军事,如何出将?不懂官场,不懂百姓生计,又如何入相?

  说白了,朕是瞧得上他们,才给他们这个充当试刀石的机会,若是他们不能把握住,那也怪不得朕。”

  李纲却不死心,又接着劝道:“毕竟刀兵无眼,若是……”

  “那就怪他们自己倒霉,大宋最不缺的就是人。想要当官的人多如牛毛,才德兼备之士也不知凡几,不差他们几个。”

  赵桓坐回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教导他们的教头会是禁军之中最好的教头,给他们的装备也会是禁军现役的装备,是在军中练就一身本事,从战场上活下来以后出将入相,还是浪荡几年的时光,也全由得他们。”

  就像那个谁说的,普鲁士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了一样,赵桓对于大宋朝堂的改造计划,也是打算从这些人身上开始入手。

  毕竟,自己这个皇帝再怎么牛逼也只是一个人,自己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一手包办——有那个时间,在后宫里面做些花天酒地的事情,不比天天操心要强得多?

  大宋的未来,更多的还是要靠韭菜们努力发光发热而不是光指望自己这个皇帝。

  眼看着李纲和李若冰等人都不在反驳,赵桓脸上的笑意更盛,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这十五人以后的命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天辟地头一回

  殿试的整个流程很复杂,并不是说在集英殿里参加一场考试完就算完事儿了,后面除了阅卷排名的流程之外,还有在琼林苑宴请新及第进士的琼林宴。

  没错,就是琼林宴。虽然上皇赵吉翔当初将在琼林苑举办的琼林宴罢掉,改为在辟雍举办闻喜宴,但是赵桓又将闻喜宴给废掉,重新办起了琼林宴——

  琼林宴哎,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不比什么狗屁不通的闻喜宴要高端大气上档次?

  只是赵桓对于这种吃吃喝喝顺带吹牛逼的宴会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简单的讲了几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直到快要结束之时,赵桓的贴身太监无心才再一次出现在琼林苑的众多新科进士面前。

  “除了咱家念到名字的,其余的可以先行离去了。”

  无心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已经集结起来,正准备离开的众多新科进士们,笑眯眯的念起了名单:“新科状元白庚、新科榜眼伊逍、新科探花魏兴思、新科传胪黄文斌……”

  连续十五个名字一气念完,却是将靖康元年殿试的排名最为靠前的十五人都留了下来。

  直到其他的新科进士、同进士们都离开了之后,无心才又接着说道:“咱家奉官家之命而来,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尔等。”

  白庚等十五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见无心望着自己等人的目光颇为奇怪,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躬身拜道:“却不知官家有什么话想要问?”

  无心咳了一声,甩了甩手中的浮尘,说道:“再有三日,便是授官之时,官家遣咱家来问,若官家欲让尔等进入禁军从军两年,两年后再到边军从军三年,尔等可愿意否?”

  无心的话,直接将白庚等人雷了个天雷滚滚——

  自打有科举考试那天开始,还从来没发生过包括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在内的前十五名都被扔到军营里面从军的事情发生。

  事实上,别说排名靠前的这些了,哪怕就是二甲排名靠后的或者三甲排名靠前一些的,也没听说过谁被扔到军营里面从军,就算不能进入翰林院,也会在授官的时候分配到地方上做个县令。

  至于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还有二甲排名比较靠前的那些,基本上都是进入到翰林院或者御史台或者是六部。

  哪怕是官家此前曾经说过东华门外唱名者未必为好男儿,哪怕是官家已经下令禁止在士卒的脸上刺青,可是在整个大宋的民间看来,好男儿就该东华门外唱名,又岂能进入军营当个斑儿?须知这贼配军的名头一旦戴在了头上,可就一辈子都摘不掉了。

  远的不说,便说那狄青狄汉臣,就算他立下不世战功又怎么样?

  韩琦请来的名妓白牡丹照样敢直呼当时身为泾原路副都总管的狄青为斑儿,也照样护不住部将焦用。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话是怎么来的?

  现在可倒好,官家的贴身太监一过来,就说要把自己这十五个人直接扔到军营里面去从军?

  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万般无奈之下,白庚只能躬身问道:“却不知官家这是何意?还望公公明示。”

  无尽却没有直接回答白庚的问题,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咱家也不知道官家为何要如此安排。不过,咱家临行之前,官家曾有过吩咐,官家说是否愿意进入军营从军,但凭尔等自己抉择。”

  无心的话音落下,十五个新科进士中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躬身拜道:“我等读书科举,原为匡扶社稷,教化百姓,若官家不能明示,恕学生不能从命。”

  紧接着又有两人站了出来,一起躬身道:“若官家不能明示,恕我等不能从命。”

  无心倒也不恼,只是淡定的瞧了这三人一眼,说道:“尔等既然不愿,便可就此退去,静等三日之后授官。”

  这三人又瞧了无心一眼,却发现从无心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当下便又一起向着无心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等三人都离去之后,无心瞧着剩下的十二个人,笑眯眯的道:“看起来,尔等是愿意留下了?”

  白庚左右打量了一眼,见周围剩下的十一个人都没有表示反对,便躬身拜道:“是。”

  无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尔等明日寅时聚于东华门外,自有人带尔等去军中。”

  ……

  禁军已经不是以前的禁军了。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之前在上皇赵吉翔统领下的二十万禁军,估计还赶不上二十万头猪——

  别说野猪了,就算是家养的猪急眼了,那也是能把人拱倒甚至吃人的,而上皇赵吉翔带领下的禁军,那是三千禁军能被二十七个金兵按着打的神奇存在,把他们跟猪相比都,估计猪都会感觉受到了冒犯。

  身为皇帝,赵桓自然看不上这样的军队,早在之前硬怼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时候,赵桓就已经从西军、秦凤军、太原军以及原本还没有彻底烂透的一部分禁军之中挑选出了一部分敢打敢拼的杀才们,重新组成了拱卫汴京的禁军。

  尽管新的禁军人数只有区区五万,但是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支由五万个杀才所组成的新禁军,就算在同等装备的情况下也能狂虐原本的五十万禁军,更别说这五万新禁军已经被武装到了牙齿,所用的装备几乎领先当下两三百年。

  赵桓自打怼完了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兄弟们之后,就找机会弄出了燧发火铳和火炮,并且将三段击、铳炮协同等先进的战术都传了下去。

  再加上之前硬(碾)怼(压)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瀚等人时一场场的大胜,还有上皇赵吉翔暗中赞助给赵桓不少钱,军饷发的又多又及时,整个新禁军早就跟原本的禁军不是一回事儿了。

  而当白庚等人被带到禁军的军营时,却发现当今官家也在军营之中。

  “怎么,没想到朕会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机会,朕给你们了

  确实没想到。

  既不是准备出兵打仗刚才也不是逢年过节的准备阅兵,谁能提前想到官家会在军营里面,而且还是一身戎装?

  赵桓却是轻轻笑了一声,也没等白庚几人回答便向着白庚几人招了招手,说道:“来,你们几个陪朕在军营里面走一走。”

  俯卧撑,引体向上,队列转法,喊着口号的负重跑步,种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训练方式让白庚等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有些担心。

  其他的像俯卧撑和引体向上等训练方式还好一些,可是在全身甲胄的情况下还要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卖命奔跑,跑的同时还得大声的喊出口号,这让白庚等人感到有些……羞耻。

  然而赵桓对这一切却恍若未觉,不时瞧一瞧正在训练的禁军将士,又不时对站立在道路两边敬礼致意的将士们点点头,一边带着白庚等人向前走,一边说道:“这就是大宋的禁军,朕,就是带着他们追亡逐北,擒杀了当初围困太原的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翰。也是他们,一战而灭西夏,使我大宋西北边陲再无战乱之忧。”

  “他们,既是大宋的基石,也是大宋最后一道防线,同时还是大宋军队的试验田。”

  “以后,这支禁军将完全职业化,除了打仗与训练之外,再不参与其他的事情。”

  “以后这支军队的军官将分为三等十级,士卒将会分为六级。”

  “恭喜你们,你们从进入军营的今天开始就是列兵,连最低级的一级士都算不上。”

  “不要小看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士卒,因为哪怕是最低一等的一级士,他都有可能是个男爵,甚至可能是个子爵。”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是随便拎一个士卒出来,他的手上就有最少十个人头的战功。”

  赵桓每说一句,白庚和伊逍等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到赵桓说完之后,白庚和伊逍等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若是换上戏服登台扮曹操,估计连粉都不用打。

  “这,就是你们以后要接受的训练,时间期限为两年。”

  赵桓一边向前走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两年之后,你们将会进入边军,在边军服役三年。”

  白庚很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然而赵桓却没有给白庚等人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带着白庚等人穿过了巨大的训练场之后,又来到了另外一处……训练场。

  一队士卒在一个军官的口令声中高高跃起然后用后背砸向地面,另一队士卒在另一个军官的口令声中曲膝,抬腿,把腿当成了鞭子,狠狠的抽向身前缠满了麻绳的木桩。

  让白庚等人动容的是,无论是那些拿后背砸地的士卒,还是那些把腿当鞭子的士卒,这些人满是汗水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疼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土地和木桩,又好像这些人的整张脸都麻木了一般,只有望向赵桓的目光中那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尊敬,才能证明这些人不是毫无知觉的木头人。

  “这里是皇城司和虎贲卫的训练场,也是外面禁军们最为向往的地方。”

  直到这时,赵桓才停住脚步,转身望向白庚等人,笑眯眯地问道:“现在,有没有人想要退出的?不用担心,朕不会怪罪你们,只要大胆的说出来,两天后就能正常授官,不用到军营里面受这份活罪。”

  白庚的嘴唇动了动,和伊逍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却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赵桓瞧着毫无动作,却又以无声来证明自己想法的十二个人,正色道:“别怪朕没有提醒你们,禁军的训练场是有死亡名额的,死了就是死了,可没有复活的机会。”

  白庚脸色煞白,忍不住躬身道:“官家……”

  还没等白庚的话说完,赵桓便直接挥手打断了白庚的话,向前两步来到白庚身前不远处,吼道:“在这里说话之前要先喊报告!得到允许了才可以讲话!还有,早上没吃饱饭?大点儿声说话能累死你?”

  说完之后,赵桓便直接向着远处带着一队士卒停在路边向自己行礼的军官一指,喝道:“马三,过来!”

  “是!”

  小跑着到了赵桓跟前,名叫马三的士卒直接抱拳行礼,高声道:“启奏官家,虎贲卫鹰扬校尉,大宋一等男爵马三,向您报到!官家万寿!”

  赵桓这才嗯了一声,对着马三说道:“告诉他们,靖康元年,外面禁军和皇城司、虎贲卫的伤亡情况。”

  “是!”

  马三高声应了,直接半步转身,将目光投在白庚和伊逍等人的身上,高声道:“自靖康元年元月元日至今,禁军死亡人数一千三百人!皇城司死亡人数三千!虎贲卫死亡人数八百!

  其中!禁军死亡人数一千三百人,训练死亡人数一百!皇城司在战场、敌后死亡人数两千九百三十三人,训练死亡六十七人!虎贲卫战场死亡人数七百五十,训练死亡人数五十!回答完毕!”

  望着白庚和伊逍等人比抹了几层粉还白的脸色,赵桓挥挥手示意马三退下去之后又接着问道:“现在,有没有人想要退出?”

  福至心灵,白庚忽然高声叫道:“启奏官家!”

  瞧着脸色煞白,两腿有些打颤的白庚,赵桓也懒得纠正是报告而不是启奏,当下只是高声喝道:“讲!”

  “启奏官家!官家命学生等进入军营,学生等便进入军营从军!”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白庚在高声答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虽百死而不悔!”

  赵桓嗯了一声,又瞧着其余的十一个新科进士一眼,问道:“尔等也是一样?”

  “是!”

  “启奏官家,是!”

  声音有先有后,有高有低,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出。

  在这十二个新科进士身上看到希望的赵桓也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

  赵吉翔带领的大宋是大送,朕带领的大宋,是全世界的爸爸!

  围着十二个新科进士转了一圈之后又停在了十二人的正前方,高声道:“朕告诉你们,在禁军两年后,你们在边军的时间也只有两年!剩下的一年时间,你们将会在讲武堂度过!

  出将!入相!机会,朕给你们了!但是能不能把握住,全看你们自己!”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矮矬子是什么意思?

  出将入相,说的是出征可为大将,入朝可为宰相。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如同勒石燕然是武将的最高梦想一样,出将入相也是文人的最高追求。

  而且白庚和伊逍等人只能算是半只脚刚刚迈入官场的小白——

  还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和风云诡谲,所以赵桓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这些这些寒窗苦读十年,快要把自己读傻的小白们刺激得兽血沸腾,恨不得立即便能提携玉龙为君死,不破楼兰终不还。

  然后十二个小白就开始了人生中最难以忘记的噩梦旅程。

  自从被分别编入了不同的士卒队伍之后,这些小白们白天要跟着其他的士卒们一起训练,训练完了还要被宫里派出来的死太监们洗脑——

  因为上上辈子看多了影视剧和一些网络教材,赵桓觉得人累了再洗脑是最省时省力的,所以这十二个小白就成了试验品。

  连带着五万禁军和那些皇城司、殿前司和虎贲卫的士卒们也跟着一起倒霉。

  每天从天色刚刚开始亮起,一直到太阳西下,包括白庚和伊逍等十二个人在内的禁军将士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吃过晚饭之后就会被那些跟苍蝇一样烦人的死太监们在耳边嗡嗡嗡的念叨,一直到所有人的双眼皮都开始打架。这些死太监们才会轻飘飘的说一句咱们明天继续,然后飘然离开。

  “官家说只会读书却不能操刀子砍人的读书人不是好读书人,不配称之为儒,只能称之为腐儒或者犬儒。”

  “看看《檀渊之盟》,咱大宋都被欺负成什么模样了?”

  “金国背弃《海上之盟》在先,侵我大宋国土,害我大宋子民在后,官家不得已而征之。”

  “西夏李氏悖逆不臣,罔顾天恩,擅起边衅,置万民于水火,官家不得已而征之。”

  “官家说大宋的军队就是要保卫大宋的百姓,大宋的军队来自于百姓,不仅要保护好大宋的百姓,还有责任用手中的剑替百姓获取可以耕种的土地。”

  “官家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可以当金子使。”

  “官家一顿饭只三菜一汤,起的早,睡的晚,咱们这些做奴婢的阉人们看着都心疼。”

  “官家说哪怕能多省下一文钱,百姓的日子便会好过一些。你们说,这样儿的官家能不是个好皇帝?反对官家的人,那良心得黑成什么样子?只怕是狗都不吃啊!”

  “……”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白庚就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随着训练的强度一天天增加,白庚等人的肤色也越来越黑,这些死太监们念叨的内容也越来越多。

  白庚甚至怀疑,哪怕有一天这些死太监们说当今官家是全世界所有人的亲爸爸,自己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喊上一声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白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出将入相的机会让给其他那些想要出将入相的人。

  ……

  赵桓已经这些小白鼠们忘了个了一干二净。

  随着完颜宗饶那个倒霉孩子已经彻底变成了王宗饶,赵桓也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怎么坑金国上面。

  或者说,赵桓现在正想着该怎么才能不知不觉的向金国、高丽、大理、倭国等国家宣扬教化,好让他们更快的沐浴在汉文明的光辉下。

  “要不然就把姓完的还有姓段的都喊来汴京,然后大家一起开个Party,弄个联合国出来?总是这么杀杀杀的,是不是有点儿太无聊了?”

  “有了联合国,朕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他们停止发展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然后让他们从朕这里购买刀剑等防御性质的武器。”

  可是琢磨了半晌之后,赵桓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联合国虽好,但是不适合在东亚怪物房这个地方搞,就算勉强搞起来了,自己最后还是会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没什么好玩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在自己带领下的大宋就是全世界的爸爸,根本没必要弄个联合国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可以把姓完的和姓段的那些人都喊到汴京来聚一聚,大家坐下来一起谈谈心,比如商量一下该怎么趁着这几年不打仗的时间来发展民生经济,该怎么从其他地方搞劳务派遣。

  再不济也能从这些人身上刮下二两油,或者让这些人给自己找些乐子。

  毕竟,现在大理那边当家的就是段正淳他儿子段正严,万一这货会什么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呢。

  然后赵桓就把自己这个伟大、善良、美好的想法跟李纲和李若冰等一众龙腿子们说了一遍。

  然后李纲和李若冰等人就低下了头,强忍着想要狂笑的冲动。

  官家口中的姓完的不是完颜宗弼也不是完颜宗望,而是金国现在的当家皇帝完颜晟,年号天会。

  同样的,官家口中的姓段的,指的是大理国年号为永嘉的段正严。

  可是官家他老人家也不想想,自己现在在金国是个什么形象?

  诱杀使臣,好筑京观,官家这名声在金国都快能止小儿夜啼了,结果官家说要邀请人家姓完的来汴京城聚一聚?

  你敢舍了那张脸去请,人家也得敢舍了命来啊官家!

  尽管赵桓也知道姓完的肯定不会来汴京,但是赵桓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姓完的对自己误会很深,所以才不敢来汴京。

  “李卿啊,你说该怎么样才能让姓完的来汴京?”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什么好主意,赵还干脆把这个问题扔给了当朝太宰李纲。

  李纲很想骂娘——

  这他娘的,官家你明知道人家姓完的肯定不敢来汴京,你现在却把这个问题扔给我?

  我特么也没什么好办法啊!

  沉默了半晌之后,李纲才躬身道:“启奏官家,之前连番征战,金国上下对官家误会颇深,完颜宗晟必不敢来赴约,官家又何必再邀请于他?不如单只邀请高丽王楷和大理段正严,还有倭国崇德天皇?”

  被李纲这么一说,赵桓却陷入了沉默。

  姓完的对自己误会颇深,不敢来汴京也就算了,可是倭国的那个矮矬子是什么意思?

  朕,大宋皇帝赵桓,全世界的爸爸,都只敢称一声天子,他特么的居然敢称天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跟倭国的新仇旧恨(1)

  当李纲看到赵桓脸色先是阴晴不定,继而又一脸漠然的时候,李纲就知道要坏事儿了。

  从赵桓登上皇位到现在也差不多一年,尽管这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多半的时间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可是以李纲为首的一众大臣们也差不多摸到了赵桓的一点脾气。

  当官家心里不痛快的时候,脸上越是平静,心中积蓄的怒火就越重!

  跟大宋历代靠着士大夫治天下的官家们比起来,当今官家手握军权而且连战连胜,一个人就压得朝堂以及整个士林都喘不过气来,是真正的握秉乾坤,言出法随的不世雄主!

  现在好了,就因为天皇两个字,直接就把官家给惹毛了!

  哪怕明知道官家的怒火不是向着自己来的,李纲依旧感觉腿肚子有些转筋,心中更是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你说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官家想要请姓完的和姓段的来汴京聚一聚,那就让他请呗,好好的没事儿提那个倭国天皇干什么?

  果不其然,还没等李纲等人开口说话,赵桓便沉声道:“朕为天子,一介倭奴居然敢妄称天皇?居然如此欺朕!”

  李纲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赶忙趁着赵桓还没有下令传召枢密院一众大佬的机会躬身道:“启奏官家,臣以为倭国蛮夷强必盗寇,弱则卑服,实乃虎狼禽兽,当伐之!”

  赵桓意外地瞧了李纲一眼,沉声道:“后面还有什么,便一起说出来吧。”

  眼看着自己的心事瞒不过官家,李纲便斟酌了一番之后躬身答道:“倭奴不敬天子,其罪当诛!然则如今我大宋国库实在是无力支撑跨海远征,官家何不先遣使申饬?”

  一听李纲说国库没有钱了,赵桓当即便有些懵逼,问道:“国库的钱呢?”

  李纲咳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北方,又伸手指了指西夏的方向,然后低声道:“自打汴京之围后,官家先是亲征太原,继而又亲征析津府,一战而灭西夏,早就将国库中的钱财花了个七七八八。”

  “若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毕竟官家从析津府和西夏国库弄回来不少钱财,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补充。”

  “可是官家又下令要广建社学!”

  一提到社学,李纲的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蛋疼,怼起赵桓也越发的来劲:“官家没不是忘了,当初曾说要一乡之地便要有一所社学?”

  “书本不要钱,学生吃饭不要钱,学生的衣服要统一发放,还是不要钱!”

  “即便除去燕云与西夏等新附之地,我大宋原本便有州县千余,乡村无数,纵然有民间士绅与百姓捐钱捐粮,那社学需要的花费也是个无底洞!”

  “所以,国库早就已经没钱了!”

  说完之后,李纲又一脸悲愤的道:“事实上,哪怕官家现在暂停社学的建设,抽出钱财来远征倭国也没办法!”

  “想要远征倭国,必有水师。可是当初上皇他老人家要禁海,曾下令将木兰舟与一应海船都尽数焚毁,如今我大宋已近片帆不得下海之局面,如何跨海远征?”

  被李纲这么一说,赵桓也沉默了下来。

  李纲说的没错,哪怕现在国库有钱,哪怕赵吉翔愿意把他的那些字画变卖成军费,没有了遮天蔽日的木兰舟和水师的战船,大宋确实没办法向倭国投送兵力。

  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别人都是坑爹,可是人家上皇赵吉翔那个沙雕就是凭实力坑子孙后代!

  可是那个谁谁谁曾经说过,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一想到现在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对倭国用兵,赵桓的心中就愈发的不舒坦。赵桓心里不舒坦,就不可能让其他人舒坦。

  略微斟酌了一番,赵桓便扭头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让工部择地重造木兰舟,重新设计建造适应海战的战船,让枢密院那边也做好准备,重新编练水师。

  还有,至今日起,所有在宋倭人,尽皆遣返,此后所有倭人不得踏入大宋半步,违者,许民间杀之,勿论!”

  子曾经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赵桓不是君子,赵桓是皇帝。

  而且赵桓跟倭国之间是有新仇旧恨的——

  自打李二开始,一直到唐昭宗乾宁元年,二百六十四年的时间里,倭国一共派出了十九批的遣唐使!

  每批的“遣唐使”少则一百多人,多则五百多人,其中既有大使、副使、判官、录事等外交官员,还有文书、医生、翻译、画师、乐师、水手等随员以及一定数量的留学生和学问僧,他们至少在中国逗留一年,留学生和学问僧在中国的时间更长,有的长达几十年,唐朝的政治制度、科学技术和文化典籍被这些遣唐使学去,带回倭国后把它们运用到本国实践。

  然而倭国注定就是养不熟的狗!

  大唐任由倭国学习,换来的是倭国想要插手大唐与百济之间的战争,是唐高宗龙朔三年时的白江口之战!

  然后就出现了赵桓死活想不明白的一幕:

  白江口之战,四万两千多倭奴,一千余艘战船,被仅有战船一百三十余艘的一万三千唐军教做人,举国陷入恐惧,几乎动摇国本。

  然而也正是这场大败,居然激起了倭国选派“遣唐使”的热情,在全部一共19批“遣唐使”中,白江口之战后就占了14批!

  更谜的是,一个是真有脸再派遣使唐,而被咬了一口的大唐居然还特么真就敢继续接收遣唐使然后不遗余力的教导!

  这是什么样儿的精神?

  这特么就是拿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贵知识去喂狗!

  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倭国没有从大唐学去这些宝贵的技术知识,当时还是奴隶社会的倭国想要进化到封建社会并且学会筑城造船,需要的时间绝不可能只有短短两百来年的时间!也更不可能靠着学去的筑城手段硬拖元军拖到“神风”降临!

  当然,李二那家子为何谜之宠溺倭国是他们老李家的事儿,可是赵桓跟倭国还有新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跟倭国的新仇旧恨(2)

  孟子曾经说过,“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如果再说得严重些就是“人不自强,斯招辱矣。”

  换算成没文化的沙雕网友们也能理解的说法就是:如果一个人自己不要脸,那就别指望别人给面子。要是一直甘当咸鱼,那就得做好早晚被人打脸的心理准备。

  同样的,这个道理放在一个企业或者一个国家上面也完全适用。

  把美国良心想跟Tiktok还有华为海尔等企业放在一起比较一下就会发现,孟子他老人家说的简直就是真理!

  说白了,天天抗议谴责并不能换来和平,跪地乞降也未必能够苟活。

  但是大宋那些谜之一样沙雕的皇帝,还有那些所谓饱读诗书实则内硬外怂的读书人显然没能好好领会孟子他老人家的至理名言——

  大唐在白江口之战把倭国按在地上摩擦,结果是倭国在后面的两百多年里疯狂跪舔大唐,直到唐昭宗乾宁元年发条“大唐之凋弊具载矣,更告不朝之问,终停入唐之人。”

  而在大宋立国之后,倭国却再没有派遣过“遣宋使”,恰恰相反的是,宋朝皇帝往往都亲自接见并赏赐丰厚礼物给那些通过各种渠道来到大宋的倭国僧侣,并且对他们在中国的礼佛活动给予多方关照。

  元丰元年,倭国僧仲回搭乘宋朝商人孙忠的商船回国,宋神宗得到报告后专门让孙忠携带“国牒”及赏赐的礼物递交倭国朝廷,因公文中有“回赐”的字样,倭国朝廷反应冷淡。

  两年后,没有得到任何反馈的宋神宗居然再次让宋朝商人黄逢借经商之机带“国牒”赴倭,而倭国朝廷在连续五次召开公卿会议商议对策之后依旧决定“冷处理”。

  在倭国《大宰府天满宫史料》等史籍中,“大宋牒状到来”等字样多次出现,据梳理,北宋时除宋太祖、宋英宗和宋钦宗外,其他皇帝均以各种形式向倭国朝廷及有关方面发送过文牒,但倭国的态度一直相当冷谈。

  简单点说,就是大宋的那些怂蛋皇帝们可着劲儿的用热脸去贴倭国的冷屁股,然而倭国却是百般嫌弃,或许是嫌弃他们长得不好看,又或者是嫌弃他们的脸蛋不够贴合屁股的形状。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倭国上下能把苏东坡当成神却把大宋朝廷当坨屎的局面,其根本原因根本不是某些人所说的因为当时中原的政局,也不是因为倭国自认在政治和文化方面已经超越了中国,更不是因为宋朝不肯接受“遣宋使”。

  究其根本原因,其实就只有四个字:

  弱者无友!

  在倭国的平安时代和镰仓幕府时代,是倭国武家政权兴起和发展的阶段,采取“脱宋”的对外策略有其国内政治以及地缘战略的考虑,但从根本上说,倭国之所以不把大宋朝廷当回事儿,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宋朝本身!

  有一句名言叫“弱国无外交”,虽然其出处“难以具体考证”,但这句话却包含了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个国家综合实力越强,其外交活动越容易开展,在国际舞台上的朋友也越多,而弱国刚好相反,宋朝对倭国关系上的尴尬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诞生了四大发明其中三项,“唐宋八大家”中有六位,朝廷财政收入创造了历代峰值,人口达到8000万的大宋并不够强!

  大宋的富有其实只是因为其统计混乱所造成的表面富有,在挑战面前一味退让,一次又一次的岁币和议和,其实已经意味着大宋主动放弃了东亚怪物房扛把子的江湖地位。

  所以,倭国才敢不把大宋当回事儿,所以,倭国才敢出台禁止国民出海的“渡海制”、限制购买中原货物的“禁购令”和限制中原商人商船来前往倭国次数的“定年纪”。

  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宋再怎么操蛋,那也是自己的国家,现在自己是大宋的皇帝,倭国不给大宋面子,自然就等于不给赵桓面子。

  不给面子,就等于打了上辈子曾经车翻全世界,这辈子正准备车翻全世界的绝世帝王赵桓的脸。

  这就是新仇。

  更别说还有上上辈子的老仇。

  老仇,旧恨,再加上现在的新仇,尤其是在一旦涉及五十五个VIP就很容易招来河蟹神兽降维打击的情况下,赵桓觉得还是弄死倭国比较划算。

  然后,问题就回到点最初的原点——

  想要跨海远征倭国,就必须得有足够牛逼的水师,而想要打造一支能够车翻全世界的水师,就离不开能够跨海远航的战船。

  而大宋的战船却被赵吉翔那个沙雕给烧了!

  现在想要重新打造一支无敌的舰队,除了原本的图纸之外,还需要足够数量的钱和人手。如果想要对战舰进行进一步的改进,需要的可就不仅仅是钱和人手的问题了——

  对于赵桓来说钱不是问题,只要上皇赵吉翔还没有挂掉,自己就有一个源源不断的小金库能取钱。人手同样也不是问题,因为大宋最不缺的就是人。

  问题是想要玩多铆蒸钢,不仅需要有足够数量的大匠,还需要足够多的科研人员。

  偏偏大宋的这些读书人们都被惯坏了——

  当初赵大自己得位不正,不得已才演了一出“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把戏,其实就跟刘野猪自己都不相信什么“独尊儒术”的屁话一样,赵大该杀读书人的时候也一样杀,从来也没手软过。

  然而操蛋的是,就跟独尊儒术成了真的独尊儒术一样,与士大夫共天下也成了真正的与士大夫共天下,宋真宗赵恒那个沙雕能说出“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名言,《神童诗》更是正大光明的喊出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屁话。

  然后,大宋的读书人就废的差不多了。

  让大宋的这些读书人去研究什么子曰诗云,那肯定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要是让这些人去研究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那就只能呵呵了。

  “所以,朕就是个劳苦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朕,比之桀纣如何?

  一想到大宋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赵桓心里就不舒坦。

  赵桓心里一不舒坦,就想着给大宋那些被惯坏了的读书人们找乐子——

  朱重八曾经把孟子赶出了文庙,又废了姜子牙的武圣之位,改封关羽关云长为武圣,赵桓觉得朱重八能干的事情,自己未必就不能依样画葫芦。

  所以,等到朝堂上的大佬们说完了正事儿,御史喷子们也例行公事一般狂喷了一通之后,赵桓便笑眯眯的对殿中群臣道:“朕觉得姜尚不配武圣之称,故而已经遣人去毁了姜尚的武圣像,废其武圣之位,改封关羽关云长为武圣。”

  赵桓的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姜子牙,河内汲人,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飞熊,曾垂钓于渭水之滨,遇见西伯侯姬昌之后被姬昌拜为“太师”,尊称太公望,辅佐姬昌建立霸业。

  周武王即位后,姜子牙被尊为“师尚父”,成为周国军事统帅,辅佐武王消灭商纣,建立周朝,封国于齐,后又辅佐执政周公旦平定内乱,开疆扩土,建立成康之治,历代皇帝也都对姜子牙推崇备至,被尊为兵家鼻祖、武圣、百家宗师,唐肃宗时期追封为武成王,设立武庙祭祀,宋真宗时期追谥昭烈。

  可是现在,真宗皇帝曾经追谥过的“武圣”,武举时要拜的武圣人,当今官家不仅说废就废掉了,居然还派人毁掉了姜尚的武圣像?

  “官家三思!”

  现在这般局面,即便李纲身为赵桓手下天字号龙腿子也不得不站了出来,躬身拜道:“且不说历朝历代都对太公望推崇有加,便是我大宋真宗皇帝,也曾追谥为武圣,如今官家……”

  这不仅仅是毁不毁武圣像,是否改封武圣的事情了,这是当今官家连真宗皇帝都没当回事儿——

  可以想象的是,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开,那些恨官家恨得牙根都痒痒的儒林士子和乡间士绅们该有多激动!

  不敬圣人!

  不敬祖宗!

  不尊礼法!

  倒行逆施!

  狂悖独行!

  几乎是刹那之间,李纲便想好了诸多能够弹劾赵桓的理由,而那些御史言官们也已经跃跃欲试的想要站出来了。

  “有个疑问,埋在朕的心里已经很久了。”

  赵桓却选择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斜靠在龙椅上,说道:“自武王伐纣之后,太公望被周武王尊为‘师尚父’,后世亦推崇备至,历代皇帝和文史典籍尊为兵家鼻祖、武圣、百家宗师,唐肃宗时追封为武成王,设立武庙祭祀,我朝真宗时追谥昭烈。

  据《吕氏春秋·首时》所载,太公望,河内汲人也。由此而可知,太公望食殷粟,饮殷水,一身所学也尽是得自于殷商。所以,朕想知道,太公望因何而弃殷而就周,又因何而奉武王伐纣?”

  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朝谏大夫严承宣便愤然站了出来,躬身拜道:“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不用贵戚旧臣、登用小人,听妇人言,妲己之言是从,信有命在天而荒废祭祀,刑罚严酷,有炮烙之法,太公望奉周而伐纣,正应天命!”

  赵桓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所以,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乃逆天而行,当不得君子之称。

  朕不敬圣人,擅改祖制,征伐无度,天下人便该不思匡扶社稷,该奉有德者而居之,先诛朕这无道昏君,再废了这大宋国号,诸卿以为然否?”

  严承宣一愣,继而又梗着脖子拜道:“陛下焉可自比于桀、纣?”

  赵桓却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朕虽不好酗酒,然则极好美食,非精细之食不吃。朕亦不好用贵戚旧臣,好用有才有德之人。朕信天命,朕亦荒废祭祀。

  朕虽无炮烙之刑,然朕动辄诛人九族。朕好征伐,每征必筑京观,完颜宗瀚与李乾顺前车之鉴不远,无数亡魂夜夜哀嚎。”

  说完之后,赵桓又冷笑一声,反问道:“朕之残暴,虽桀、纣可比焉?”

  赵桓的话音落下,李纲忍不住低声咳了一下,站出来说了句官家慎言,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们就集体傻眼了——

  所谓的纣王残暴无德,其实就像《论语·子张篇》之中子贡说的那样儿,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或者说的再直白一些,就是成王败寇。

  周武王伐纣成功,自然就是正义的,哪怕周武王说纣王是因为听信刚刚进宫才一年的苏妲己的谗言才亡国,周武王也是正确的,后世的那些文人还会再想方设法的给纣王罗织其他的罪名,再把牧野之战的人数打着滚的往上增加,用臆想出来的数字和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酒池肉林来证明纣王失德。

  纣王失败了,其他人自然可以随意的往纣王身上泼脏水,因为死人不会站出来反驳。

  然而要命的是,纣王死了,当今官家可还活蹦乱跳的——

  就像官家说他喜欢筑京观一样,朝堂上的这些大佬们自然也都知道,毕竟完颜宗瀚和李前顺的人头还都在京观上面摆着呢。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官家愿意怎么说是他自己的事儿,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只能当做看不见。

  敢跳出来说当今官家残暴不仁?

  参考一下李邦彦、白时中、蔡京还有高俅这些人,要么全家死绝,要么干脆就被诛尽了九族,就算有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被发配到了奉圣州当苦力!

  就算退一步讲,当今官家任由所有人说他残暴又能怎么样?

  这些话顶大天儿也就是在儒林和朝堂之上说说罢了,真要是到了乡间地头上,那些因为永不加赋诏和重新分配土地而得了好处的泥腿子们又有谁会信?

  那些见小利而忘大义的泥腿子们拥护这个昏君还来不及呢!

  所以,在手里握着军队这,又掌握了民心的官家面前,再怎么能喷的喷子也没猴儿可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家在那里倒行逆施!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自己都怕!

  赵桓一旦倒行逆施起来,他自己都害怕!

  “姜尚这等吃殷商饭却砸殷商碗的小人自然是不配武圣之称,可是朕觉得,文庙之中止有孔圣一人,也未免太过孤单了些。”

  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赵桓扫了一眼殿中群臣,说道:“朕已命人去准备孟子、墨子、韩非子、荀子、老子等人的塑像,回头都封了圣,供入文庙享受香火。”

  赵桓的话音落下,朝堂上终于炸开了锅!

  武城王姜子牙到底配不配得上武圣这个称号暂且放到一旁不提,官家现在非要把墨子、韩非子、荀子等人都尽皆封了圣,这可就在赤裸裸地掘儒家的根基——

  墨子是谁?韩非子是谁?这两个人,哪个跟儒家没仇?

  现在官家要把他们两个也封了圣,那以后新进学的学子们到底是拜孔子还是拜墨子、韩非子?还是一起拜?

  然而赵桓却根本没有给这些大臣们反驳的时间,而是笑眯眯的扫了一眼群臣之后说道:“莫非,诸位爱卿以为这些先贤不配进入文庙?还是说。诸位爱卿以为自己比这些先贤们更配进入文庙?”

  这特么就没法聊了!

  尽管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然而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不配跟这些先贤们比肩,甚至连给这些先贤们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这就好比打牌,赵桓刚刚扔出了一张三,朝臣们这边刚准备用四管上,结果赵桓甩手就拿出来的两个王来了个王炸,又顺手一条链子把牌全都出光,连留给朝臣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朝谏大夫严承宣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摘下官帽放在地上,又俯身拜道:“官家如此倒行逆施,如何堵得住天天悠悠众口?臣身为朝谏大夫,如今却未能尽为人臣之责,就此乞骸骨归乡,望官家恩准。”

  严承宣开了一个坏头。

  随着严承宣摘下官帽一步步向着殿外退去,朝堂上的众多大佬们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摘下官帽,一齐向赵桓请辞归乡。

  赵桓却丝毫没将朝堂上这些大臣们的表现放在心上——

  后世都说什么困难像弹簧,其实这些朝臣们才是真正的弹簧!

  秦始皇不见得给这些大臣们面子,刘老三更是拿着儒生的帽子当夜壶,那时候儒生们的表现如何?

  始皇帝照样当他的始皇帝,刘老三也继续当他的汉高祖。

  然而李纲和沈颢等人却忍不住了——

  官家既然准了严承宣告老还乡,那是不是也要准了其他人告老还乡?一旦告老还乡的人多了,整个朝堂上就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那这朝堂还是朝堂?

  沉默了半晌之后,沈颢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躬身拜道:“臣请官家三思!”

  李纲和李若冰等人也一齐躬身拜道:“臣等,请官家三思!”

  赵桓却呵呵笑了一声,开口对正在倒退着走出殿外的严承宣道:“朕,让你走了?”

  严承宣沉声道:“诤而不听,合则留,不合则去,官家何必强留?”

  赵桓嗯了一声,半眯着眼睛道:“朕倒是不打算留你。只是,你在走之前,是不是得把事情交待清楚?”

  说完之后,赵桓便向着何蓟使了个眼色,而何蓟也当即出班拜道:“启奏官家,据皇城司探子密报,严大夫胞弟于乡间横行不法,曾为抢夺民田逼死百姓。管教亲族不严,此严大夫一罪。

  自宣和元年至今,严大夫家中资产逐渐百倍于为官前,除却俸禄之外,尚有二十余万贯资产来源不明,此其罪二。”

  赵桓嗯了一声,然后盯着严承宣道:“来,严大夫把这两件事情给朕交待清楚了再辞官不迟。”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一些摘了帽子还没来得及放在地上的官员们就再一次将帽子戴了回去,原本已经随着严承宣向殿外退去的官员们也悄然走了回来,捡起帽子戴上之后又悄然站回了朝班之中,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严承宣却轻笑一声,梗着脖子道:“微臣不知道何蓟小儿在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微臣家中尚有二十万贯的家资!”

  眼看着官家没有理会严承宣,何蓟便又站了出来,从袖子中取出一枝发簪扔到严承宣脚下,笑道:“严大夫,可识得这枝发簪?”

  说完之后,何蓟直接无视了严承宣几乎快要喷火的目光,又从袖子中取出一件手帕,走到一个还站在严承宣身边的官员身前,随手扔在地上之后问道:“许侍郎,可识得这件手帕?”

  随着何蓟几乎每到一个官员身前便掏出一样儿东西,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李纲和李若冰还有沈颢等人已经悄然站回了朝班之中,开始笑眯眯的看戏——

  自己这伙人的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屎,又都是一心跟着当今官家混的,自然不担心何蓟会走到自己身前来掏出什么东西。

  至于那些被点了名的官员——他们的死活又关自己屁事儿?

  就像当初官家说过的那样儿,这大宋朝别的不多,想当官的人可从来没缺过!

  别说朝堂上已经怂了一大部分的官员,就算何蓟手里没有什么证据,那些人也都没怂又能怎么样?先不说靖康元年的新科进士们还在排队等着做官,太学之中可是还有一大批等着做官的呢!

  瞧了眼那些已经傻傻的站在朝堂上的官员,沈颢又一次站了出来,躬身拜道:“启奏官家,臣要弹劾谏议大夫严承宣管教亲族不严并巨额资产来源不明之罪!”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随口吩咐道:“全都拿下,下狱。待案件查清之后,无罪者放归田里,九族之人三代不许科举为官。至于有罪者……”

  说完之后,赵桓狞笑着道:“该凌迟的凌迟,该族诛的族诛,罪不及死的按欺君之罪论处,正好秦桧那里还缺些劳工,这些人的九族怎么着也得有个几千人。”

  严承宣神色一僵,愣了半晌之后才面红耳赤地叫道:“昏君!如此残暴无德,更胜桀纣多矣!你不敬圣人,我看你还能坐得几日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现实比小说更扯蛋!

  “既然你这么关心朕还能坐几日江山,朕便让你好好看看。”

  赵桓瞧了严承宣一眼,狞笑着吩咐道:“严承宣悖逆不臣,有负君恩,凌迟,族诛。其余九族发往奉圣州为劳工,遇赦不赦。另,待严承宣凌迟之后枭其首级,置于城外京观之上,朕让他看看朕还能坐得几日江山!”

  “昏君!昏君!我大宋向来不因言罪人,更无杀士大夫的先例!”

  眼看着殿前司的护卫已经围向了自己,严承宣疯狂地叫道:“赵桓小儿!你不敬祖宗成法,因言罪人,擅杀士大夫,贪酷成性,汝不日将亡!汝有何面目见我大宋列祖列宗!”

  眼看着严承宣如此疯狂又骂得如此痛快,朝堂上的大臣们尽皆死死的低下头去数靴子上的花纹,刚刚那些还站在严承宣身边的官员们也各自迈开脚步,远远离开被殿前司侍卫拖出去的严承宣。

  没有人再去在乎颜承宣的死活。

  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大臣们来说,做出一个姿态来表达自己的态度是一回事儿,拿自己的脑袋去威胁官家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赵桓却没打算放过这些跟严承宣站在一起的官员,扫视了一眼这些官员们之后冷笑着道:“官职者,公器也。视公器如儿戏,想要做官便做,一旦不满了便想着告老还乡,顺便还要诅咒君上,这便是尔等的为臣之道?

  拖出去。让他们和严承宣作伴,回头把这些人的恶行都刊登在大宋皇家报上。另外,在这些人的家乡修建彰恶亭,将这些贼子的恶行都昭告天下!”

  说完之后,赵桓也没有理会这些或面如死灰或疯狂求饶的官员们,反而打量上朝堂上的众臣们一眼,狞笑着道:“还有谁!?”

  朝堂上终于安静了下来,也没有谁再跳出来作死。

  总有些人以为士大夫如何如何,哪怕就是烂透了的士大夫们也能对抗皇权。然而实际上,这只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如果遇上宋仁宗那种要脸的或者是汉献帝之类手里没有实权的皇帝倒也罢了,一旦碰上一个手里有兵有钱的马上皇帝,百官除了老老实实地听命令办事儿,其实屁的办法都没有!

  具体例子可以参考五代十国之时南汉的最后一任皇帝刘鋹——

  刘鋹认为,官员们只要有家室就不会一心为国,所以刘鋹规定大臣们想要继续做官就得先挥刀自宫,哪怕是和尚想当官也得先割为敬。

  结果呢?

  结果就是现实比小说更扯蛋!

  不就是胯下二两肉么,我辈读书人,不要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什么士人不可轻侮之类的屁话那是一句没有,南汉的士子们屁颠屁颠的就割了去当官!整个南汉上至宰相,下至县令,都特么是太监!

  如果说刘鋹的例子还不足以作为参考,那么不妨参考一下洪武皇帝朱重八——

  什么炮打庆功楼什么剥皮实草什么戴枷办公,朱重八同学可是都玩过的。然而当时的那些文人士大夫们干什么了?

  答案是该戴枷办公的还是会戴枷办公,哪怕是每天出门上朝之前要先跟父母妻儿诀别,做好一去不回的心理准备,也照样有人当官,也没见得那些文人士大夫们来个集体辞官不做或者弄出些其他的幺蛾子。

  与之相对的,可以参考李二和宋仁宗——

  李二可以把自己的鸟给憋死,宋仁宗能被包黑子喷到唾面自干,因为李二和宋仁宗求的是一个能纳谏的清名!

  所以,皇权和臣权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皇帝硬,臣子就软,皇帝软,臣子就硬,整个朝堂上团结起来万众一心对抗皇权的说法,更多的只能存在于臆想之中——

  那个谁不是说过么,一样米养百样人,还有种说法叫做众口难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赵桓手里有刀。大幅度提高了军方的地位,给的粮饷又足,那些再也不愿意回到以前被人骂成贼配军的“斑儿”们自然知道自己该跟谁走。

  赵桓手里还有笔。如果整个御史台都在赵桓一系的沈颢掌握中,除去四格八法在不断淘汰那些废物辣鸡们之外,《大宋皇家报》这种大杀器也足以让赵桓掌握到一定的话语权。

  在这种情况下,赵桓自然不担心那些文人士子们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当然,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是自古以来御下的不二法门,早就把这门本事修炼的炉火纯青的赵桓当即表示不仅要大力扩建社学,同时还要在靖康五年的时候再加开一次恩科,扩大太学生员的录取数量。

  ……

  事情的发展基本上按照赵桓的预计在走,却远远的出乎了那些文人士子们的预料——

  面对着武圣庙里姜太公的塑像被毁,孟子、荀子、韩非子、墨子等一众先贤的塑像进入文庙,民间的百姓们并没有表现的如何激动如何义愤填膺,也没有人大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之类的屁话,反倒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根本就没人关心。

  包括朝堂上某些人暗中盼望着的士林也没有多大反应,没有人写什么血书死谏,也没有人跑到文庙去哭庙,该读书的依旧在读书,该逛青楼的也依旧在逛青楼。

  恰恰相反的是,民间包括士林,对于赵桓的举动都大声叫好,就连山东的某一家也是笑呵呵的迎了墨子、韩非子等先贤的塑像进入自家的文庙加以供奉——

  对于民间和士林的那些读书人来说,赵桓大力扩建社学的举动以及扩招太学生员是给天下人读书人的机会,在这个前提下,官家愿意让谁进入文庙武庙还不是由着他老人家开心?哪怕他自己想进文庙享受供奉,天下人也会举着双手双脚赞同!

  至于山东的某一家……

  元来降元,清来降清,鬼子来了还能通电欢迎的那家圣人之后早就已经把下跪这门技术修炼的炉火纯清,只要能保住一家人的荣华富贵,就算丢了圣人的脸面又能怎么样?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皆大欢喜。

  百姓们乐得自家孩子有将来出人头地的机会,文人士子们乐得将来做官的机会增加,赵桓也乐得给儒家挖了一个大坑。

  第一百五十章 朕,挖坑小能手

  这世上向来就不存在什么无缘无帮的爱,也不存在什么无缘无故的恨。赵桓之所以大力推行社学,自然也是为了在借机推行墨、法等学说的同时给儒家挖坑埋人。

  没错,社学就是给儒家挖坑用的。

  众所周知,赵吉翔那个沙雕在历朝历代的皇帝当中都可以算得上是垫底的存在,如果没有建奴姓爱的那一家子废物,估计赵吉翔都能排到倒数第一名,是真正的地板砖。

  然而又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皇帝之中地板砖一样的渣渣,赵吉翔还干过废除科举的事情——

  世人都以为废除科举是在螨清末年,然而实际上,真正废除科举,改由大兴学校,从学校选拔人才这种事情,早在赵吉翔当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干过了。

  庆历年间,也就是宋仁宗赵祯当皇帝的那些年里,在范仲淹的推动下,宋祁、王拱辰、张方平、欧阳修等八人合奏朝廷,提出“教不本于学校,士不察于乡里,则不能核名实;科举束于声病,学者专于记诵,则不足尽人材”,因此而呼吁兴学以培养人才。

  庆历四年,朝廷正式下诏兴学,不仅开始设立州学、县学,同时还规定士子必须在学校读书满300天才允许参加科举,同时又引进了胡瑗所创立的苏湖教学法,允许八品至庶人子弟入学,扩大了中小庶族地主子弟入学深造的机会。

  然而很可惜,除了旧有的那些官僚权贵集团强烈反对之外,大宋的朝堂上也向来有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传统,庆历兴学实施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宣布夭折。

  后来英宗赵曙当了皇帝,仅仅六年的时间就挂掉,继承了皇位的宋神宗赵顼一看这当爹的还没来得及折腾出什么动静就没了,干脆也开始玩兴学!

  然而赵顼这个倒霉蛋也没比他干爷爷强到哪儿去——

  为了获得大臣和后族的支持,赵琐两度向守旧派妥协,也就出现了王安石两度罢相的事儿,熙宁兴学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等到崇宁年间,赵吉翔这个沙雕就打起了继承先皇(神宗)之政的旗号,蔡京蔡元长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通过钻营取得了赵吉翔的信任。

  在担任了担任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之后,蔡京蔡元长当然要表现出自己一颗忠心跟着赵吉翔走的态度,所以这货奏请兴学贡士。

  然而四次为相的蔡京蔡元长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这货首废科举,主挂过崇宁兴学,还大力推行了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使社会救济规模化、制度化,然而这货当时的干出来的破事儿也是多如牛毛,比如发行交钞却废除了交钞的保证金,大兴花石纲等等破事儿,可以说,蔡京蔡元长也是造成了北宋倾颓的罪魁祸首之一。

  再加上赵吉翔那个渣渣也实在太过于废物了些,就像孟太后评价赵吉翔“见事好知难而退,担不住责任,却又贪图享乐”那样儿,赵吉翔所谓的崇宁兴学也没能坚持多长时间,仅仅实施了十七年就宣告凉凉,开始恢复旧有的科举制度。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除了赵吉翔那个沙雕太过于废物无能之外,剩下的那些也基本能可以归咎于无能——

  仔细盘点一下赵祯、赵曙、赵吉翔他们几个所谓的改革新政就可以发现,这些人都是靠着朝堂上的大臣们去改革,他们本身的手里连一丁点的军权都没有,以至于不得不靠着一次次的妥协来换取将门和后族的支持。

  就像某教员说的那样,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如果没能掌握民心,手底下也没有一支敢打能胜的军队来保驾护航,那么当皇帝想要通过遏制臣权以增强皇权时,其所做的一切举动都无异于笑话。

  还是那句话,朱元璋可以让孟子搬出文庙,也可以让大臣们戴着枷锁办公,因为北逐蒙元的朱元璋手里握着军权和民心,根本就不怕任何人造反,也没人敢冒着全家死到连一条狗都剩不下的风险去激怒朱元璋。

  而赵桓跟赵祯等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赵桓手里有军权,有民心,还有皇城司这种特务机关。

  现在赵桓说要大力推广社学,除了李纲和李若冰这些原本就跟赵桓绑在一条线上的大臣们之外,剩下的那些大臣们不知道赵桓是在憋着坏?

  知道,这些粘上毛就比猴儿都精的大臣们全都知道。

  然而知道又能怎么样?

  让这些大臣们动动嘴,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还可以,真要让这些大臣们冒着牵连九族三代的风险去得罪赵桓,那这些大臣们也只能敬谢不敏——

  严承宣已经用他自己被凌迟、族诛、九族流放加外三代不能科举的下场证明了赵桓的决心。

  所以,赵祯、赵曙、赵吉翔他们能做的事情赵桓能做,他们不敢做的事儿,赵桓同样敢做!

  不就是给儒家挖个坑么?

  在还没有直接宣布彻底废弃科举制度之前先大力推广社学,等到社学全面铺开了之后再逐步用毕业分配的法子来替代科举制度,同时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把墨家和法家以及儒家的公羊派等等都扶植起来跟儒家打擂台,到时候自然也就不存在儒家尾大不掉的情况了。

  尤其是公羊派。

  儒家究竟该以公羊学说为主还是以谷梁学说为主,这不仅仅是学派和学派之间的问题,更涉及到了道统传承的问题——

  对于大宋这些信奉谷梁派的文人士大夫们来说,公羊派的那些异端简直比墨家和法家更可恨!

  如果可能的话,大宋这些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士大夫们完全不介意先跟公羊派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再集中精力去解决墨家、法家等学派。

  一想到大宋儒家的这些文人士子们很快就要上演一出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好戏,赵桓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真要出现这样的局面,自己是应该搬个小马扎再弄上一盘瓜子儿呢,还是应该先搬个板凳,再烤上几根羊肉串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孙子·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无论是废除姜子牙的武圣之位也好,还是把墨子、韩非子这些人送入文庙供奉也好,赵桓都是在先派人去做这件事情的同时再通知朝堂上的大臣,以至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根本就没想好该怎么反驳赵桓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等到某些心有不服的大臣们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出来该如何反驳赵桓的时候,事情却已经成了定局,而且赵桓又抢先宣布停朝一日,然后带着李刚和李若冰等一众马仔红棍们在汴京城里微服私访——

  像康麻子那种名为微服私访实则微服泡妞的辣鸡都能混出个明君的名声,赵桓觉得自己这个堂堂的大宋皇帝怎么着也不可能比日射兔子三百只的麻子哥还差吧?

  当然,赵桓可以用完颜宗瀚的狗头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微服泡妞的想法——

  麻子和钱聋这两个货之所以喜欢微服泡妞,是因为建奴后宫里面基本上就是一群马脸,宫外随便挑个娘们儿出来都比螨清的后宫要强上百倍不止。

  而赵桓的后宫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算得上是国色天香,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那是样样精通的,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能完虐螨清的那些马脸。

  赵桓之所以喜欢微服私访,是因为连续在宫里面处理了这么长时间的朝政,赵桓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有枢密院,有三省六部九寺六监,如果这样还把屁大点的小事都拿过来让皇帝处理,那赵桓还给那些大臣们发俸禄干什么?

  ……

  酒楼上,一众书生们依旧在高谈阔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和心腹等要害已经被不少于三支的弩箭给瞄准了,更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些食客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换了一波人。

  赵桓悄然竖起耳朵,一边听着旁边那些书生们在那里山南海北的胡侃,一边盯着酒楼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擂台。

  “前些天的时候,一赐乐业人住的地方走水,去救火的衙役不仅没好好救火,听说还用了什么赶水的法子,使得大火烧的愈发旺盛,那些一赐乐业人被烧死好几百个。”

  一个书生端起酒楼敬了同桌的书生们一杯,又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可是那开封府王时雍说什么城外有百姓养的猪跑丢了要去帮忙寻找,竟对这些一赐乐业人不闻不问,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脸面拿朝廷给的俸禄。”

  另一个书生也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摇头叹道:“王时雍真是越来越不是东西了!听说有一赐乐业人心里不服,跑到开封府去击鼓鸣冤,那王时雍竟然堂而皇之的问下跪者何人,为何状告本官?我呸!”

  “要不然,咱们几个去替那些一赐乐业人出头,替他们去敲了鸣冤鼓?”

  一个书生放下手中的酒杯,试探着道:“无论是大宋百姓,还是一赐乐业人,可不都是人?那开封府便该一视同仁才对,如此欺压那些一赐乐业人,岂是君子所为?”

  “替他们敲鸣冤鼓?那不是跟他们一样去状告王时雍?依我看来,不如直接去敲了登闻鼓才对!”

  “没错!王时雍那狗官心术不正,我等去开封府状告于他,他又岂会受了我等的状纸?”

  “……”

  眼看着这些书生们越说越嗨,话题逐渐的从如何敲鸣冤鼓跑偏到该如何去敲登闻鼓,再到如何防着禁军,如何哭宫喊冤的时候,赵桓的脸色已经黑的看不成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桓便端起杯子,笑着对那几个书生道:“几位兄台,却不知那王时雍到底有没有找到百姓跑丢的猪?”

  几个书生尽皆一脸懵逼的望向了赵桓——几百条人姓,跟一头跑丢的猪比起来,眼前这人更关心跑丢的猪?

  为首的书生皱着眉头打量了赵桓一眼,说道:“那王时雍昏聩无能,视人命如草芥,如何能指望他找到百姓丢失的猪?不过,后来听说是他自己掏了些钱财给那农户又买了头猪。”

  赵桓闻言却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看来,那王时雍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官,起码也是一个知道体恤百姓的亲民官。”

  赵桓的话一出口,别说是这几个书生了,就连坐在赵桓旁边的李纲也是一脸的便秘之色——

  这些读书人不清楚,他们这些跟着赵桓混了一年的大臣们还不清楚?

  别说只是烧死了几百个一赐乐业人,哪怕就是整个开封城里的一赐乐业人全都烧死了,在官家眼里也没有大宋百姓跑丢的那头猪重要!

  可是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

  对于朝廷,尤其是对于官家来说,无论是一赐乐业人也好,还是普通的大宋百姓也罢,最起码也应该一碗水端平吧?

  如今官家就在这里赤裸裸的说王时雍是个好官,万一要是传了出去,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待官家?

  然而那个谁曾经说过: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兄台可曾读过书?”

  为首的书生冷哼一声道:“视人命如草芥,却不知兄台的圣人教化都学到哪儿去了?”

  赵桓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这些书生,反而直接起身离开了酒楼——

  王时雍能够自己掏钱给百姓买头猪,这在赵桓看来就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亲民官。至于一赐乐业人的死活?

  蒙元南侵时的二等大爷,后来想着让“蓝帽回回”成为小数之一从而把56变成57,求之不得后又想办法谋求回到以色列,甚至还有回到以色列参军“卫国”的一赐乐业人,他们的死活关赵桓屁事儿?

  朝廷有钱就多修点儿学校让百姓的娃子们读书,不行就多去修路搭桥,实在花不完就造火器去开疆扩土,怎么着也不能学习李二那个沙雕吧!

  刚刚走出酒楼,赵桓便低声对李纲道:“今天这几个人都记下来,永不叙用。还有,回头把《墨子》、《韩非子》之类的典籍都加入到太学的课程里面。”

  既然这些被大宋惯坏了的读书人这么喜欢干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破事儿,说明四书五经还是不够这些读书人读的,应该给他们再加上《墨子》、《韩非子》之类的典籍还有五年模拟、黄冈状元之类的神器,让这些混账东西们沉迷于书山题海之中才行!

  还有,是时候把《物理》和《化学》之类的教材抄写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有王法么!

  可是斟酌再三之后,赵桓又放弃了立即弄出来《物理》和《化学》的想法——

  化学这种东西不是硬灌知识就能搞得了的,特别需要经验的积累和技术的突破,物理的观点被接受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计数法没有改进的时候。物理、化学方面的突破,往往都伴随着血和泪。

  总而言之,给儒家挖坑这种事情要慢慢挖才行,因为无论是大坑还是小坑,首先得慢慢的开始挖才能挖成个坑,不能总想着一蹴而就。

  可是就在赵桓琢磨着该怎么开始挖这个坑的时候,却听得杨再兴在后面嘟囔了一句:“这几个书生也真是够倒霉的。”

  “倒霉么?”

  赵桓顿住脚步,扭过头来说道:“依朕看来,他们不是倒霉,他们只是把运气都用在了投胎上——能够投胎到大宋,就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杨再兴本能的想要反驳,然而愣在那里琢磨了半晌,杨再兴却没想到能够反驳的说辞。

  这些读书人能够在酒楼里高谈阔论,心里不爽了就能指名道姓的狂喷开封府知府,甚至还有闲心想要替那些一赐乐业人敲登闻鼓鸣冤,这不都是因为他们投了个好胎?

  远了像那些在金国打混的读书人暂且不说,就说那些求告无门的一赐乐业人……

  这么一想,杨再兴忽然又开心了起来:“官家说的是,他们确实挺幸运的。不过,微臣觉得自己的运气更好,因为微臣不光投胎成了宋人,还能跟着官家去开疆扩土,运气好到连投胎都没用光,自然是比他们更加的幸运。”

  阴阳怪气?

  可是瞧杨再兴这一脸激动的模样,也实在不像是在阴阳怪气。

  难道说这货的脑壳里面其实没有脑浆,只有肌肉,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纠纠武夫?

  跟在赵桓身后的李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对赵桓道:“官家?官家?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

  赵桓嗯了一声,随口道:“去祝家庄子瞧……”

  话还没有说话,赵桓的注意力便被远处的几人所吸引——

  一个满脸紧张、茫然的小乞儿趴在一块四个木轮的木板上面,两条腿扭曲出极为诡异的角度,黝黑的双手支在木板的前边,身旁是几个近七尺高的大汉,正神色不善的在跟挡在前面的几个汉子争吵。

  在看到小乞儿的一瞬间,赵桓阴沉着脸吩咐道:“调禁军过来,封锁汴京所有的城门和街道,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更不许任何人出城。还有,让王时雍和慈幼局的人一起滚过来见朕。”

  刚刚还说投胎到大宋是一件值得把所有运气都用光的幸事,结果转眼间就被打脸——

  渣某庸笔下的丐帮并不是杜撰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丐帮团伙的大头子并不叫帮主,而是叫做“团头”或者“丐头”,平日里向手下的乞丐们收取“日头钱”,等到雨雪天气要不到东西了,团头就自己拿出些粮食来熬成粥,养活着手下的乞丐。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团头手里还真就有一根类似于打狗棒的东西——“丐头必有杆子以为证,如官吏之印信然”,“丐头之有杆子,为其统治权之所在,彼中人违反法律,则以此杆惩治之,虽挞死,无怨言”。

  上辈子的时候,赵桓还曾在《今古奇观》之中看到一篇《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故事,说的就是南宋时候,临安城中有一个七代相传的丐帮帮主,姓金,名老大,住的有好房子,种的有好田园,穿的有好衣,吃的有好食;倒也真是家有余粮,袋有余钱,放债使婢。

  这几乎就是最早的赘婿文——穷逼书生莫稽娶了前任丐帮帮主之女金玉奴,宴客的时候被人嘲笑,觉得丢脸之后在金玉奴的帮助下考取功名。

  然后官老爷莫稽就嫌自己的妻子出身低微,丢了自己的人,干脆借着赏月的名头把老婆推河里去了。

  再然后,金玉奴被一个大官救起并且收为义女,这个大官又把金玉奴许配给了莫稽,而金玉奴居然和莫稽又重归于好……

  无耻是真无耻,不要脸是真不要脸。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里也能看到当时丐帮的一些情况。

  然而那些无耻文人绝对不会在书里面描写的实际情况是,丐帮不仅仅从事要饭这个职业,同时还更多的兼任了采生折割的行当——

  跟最早是因为迷信而残害人的生命,取其眼耳口鼻肺腑等制成药材不同,在巫蛊迷信风潮渐渐淡化后,采生折割已经变成了其字面意思:

  “采”就是收集、采取,“生”就是小孩,“折割”就是刀砍斧削。所谓以“采生折割”,就是人为地用残害身体的方式制造一些残废甚至“怪物”,以此博取路人的同情,获得人们施舍的钱财,而这些孩子,通常都是拐卖或者抢夺而来的。

  《清碑类钞》上就记载过此类事件,说是乾隆年间苏州集市上来了个乞丐,带着个狗熊,这狗熊会写字,但不会说话,写一幅字要100钱,一时间求字者络绎不绝。后来有一天乞丐出门了,人们又来求字,这个狗熊就在纸上写:“我长沙乡训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时被此丐与其伙捉我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今赚钱数万贯矣。”

  早就见识过这些的赵桓绝不相信渣某庸笔下大仁大义的丐帮在现实中也是多么大仁大义。

  跟他那个爱情比一条腿更重要的表外甥女琼瑶一样,黑了朱重八、鸠摩智和尹志平的渣某庸也是个三观不正的货色!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桓才会在看到那个小乞儿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封锁城门并且调兵前来——

  不想干活想当乞丐本身就是罪过,现在居然连采生折割这种勾当都干得出来,那还有王法么!

  “还有王法么!”

  小乞儿身边的一个汉子满脸激动地叫道:“这开封府须不是你家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世为人,没有仇家

  挡在那壮汉身边的殿前司护卫几乎快要被气疯了——

  见过找钱的,见过找打的,可是像这种这上赶着找死的,汴京城百五十年里也就出过一个牛二!

  “赶紧给老子滚蛋!”

  眼看着赵桓已经抬腿走向自己这边,殿前司的护卫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惹怒了我家主人,这汴京城里没人能保得住你!”

  那壮汉却抠了抠耳朵,又猛地呸了一声道:“你家主人又是哪路毛神?老子可是正儿巴经的大宋百姓,不在娼、优、卒、隶之列,便是惹怒了你家主人又能怎样?这开封府须容不得你家主人胡来!”

  “本公子要是胡来,却不知开封府能把本公子怎么样?”

  赵桓又向着那壮汉走了两步,笑道:“你刚才问这开封府还有没有王法?那本公子告诉你,在这开封府,本公子说的话就是王法!”

  那壮汉狐疑的打量了赵桓一眼,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赵桓笑眯眯的道:“本公子姓赵,单名一个昊字。”

  赵桓说自己姓赵的时候,那壮汉的脸色一紧,待说到昊字的时候,那壮汉忽然捂着肚皮狂笑起来:“还以为你是皇室宗亲,原来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贼厮鸟!还单名一个昊字?你咋不说你要日天呢!”

  笑完之后,那壮汉竟是不待赵桓答话便直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之后又猛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才叉腰向赵桓施了一礼,拜道:“公子爷是九天的龙凤,小人是地上的野草,一时得罪了公子爷,还望公子爷见谅。”

  前倨后恭?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壮汉的态度弄得有些懵。

  “小人贱命一条,公子爷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只要公子爷能出了这口恶气便好。只不过……”

  浑然不知自己脑袋已被弩箭瞄准的壮汉又笑了笑,说道:“只不过,皇室宗亲里没有名叫赵昊的,小的在汴京城也没见过您。看公子爷这身打扮,怕不是来进京赶考的吧?

  您说,若是天天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到公子爷家里讨饭,只怕公子爷心里也不舒坦吧?”

  赵桓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你威胁我?”

  那壮汉竟也认真的点了点头,答道:“须知这当今官家可是最为爱护百姓,杀掉小人不仅会脏了公子爷的手,想必开封府那边也不是很好交待吧?更何况这汴京城中乞儿成千上万,公子爷能全部杀得干净么?”

  壮汉话音刚落,人群外便有十余个手里拿着破碗的乞丐一起挤到了那壮汉身后,齐声叫道:“瞧一瞧来看一看,这里来个穷要饭哎!大娘好心大爷善,可怜可怜俺这个穷光蛋哎!舍个馍馍给口汤,祝恁长命又吉祥!”

  乞丐手里的竹杆随着喝呼声的节奏不停的点在地上,周围围观的百姓已是齐齐色变,各自远远的避开了这些乞丐,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向后退去,竟成了赵桓带人与一群乞丐对峙的场面。

  赵桓却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那壮汉道:“公子爷两世为人,却落得有一个好处。”

  那壮汉被两人为人的说法弄得有些懵,不禁问道:“什么好处?”

  赵桓道:“公子爷我两世为人,向来是只有朋友,没有仇家。”

  “不错,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公子爷愿意与小的这种人交朋友,是小人的荣幸,哈哈哈哈。”

  那壮汉以为赵桓就此服了软,便哈哈笑着道:“不瞒公子爷,这汴京城,白天是官家说了算,到了晚上却是我等三教九流说了……额!”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壮汉的肚子上便被赵桓猛的踹了一脚,整个人都疼得如同虾米一般蜷起了起子。

  赵桓从无心的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脚上的靴子,冷笑一声道:“小爷之所以没敌人,是因为敢跟小爷为敌的都被埋土里去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本公子攀交情?”

  训斥完了壮汉,赵桓又扭头吩咐道:“全都打断一条腿,今天借开封府的大堂,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王法!”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禁军在得到了赵桓的命令之后,顿时如虎入羊群一般冲入了所谓的丐帮队伍中,然后这些丐帮帮众用每人断掉一条左腿的代价实际证明了,再牛逼的社团组织也干不过成训练有素的军队。

  ……

  王时雍正在开封府的府衙里骂街——

  自从上次自己掏腰包给一个丢了猪的百姓买了头猪,结果是三天两头的就有百姓过来说自家丢了猪羊,还有些混账东西说自家丢了牛!

  天可怜见,老夫如今的俸禄那也是寒窗十年才换来的,而且老夫也穷啊,到现在都没纳得起第八房小妾,还要被你们这些泥腿子刮油!

  可是你们贪心归贪心,但是你们不能拿本官当傻子好吗!家里猪圈羊圈牛棚之类的一概没有,喂猪喂羊的青草剩下也没有,随便拉上两个邻居说自家养了猪羊就想来开封府讹钱?你们家的猪羊是吃空气长大的吗!

  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一想到要给翠红楼的墨白姑娘赎身需要三百贯交钞,王时雍就心疼的无法呼吸。王时雍一心疼,就决定等过两天再逮到一个把自己当傻子的泥腿子时,一定要狠狠的重责上二十大板。

  不行,二十大板估计能把人打废了,要不然打十板子?十板子会不会也太重了一些?万一这些泥腿子被得没法种地了呢?泥腿子不种地,本老爷这赋税该找谁收去?不还是得本老爷自掏腰包?要不然还是五板子吧?

  王时雍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却听得府外的鸣冤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彼其娘之!快快快,赶紧升堂!别让本老爷知道是谁敲的鸣冤鼓!再来一个欺负本老爷的,老爷我就打他……我他娘的挂印不干了我!”

  王时雍一边骂骂咧咧的换着衣服,一边叫道:“你说这什么世道!当官当的还没有当百姓舒服,老爷我这十年寒窗到底为了个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先用刑!

  当王时雍换好官服,匆匆忙忙赶到开封府正堂的时候,却见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

  再细瞧之下,却发现大堂左侧站着的正是当朝太宰李纲和少宰、兼任吏部扛把子的李若冰,坐在幕僚位置准备笔墨的正是当朝御史台扛把子沈颢,右侧站着的是官场上诨号“活阎罗”的何蓟还有诨号“晒不黑”的杨再兴。

  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嗓子边的“何人如此大胆”给硬咽回去之后,王时雍赶忙向前两步,绕到案几之前向着赵桓施了一礼,拜道:“臣,王时雍,拜见官家。”

  赵桓冷冰冰的瞧了王时雍一眼,说道:“站一边儿去。你的账,待会儿再跟你算。”

  待王时雍躬身退立一旁之后,赵桓才瞧着已经断了一条腿,此刻正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大堂上的壮汉道:“来,你现在来告诉朕,这开封府是谁家的,又是谁说了算!”

  那壮汉早在赵桓坐上大堂正椅,禁军替下了开封府衙役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懵掉了,此刻得到赵桓问话,整个人顿时如同小鸡吃米一般疯狂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叫道:“草民有眼无珠,未曾识得官家龙威,望官家开恩!求官家开恩饶过小人这一遭!”

  “啪!”

  赵桓却猛的一拍惊堂木,喝道:“回答朕的问题!这开封府,到底是谁家的,又是谁说了算!”

  壮汉彻底懵住,强忍住因为断腿的疼痛抬起头,傻傻的道:“这开封府是官家的,自然也是官家说了算!”

  赵桓这才摇了摇头,转头对何蓟吩咐道:“让人把城中大大小小的乞丐全部抓来,那些落在他们手里的孩子也都一同带到大堂上来。”

  说完之后,赵桓竟是直接眯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有禁军封锁所有城门和街道,再加上皇城司和殿前司集体出动抓人,抓光整个开封府的乞丐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左右,何蓟就带人回来复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赵桓才知道所谓的丐帮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整个开封府中被抓起来的乞丐足足有一千多人,被他们带在身边的孩童也有二百多个,整个开封府的大堂上根本站不下,甚至连开封府大堂前的街上都被这些人给占据,路边围观的百姓竟然被这些乞丐给挤到了两边!

  赵桓瞧着大堂中的这些乞丐,忍不住又暗自叹了一声——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开封府一城之中便有这上千的乞丐以及两百多个孩童,若是推而广之,换到整个大宋呢?又该有多少乞丐?又该有多少孩童被这些渣某庸笔下行侠仗义的丐帮给祸害?

  “先给此人上拶刑。”

  赵桓伸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壮汉,冷笑一声道:“上完了拶刑,让他指认他的手下还有汴京城中所有的丐头,若是有一个遗漏,就先把他身上用开水烫了,再寻个铁刷子给他好好涮洗一番。”

  “我招!我招!我全招!”

  那壮汉也顾不得其他了,在听到拶刑这两个字的时候就疯狂地叫道:“不需用刑,官家但有想问的,草民都会一一如实招来,决不敢有半分欺瞒!”

  赵桓却摇了摇头,随手从身前的案几上拿过一份卷宗看了起来。

  所谓拶刑,其实是用在妇人身上的一种刑罚,是将犯人十个手指都套入拶子之后再用力紧收——随着两端绳索一点点儿收紧,十一根木棍之间的间隙也会越来越小,直到将犯人的十根手指全部夹断。

  而这个名字金智的丐头虽然穿得破烂,可是家中有屋有田,又是传了三代的丐头,自小也算是锦衣玉食,又何曾真受过什么苦楚?

  更关键的是,替代了普通衙役的这些殿前司护卫们本就深恨金智——被反反复复的洗脑,无论是殿前司还是皇城司或者是后来组建的禁军,这些人都把赵桓看成了神,现在居然有人敢亵渎他们心中的神灵?

  拶子被一点点儿的收紧,待收到快要收不动时又会被悄然放松后再慢慢收紧,已经痛到没办法开口说话的金智一次次昏死过去又一次次被冰水泼醒。

  直到赵桓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扭头瞪了何蓟一眼之后,何蓟才咳了一声道:“先放开他,让他招供。”

  “我招!我全招!”

  又一次被冰冷刺骨的冰水泼醒,金智也顾不得手指上的疼痛了,慌不迭的转身指着一个又一个的乞丐叫道:“他,他,他,还有他,王麻子,查坏水,陈吉吉,付春兵,这些人都是汴京城中数得上的团头。”

  被指认出来的几个团头很快就被殿前司护卫从乞丐群中拽了出来。

  “一起用刑。”

  赵桓揉了揉额头,吩咐道:“用完刑了让他们招供,这些孩童都是哪儿来的。”

  ……

  触目惊心!

  被皇城司和殿前司带到大堂上的孩童,竟然没有一个是汴京城的,全是这些人从其他地方或买或拐弄到汴京之后折割的!

  当审到这个程度,被彻底惊呆的已经不仅仅是赵桓和李纲李若冰等人,就连围观官家审案的百姓也全都惊呆了!

  开封府知府王时雍也被彻底惊呆了——虽然王时雍喜欢纳妾喜欢银钱,甚至就连王时雍自己都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王时雍觉得自己勉强还能算个好官,最起码,自己对待百姓还算过得去!

  但是王时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治下的开封府居然还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直到被百姓的喊打声惊醒过来,王时雍干脆快步冲到金智身前,猛的一脚踹到金智的肩膀之后喝问道:“说!开封府那些丢了的孩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招!我招!”

  生怕再被人伺候一遍拶刑,金智忙不迭地答道:“汴京城中丢失的孩童,大多都被查坏水卖给了其他州府的团头折割用!”

  听到这个回答,王时雍忍不住双腿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自打自己上任至今,开封府丢了的孩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居然全被这些丧天良的卖去折割了!

  亏得自己还是开封百姓的父母官,可是在自己的治下出现了这种事儿,自己可怎么向这开封府的百姓交待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朕就是王法!

  王时雍不知道该怎么向开封府的交待。

  开封府的百姓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

  就算自己家的孩子没丢,可也见过或者听说过丢了孩子的亲戚邻居们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终于知道了这些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往日里施舍过的,那种被人骗了的愤怒,还有想到若是自家孩子落到这些人手上之后的惨状,开封府的百姓也忍不住了!

  “打!打死他们!”

  无数的百姓开始推挤禁军,试图冲破禁军的阻拦。

  “小三子,你放老子过去!要不然以后你就别回家!”

  “你放俺过去打他!你也有家!你也有儿女!”

  “狗入的,比俺还不是东西!”

  瞧着眼前这一幕,王时雍往日里自诩的文采风流全然不见,心心念念的墨白姑娘也抛在了脑后——

  严格来说,丐帮干的事情是丐帮干的,就算开封府的百姓想要责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然而对于饱读诗书的王时雍来说,既然自己当了这个父母官,就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才对,现在在自己的治下出现这种采生折割的事情而自己却没有早早发现并加以处理,反而是官家发现的,这本身就已经是渎职了。

  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起百姓。

  牛角尖越钻越深,百姓越激动,王时雍心里对百姓的愧疚感就越深,瘫了半晌之后竟然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官帽,向着案几后面的赵桓拜道:“启奏官家,微臣治下竟有这等恶行而臣却未能发现整治,实在有负圣恩,愧对百姓。臣,无颜面对开封百姓,情愿辞去开封府一职,此后一心寻回那些被他们拐走的童。”

  “就凭你一人?从析津府到岭南,快马尚需半月时间不止,你一个人,又能找回几个孩童?滚到一边站着去。既然心里有愧,以后便好生整治整治这开封府的治安,好生对待百姓。至于那些孩童,朕给他们一个交待。”

  赵桓瞧了瞧堂下不断冲击禁军的百姓,抄起惊堂木猛的一拍,怒喝一声道:“安静!”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事情涉及到了孩子,涉及到祖宗和自己能不能享用血食祭祀,甚至还涉及到会不会绝后断根的问题上,开封府的百姓现在只想冲进大堂打死那些行侠仗义的丐帮成员,至于官府和官家,早就被百姓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奈之下,赵桓也只能伸手从怀里掏出燧发火铳,对准大堂的顶部后用力抠动了机括——自打逼退了金兵之后,赵桓就不惜成本代价的打造了这么一枝能够燧发的火铳,这几乎是赵桓身上最后一张底牌。

  巨大的响声还有屋顶上扑籁籁落下的灰尘让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刚刚还不断推挤着禁军的百姓也停下了脚步。

  官家能驱使雷霆!

  赵桓掏出火铳的时候,百姓的注意力还都在那些丐帮成员的身上,火铳击发之后,赵桓又直接将之收回怀中,百姓们只知道官家那里发出了一声巨响,屋顶的灰尘被震落,还有几片碎瓦也掉在了地上,这不是雷霆是什么?

  “官家万安!”

  被惊呆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

  赵桓气咻咻的哼一声,看了百姓一眼,又咬牙切齿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金智等人道:“朕为天子,百姓为朕子民,残害百姓,如剜朕心头肉也!若是任由百姓将尔等打死,却是太过便宜了尔等!

  其令!以后但有行采生折割者,本人及从者凌迟,父母妻儿及同居家口知情者同罪凌迟,不知情者皆斩,家财断付受害之人,上追三代剖棺戮尸,九族三代不许科举为官。所在里正即不知其情,亦坐犯不察,流三千里!至于受买孩童者……”

  赵桓顿了顿,又接着道:“斩!”

  “官家圣明!”

  百姓们也彻底回过神来了——像这些拐卖孩子来采生折割的东西,连称之为人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把他们零割碎剐了都还嫌不够解恨,若是直接打死,岂不是让他们死的痛快?

  “草民不服!”

  就在百姓们开始拍手叫好的时候,金智却回过了神来,疯狂地叫道:“依大宋律,凡略卖人者不过罪犯绞刑,如今官家处罚太过!”

  “草民等不服!”

  “官家处罚太过!”

  被金智这么一喊,剩下的那些丐头们也回过神来,纷纷叫起了撞天屈。

  然而堂下的那些百姓们却不愿意了,手中有菜的便扔菜叶,没菜叶的便吐唾沫,甚至还有几个有钱的书生直接摘下身上的玉佩砸了过去。

  “呸!”

  “砸他!”

  “官家处罚太轻!不为过!”

  赵桓却猛的一拍惊堂木,喝道:“安静!”

  待到堂下都安静下来之后,赵桓才死死的盯着金智等人道:“之前你曾说这汴京城还有王法么?现在你给朕听好了,在这汴京城,在这大宋,在这江河所至,日月所照,朕的话就是王法!”

  “彩!”

  “官家威武!”

  “官家圣明!”

  除了金智这些丐头之外,剩下的百姓和禁军们没有谁觉得赵桓这话不对,反而纷纷喝起了彩。

  赵桓挥了挥手,又扭头吩咐道:“皇城司派人把这些混账东西都给朕带下去,严加审问,务必要问清楚那些孩童的去向,该抓的抓。还有,无心回宫去请皇后来开封府。”

  ……

  “娘娘!娘娘!官家遣奴婢来请娘娘前往开封府。”

  当无心气喘吁吁的跑回皇宫时,皇后朱琏正带着新进宫的那些才人良人们做女工。只是一看到无心这副焦灼万分的模样,朱皇后心中顿时便咯噔一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心慌忙答道:“启禀娘娘,官家今日微服出宫,原本还好好的,只是不曾想在街头上遇到了几个乞丐,偏偏那些乞丐又干了采生折割的勾当,官家如今正在开封府大发雷霆!”

  官家发怒了?

  朱皇后随手将手里的绣花绷子放下,带着侍女转身回了侧殿之后又很快回来,侍女手中却多了几把剑。

  “能使得了剑,杀得了人的,随本宫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当朱皇后带着一群能够使刀弄剑的嫔妃、才人们全副武装赶到开封府时,赵桓正在大堂上闭目养神,无论那些被严刑拷打的那些丐头们如何惨叫也没能影响赵桓半分。

  “官家。”

  朱皇后先是向着赵桓施了一礼,又扭过头来扫视着开封府的大堂,杀气腾腾的道:“不知是何人惹怒了官家?妾身这就宰了他们!”

  直到听到朱皇后的声音,赵桓才睁开了眼睛。可是刚刚睁开眼睛,赵桓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大明除了孝慈高皇后和仁孝文皇后之外,其他的皇后都是选自于民间或者低级的官宦之家,没听说哪个皇后能够舞枪弄棒的。

  可是现在摆在赵桓眼前的是,不光朱皇后手中拿着剑,就连朱皇后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嫔妃和才人,以及那些随行的那些小太监和宫女们也都是各执兵刃,甚至还有一个极为漂亮的才人拿着方天画戟!

  这些小娘子,就是当初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自己还说让她们待在后宫,敢跑路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的皇后和嫔妃?

  要是把当初想勒死嘉靖帝的那些宫女们换成眼前这些小娘子……

  估计嘉靖帝会死的很有节奏感。

  “官家?官家?”

  眼看着赵桓有些走神,朱皇后忍不住开口道:“官家遣人唤妾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桓笑道:“没什么事情,朕只是想要问问皇后,谌儿与雪儿,如今都几岁了?”

  朱皇后被赵桓问得有些懵,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答道:“谌儿生于政和七年,如今刚满九岁。雪儿生于宣和三年,如今不过五岁。不知官家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赵桓微微叹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后绕过案几,拉着朱皇后的手走到一众小乞儿身前,指着那些小乞儿们道:“他们比之谌儿与雪儿如何?”

  不待朱皇后回答,赵桓又接着说道:“这些孩童之中,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止有两三岁。将心比心,若是他们遭受的这一切发生在谌儿和雪儿身上,皇后能受得了么?”

  朱皇后和那些嫔妃、才人们只是瞧了一眼这些或手脚残缺或浑身脓疮的小乞儿,眼眶便立即红了起来。

  “受不了,妾身受不了。”

  朱皇后哽咽着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将让这些孩子如此受苦?”

  “人?狠心?”

  赵桓冷哼一声,指着一个胳膊扭曲出诡异角度的小乞儿,说道:“这些孩子不是生来便是如此,是有些狼心狗肺之徒,硬生生将这些孩童变成了这番模样。”

  “是什么人如此狠心?还请官家告知!”

  手持方天画戟的才人忽然开口道:“妾身不才,愿杀尽这等贼子!”

  赵桓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拉着朱皇后的手走回了案几后面,又让人搬来几张凳子之后才开口道:“朕可以筑京观无数,朕也可以眼看着敌人受尽苦楚。可是这些孩童不一样,他们是朕的子民,朕看不得他们遭受如此痛楚。”

  “可是这些孩童还只是汴京城中发现的,谁知道汴京之外又有多少孩童正在遭受这般的苦楚?一想到这些跟谌儿、雪儿一般大小的孩童正在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朕的心都要碎了!”

  “朕现在毕竟只是肉体凡胎,顾得了汴京城,却不可能看顾所有的地方,朕想把天下间这般狼心狗肺之徒全部杀光,可是朕杀得过来么?”

  “皇后,你愿意帮朕么?”

  朱皇后忍不住用力的点了点头,问道:“却不知妾身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官家?”

  赵桓道:“朕想,既然这天下间的男子能结社,那这天下间的女子自然也能结社。皇后不妨跟这天下女子共同结社,一旦有人发现略卖孩童、采生折割、溺死女婴等事,便可直接报知当地的地方官府,若地方官府不受理或没有依律严惩,还可通过你们女子社之间层层传达,直到皇后这里。”

  可是赵桓的声音刚刚落下,刚才还用力点头的朱皇后却迟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说道:“女子结社已经不妥,若是再直接沟通官府,岂非有牝……岂非有越俎代庖之嫌?”

  平心而论,朱皇后能够看到女子结社的好处——

  自古来最厉害的风莫过于枕边风,最厉害的探子也莫过于枕边人!

  一旦女子结社的事情成真,那就等于官家又多了一张遍布天下的大网,而且这张大网是真正的无孔不入,比之皇城司还要可怕!

  但是女子结社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想要真正做起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像官家说的这种结社,跟那些女子诗社之类的明显就不是一回事儿,不知有多少人对这种结社感到忌惮甚至有可能暗中阻拦!

  “皇后是想说牝鸡司晨罢?”

  赵桓笑了笑,说道:“皇后母仪天下,这些孩童难道不是皇后的孩子?母亲管一管儿子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牝鸡司晨?简直笑话!皇后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了。”

  朱皇后却没有立即应下,依旧有些迟疑:“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赵桓摆了摆手,斩钉截铁的道:“谁人没有儿女?朕为天下人着想,难道还会有人跳出来阻拦?若有,朕便亲自找他要个说法!”

  待朱皇后应下了之后,赵桓又将目光投向了匆忙赶来的慈幼局院正:“这些孩童,都带回慈幼局好生照料,后面估计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孩童,但凡能够求治的,务必要尽力救治,一应支出,朕由内帑拨给。”

  只是慈幼局的院正刚刚松了口气,赵桓却又接着说道:“不过,也只有这一次了。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被朕先于慈幼局发现采生折割的事情,你便向天下人谢罪罢!”

  “彩!”

  “官家圣明!”

  “官家万岁!”

  “万岁!”

  听着赵桓的安排,前来围观的百姓们忽然大声喝起了彩,然后开始慢慢散去。

  对于汴京城的这些百姓们来说,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更重要的是,当今官家是个真正爱护百姓的好官家!

  直到这个时候,赵桓才将目光投向了王时雍。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朝覆灭的根源之一

  “你说你这么多年的官是怎么当的?还是说,你是当官当傻了?还堂下下跪者何人?为何状告本官?这么愚蠢的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对于王时雍,赵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有大宋户籍的不算人,不算人还问堂下下跪者何人?简直丢人现眼,朕都没脸说你是朕的臣子!”

  王时雍却有些魂不守舍地答道:“启奏官家,那些孩子……”

  赵桓忍不住瞪了答非所问的王时雍一眼,说道:“那些孩子的事情你先别管了,回头等女子结社的人找上门来了你再派人去处置。打从明天开始,汴京城内开始严查乞丐和青皮。”

  “那些断手断脚无法干活的送去养济院之类的衙门养着,能干活却行乞的全都抓起来,回头跟那些街面上的青皮一起,全都给秦会玩送过去。”

  “百姓常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朕就给他们一个朗朗乾坤,让百姓能够活得舒心!”

  想了想,赵桓干脆又让人去街面上采买了一些酒菜,打算一边吃一边谈事儿——

  除了历朝历代都存在且永远没办法根治的丐帮和采生折割之类的问题之外,中国古代历史上还有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人口买卖问题,或者说是由于人口买卖而导致的隐户问题。

  众所周知,汉武帝连年用兵,被人诟病为穷兵黩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户口减半”。

  然而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户口减半跟人口数量减半,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能的概念。

  人口数量减半意味着实打实的死了一半的人口,而户口减半,其实就跟“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是一回事儿,意味着有很多的百姓户籍在官府的户籍册子上消失,从而造成了户口数量减半的现象。

  这也是司马缸为什么在《资治通鉴》里写“汉武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的原因——

  如果刘野猪真就是不管不顾的一门心思打仗,结果造成全国百姓丁口死亡过半,估计都用不着等陈胜吴广之流在大泽乡造反,光是被刘野猪怼得远遁西域的匈奴都能大笑三声然后率兵回来干死刘野猪。

  比较神奇的是,户口数量甚至百姓丁口数量不断莫名其妙消失的问题并不仅仅只存在于汉或者宋,这是一个自从家天下开始就一直存在的问题,一直到了蒋校长转进台湾才宣告终结。

  问题的根源很简单——

  民分三六九等,而贩卖人口甚至是一门合法的生意。

  按《周礼》,先秦时已有合法的奴婢交易市场,周王室和各诸侯国都设置有“质人”一职,“掌成市之货贿、人民、牛马、兵器、车辇、珍异”。

  《周礼》之中的“人民”并不是后世的人民,而是指奴隶奴婢,跟“牛马、兵器、车辇、珍异”一样都是供交易的货物。

  东晋时,朝廷还从奴婢交易中征税。《隋书·食货志》载,“晋自过江,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一万,输估四百入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税率为4%,其中3%由卖家承担,1%由买家承担。

  这些允许合法贩卖的人口,是奴隶,又叫做“奴婢贱口”,这些人在法律上被划入贱民,不具备“国民”身份,而是视同主家的私有财产,可以牵到市场上买卖,如《唐律》便明文规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

  这也就意味着,贩卖奴隶奴婢是合法的,跟你牵头牛到市场上贩卖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后来的大明同样存在这个问题,甚至还有为了躲避赋税而搞出来的“投献”制度。

  这些问题就造成了户口数量的减少——

  从拥有户籍的百姓变成了贱籍、佃户之流,自然就失去了户籍,官府在统计丁口之时自然也就不再将这些人统计进去。

  比如《明太宗实录》之中每年十二月的统计数据之中,永乐二年时天下户九百六十八万五千二十,丁口数量为五千九十五万四百七十,其后的几十年里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增长,不光比之洪武年也没什么长进,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出现人口数量下降的情况。

  实际上,这种情况哪怕是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不正常——

  天下大乱的时候出现人口下降的情况很正常,因为打仗这种事情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绣花做文章,是会实打实的死人的。

  可是当天下太平之后,百姓们没有综艺节目,没有夜店,没有手游也没有抖音之类的娱乐项目来打发时间,造小人几乎就是唯一的娱乐项目!

  更重要的是,从家天下出现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终结,从来都没有哪个专家跳出来说什么计划生育,更没有“本国人口增长不足时可以引进国外人才尤其是可以引进泥格尔”这种狗屁论调!

  所以这就显得很不正常——

  丁口数量过多,土地不堪重负,而生产力又不够发达,生产资料不足以养活所有人时,爆发战争来解决人口压力是很正常的事儿,可是当战争停息之后,因为战争而造成大量青壮死亡,空出来的田地再分配之后已经能够让百姓吃饱饭,这时候出现人口增长大爆炸才对。

  可是无论家天下的皇帝和朝廷如何鼓励生育,偏偏就能出现人口增长停滞甚至出现负增长的情况,甚至就连某些穿越者都会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个问题,总是从其他方面去寻找一个王朝灭亡的根源毛病。

  然而实际上,因自愿或非自愿的人口买卖而造成的隐户问题同样是造成一个王朝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大宋自然也存在这个问题。

  尽管在大宋的官面意义上已经不存在“奴婢贱口”,奴婢也不再是主家的私产而是经济意义上的雇佣关系,法律规定雇佣奴婢必须订立契约,写明最长为十年的雇佣期限和工钱数目,到期之后即自动解除主仆关系,然而实际上,大宋依旧存在大量的隐户以及人口买卖的情况!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治病要治根

  大宋人口买卖的重灾区是妇女和儿童,前者好卖,后者好拐。

  穷的娶不上媳妇的想要买个媳妇,家里有钱但是老婆却生不出儿子的想买个妾,还有的干脆就是买个儿子来继承香火,或者就是买了孩童然后采生折割。

  像汴京城还好一些,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很多事情都不敢明着来,即便是丐帮也不敢太过于嚣张。可是在汴京城之外,人口买卖几乎已经猖獗到视官府如无物的地步——

  宋仁宗时,广东南路提刑官周湛就曾经破获一场人口买卖大案,解救出被拐人口2600余人!

  要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广东南路,仅仅只是一场被破获的人口买卖案!而大路一共有十四路行政区划!天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案子没有被发现!

  站在一个现代灵魂的角度,赵桓无法接受人口买卖这种事情的存在。

  站在皇帝的角度,赵桓无法容忍任何人以买卖人口的方式跟自己争夺韭菜的收割权。

  买卖人口的交易双方绝不会因为买卖人口而缴纳一文钱的商税,被卖的丁口原本应该能创造的赋税也随着被卖丁口在户籍册子上消失的而消失。

  如果被拐卖的是女子,除却她们原本应该缴纳的赋税之外,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一批新的韭菜……

  “除了掠卖人口的该杀,受买人口的也该杀!”

  心里越想越不舒服,赵桓干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杀气腾腾的道:“以后再有敢受买者,家长处死,余者流放三千里!籍没其家产,一半充入国库,一半充入慈幼局中!”

  “官家三思!”

  赵桓的话音一落,王时雍和李纲李若冰等人就被吓了一跳,就连朱皇后也忍不住出言劝道:“如此严刑峻法,是不是太过了些?”

  赵桓却道:“太过了些?倘若被拐卖的是谌儿呢?朕倒是觉得太轻了些!朕记得,百姓可以去慈幼局中认养孩童,官府还会给钱,这是明摆着的一条大路。既然有此大路不走,偏往死路去,那也不要怪朕心狠。”

  说完之后,赵桓又冷哼了一声,说道:“所谓少年强则国强。朕终究会老去,在坐的所有人也会慢慢老去,这大宋的未来,不就是着落在这些孩子们身上么?”

  “还有这宋刑统。”

  赵桓道:“所谓时移事易,宋刑统适用于开国之初,却不见得适用于当下,也到了该修改的时候了。”

  李纲和李若冰等人都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官家刚刚还在说采生折割和略卖人口的事儿吧?现在怎么忽然就扯到了宋刑统上面了?

  然而赵桓却是铁了心准备修改宋刑统。

  严格意义上来说,基本照抄《唐律疏议》的《宋刑统》根本就不适用于大宋的社会环境,因为大唐是皇帝加军镇的双轨制,而大宋则是强干弱枝的小朝廷制度。

  所谓小朝廷制度,除了没有田制,在赋税和某些行业上面采用扑买承包制之外,更多的则是类似于道家的无为而治,也就是讲究治不禁止即为许可。

  在大宋建国初期,这种小朝廷制度能够让百姓很好的休养生息,然而到了盛世之时,这种小朝廷制度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朝廷上层懒政不作为,底层官吏仗着手中的权力胡作非为,从朝廷到官府的公信力几乎为零,民间百姓也不太拿律法当回事儿。

  说白了,整个大宋所有的问题,无论怎么绕来绕去的说,归根结底其实就只有一点,也就是大宋朝廷本身制度和律法的问题。

  至于穿越者培训基地的诸多穿越者们翻来覆去研究的什么不抑兼并、重文抑武、赋税不合理、冗官冗政冗军之类的问题,其实都是基于大宋本身的制度和律法问题而衍生出来的。

  正所谓治病要治根,不解决这个问题,剩下的无论怎么改变都只能算是治标,根本就治不了本,所以才有了人亡政息的说法——

  大宋已经有无数人看到了这个问题的弊端甚至打算加以改变,所以才有了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和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

  就连蔡京蔡元长也折腾过崇宁变法,除了推行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等福利制度外,还有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专科学校,罢科举,改由学校取士等等的新政。

  然而神奇的是,大宋的皇帝和大臣们主持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最终却又一次次的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倒霉的反而是原本应该受益的百姓。

  对于这种情况,后人可以分析出无数种失败的原因,穿越者培训基地更是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争相穿越,试图改变这种局面。

  但是说来说去,最后导致失败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大宋的皇帝的手里面没有军权!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历史上凡是数得上号且能够被人记住名号的王朝,除了得位不正的赵大之外,那些开国皇帝们都不怕天下大乱——

  赢胖子动不动就是统一哈统一哈,老流氓拿着儒生的帽子当尿壶,朱重八让人带着枷锁办公,动不动就能揪起牵连几万人的大案。连孔家庙都砸的千古教员更不用说。

  为什么?因为这些皇帝手里有军杈,不怕乱!

  而赵家皇帝……

  赵大得位不正,杯酒释兵权之后要靠文人来压制武将,赵二斧声烛影,高梁河骑驴漂移之后败光了开国之军,赵家皇帝文要与士大夫共天下,武要依靠将门去镇压叛乱,自己手里却没有一支可靠能打的军队。

  所以,当赵家皇帝想要变革的时候,大宋那些原本的既得利益集团就会疯狂反扑,在朝堂上反扑不成就暗戳戳的煽动民间叛乱,而民间又多的是一些乐于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杀才……

  而赵桓最大的底气,则来自于弄死完颜宗瀚之后所组建的那支禁军——有能耐就整个大宋全乱套,大不了就重新打天下!

  一想到那支驻扎在汴京城外训练的禁军,赵桓的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这一次,朕不光要重新修订《宋刑统》,还要规定天下女子也可以读书、做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见秦

  修改《宋刑统》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更不是在酒桌上说说就能搞定的。除了要修改涉及到采生折割、略卖人口、女子读书等等涉及到民生的问题之外,更多的还要涉及到包括文官系统和枢密院以及整个军方在内的整个大宋朝堂的行政、军事体系。

  哪怕赵桓的脑袋里面装着一部完整的《大明律》可供参考也是一样。

  毕竟,大明律是大明律,宋刑统是宋刑统,两者之间除了某些地方能够互相参考互相印证之外,其他的其实像方便面包装袋的上标的仅供参考一样,除了仅供参考之外就再没其他什么鸟用。

  没有谁能保证大明的法律就一定适用于宋朝。

  真想要修改《宋刑统》,除了赵桓这个皇帝和李纲这个当朝太宰之外,还需要中书省、枢密院、户部、吏部、工部、刑部、礼部、兵部以及三司使、御史台、九寺、六监等等衙门的配合。

  赵桓现在能做的,就是事先在开封府内衙酒桌上面跟李纲这个当朝太宰以及吏部天官李若冰等人通通气,让这些朝堂大佬们能够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等到真正修改《宋刑统》的时候好紧跟着赵桓的步伐。

  然而李纲的心里却好像被一万头神兽奔腾践踏过一般——

  跟上皇赵吉翔比起来,当今官家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自从当今官家登基以来,每天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偶尔有那么几天不打仗也不准备打仗的美好时光,当今官家也总是能变着花样的折腾朝堂!

  更要命的是,当今官家还真就有肆意折腾的底气!

  上皇赵吉翔折腾崇宁新政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上皇赵吉翔顶不住原有利益集团的疯狂反扑,手下还打着绍述新法的旗号胡作非为,堂堂的大宋皇帝居然自称什么“教主道君皇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今官家……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被官家压制的死死的将门——

  大宋开国至今也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里自太祖皇帝到当今官家正好是九代官家,唯独当今官家不把将门当回事儿,偏偏那些将门只能忍气吞声,坐视当今官家重组禁军、重组殿前司和皇城司!

  扪心自问,在失去了掌握兵权的将门互为援引之后,李纲觉得别说自己这个当朝太宰了,就算把整个朝堂全都捆在一起,也同样没有办法更没胆子去跟当今官家唱反调。

  一想到这里,李纲就忍不住向李若冰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然而李若冰却回给了李纲一个“关我屁事儿”的眼神。

  跟读着《论语》出仕的李纲不同,李若冰虽然也读《论语》,然而李若冰更喜欢讲究法、势、术的法家学说。

  说白了,李若冰早就对大宋朝堂上的现状感到不满——

  比如上皇赵吉翔,就是典型的“人主无威而重在左右”,“使杀生之机,夺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

  可是除了上皇赵吉翔本身不怎么样之外,剩下的大臣们也没一个好东西,“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

  简单点儿说就是朝堂上一帮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废物,在朝不能替官家出谋划策,在地方不能安定民生,一个个的都有大罪,不如全部拉去给秦会玩修长城算了!

  如今官家要修订《宋刑统》,做成此前历代官家都没有做过的事情,是不是意味着法家出头的机会就要来了?

  一想到这里,李若冰的心头顿时有些火热,甚至顾不得往日里披着的儒家那层皮了。

  “启奏官家,臣以为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困仓虚,四邻诸国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能尽能忠也。”

  说完之后,李若冰便保持着俯身下拜的姿势,目光炽热的瞧着赵桓。

  赵桓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朱皇后,又瞧了瞧如同看见叛徒一般意欲食人的李纲,笑道:“事有举之而有败,而贤其毋举之者。”

  赵桓的话音落下,朱皇后依旧一脸的茫然,李纲和王时雍等人却差点儿就瘫在地上,只是顾忌着不能君前失仪才勉强保持着正坐的姿势。

  而李若冰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李若冰说的那几句话,正是《韩非子·初见秦》里面开篇明义的几句话,而赵桓同样用了《韩非子·说林下》里面的话来回答李若冰,只是省略了“负其时也”四个字。

  原本加上“负其时也”这四个字,意思是事情有做了而失败的,因而认为不做比做要好的,是因为人们只看到了赔本的时候。

  可是在省略了这四个字之后,意思就变成了事情去做了有可能会失败,却总好过不去做。

  对于李若冰来说,官家是不是故意省略了“负其时也”这四个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通过这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态度——

  法家出头的日子就要到了!

  赵桓瞧了瞧依旧茫然的朱皇后,又瞧了瞧如坐针毡却又勉强保持镇定的李纲和王时雍以及脸上满是笑意的李若冰,忽然笑了一声道:“罢了,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就不说了。待会儿咱们一起去那个祝家庄子瞧瞧。”

  ……

  祝家大郎心里有些郁闷。

  前脚还能去西夏那边打打秋风,偶尔走运的时候不光能顺些良马,还能顺手抓些劳工卖到奉圣州去换钱,可是自打官家亲征了西夏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西夏没有了。原本的西夏现在已经成了甘肃布政使司,草场和马场都成了大宋的,自己又不是活的腻歪了,肯定不会跑去有军队驻守的马场去盗马。

  问题是原本那些该自己抓来换钱的劳工也被禁军那些杀才们抓了个精光,连根毛都没给自己剩下!

  难不成要让自己这个大名鼎鼎的“西凉马盗”金盆洗手?

  就在祝家大郎摩挲着下巴上的络腮胡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胆子再放得大一些,以后改去北边抓劳工的时候,祝府的官家却来到祝家大郎身前,低声道:“老爷,时辰到了。”

  第一百六十章 不按套路出牌

  “时辰到了”这四个字,就好像有无穷的魔力一般,原本怀抱着暖手炉子瘫在榻子上的祝家大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不仅皱着的眉头变得舒展开来,就连左边脸上从眼角到嘴角的那道伤疤似乎都不再狰狞。

  尽管自己经常带着庄户们跑到兴庆府那边抓劳工,到西凉府去盗马,可是身为祝家庄子上唯一一个读过几天书的庄主,祝家大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因为自己读过书,是个读书人。

  既然是读书人,就该那什么来着?对,就该达则兼济整个庄子,让整个庄子上的娃娃们都能读上书,哪怕不能做官,起码也好过娃子们长大了接着跟自己当马盗不是?

  可是读书这种事情,那是真正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祝家庄子是整个汴京城周边都出了名的马盗窝,就算能买来书本,自己又该上哪儿弄先生过来教书?难不成跑大街上随便敲晕一个扛回来?

  那可不成。读书人都金贵,自己前脚刚把人敲晕,说不准后脚就得被开封府的衙役们弄死,然后拿着自己的人头去邀功请赏。

  现在好了,托当今官家的洪福,往年尽出些土匪马盗的祝家庄子也有了学堂,官府还派了先生来学堂里教娃子们读书识字,这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儿!

  “快走,旁的事儿可以放在一边,那些先生们可不敢怠慢。”

  祝家大郎一边向外走一边连声催促道:“告诉厨房,让他们准备酒菜的时候都用点儿心,今天这顿酒宴是给学堂的先生们准备的。待会儿老爷我亲自在门口端菜,谁要是敢不用心,就仔细他们的皮!”

  “老爷放心!”

  祝府管家极为狗腿的哈着腰,答道:“小的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这次宴请的是学堂的先生,由不得他们不用心。”

  祝家大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想到自己宴请这些先生们是在替庄上娃子们的未来铺路,祝家大郎就开始了深深的自我感动。这一感动,祝家大郎就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一趟金国,抓几个金国娘们儿回来给那些先生们暖床?

  可是很快,祝家大郎就忍不住想要呸自己一脸——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暖床呢?那叫红袖添香夜读书!

  只是那金国娘们儿生性狂野,那些先生们怕是降不住吧?

  只是眼看着都要走到学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有些头疼的祝家大郎干脆把问题抛给了管家:“你说,老爷我是该去给那些先生们弄几个金国娘们儿呢,还是该去弄几个西夏娘们儿?”

  “西夏已经成了甘肃布政使司,你敢去抓一个试试?至于金国的,肯定也不成。”

  祝府的管家还没来得及回话,祝家大郎却听到了一个一辈子都不敢或忘的声音。

  无视了天上扬扬洒洒的雪花,赵桓手中轻摇着折扇,笑道:“你当老祖宗攻略西域,就是为了西域那几斤葡萄干?”

  唰的一声收起折扇,赵桓止住了想要行礼的祝家大郎,笑道:“行了,多的话朕就不说了,你自己慢慢琢磨。朕今天就是来看看这庄子上的学堂,顺便给娃子们送些东西。”

  ……

  “钦赐《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墨子》、《韩非子》、《算经》各一百五十三册,钦赐当今官家御笔亲著《奇趣图说》、《物理》、《化学》各一百五十三册,钦赐文房四宝一百五十三套,弁甲一百五十三套,制式刀剑各一百五十三柄。”

  礼部以及开封府派过来的官员们一脸懵逼,被分配到祝家庄子学堂的先生们也一脸懵逼。包括祝家庄庄主祝家大郎同样一脸懵逼。

  只不过,礼部和开封府的那些官员以及学堂的先生们懵逼,是因为赵桓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赏赐的东西有些不对劲——

  你说官家要赏赐四书五经就赏赐四书五经,现在赏赐了四书加诗经是什么意思?剩下那四经呢?就算官家任性胡来,非要加上一门《算经》也行,可是那《墨子》和《韩非子》这种学说又算怎么回事儿?

  还有那个什么《奇趣图说》和《物理》、《化学》又是怎么回事儿?刀剑?弁甲?官家你敢不敢更任性一些,干脆把制式的弓弩也给他们呗?

  至于祝家大郎也懵逼,是因为赵桓赏赐的这些东西,数目上有些不对劲:“官家,是不是太多了些?庄子上该进学读书的娃子一共才七十五个,多出来的那些……”

  “你说只有七十五个要进学的娃子,是只算了男娃儿,没有算女娃儿吧?”

  赵桓笑了一声道:“男娃儿能读书,女娃儿自然也能读书。算上庄子上的女娃,就正好是一百五十三个娃子,朕赏赐下来的这些东西,正好。”

  “女娃儿也要读书?”

  祝家大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瞪着一双牛眼,傻乎乎地问道:“不是向来只有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千金小姐才读书的?这庄子上的野丫头……”

  “朕现在给她们读书的机会。”

  赵桓笑道:“正所谓门当户对,庄子里的男娃们读了书,以后娶媳妇的时候要娶什么样儿的媳妇?你让他们娶一个大字不识仨的农家姑娘,他们还愿意么?哪怕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愿意,可是女子出嫁之后要相夫教子,不识字,如何教子?”

  祝家大郎被赵桓的问题问得有些傻眼。

  平心而论,祝家大郎觉得官家这话说的没毛病,可是仔细想想,却又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如果那些女娃儿都读了书,她们还愿意嫁给村里的那些野小子?万一都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起了想要入宫去当娘娘的心思可怎么办?

  都说这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可要是全都纳进宫了,这皇帝家的葱还够剥的吗?庄子上的那些男娃儿又该上哪儿娶媳妇去?

  一想到这里,祝家大郎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就在祝家大郎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桓却是缓步登上了学堂前的台阶,扫视了台阶上的一众先生,然后深深的揖了一礼。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运气都用在投胎上了

  双倍懵逼。

  那些被礼部安排到祝家庄子担任先生的读书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礼部和开封府的那些官员们却很清楚,当今官家还是第一次向别人施这么大的礼。

  尤其是这个被施礼的对象之中,还包含自己——当初在朝堂上,官家是怎么对待上皇的?就连拱拱手的礼节都懒得做,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环揖一礼了。

  “朕有一言,望诸位先生与学子们静听:”

  直起身子后,赵桓无视了台阶下方那些官员和读书人们各种懵逼的表情,说道:“历朝历代之中,八百年国运者,惟周。四百年国运者,惟汉。余者多不足三百年之数。我大宋立国至今,已百六十年。以人喻国,今日之大宋,几称老人矣。

  老人常思既往,少年常思将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雄于世界,则大宋雄于世界。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将一篇《少年中国说》改的乱七八糟之后,赵桓又向着在场的那些先生们拱了拱手,高声道:“朕不敏,亦尝诵《师说》,今后教导少年之事,全在诸位先生矣。

  朕曾说过,开封府城墙可塌,官衙可倒,惟学校不可出事。今日,朕便再加一条:凡学校之先生,见官不拜,见朕不跪,着为永例,后世子孙帝王皆不得改!”

  继续懵逼。

  祝家大郎有些想不通。仅仅就是一个庄子上的幼学就如此大动干戈,至于么?

  还有,自古来就没听说过哪家书院让女娃子进学读书的,能读得起书的女娃,哪个不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如今连一个庄子上的野丫头都要读书,而且不进学还不行——

  赵桓不仅承诺由内帑来承担娃娃们所有伙食和书本、衣服,而且还特意规定,家里只要有一个适龄娃子不进学,后果就是赋税要比别人多交一倍,两个娃子不进学就是两倍。

  祝家大郎觉得官家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然而对于没有读过五卷屠龙秘术却当过几十年皇帝赵桓来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赵桓的心里很清楚,其实所谓帝王之术就是怎么玩弄人心,所谓的治世之道,其实就是在保证老百姓能吃饱饭的同时打开阶层流通——

  很明显,军功是一条打开阶层流通的路,让天下人都有书读同样也是一条打开阶层流转的路。

  有了今天这一番作态,祝家庄子的学堂能不能出几个有用的人才,赵桓不知道。然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今天这些事情的传开,教书先生这个职业会忽然间变得高大上起来,而天下间那些正在读书的,想要读书的,想要送孩子读书的,这些人会怎么想?

  就跟那些享受着永不加赋这个好处的百姓一样,如果换个皇帝,大家伙儿还能在学堂享受到学费全免,书本由皇帝的内帑承担,除此外一年两身衣服,每天两顿餐食而且顿顿有肉的般待遇么?

  士农工商,士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好的阶层,再怎么家财万贯的豪商巨富,在面对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士人时,天然就处于下风,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些已经成为“士”,过上了好日子的人会拼命维护这些阶层的存在。现在有让自家子孙后代成为“士”的希望,天下间的百姓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打破这个希望。

  尤其是对于中原堂口的百姓来说就更是如此。自己苦一些累一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能让子孙后代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哪怕是拿命换都值!

  或者说的再直白一些——有背叛阶级的人,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除非赵桓倒行逆施到让天下人都活不下去,否则的话,这些看见希望的百姓绝对不会背叛永不加赋,更不会背叛自家孩子能读书的机会!

  ……

  祝大壮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事实上,任凭哪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带着媳妇一起坐在学堂里,心里都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是还要像娃娃们一样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背诵“天地玄黄”和子曰诗云之类的典籍——

  按照开封府的说法,家里的娃子还不满七岁,不到进学的年龄,但是像自己这样儿的睁眼瞎,无论男女,都得老老实实的到学堂里跟着读书识字。

  当然,像自己这样儿的只有晚上才能去学堂里面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因为白天要干活做工,学堂还要让那些七岁到十来岁的娃子们读书,给自己这些人使用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而且跟那些娃娃们不同,那些娃子们有官府发给的书本典籍,不仅能在学校里面学习,还能带回家去接着读,据说这些书是官府发给他们的,以后也不再收回了。而自己这些人却只能两个人凑在一起学习一本书,还不让带出学校。

  那些娃子们有官府发给的纸张练字,虽然纸用完了之后要自己买,可是价格也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而自己这些人就只能用自带的小木棍和沙盘练习写字,而且每天学习完后还得把沙盘带回去,把学堂里面的卫生打扫干净,不允许留下一粒沙子,要不然就会被先生教训。

  即便如此,当自己用小木棍沙盘上歪歪扭扭的写出来祝大壮这三个字的时候,再苦再累都没哭过的祝大壮依旧忍不住落了泪。

  祝大壮有时候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命好命不好。

  说自己的命好吧,自己明显没有娃子们的命好,不光没赶上读书不要钱的好时候,饿死爹娘的年景还都让自己赶上了。没能进学读书的结果就是自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可是要说自己的命不好,官家又给了自己这些人读书识字的机会,从爷爷辈开始就没听说过的好事儿就这么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莫不是就像官家说的那样儿,自己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投胎成大宋百姓上面了?

  而且在跟着先生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之后,祝大壮又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抢夺话语权

  原本没有读书识字的时候,祝大壮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两点一线,每天除了下地耕种,就是回家吃饭睡觉,偶尔剩下那么点儿精力,也都用在跟媳妇创造下一代上了,连近在咫尺的开封府都没去过几次。

  可是自打进了所谓的“夜校”开始读书,而且家中的娃子也被官府通知,要在明年进入堂读书之后,祝大壮感觉一切都变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尽管自己现在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不能算得上真正的饱读诗书,可是自己现在好歹也识得百十个字了,是时候该买份报纸看看了,顺便再多学些东西,省得以后还不如自家的娃子。

  除了这种不知道打哪儿产生的想要买报纸回来学习的冲动之外,祝大壮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己的胸膛中就好像烧起了一股火,总有一种想要把命交给官家的冲动,似乎不这样儿,就不足以报答官家大恩。

  祝大壮揣着说不清楚是羞愧还是什么样儿的感觉,把心里的话跟自家婆娘说了之后,换来的却是自家婆娘的嘲笑。

  “也就是你才这么傻!”

  祝大壮的媳妇拍了祝大壮一巴掌,笑着道:“听说人家皇帝耕地都是用的金锄头,东宫娘娘天天烙葱油饼,还专门让西宫娘娘剥好葱,人家要你的命干啥?”

  “那咋就不用了?”

  祝大壮梗着脖子道:“皇帝总是好打仗的,等他打仗的时候,俺就去从军,这是先生说的过,叫什么士为知己者死?”

  只是说完之后,祝大壮又忍不住有些泄气,叹了一声道:“算了,俺也就是想想罢了。庄子学堂里分来的那个教头你知道吧,别看他只有一只胳膊,可是俺听老爷说,那教头以前也曾做过步军都头,是打过虎的好汉。

  可是就这般的好汉,现在也只能来庄子上当个教头,似俺这般的又蠢又笨的,估计禁军也看不上俺。”

  祝大壮的媳妇却没有依言睡下,反而翻了个身子,瞧着祝大壮道:“要俺说,禁军瞧不上你是正常的,瞧得上你才是日头打西边儿出来。可是啊,你要觉得咱们家欠了官家太多,俺倒是有个法子,既能让你报答官家的大恩大德,还能让咱们家落下些好处?”

  听自家媳妇这么一说,原本已经打起了哈欠的祝大壮顿时精神了,问道:“什么法子?你快些说,莫要在这里卖什么官司。”

  “瞧你那傻样儿~!”

  祝大壮的媳妇伸手在祝大壮脑门上点了一下,笑道:“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打咱们庄子上路过了几个书生?”

  祝大壮点了点头,应道:“这个自然记得。上次他们路过咱们庄子,可没说官家什么好话。还有,那些书生一个个生得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总往那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瞄,要不是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俺早就揍他们了!”

  “对,就是揍他们!”

  祝大壮媳妇道:“下次若是再遇上他们,你尽管把他们揍一顿,再喊人把他们扭送到开封府去,一来么,也算你替官家出了份力,这二来么,官府也会给些赏钱不是?”

  “钱!你掉钱眼儿里了咋的!”

  祝大壮叫道:“要不是官家,咱们两个到现在还是先生说的睁眼瞎呢,家里娃子更是没指望读书!揍几个说官家坏话的腌臜货,你还能要官府的赏钱?”

  祝大壮媳妇却道:“那咋个能不要哩?你忘了先生说的那个谁谁受牛来着?你不要赏钱,那其他人还怎么要?大家都不要赏钱,这以后谁还愿意替官家出头?”

  ……

  赵桓的名声有两极分化的趋势。

  对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来说,当今官家……

  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每次上朝,只要一看到官家嘴角那淡淡的笑意,朝堂上的大臣们就感觉自己很蛋疼,然后无限怀念上皇赵吉翔还在位的那段美好时光。

  如今的大宋朝堂上,枢密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然而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被彻底合并,变成了中书省,而原本处于尚书省之下的户、吏、礼、刑、工、兵六部虽然还在中书省之下,六部尚书的品级却和中书省太宰相同,同时又直接向皇帝负责,当今官家现在可以越过中书省,直接插手六部的事务——

  掌管官帽子的吏部,掌管钱袋子的户部以及握着一部分刀子的兵部,掌握了所有人生死的刑部,如今全部重新掌握在皇帝手里,这也就意味着,通过儒门上千年努力才慢慢关进笼子的皇权,如今已经又一次展露出了爪牙。

  然而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当今官家就是千古第一明君圣主,谁敢在田间地头上说赵桓一句坏话,首先得做好被人打死的心理准备。

  这就是夜校的牛逼之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赵桓才敢肆无忌惮的在朝堂上搞风搞雨。

  什么千年世家门阀儒门圣教之类的为什么牛逼?因为他们掌握了话语权,通过话语权,黑的能变成白的,白的也能变成黑的。一如后世的某些自媒体。

  可是当赵桓之前招募不得志的读书人进行扫盲工作,本身就是为了跟士林抢夺话语权,如今再结合夜校这种大杀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种玩法就显露出了应有的威力——

  百姓识字不多不要紧,不会写也不要紧,反正赵桓在报纸上发表的议论还有朝堂动向的部分都是用的白话文,而且还是那种白到不能再白,放在后世穿越者培训基地都要被人骂小白的那种白话文。

  这么一来,话语权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赵桓的手里——

  论舆论优势,这天下间再多的儒生士林,也比不过有赵桓支持的报纸。再加上随着扫盲工作一天天进行,百姓们早晚都能凑合着读懂报纸上面在说些什么,赵桓自然也用不着再担心有人曲解自己的意思。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赵桓开心了,可是原本掌握着话语权的学阀、儒林却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朕给他们自由过了火

  尽管大宋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的上门阀世家,然而知识这个东西存在可复制性和可扩散性,只要能延缓知识的扩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遏止阶层流通,也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自己这些人的特权。

  然而对于大宋的整个士林还有某家不可描述的存在来说,赵桓身为球证不仅亲自下场踢球,同时还仗着手里有刀,在球场上肆无忌惮的吹黑哨!

  彼其娘之啊!

  原本属于自己的蛋糕被人凭空挖下来一大块儿分给其他人就已经够蛋疼的了,现在不仅蛋疼,还得在蛋疼的同时跪下唱征服,唱的不好听了都不行!

  但是吧,就像东北有句老话说的好: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没有经历过螨清文字狱的毒打,还不知道主子奴才为何物,大宋这些被惯坏了的文人士大夫们远比赵桓想象中还要头铁——

  “我大宋以孝治天下,而当今官家却囚上皇于龙德宫……”

  “当今官家倒行逆施,不听忠良之言……”

  “迎上皇还政!”

  “……”

  谁也不知道这股妖风到底是从哪儿刮起来的,就连神通广到的皇城司都没能事先侦知。等到皇城司发觉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大量的书生已经悄然集结之后兵分两路,一路跑去太庙哭庙,另一路跑去龙德宫,准备强闯宫门,迎回赵吉翔!

  “天子脚下,千余生员。一个不慎,只怕就是一场天大的乱子。”

  赵桓似笑非笑的扫视了群臣一眼,说道:“诸位爱狗,现在这般局面该如何处置?”

  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侍御史严茂便出班拜道:“启奏官家,臣以为这些生员一起跑去哭庙,只怕跟官家登基之后大行杀戮不无关系,若官家愿下罪己诏,这些生员必然退去。”

  “臣附议!”

  “臣附议!”

  瞧了瞧御史台站出来附议的那些蠢货,御史台的扛把子沈颢几乎快要绝望了——

  完犊子了啊!全他妈完犊子了!因为最近一直忙着跟李纲和李若冰等人研究推行四格八法考核官员的事情,所以还没来得及好好清理御史台,结果现在被手下背刺了才发现,御史台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彪子!

  现在这种局面让官家下罪己诏?这特么得是被多少狼牙棒砸过的脑袋才能想得出来啊!

  你当龙椅上的这位爷是仁宗皇帝还是神宗皇帝?

  然而绝望的并非沈颢一个人。

  大宋的朝堂上向来就是这个鸟样儿,很多时候只要有一个敢跳出来挑头的,紧接着就会有一大片官职差不多的跳出来跟着附议,而且这些官员有时候根本就是为了附议而附议,为了反对而反对,甚至不怎么在乎自己的上官。

  然后李纲发现中书省里面有这种彪子,李若冰发现吏部里面也有一大群这样儿的彪子,就连最近准备告老的种师道也愕然发现,枢密院里也不缺少这种彪子。

  赵桓发现朝堂上近乎一半都是这种彪子。

  “所以,一切都是朕这个皇帝失德所致?”

  紫宸殿里,赵桓曲指敲了敲龙椅的扶手,面无表情的道:“朕确实应该先下一道罪己诏,然后再自去皇位,去龙德宫里请上皇他老人家回来主持朝政,诸卿以为然否?”

  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紫宸殿里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就连刚刚站出来的严茂等人也悄然退了回去。

  对于朝堂上的这些人精们来说,不怕赵桓大发雷霆,也不怕赵桓开口骂人,因为官家肯发脾气肯骂人,就说明官家只是生气,实际上却还没到真正动怒的时候。

  唯有像现在这样儿,官家先是习惯性的曲指敲敲龙椅扶手,之后古井无波的脸上无喜无怒似笑非笑,话说的语调不急不缓,这种情况才是最吓人的!

  李邦彦,白时中,侍御史孙觌,兵部尚书李棁,甚至于郓王赵楷,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倒了大霉!就连上皇赵吉翔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进了龙德宫……

  “启奏官家!臣以为官家无过,不当下罪己诏。”

  斟酌了一番后,吏部尚书李若冰出班躬身拜道:“生员哭庙,实乃大不敬,当重罚处罚,以儆效尤!还有,臣以为千余生员能在同一时间跑去太庙,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勾连,当严查!”

  一听李若冰这般说法,李纲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堂堂天子脚下能出现这种事情,摆明了有人在背后串连勾结,可是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严查这件事情的背后,而是该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情立即平息下去,以免越闹越大!

  然而就在李纲想要出言阻止的时候,却听得赵桓叹了一声道:“朕何尝无过?”

  猛的一拍龙椅扶手,赵桓怒道:“朕有过,是朕给他们的自由过了火!皇城司何在!?”

  何蓟当即便出班拜道:“臣在!”

  “遣人去太庙和龙德宫,驱散这些生员,记录其姓名,以后永不叙用。若有不从者,当场格杀勿论!”

  赵桓冷笑一声道:“还有礼部,事后在天下所有学校之中刻立碑文,告诫天下生员不得妄议朝政,除往《大宋皇家报》上面发文章之外,不许上书言事,不许替人告官,不许超过十人以上集会,违者以大不敬论处。”

  ……

  “祸事了!”

  赵吉翔听着龙德宫外一声声请上皇还政的呼声,顿时也顾不得眼前还没有画完的画了,暴怒之下更是忍不住将心爱的砚台摔了个粉碎。

  “快去,赶紧去求见官家,就说朕……就说老拙受不得这般惊吓,乞官家速速遣人驱散了那些乱党贼子,还龙德宫一个清净。”

  然而伺候在赵吉翔身边的小太监却没有立即离去,反而一脸兴奋的指着龙德宫的宫门道:“官家,龙德宫外军心可用,何不……”

  啪!

  赵吉翔猛的一巴掌抽在小太监的脸上,怒道:“龙德宫外止有乱党,何来什么军心民心!速去!速去!若是晚得一时半刻,你休想活下去!”

  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叫道:“奴婢这就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骚气的反向操作

  “娘耶~!”

  刚到龙德宫门口,小太监便连滚带爬的跑回了赵吉翔身边,叫道:“官家,大事不好了!”

  赵吉翔并没有理会小太监,也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不好了——龙德宫外隐隐传来的禁军集结时所喊的口号声已经证明了一切。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赵吉翔忍不住双腿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若不是匕首太疼,鹤顶红太痛苦,白绫的死相太难看,朕真想自己了结了自己,到时候看那逆子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逆子!

  龙德宫外,开封府扛把子王时雍在见到何蓟的时候,简直比看到了自己的亲爹还要亲上三分——

  五六百个生员各自刀剑,一齐聚集在龙德宫外,口口声声喊着“请上皇还政”的口号,外围还有数十个书生手持圆盾,正在跟开封府衙役对峙!

  天可怜见,整个开封府的衙役满打满算也就那么百十号人马,虽然手里有腰刀有水火棍,可是这百十号人马怎么能敌得过几百个顶盔贯甲的书生?

  现在好了,何蓟那个活阎王带着皇城司的杀才们过来了,虽然人数看着没有那些生员们多,可那毕竟是皇城司的杀才,听说祝家庄那个能打死老虎独臂教头就是两个皇城司的士卒抓来的,让皇城司的杀才们对付这些生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何蓟却没有理会王时雍,原本刀削斧刻般的冷脸此时也如同吃了三斤狗屎还塞了牙一般难看——

  几百个书生刀剑皆备,除了神臂弓和强弩之外,就连步人甲都被这些人弄到了,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哭庙或者说请上皇还政的事儿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谋反!

  指挥着皇城司的士卒将这五六百书生都围起来之后,何蓟才扭头对着手下人吩咐道:“派人去查,这些人的步人甲是哪儿来的。”

  说完之后,何蓟又深吸了一口气,对王时雍道:“回头我派人去一趟开封府,劳烦王知府通知开封府所有的甲社、弓社、拳社之类的结社进行报备。”

  王时雍道:“这个好说,只是眼前这些生员……”

  何蓟嗯了一声,却没有回答王时雍的问题,反而直接下令让开封府的衙役散开,翻身上马后高声向着那些生员喝道:“立即放下尔等手中的刀剑,挨个儿到本官这里登记姓名,然后各自归家,否则,格杀勿论!”

  “有种你就试……”

  众多书生之中,一枝羽箭稳稳的插在一个书生的喉头,箭矢的尾羽犹在微微颤动,原本叫嚣的声音还未落下便再也无法继续嚣张下去。

  “本官再说一遍!立即放下手中的刀剑!”

  何蓟放下手中的劲弓,冷冰冰的扫视了众多书生一眼,喝道:“预备!”

  终于没有人再去挑衅何蓟的耐心,伴随着一阵阵的哐啷声,众多书生赶忙将手里如同烧红的铁锭一般烫手的刀剑扔到了地上。

  何蓟忍不住呸了一声道:“难怪官家说这些书生都是被惯坏了的,如今看来,真是……真是……来人,都与我拿下!”

  “这些人……真真是将圣贤书给读到了狗肚子里。”

  王时雍瞧了一眼几百个束手就擒的书生,顿时也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正如官家前些日子所说,大宋之未来,尽在这些年轻人身上,可是眼前这些年轻人……哎!”

  事实证明,大宋的读书人就是被惯坏了的。

  在被皇城司和禁军包围之前,许多人还敢叫嚣着哭庙迎上皇,甚至在皇城司出手杀人之前,还有人敢叫着要杀光这些朝廷鹰犬。可是当何蓟开始出手杀人之后,便再没有人敢于挑衅皇城司。

  尤其是当这些书生听说自己这些人要被革除功名,从此后再没有进入官场的可能之后,这些书生更是开始疯狂的攀咬起来,甚至都没等真正的用刑过堂,这些人就在互相攀咬之间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面对这个既在情理之外却又早在预料之中的结果,赵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高兴还是该蛋疼。

  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自然是好事儿,可是这些被视为国之未来的读书人却又表现的如此不堪……

  平心而论,哪怕这些人跟皇城司和禁军在汴京城里纵马相攻,双方大战上三天三夜然后推翻了自己这个皇帝,都比现在的结果要强上无数倍。

  蛋疼了半晌之后,赵桓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开始对这次的哭庙事件开始善后:“既然这些人已经交待清楚了,就褫夺了他们的功名,以后永不叙用。”

  “凡是这些人招认出来的主使之人,全部由皇城司锁拿下狱,回头由三司会审。”

  “还有劝学教喻碑的事情,礼部和工部马上着手去办。”

  ……

  哭庙,迎回上皇还政的闹剧戛然而止,然而这次的事件却拉开了靖康二年的大幕,同时也掀开了朝堂上新一轮的博弈。

  “刀剑利器,非生员可持……”

  “是否该加强刀剑利器的管制……”

  大宋的官员有一点是比螨清那些奴才们要强上许多的,就是无论有什么新鲜的事物,大宋的官员和读书人都能放下姿态去接受去学习,而不是像螨清的奴才们一样喜欢抱残守缺。

  所以就出现了极为搞笑的一幕——

  朝堂上的大臣们各种上疏劝谏赵桓,希望赵桓能够改弦易辙,收回发放给太学和社学的那些刀剑,整个儒林也不断的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试图用这一次哭庙的例子来证明开放刀剑管制的坏处。

  然而赵桓却不为所动,不仅丝毫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的反向操作,不仅要求枢密院跟礼部互相配合,做好派遣军中士卒参与学校生员们训练的准备,甚至还自己组织了一批人手,准备编写一本详细剖析历朝历代那些造反案例的教材,计划等编写完成之后就大量发放到所有的学社,供所有的生员和百姓们阅读。

  如此骚气的操作,甚至惊动了久不问朝政的孟太后。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给他们点儿教训

  “官家,听说你又在跟朝臣们置气?”

  一见到赵桓,孟太后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劝道:“你要折腾着改制也好,还是你让人往学堂里面发放刀剑也罢,哀家都不管,都依着你。可是你编的那本书,哀家觉得最好是收在宫里,非官家与太子不可读。”

  孟太后确实被吓坏了。

  孟太后已经看过赵桓命人编撰的那本书,虽然打着《历史》教材的名号,可是其中详细分析了历朝历代的兴弊,连百姓为何造反、该如何造反才能成功这种内容都有!

  这要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得了去,哪怕就是完全照搬书里那些造反的方法,都能让大宋的江山陷入动荡!官家这是嫌自家江山百六十年里造反的百姓们太笨,没把赵氏的祖坟给刨掉?

  赵桓一看到孟太后这副着急的模样就赶紧扶着孟太后到椅子上坐下。只是等孟太后坐好之后,赵桓却又莫名的笑了起来,像极了孩子在自己母亲面前搞些小恶作剧成功后的模样。

  “皇伯母多虑了。您先喝杯茶水,听侄儿慢慢跟您说道说道。”

  赵桓笑眯眯的亲自倒好了茶水端给孟太后,等孟太后接过去之后才嬉皮笑脸的道:“其实吧,将这屠龙之术遍发天下,是侄儿早就计划好的,从社学一开始推广之时就已经计划好了。”

  “你少在那里嬉皮笑脸的,哀家不同意。”

  孟太后气咻咻的道:“明知道这是屠龙之术,你还想着要明发天下,你这是嫌大宋的江山不够乱?”

  “您老人家消消火,要是气坏了身子,侄儿挂心不说,还没人能替您难受。”

  赵桓嘿嘿笑了一声,对于孟太后的训斥也不以为意,说道:“就是一本书罢了,跟《论语》和《韩非子》之类的一样,跟街头的那些话本也没什么两样。”

  孟太后顿时更气,怒道:“那能一样么!论语也好,韩非子也罢,谁教百姓怎么造反了?”

  赵桓道:“论语是教人怎么为人处世,韩非子是教人怎么做皇帝。别的不说,就说父皇他老人家吧,他要真能按照《韩非子》里面说的去做,他至于摆弄不了朝堂这些人?”

  后期的那些沙雕网友们哪个不会屠龙术啊,随便抓一个出来都知道怎么排兵布阵怎么忽悠造反怎么挖坑埋人,再怎么不成器的也是纸上谈兵键盘治国的高手,可是也没见那些沙雕们造反。

  如果说大宋没有后世的环境,用后世的沙雕网友们来举例子不恰当,那大宋呢?

  大宋朝堂上的大小官员们可都是熟读《论语》的吧?可是整个朝堂上又有几个人能称得上是正人君子?

  眼看着孟太后的脸色好看了点儿,赵桓赶紧趁热打铁,说道:“这书的事儿啊,您听我慢慢跟您说。您看啊,自古来这造反之事,为什么离不开鱼腹藏书,篝火狐鸣?

  说白了,还是因为要靠这类手段来糊弄、裹挟百姓,从而造成天下粥粥的乱相。真把这些手段都掰开了揉碎了,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孟太后忍不住开口道:“是没什么稀奇的,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怎么造反了!”

  赵桓点了点头,认真的道:“没错,侄儿就是要让百姓都知道怎么造反——

  当老百姓都懂这些的时候,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或者是某些真的蠢到没有一丁点儿脑子的蠢货,剩下的谁还愿意冒着牵连九族的风险替那些宵小之徒卖命?”

  说完之后,赵桓又站起身来,挥退了侍候的宫女太监之后向着孟太后拜了一拜,说道:“百姓能活得下去,就算他们身怀屠龙之术又能如何?只怕他们巴不得侄儿的江山万年永固。”

  “百姓活不下去了,就算他们不会屠龙之术又能如何?这历朝历代造反的多不胜数,可是只有百姓都参与进去的时候,才会真的改天换地。到时星星之火,也可燎原。”

  “倘若有一天我赵家子孙不争气,如司马家一般败了这江山,这天下百姓总能靠着屠龙之术东山再起,不至于彻底亡国灭种。”

  “侄儿跟您老人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无论这江山是姓赵还是姓刘,只要是我汉家江山,我汉家百姓就能好好的活着,倘若换来外族来坐这花花江山,只怕我汉家百姓的日子……”

  当赵桓直起身子的时候,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两脚羊,够凄惨吗?扬州十日,够凄惨吗?嘉定三屠,够凄惨吗?

  在螨遗们卖力吹捧紫气东来三百年时,谁又记得,整个大同被屠杀到只剩五个活口?

  打断了民族脊梁,跪到站不起来,够不够屈辱?

  跟建奴比起来,倭国的南京之屠算得了什么!

  但是!

  明知道建奴螨清的罪行,你还不能说!因为螨遗包衣们很聪明的把历史跟现实联系起来,只要你敢说起那一段历史,你就是破坏民族团结的罪人!

  糠熙王朝,庸挣王朝,钱聋下江山,宰相刘罗锅,铁齿铜牙纪狗才,延禧攻略,宫,步步惊心,满屏的辫子戏,洗白了文字狱的罪魁祸首,洗出来一大堆脑残哭着喊着要给四爷八爷送逼!

  一想到这里,赵桓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官家?官家?”

  孟太后一瞧赵桓这副模样,顿时忍不住心疼了起来,起身扶着赵桓道:“哀家不拦着你了,你愿意明发天下就明发天下,哀家不拦着你了。哎。”

  让赵桓也坐下之后,孟太后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说道:“这江山是你的,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别气坏了身子就好。”

  赵桓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孟太后的身后,一边慢慢替孟太后捶着肩,一边说道:“您老人家放心,我再怎么胡来,也不会拿着江山社稷开玩笑。这一次,其实就是给朝堂和士林一个教训罢了。”

  “教训?”

  孟太后有些懵:“把屠龙术遍发天下,是为了给朝堂和士林一个教训?”

  赵桓点了点头,答道:“没错,就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武德丰沛啊~

  “朝堂,还有整个士林,甚至包括宗室还有将门,都在盼着侄儿能收回成命。”

  赵桓道:“一旦侄儿收回成命,就等于侄儿向他们低头认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再一次回到仁宗皇帝时的局面。”

  “仁宗皇帝也没什么不好啊?”

  孟太后道:“天下谁不知道仁宗皇帝是个好皇帝?难道官家觉得仁宗皇帝不是个好皇帝?”

  “宽仁少断,庶无定志,这样儿的皇帝对于官员来说绝对是个好皇帝。”

  赵桓一边轻轻的给孟太后捶着肩膀,一边说道:“可是啊,他忘了他是握秉乾坤,言出法随,兴亡继绝的皇帝!

  宽以待人,善于纳谏,这固然是优点,可是任凭辽国敲诈,坐视西夏建国,还有侬智高之乱,单只这三件事……”

  后面的话,赵桓没有直接说出来。

  孟太后却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赵桓的手之后笑着说道:“你啊你,好好的仁宗皇帝你也编排!不过,也是你说的这么回事儿,要是这大宋历代官家都像你一般杀伐果断,那也没什么辽国金国了。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又哪儿官家这么教训人的?常言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官家你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万啊?”

  “这您可就错啦。其实啊,把屠龙术遍传天下对于大宋来说其实没什么坏处,可是对于朝堂和士林中的某些人来说可就难受的很了,因为再想裹挟百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桓道:“这些人啊,一个个的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替自己考虑,替家人考虑,替宗族考虑,可是就很少有人愿意替百姓考虑。

  就说这次生员哭庙的事儿吧,表面上是有人串联起来想要迎回上皇,可是实际上,根本就是有人想要借机生事,把矛头指向社学,慢慢的再把责任都推到侄儿的身上。”

  “社学?”

  孟太后皱眉道:“不是说要为往圣继绝学么?官家广开社学是好事儿,怎么……这利益二字,当真是害人不浅。”

  赵桓嗯了一声,又接着说道:“还有报纸上刊登的那些文章也是一样。无论是那些说应该对刀剑严加管制的,还是那些说我大宋武德不振,应该彻底放开刀剑管制的,其实这些人都一样,都是想借机生了乱子,好把矛头指到侄儿身上。”

  孟太后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你少在这里糊弄哀家,你当哀家不知道,那报纸根本就是控制在皇城司手里的,没有你点头,上面能发表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

  “您这就是冤枉侄儿了。”

  赵桓揉了揉额头,说道:“那些文章确实是侄儿让人发表出来的,因为侄儿也想借着这些人的文章,让这些人自己先斗起来。

  可是,无论这些人是要求加强刀剑管制还是说我大宋武德不振,其实都没安什么好心眼儿。”

  “难道不应该加强管制么?”

  孟太后迟疑道:“还有,我大宋武德不振好像也是事实吧……”

  “刀剑发给生员们在学校练习,并不允许带出学校,这有什么好管制的?”

  赵桓道:“至于说我大宋武德不振的,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真正武德不振的,是朝堂,是大宋历来重文抑武所造成的军队不振,至于民间,两个村子之间能出动上百人械斗,动不动就死伤一大片,这也能叫武德不振?”

  孟太后这就是典型的没见识。

  比如源远流长的械斗——这种事情自打中原堂口成立之后就一直存在,直到千禧年的时候还能暴发参与人数六千多,重伤12人,轻伤37人规模的械斗。

  如果换成准备硬刚美帝和苏修的那些年,会操作枪械、火炮、高炮、坦克的牛人更是遍地都是,两个村子械斗都特么能出动五六半,甚至还能玩出抢占制高点、必经之路埋雷之类的战术。

  网上说毛子徒手打断狗熊三颗牙之类的段子听听就好,中国人之所以没人干这种二彪子的事儿,是因为中国人干的事情更过分!

  这么说吧,当年那些人,只要给他们陆军的武器装备和空中支援,让这些人去解放台湾是绰绰有余的。甚至在只讨论地面战斗的情况下,这些人能顺道把漂亮国也给解放……

  大宋民间的武德也没差到哪儿去。

  在大宋的小朝廷制度下,在民不举官不究的习俗下,大规模小规模的械斗从来就没少过,更别说此起彼伏的杀官造反受招安了。

  再加上大宋不禁结社,什么弓社甲社马社之类的都能合法存在,连步人甲这种东西都能合法拥有!真把老百姓逼急眼了,这些人只要装备起来就能跟大宋的禁军对着干!

  武德不振?

  武德不振的是赵家怂蛋皇帝和朝堂上的懒蛋大臣,民间的武德可是丰沛的很!

  可是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官员,还有士林中的那些儒生们来说,无论是对刀剑严加管制,还是彻底开放对于弓弩的管制,让大宋民间的武德再丰沛上三分,都是为了搞出乱子而提出来的建议,为的就是等搞出乱子之后把屎盆子扣到赵桓的头上,好以此来倒逼赵桓认错,乃至于下发罪己诏——

  罪己诏这个东西不是不能发,但是要看怎么发。

  正面例子有老刘家的刘野猪。刘野猪够折腾吧?折腾了一辈子的刘野猪老了之后发个罪己诏,大汉的百姓是不是就原谅他了?

  反而例子有老朱家的朱由检。在赵桓印象里面,历朝历代里面好像就正史上的崇祯那个倒霉蛋发的罪己诏比较多,然后他就凉了。

  因为罪己诏这个东西代表着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发一次代表你知错就改,发多了就只能证明你不是明君,民心慢慢的也就散了。

  大宋朝堂上的官员和士林的读书人正面刚不过赵桓,自然就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给赵桓找麻烦,一点点儿的削弱赵桓在民间的声望,然后让一切再回到从前。

  之前的宋真宗,宋仁宗,宋神宗,宋哲宗乃至于宋徽宗,基本上都是栽到类似的手法上了。

  可惜的是,赵桓是个穿越者……

  “除了想要让侄儿服软之外,他们的目标还有社学。”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历史,木兰舟

  一个能够不断培养人才的社学能够威胁到儒家士林的地位,然而一个能起兵造反的社学能影响到什么?

  要知道,大宋历代太后基本上都是保守派。如果官家的态度一直这么强硬,那么当朝太后呢?互相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想弥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先是煽动生员闹事来向赵桓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如果赵桓反应强烈,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来刺激孟太后,从而造成两宫不和的局面。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些人把所有的情况都算计到了,却错算了孟太后的想法——

  无论孟太后的思想多么保守,也无论孟太后多么偏向于保守派,这都改变不了孟太后身为一个女人的事实。而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不能用常理推测。

  孟太后原本在哲宗朝时就不怎么得宠,以至于一生无子两进冷宫,又曾在瑶华宫修道,数十年凄凉的后宫生活,早就磨灭了孟太后对于权利的那点儿欲望。

  再加上赵桓又把孟太后当成亲娘一般对待,几乎满足了孟太后对于儿子的所有幻想,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赵桓把整个大宋给祸害掉,只要赵桓还肯把自己当成亲娘,孟太后就不在乎其他的!

  所以孟太后才不会在乎什么社学不社学的。

  几乎是刚刚听到朝堂和士林想要借机逼迫赵桓服软的时候,孟太后的怒火就止不住的涌了上来:“他们好大的狗胆!”

  猛的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孟太后怒道:“官家想要折腾,你就尽管折腾!哀家倒是想要看看,谁敢跳出来搅动风云!”

  赵桓却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您老人家放心,就朝堂和士林的那些人,还不够侄儿一只手扒拉的。”

  在孟太后好奇的目光中,赵桓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说道:“侄儿打算明天微服出巡,只是在出行之前,却会让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

  ……

  《少正卯之罪:莫须有也?》

  赵桓的性格向来是说到做到,既然说要出巡,那肯定就要带章一众马仔们出巡。既然说要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那也肯定会发表一篇文章。

  只不过,原本秦桧用来弄死岳飞的三个字,被赵桓提前几十年使用而且没付给秦桧一文钱的版权费。

  除了这篇《莫须有》之外,赵桓还特地准备了《当时尚有周天子》、《优倡侏儒手足异处谁之过》等一系列的文章。

  这三篇文章都能算得上是孔圣人的黑历史,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儒家的黑历史。

  尤其是最后一篇《优倡侏儒手足异处谁之过》,更是赤裸裸的说明其责任在齐景公,而孔圣人却说“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这种拿他人手足性命来劝谏君王的行为,到底是圣人所为还是……

  至于这些文章会在整个儒家士林掀起多大的风浪,孔子诛杀少正卯到底是正义还是非正义,少正卯到底是罪有应得还是其罪莫须有,孔圣人到底是仕周还是仕鲁,这种儒林撕逼的事情跟赵桓这个皇帝有什么关系?

  文章不是赵桓写的,尽管这些文章都出自于赵桓的授意,但是执笔的是皇城司养着的一群文棍,名字也多是兰陵笑笑生以及段小荣之类的笔名,怎么看都没办法跟赵桓扯上关系。

  跟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比起来,赵桓更加在意泉州的船厂。

  众所周知,赵吉翔是个除了不会当皇帝,剩下干什么都很在行的牛逼人物,就连败家的本事那也是一等一的牛逼——

  就因为江南有些海商或者渔民骂了赵吉翔两句,然后这些话不知道怎么的就传进了赵吉翔的耳朵里让赵吉翔感觉不爽,所以赵吉翔就下令把大宋的海船全给烧了。

  “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不忧巨浪,而忧浅水”,“言船大者,莫若木兰舟也”,“其舟又加大矣。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或不遇便风,则数年而后达,非甚巨舟,不可至也。今世所谓木兰舟,未必不以至大言也。”

  如果对于这个概念不太明确的话,那么把木兰舟跟20世纪才造出来的泰坦尼克号放在一起比较一下就很明显了——

  20世纪才造出来,钢铁结构,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可搭载人数不过三四千左右,而木制帆船结构的木兰舟却早在几百年之前就已经能够搭载上千人。

  如果将宋朝时期整个世界上的所有造船技术都拿出来比较一下,木兰舟可以毫不客气的指责其他的造船技术说一句我不是针对谁。

  然而就是这么牛逼的木兰舟,却被赵吉翔那个沙雕的一道诏书给毁了,就连赵吉翔亲自下令建造的木兰舟“鼎新利涉怀元康济神舟”和“循流安逸通济神舟”都没能逃过被焚毁的命运。

  面更操蛋的是,本着败家就要败彻底的败家理念,赵吉翔那个沙雕不仅下令把官方所拥有的包括木兰舟在内的海船全部付之一炬,甚至还下令焚毁民间所拥有的大船。

  以至于赵桓想要跨海远征倭国的梦想都因此而延后。

  当然,整个大宋的家底确实是足够丰厚,以致于赵吉翔这么能败家都没能把大宋的家底彻底折腾空。

  比如泉州的官办造船厂,在之前接到赵桓重建木兰舟的旨意之后便立即开始了准备工作,被封存在仓库的图纸、木料得以重见天日,大量的工匠也被征召回了各自的岗位上,如今已经造出来五艘小号的木兰舟,也就是赵桓眼前这五艘排水量1000吨,载重量360吨,可以搭载七八百人的“鼎新利涉怀元康济神舟”和“循流安逸通济神舟”这种水平的木兰舟——

  即便不是可以搭载千余人的那种最大型的木兰舟,这种“神舟”级的木兰舟也足以称得上“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玩意是船?

  跟排水量达到近万吨的宝船比起来,眼前这五艘木兰舟的排水量无疑有些小,而由五艘木兰舟所组成的舰队规模跟郑和下西洋时带着的舰队规模比起来更是小到可怜。

  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了这支由五艘木兰舟所组成的舰队,就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开局了,再加上赵桓的脑袋里面还有完整的《永乐大典》以及《奇趣图说》,只要给赵桓足够的时间,就算把宝船舰队给弄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赵桓一边看着眼前巨大的木兰舟一边想着宝船,最后却忍不住嘀咕道:“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看到钢铁巨舰。”

  “钢铁巨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桓不自觉的嘀咕了一句钢铁巨舰,陪同在赵桓身边的泉州造船厂扛把子李光远整个人就像被雷给劈中了一般,傻傻的站在那里嘟囔道:“钢铁巨舰?若真有钢铁巨舰,那他岂不是对的?只是这钢铁又岂能航于海上?”

  一看陈光远这副模样,赵桓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却不知陈卿说的是谁?莫非还有人跟陈卿说过钢铁巨舰?”

  被赵桓这么一问,李光远顿时回过神来,躬身道:“启奏官家,臣说的那人乃是泉州城里的一个书生,也是臣的女婿。

  他曾说可以用钢铁包住木材,甚至直接用钢铁替换木材,将整艘船都打造成钢铁巨舰,不仅不惧风浪,更不怕敌人用火来攻。

  只是当臣问他谁能划动这钢铁巨舰时,他又支支吾吾的不知所云,微臣已经训斥他许多回了。”

  “去把他带过来见朕。”

  随口吩咐了一句后,赵桓却又改变了主意,说道:“算了,朕亲自去看看。”

  ……

  当赵桓第一次见到江鑫龙的时候,江鑫龙正疯疯癫癫的跑在大街上,一边跑还一边喊:“我造出来铁船啦!铁船!没用一点儿木头的铁铅!”

  李光远一见江鑫龙这般模样,又见自家女儿正满脸焦急的跟在江鑫龙身后喊着相公,街坊邻居也都对着江鑫龙的背影指指点点,李光远心中的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大步走到江鑫龙身前,忽的甩了一耳光,怒道:“畜生!你造了个锤子出来!”

  李光远乃是川人,如今一急之下却是连乡音都骂了出来,而向来耙耳朵的江鑫龙吃了李光远这一耳光,整个人顿时一惊,“啊哟”一声便仰头栽倒在地,再看时却已经晕了过去。

  江李氏一见自家相公晕倒,心中焦急,顿时也顾不得见过自家爹爹,只是跪在江鑫龙身边又是抹胸口又是捶背心,嘴里还不停的叫着相公,直等江鑫龙渐渐喘息过来,眼神不似方才那般涣散之后才扶着江鑫龙起来,两人一起向脸色铁青的李光远见礼。

  李光远气咻咻的瞪了江鑫龙一眼,直到江鑫龙心中发毛时才移开目光,冷哼一声后向着周围四邻抱拳道:“小婿一时失礼,惊扰了诸位,在下先替他赔个不是。”

  向着周围的邻居赔了礼,李光远又扭头瞧了赵桓一眼,眼看着赵桓依旧笑眯眯的,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又扭头瞪了江鑫龙一眼,喝道:“先回你家去,老夫却是要看看你造出来个什么!”

  “船!铁船!没有一丁点儿木头的铁船!”

  一说起船来,江鑫龙顿时就来了精神,甚至对自己老丈人的恐惧都减轻了许多,一边引着老丈人向前走,一边伸手比划着:“虽然那个船不是很大,可那也是真正的铁铅,而且还能装好多东西。”

  一听江鑫龙这般说法,李光远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问道:“你……你花了多少钱造出来的?”

  “五……五百贯。”

  江鑫龙小心翼翼地说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前些日子刚弄出来一种纺车,等卖了纺车,小婿就有钱了,到时候一定能造出更大的铁船。”

  然而江鑫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光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甚至都顾不得赵桓还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了,猛的踹了江鑫龙一脚之后骂道:“造铁船!没钱了你就折腾别的,稍微赚上几个钱就跑去造铁船!老子让你造!”

  被自己的老丈人踹了,江鑫龙也没有还嘴反驳的胆子,当下只是揉了揉屁股,小声嘟囔道“真的,这次是真的造出来了。”

  李光远顿时更气,骂道:“上次你也说造出来了,可是实际上呢?你造出来的船,还没有那渔船大,充其量就比铁锅大了那么一丢丢,结果还沉到水里去了,你现在造出来的这个又有多大?”

  “现在这个就有渔船那么大了。”

  江鑫龙小声道:“上次是用的铁太多了,所以才会沉到水里。这次用的铁少了一些,不光能浮在水面上,上面站两个人的同时还能装上三五斛粮食。”

  “两个人?三五斛粮食?”

  李光远气咻咻的道:“老夫造出来的木兰舟,随便哪个不能站百十号人?要是往大了造,像康济舟和通济舟,哪个不能载上两千斛?”

  江鑫龙却不服气的道:“那不一样,您造的木兰舟是木头的,小婿造的船是铁的,这能一样?再说了,木兰舟能往大了造,小婿的这铁船也一样能往大了造,说不定装的东西比木兰舟还多呢。”

  李光远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江鑫龙,直到一行人来到江府门前的河沟时才指着漂在水面上的小船道:“这就是你造出来的铁船?如果把你这铁船做得跟木兰舟一样大,又得多少人才能划动?”

  江鑫龙道:“似这船的铁船,只需要两人就能操控,若是做得大了,可能就需要更多的人来操控了。”

  说完之后,江鑫龙又指着小船的外侧说道:“小婿也一直在考虑如何操控的问题,所以干脆废弃了船浆,改由这种叶轮来驱动,就算把船做得大了些,也一样能用叶轮。”

  “叶轮?”

  李光远狐疑的瞧了瞧小船两侧如同水车车轮一般的叶轮,终于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头,怒道:“你造的这东西有什么用!”

  懵逼的不光是李光远,实际上,在见到这种跟后世水上乐园里面的小船差不多的玩意时,赵桓同样也是一脸懵逼,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你说它是船吧,这玩意的实用性几乎为零。

  你说它不是船吧,在不考虑航速和操控性的前提下,这玩意还确实挺……好玩。

  可是不管怎么看,这玩意都跟多铆蒸钢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找个人才当苦力

  又一次劈头盖脸的把江鑫龙训斥了一通后,李光远才转过身来,向着赵桓躬身拜道:“让官家见笑了。”

  赵桓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无妨。令婿喜欢研究这铁铅,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儿。”

  就在李光远一脸懵逼的时候,赵桓又将目光转向了江鑫龙,笑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用钢铁做船的?”

  然而江新龙却没有直接回答赵桓的问题,反而一脸激动的望着赵桓,叫道:“你当真是当今官家?”

  赵桓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鑫龙的问题,站在赵桓身边的李光远却勃然大怒,喝斥道:“你怕不是猪油蒙了心!还不快快拜见官家!”

  “学生拜见官家!方才一时失礼,望官家恕罪?”

  得了自家老丈人的提醒,江鑫龙也回过神来了——自己不认识当今官家,难道身为泉州造船厂扛把子的老丈人也能认错?

  “无妨。”

  赵桓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呢。你是怎么想起来用钢铁做船的?”

  被赵桓这么一问,江鑫龙却变得有些扭捏起来,吭哧了半晌之后才躬身答道:“回官家,学生是有一日看见铜盆漂在了水面上,心里便想着铜盆既然能漂在水面上,那钢铁做的船自然也能漂在水面上,若是把这个铁皮再弄得大一些,那不就成了船么?”

  赵桓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这种铁船你造了多少次了?花费银钱几何?这钱又是从何而来?若是将这种铁船造得如同木兰舟一般,又需要多少钱财和人才?”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江鑫龙问了个蒙头转向,而李光远却紧张了起来——

  这就好比上官问话,答的好了自然有好处,答的不好,多半就只能呵呵了。如今大宋的官场上正流传着当今官家喜怒无常的传说,李光元实在担心江鑫龙答不好这些问题,好处没落到半分,却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官家。

  眼看着江鑫龙一脸懵逼的模样,李光远忍不住大怒,喝道:“官家问你话呢,还不赶快好生回答!”

  被自家老丈人这么一训斥,江鑫龙顿时也回过神来,斟酌一番后躬身答道:“启奏官家,自学生琢磨着造这铁船以来,已经试验了不下百次,所花费的银钱纵然没有万贯,也有数千贯了。”

  说完之后,江鑫龙又变得有些扭捏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学生惭愧,学生平日里读书不太中用,平日里就好琢磨这些奇技淫巧,每次造船花光了钱,便会琢磨着弄些机巧实用的东西出来卖钱,得了钱财之后,便再接着造船。”

  你不该姓江,你应该姓马才对,你也不应该造什么铁船,你就应该去玩转子。

  就在赵桓心中暗自吐槽的时候,江鑫龙却又接着说道:“至于将这铁船造的如同木兰舟一般,学生却是从未想过。”

  “要想将这铁船造的如同木兰舟一般,其实有许多问题还无法解决。”

  “首先就是如何驱动的问题。铁船太过于沉重,根本没办法像木兰舟一样使用船浆来驱动,而像眼前这艘铁铅所用的叶轮,若是装在木兰舟上,同样会变得沉重无比,只能另想它法。”

  “其实就是铁会生锈,学生也不知道铁铅在水里会不会如同在陆地上一样生锈,倘若生锈,那么之后又该如何替换?”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木制的木兰舟哪怕遇到风浪破碎了,船上的人也能抱住木头求生,而铁铅一旦遇到这种问题,便只有沉没一途,铅上的人也无法幸免。”

  “学生驽钝。这些问题不解决,实在是没办法将铁铅造得如同木兰舟一般。在学生看来,铁船最好是造得小一些,能够让渔民出海打鱼也就够了。”

  说起自己专业性的问题,江鑫龙也不像刚才那样儿磕巴了,望向河中铁船的目光比那些老色胚们打量小姐姐的目光还要温柔。

  赵桓也顺着江鑫龙的目光,望向了河中的小铁船。

  什么船不船的其实不重要,毕竟像这种就算拿来当公园游乐设施都犹嫌不足的东西,赵桓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东西跟钢铁巨舰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重要的是江鑫龙这个人,能在这个木制帆船时代就琢磨着用钢铁来造船,也多少都能算得上是个人才了——

  这种人其实和秦会玩差不多,最适合的就是拿来当苦力用。不同的是,秦会玩适合干那些脏活黑活,而江鑫龙这种人才,最适合的是扔到类似于皇家学院一般的地方去做研究型的苦力。

  毕竟自己是个皇帝,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愿意随朕北上京城么?”

  打定主意要让江鑫龙去未来的皇家学院当科研苦力之后,赵桓便笑眯眯的道:“别的问题可以慢慢研究,但是怎么驱动铁船的问题,朕倒是有一些思路。”

  扭头瞧了瞧李光远,又瞧了瞧跟在江鑫龙身后,此时正满脸紧张之色的江李氏,赵桓略一沉吟之后又笑着说道:“朕会给你足够的地方,足够的人手,足够的钱财去研究建造钢铁大船,同时也会给你安排好住处。

  至于你的品级么,便先暂定为从四品,若是有了成果,便是正一品乃至封侯也未必不能。”

  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李光远已经恨不得直接替江鑫龙答应下来,就连望向江鑫龙的目光也是嫉妒之中包含着一丝欣慰——

  一个连进士都还不是的举人,起步便是从四品,跟自己这个官场沉浮了十好几年的老油条一样,几乎就是一步登天,这如何不让人嫉妒!

  不过还好,这么牛逼的人物是自己的女婿,就算自己抽他一巴掌,他也得老老实实的挺着!

  一想到这里,李光远的右手又忍不住抽了抽,隐隐有种再抽江鑫龙一巴掌的冲动——上一次想抽他的时候,还是自家女儿出嫁的时候……

  然而江鑫龙却没有像李光源想象中那样直接答应下来。

  第一百七十章 两难的选择

  尽管一想起士林之中关于赵桓的传言就忐忑无比,江鑫龙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官家,不知官家所说的驱动铁船的法子是……?”

  李光远缩在袖子里面的手掌不断变换的形状,时而如刀剑,时而如虎爪,整个人都快被自己的这个蠢女婿给气疯了——

  官家许诺的,那可是从四品啊,别说你现在只是一个还没有考取进士功名的举人,就算是那些一甲二甲的进士老爷,起步也没有从四品这么高,许多人甚至一辈子都卡在从五品这个坎上,再没半分上升的希望!

  尤其是官家还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官家一起回京——这种陪王伴驾的机会往往意味着简在帝心、平步青云的机会,可是这蠢货是怎么回答的?

  他居然问官家该如何驱动这个铁船?

  然而赵桓却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说道:“朕说的那样东西不只可以驱动铁船,更能驱动其他的东西,比如车子。只不过,想要造出这种东西来却非一日可成,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只怕难以成功。”

  其实真要说起来,如果没有赵桓这个穿越者之中的Bug出现,别说什么三五年的时间了,就算给江鑫龙三十年五十年的时间,他也解决不了动力问题!

  比如说穿越者人人都知道穿越之后要造蒸汽机,要搞工业革命,可是蒸汽机的结构是怎么样的?密封问题问题解决?动力传动系统又是什么样儿的?

  或者换句话说,除了那些上课认真听讲而且动手能力极强的工科狗之外,哪怕就是换成一个普通的穿越者,他们也照样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纸上谈兵人人都会,随便哪个穿越者知道蒸汽机的密封要用橡胶,可是大宋上哪儿弄橡胶去?又有几个人知道曲轴连杆是什么玩意?钢铁的材质是否合格?如果冶炼出合格的钢铁?

  就像现在,赵桓之所以说三五年的时间能解决动力问题,是因为赵桓上辈子浸淫在大明皇家学院数十年,也曾亲自参与过蒸汽机的研发,知道现在该怎么解决钢铁和密封等问题,所以才敢说这话!

  “学生愿意,学生愿意随官家去京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鑫龙并不知道赵桓是一个哪怕在穿越者之中都能算得上是Bug的神奇存在,他也不知道赵桓所说的动力系统到底有多麻烦,但是在听到三五年能解决动力问题之后,出于对官家“金口玉言”这四个字的信任,江鑫龙就激动的应了下来——

  尽管赵桓在儒家士林中的名声不怎么样,甚至都能算得上是臭名昭著,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官家是言出必践,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放过一条狗,现在官家既然说三五年的时间能解决动力问题,那就肯定能解决。

  赵桓却呵呵笑了一声,又瞧了一眼正漂在河中的那艘小铁船,说道:“不需要你赴汤,也不需要你蹈火,好生琢磨你的铁船就好。”

  说完之后,赵桓又将目光投向了李光远,说道:“朕没有经过李卿的同意,便要带着你的乘龙快婿回京城,李卿不会怪朕吧?”

  “不会,不会。”

  李光远一脸老脸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一般,几乎不见眉眼:“能得官家看中,是小婿的福份,想必亲家公和亲家母也是愿意的。微臣这就派人去他家里帮着收拾收拾,等官家动身的时候便让他们一起随官家北上。”

  赵桓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之后说道:“那就劳烦李卿了。待舰队需要的战舰造完之后,李卿也可以调回京中和令嫒令婿团聚。”

  随口许下了一张空头支票,赵桓一边转身向着来路走去,又一边说道:“对了,李卿陪朕在这泉州城中好好逛逛,若是有什么新鲜事,也不妨说来给朕听。”

  听到赵桓的这个要求之后,李光远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官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在暗示自己,让自己在彻底投靠官家和彻底倒向士林之间做出选择——

  想要让自己和自己的女婿能有个好前程,就得把整个泉州的阴暗面都掀出来,以此来向官家表达自己的忠心。

  可是自己一旦真的这么做了,那自己在泉州或者说在整个天下士林之中的名声又会如何?如果名声臭了,就算自己和女婿现在风光,那子孙后代呢?

  然而还没等李光远作出选择,赵桓便又接着问道:“朕此前曾命人将《永不加赋诏》明发天下,又命人丈量土地,不知这泉州城做的如何?”

  一边是自己和女婿的前程,一边是自己在士林之中的形象和子孙后代的未来,原本就是一个极难取舍的问题。然而赵桓提出来的问题,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把泉州的阴暗面掀出来,卖掉泉州的一些官员和士绅或许会让自己名声变臭,也可能会影响到子孙后代的前程,可自己要是胆敢违逆官家的意思,只怕倒霉就在眼前,很可能以后也不存在什么子孙后代的问题了。

  常言道,不为己天诛地灭,又有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可能影响到未来和马上就要倒霉之间,李光远明智的选择了彻底倒向官家。

  毕竟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因为彻底投靠官家而在士林中声名狼藉的秦会玩就是官家养的一条疯狗,可是人家秦会玩在奉圣州那里过得多滋润?也没见有人能把他秦会玩怎么样不是?

  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后,李光远便躬身答道:“启奏官家,此前确实有皇城司和御史台的人来泉州城宣读《永不加赋诏》,城里城外的百姓也确实知道此事,只是……”

  赵桓嗯了一声,一边走一边问道:“只是什么?”

  李光远略一迟疑,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只是许多乡绅都把地租调高了一些。

  还有丈量土地的事情也是一样,许多士绅都御史台和皇城司的人手来丈量土地之前先把土地挂在了族人的名下,又趁机多圈多占了些土地,甚至有人不惜毁了稼禾,也要在丈量土地时把上田报为下田。

  还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民做主?

  “就连前不久的《禁人口买卖令》也……也是形同虚设,尽管没人敢明目张胆的采生折割,然则奴婢买卖之事却依旧横行。”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李光远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又因着一些陈年往事,江南百姓对于朝廷政令也多有抵触……臣无能,望官家恕罪。”

  既然已经决定彻底倒向官家,李光远倒也光棍得紧,当下便将整个泉州乃至于整个江南的情况都掀了个底掉。

  赵桓却没有多吃惊。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是自古以来就颠仆不破的真理,别说江南的百姓了,就算汴京城的百姓不照样想方设置的给自己捞好处,后世不照样有人花钱送礼也要住廉租房么?

  只是让赵桓没有想到的是,泉州的这些士绅们居然这么大胆,不知道是对宗法太有信心还是有其他原因,居然敢把自己家的土地挂靠在族人甚至佃户的名下。

  嘿嘿笑了一声之后,赵桓便唤过何蓟,低声吩咐几句之后才转过身来,对李光远吩咐道:“李卿且带着令嫒令婿回去吧,趁着这几天没什么事情多聚一聚,待朕北上之后,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再见了。”

  ……

  “十年寒窗苦啊。”

  身为泉州知府,纪自明最喜欢将十年寒窗苦这五个字挂在嘴边,每次升堂问案之后,总是要这么感叹一番,尤其是最后的那个“啊”字,更是叹得抑扬顿挫。

  “老爷说的是。”

  陪在纪自明身边的幕僚席良佑捋着山羊胡强忍想要吐出来的恶心感,如同往常一样恭维道:“若非老爷寒窗十年,又何来这泉州的纪青天?”

  说完之后,席良佑又小心翼翼的道:“对了老爷,刚才陈员外遣人递话,说是花了在舅爷开的铺子里花了五十贯买了枚铁钉子。”

  “五十贯?”

  一听到五百贯这个数字,纪自明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官家现在可是在这泉州城中,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花五十贯买钉子,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专门要跟老爷我过不去?

  还有,那可是上好的天外陨石打造出来的钉子,而且官家还在泉州,他狗入的只用五十贯便买去了?”

  席良佑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毕竟这次理亏的不是陈员外,五十贯,倒也不少了。”

  “那是怎么回事儿?若不是他理亏,那本老爷倒是要为民做主了。”

  说完之后,纪自明又端起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茶壶,将壶嘴凑到嘴边吸溜了一口之后自言自语的道:“比之以前的那些茶汤子,倒还是这清茶来得顺口。

  可惜了,这泉州没甚么好茶,若是有,老爷我做些好茶出来,趁着官家在泉州的机会献给官家,岂不美哉?”

  等到纪自明感叹了一番什么泉州无好茶,可惜了平步青云的好机会,改日定要再择一地为官之类的屁话之后,席良佑才躬着身子道:“回老爷,那陈员外所求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乃是关于他家田地之事。”

  在心里好生斟酌一番后,席良佑又躬着身子道:“听说是他之前把五十亩上田挂了佃户陈二的名下,如今眼看着就要开春了,陈二却一直拖着不肯交租子,说那五十亩上田乃是他自己的,跟陈员外没关系。因此上,陈员外才拿了当初的契书来告官。”

  一听到这话,纪自明忍不住呸了一声道:“这天杀的陈二,好生不是东西!难怪老爷我常听人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一次,本官定然要主持公道!”

  话音刚落,却听得衙门外的鸣冤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纪自明冷哼一声,站起身后猛的一拂衣袖,喝道:“来人,升堂!”

  “老爷且慢!”

  席良佑却闪身拦住了纪自明,低声道:“老爷,您这次不能主持公道!”

  不待纪自明发问,席良佑便低声道:“刚才老爷您自己也说过了,眼下官家还在泉州城。”

  “嗯,对。”

  纪自明点了点头,问道:“官家在不在泉州城,跟本官为民做主有什么关系?本官依着《宋刑统》办事,难道还能出了岔子?”

  席良佑却道:“老爷依照《宋刑统》判案固然是没错,可也仅仅只是没错罢了。可是眼下能让老爷简在帝心的机会,可就白白溜走了!”

  一听到简在帝心这四个字,纪自明顿时打了个激灵,问道:“简在帝心?”

  “没错,就是简在帝心的机会。”

  席良佑点了点头,说道:“官家曾经因为汴京百姓的死伤而拿着金兵的人头筑京观,也曾经下过《永不加赋诏》和《禁人口买卖令》,这些事儿,老爷您都知道吧?”

  纪自明哼了一声道:“老爷我自然知道,可是这跟老爷我为民做主有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纪自明忽然回过神来,望着席良佑道:“你是说……”

  “老爷明见!”

  席良佑点了点头,低声道:“不管怎么说,陈员外把那五十亩上田托寄在陈二名下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在官府里,那五十亩上田也是归陈二而不是陈员外。

  至于他们之间的契书,这种东西哪儿有什么保人?官府承认是一回事儿,不承认,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老爷您帮着陈员外拿回他的五十亩上田,他也不过是花费五十贯钱买枚钉子,可您要是帮着陈二争到了这五十亩的上田,以后这泉州城的百姓光念着您的好儿了,谁还记得天高三尺?

  关键是,这事儿一旦传到官家的耳朵里,可不就是您老人家平步青云的好机会么?”

  纪自明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妥。那陈员外是花了钱的,老爷我既然收了他的钱,就得把事情给他办喽,要不然岂不成了背信小人?这要是坏了规矩,他再嚷嚷出去……”

  席良佑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老爷,钱是城里刘家铺子掌柜收的,不是您收的。若您实在放下不心,大可以在堂上不小心打死无良士绅为百姓出气,然后再自己上道奏疏请罪。”

  “就算被调离泉州或者被贬官致仕也无妨,只要官家记住了老爷的名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影帝又见影帝

  纪自明终于忍不住心动了。

  被调离泉州无所谓,被贬官致仕也无所谓。只要官家能够记住自己的名字,一时的蛰伏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前面已经有太多的例子能够证明。

  “那刘家铺子呢?”

  尽管十分心动,纪自明却依旧有些顾虑:“难道老爷我还要把刘家铺子也给抄了?”

  “刘家铺子如何抄不得?刘家铺子勾结不良乡绅横行不法,又阻挠官差办案,不小心把人打死又能如何?”

  席良佑反问道:“那如夫人毕竟只是如夫人,万一暴毙了,外面还有的是人争着抢着想要给老爷暖床,可要是错过了这么个机会,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再说了,您要是为陈员外做主了,官家那里……”

  被席良佑这么一说,脸色一直阴晴不定的纪自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吩咐道:“手尾做的干净些。”

  席良佑躬身道:“是,老爷放心!”

  纪自明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往大堂而去。

  ……

  陈员外原本觉得自己这回一定稳赢这场官司,毕竟自己占了理,又抢先花了五十贯钱从刘家铺子里买了一枚并没有什么鸟用的铁钉子,又遣给人泉州府的席师爷递了话才来告的官。

  可是等到泉州府人称“天高三尺”的纪青天升堂之后,陈员外却嗅出了一丝不妙的气味——

  端坐在大堂上的“纪青天”笑眯眯的瞧着自己,嘴里却在问陈二有什么冤屈?难道这狗官是嫌自己给的少了?

  明明自己才是原告苦主!

  可是不对劲啊,这狗官以往都是收钱办事,为人倒也公平的很,如今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不甘心坐以待毙的陈员外忍不住开口叫道:“启禀老爷,有冤屈的是草民,不是那欠租不交的泼皮陈二!”

  原本还打算表演一番爱民如主的戏码,如今却忽然被人打断,纪自明忍不住冷哼一声后瞧着陈员外道:“陈员外满身绫罗,陈二衣不蔽体,若说你从陈二处受了冤屈,莫说本官不信,便是这泉州府大堂上围观的百姓们,又有谁愿意相信?”

  被纪自明这么一说,陈员外忍不住扭头瞧了瞧堂外围观的百姓,然而那些围观的百姓或是一脸漠然,或是满脸激动的叫着不信,又何曾有人替自己抱一声屈?

  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陈员外也顾不得再纠结自己才是原告苦主的事情了,当即便对着纪自明躬身拜道:“老爷慈悲,是小人猪油蒙了心,一时贪图陈二家的五十亩上田,这才跑来告官。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小人这就撤了状纸,再不搅扰。”

  纪自明也没有想到陈员外会忽然之间来上这么一手。

  如果陈员外死硬到底,自己说不得就得为民做主,不得已之下动用大刑,好让陈员外说出如何霸占陈二田地的肮脏事儿,万一陈员外被衙役们打死了,那也是衙役们不小心,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可是这陈员外却不按套路出牌,自己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之势——

  席良佑已经带人去查抄刘家铺子,顺便会让刘家铺子的掌柜,还有自己的第十三房小妾,也就是刘家铺子掌柜的妹妹忽然暴毙,现在陈员外忽然认怂,自己还怎么为民做主?不能为民做主,那自己的小妾和舅子哥岂不是白死了?

  他们白死了也就算了,回头再买几个小妾,没了刘家铺子一样能再开李家铺子陈家铺子,可是自己怎么当一个强项令?又怎么简在帝心?

  心中越想越怒,纪自鸣忽的一拍惊堂木,指着陈员外喝道:“陈员外!本官在泉州为官也有数年,对于你陈员外的名声也有所耳闻!你与本官老实招来,除却陈二之外,你还霸占了多少百姓的田产!”

  陈员外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狗官哪里是嫌自己给的少啊,这根本就是想要自己的命!

  “启禀老爷,小人知错,小人愿意赔十亩上田给陈二,再捐一千贯钱修桥铺路。”

  心中大骇之下,陈员外也顾不得其他了,当下便选择了割肉求生,甚至还扭过头来对陈二叫道:“陈二兄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能原谅老哥哥一回?待回去之后,老哥哥我连摆三天流水席向你赔罪,如何?”

  跪在地上的陈二抬起头来,先是难以置信的望了纪自明一眼,又瞧了瞧旁边满脸哀求之色的陈员外。

  他娘的,原本老子都准备好挨顿板子了,这两个狗东西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都他娘的不按剧本来,老子该怎么办?这要是完不成指挥使交待的任务,倒霉的岂不就是你老子我?

  心中大怒之下,陈二干脆伸手一指陈员外,又猛的向着纪自明叩了个头,叫道:“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他霸占的田产何止草民一人,整个陈家庄子的百姓,都曾被他侵占过田产!”

  纪自明忽然就来了精神——这才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饿着呢就有人送上来一桌大席!

  “你且慢慢说来。”

  纪自明和颜悦色的瞧了瞧陈二,又向着汴京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如今圣天子在位,本官承蒙天子看重,忝为泉州知府,自然要为泉州百姓做主!你放心,有本官在,谁也不能欺压于你!”

  陈二先是应了声是,又向着纪自明磕了个响头,然后才抬起头来,说道:“启禀青天大老爷,陈家庄子百十户人家,原本大多都有自己的田地,只是谁也不曾想,二三十年前陈家忽然发迹,听说出了个县太爷,陈家也开始在庄子上大肆买地,旦有不从者,便会挨上好一顿打,被打瘸了的也不在少数,以至于整个陈家庄子都慢慢变成了他陈员外家的佃户。

  前些时日,官家和朝廷忽然遣人来丈量土地,这陈员外生怕自己要多交了赋税,便将这五十亩上田又寄在了草民的名下。天可怜见,这五十亩良田原本就该是小人家的,只是被他陈员外巧取豪夺了去,非是草民讹他。”

  听到这里,纪自鸣便猛的一拍惊堂木,喝道:“陈员外!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然而还没等陈员外回答,纪自明便猛喝道:“来人啊!”

  待两班衙役躬身应了之后,纪自明又悄然向班头使了个眼色,从桌上的签筒之中抽出一支令签,掷于地上后指着陈员外喝道:“不用大刑,怕你不会老老实实招供!左右,与我结实的打!”

  班头抱拳应下,不待陈员外反应过来便率领几个衙役一起来到陈员外身旁,一起将陈员外放翻在地之后又从身上掏出一块破布塞到陈员外的嘴里,低声道:“却是对不住了,冤有头,债有主,陈员外莫要找错了人。”

  听到班头这么一说,陈员外也立即疯狂的挣扎起来——

  跟官府打过不少交道,陈员外自然也清楚这里面的道道。所谓狠狠的打,多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然而在打到人身上之前会收起一部分力道,声音听着响亮,实际上屁事儿没有。

  至于结实的打,就是不用收起半分力道,实心的水火棍结结实实的落在人的身上,听着声音不是很大,然而一棍子下去就能让人皮开肉绽,十棍子足以让人筋断骨折,若是再多挨个几下,多半连命也保不住。管营中所谓的杀威棒,多半便是如此。

  现在这狗官说了要结实的打,班头儿也说冤有头债有主,那岂不就是要自己的命?

  然而不管陈员外再怎么挣扎,却也挣不开衙役班头亲自捆好的绳索,嘴巴里的舌头再怎么用力,却也顶不出塞在嘴里的破布。

  “噗!”

  一头如血一般鲜红,另一头如墨一般黝黑的水火棍重重的落在陈员外的屁股上,陈员外顿时如同一条鱼儿一般翘起了头和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也高高鼓起。

  这边陈员外受刑,另一边纪自明却又换了副脸色,笑眯眯的望着陈二道:“陈二,本官问你,这陈员外除了霸占尔等田地之外,可曾老老实实的遵守了官家的《永不加赋诏》?”

  “如此人才,只怕比之和二也不遑多让。”

  倘若不是仔细看过关于纪自明的情报,倘若不是在泉州的街头巷尾听百姓说多了纪自明收钱办事的规矩,赵桓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跟那个泉州百姓嘴里的“天高三尺”联系到一起。

  屈材了啊。先不说这纪青天治理地方的本事到底如何,光是这演技足以算得上是影帝级的,随便放到哪个戏班子是台柱子级别的存在。

  可惜,纪自明毕竟不是和二,赵桓也不是刚刚登基的愣头青,对于纪自明的这一举一动,自然也早就看在了眼里。

  “住手!”

  直到陈员外又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子,眼看着再打下去就该出问题的时候,赵桓才轻轻摇了两下折扇,施施然的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大胆!”

  猛的一拍惊堂木,纪自明伸手指着赵桓喝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扰乱公堂!”

  赵桓唰的一声收起折扇,冷笑一声道:“敢用手这么指着我,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提醒你一下,当你用两根手指指着别人的时候,最少还有三根手指在指着你。”

  说完之后,赵桓又随手用指扇子指了指陈员外,问道:“我来问你,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就用刑?这大宋的《宋刑统》中可有这规矩?”

  纪自明倒也没恼。

  因为徽宗年间出仕的纪自明并不认识赵桓,但是纪自明听说过当今官家好微服私方的故事。

  对于纪自明来说,既然自己无法分辨眼前此人是不是官家微服私访,那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忍,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什么来路,只要官家还在泉州一天没离开,对于这种公子哥一样儿的人物就不能得罪,哪怕被他当面喷上一脸的唾沫腥子也要唾面自干。

  当然,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官家微服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那就等官家彻底离开泉州之后再慢慢清算,让他好好知道什么叫做朝廷命官,不可轻侮的道理。

  “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那本官也就与你分说几句。”

  心中打定主意,纪自明便开口说道:“如今圣天子在位,曾下过《永不加赋诏》,又命人重新丈量天下土地,由此,可见官家一番仕爱之心。

  而你眼前这个受刑的陈员外,却是机变百出,不仅暗中将他家中的田产挂靠在族人与佃户的身上,更是暗中提高佃租,当真是视皇命如无物,官家一番爱护百姓之心,全然被这等小人利用。”

  说完之后,纪自明又向着汴京的方向拱了拱手,大义凛然的道:“若真依着《宋刑统》,本官确实不该命人这么打他,可是,陈家庄子百姓深受此獠之苦,本官代天子牧民,难道还打他不得么?”

  “精彩,实在是精彩。”

  赵桓唰的一声展开折扇,笑道:“若非知道你纪自明乃是泉州有名的天高三尺,只怕还要当你是包黑子转世了。”

  “你大胆!”

  纪自明顿时大怒,猛的一拍惊堂木之后叫道:“本官得名天高三尺,乃是因为本官有不得已的苦衷,就算要受罚,也该由御史台弹劾,三司会审之后方能定罪,你一介小小书生,安敢在此辱我!”

  “那你不妨说出来,让泉州的百姓也听一听。”

  赵桓笑眯眯的道:“正好让泉州百姓知道你纪三尺的苦衷,以免冤枉了你。”

  “你!”

  纪自明伸手一指赵桓,随即又想起赵桓刚才所说的话,便又气咻咻的放下手指,怒道:“这些乡贤士绅鱼肉乡里不是一天两天,偏又互相勾结包庇,若非本官自污清名,又怎么能得了他们的信任,又怎么能拿到他们违法乱纪的证据?”

  说着说着,纪自明自己都快信了这一套说辞了,就连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几分委屈。

  “念你也是读书人,本官也不与你为难,你且先退去。待本官处置完这陈员外以及一众不法乡绅,还了泉州百姓一片青天之后,你再来与本官分说,如何?”

  “不如何。”

  赵桓唰的一声展开折扇,笑道:“这般鬼话,你拿来糊弄他人倒也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戴枷办公,剥皮实草

  又一次唰的一声收起折扇,赵桓扭头对何蓟吩咐道:“拿给他看。”

  待何蓟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送到纪自明的案头后,赵桓又接着道:“一枚钉子卖五十贯竟然是便宜的?你自己随便写副字便能卖上几千贯?”

  实在是由不得赵桓不气——

  想想赵吉翔,人家自为大宋的太上皇,辛辛苦苦在龙德宫里冥思苦想创作出的字画才卖多少钱?贵的也才几万贯!

  眼前这个纪自明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进士出身,写出来的那字连给赵吉翔提鞋都不配的水平,卖几千贯?

  这几千贯是这狗东西拿着大宋的律法换来的!换句话说,这狗东西就是在挖自己这个皇帝的根!

  “来人,将此獠与我拿下!”

  就在纪自明翻看账册的时候,赵桓的心中却是越想越怒,干脆冷哼一声,吩咐道:“把刘家铺子的人也都带过来,朕今天就在这泉州府的大堂上好好见识见识这大宋的好臣子!”

  皇城司的侍卫得了赵桓的旨意,当即便有人冲到案几后面抓住纪自明,三下五除二的将纪自明身上的官服官帽扒去,拖到堂下后狠狠的掼到地上。

  围观的百姓都被惊呆了。

  随着报纸这个东西的出现,还有民间对于皇室秘辛的好奇程度,赵桓喜欢微服私访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官家,而且还是大堂上。

  “官家!官家饶命!”

  就在百姓们还被震惊的一脸懵逼时,纪自明却已经回过神来。

  往常万分注重礼仪形象的纪自明浑然顾不得此刻自己正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反而在站起身来之后开始疯狂的求饶:“官家!官家息怒,微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假,情愿天打雷劈!”

  然而纪自明的话音刚刚落下,皇城司的士卒便已经大堂不远处刘家铺子的掌柜并小厮等人锁拿到了大堂上,就连被纪自明派去收拾首尾的席良佑也赫然在列。

  赵桓顿时一脸玩味的瞧着面如死灰的纪自明,笑道:“来,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纪自明却没能回答赵桓的问题,反而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如果只是席良佑被带回来了,那一切都还有狡辩的余地,哪怕自己先把责任推到席良佑的身上,想必席良佑也会为了家人而自己扛下这些罪名。

  如今……

  “朝廷给你的俸禄少了?待你薄了?仁义礼智信这几个字你是全然没记住,无耻贪婪你倒是不落人后。”

  赵桓叹了一声,说道:“你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原本赵桓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而纪自明却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疯狂地叫道:“官家开恩!罪臣自然死有余辜,然而留下罪臣一条命,却比直接杀了罪臣有用!”

  抬起头瞧了赵桓一眼,见赵桓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纪自明便壮着胆子,接着说道:“启奏官家,天下官员,十之八九皆贪,似臣一般者更是不知凡几!

  罪臣自知罪过,却也有悔过之心,今日便是打算为民做主,好生将这些不良士绅整治一番,还泉州百姓一个朗朗青天,官家若直接杀了微臣,岂不是告诉天下所有贪官再无回头之路?

  官家杀臣一人,可能杀得尽天下贪官?若官家愿意留微臣一条狗命,却能给天下贪官们一个榜样,让他们还能有回头的机会,如此岂不是两得之举?愿官家三思!”

  赵桓却笑了起来。

  杀不尽天下贪官?

  天下贪官当然是杀不尽的。

  朱重八够不够狠?严刑峻法,敢贪六十两以上者直接剥皮实草然后挂在大堂上以为后来者戒,结果呢?

  结果是后来者一开始的时候还知道害怕收敛,后来看着看着就不怕了,然后被一起挂上去。

  后来朱重八的直系后裔抬棺反腐,最后又如何了?一任总理!

  赵桓也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彻底解决贪腐的问题,更没有单纯幼稚的以为朝堂上都是清官才好,因为清官有清官的用处,贪官有贪官的用处。

  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贪官反而比清官更好用。因为贪官的贪是罪,是交给皇帝的把柄,所以贪不是问题,问题是像纪自明这种贪还贪得没有逼数的。

  纪自明收钱办事儿,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实际上呢?

  这货是收乡绅的钱,办欺压百姓的事儿!

  赵桓的逻辑很简单——

  像纪自明这种就有官逼民反的可能,百姓一旦造反,朝廷就得花钱镇压,这就等于是损了朝堂和自己这个皇帝的钱财,肥了他纪自明自己。

  如果再进一步,当百姓造反的力度太大,镇压都镇压不下去的时候,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朝廷要换一个新朝廷,皇帝也要换一个新皇帝。

  这就等于是在给赵桓这个皇帝挖坑,而且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爆发出来,然后把赵桓埋进进去的大坑。

  所以赵桓决定还是先把纪自明给埋掉。

  笑着摇了摇头,就在纪自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赵桓才笑着道:“朕往常听一位名叫鲁迅的先生说过,他说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现在朕把这句话送给你,还有这天下的贪官们。”

  “朕当然知道这天下的贪官杀不尽,也知道贪官会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再长一茬。不过没关系,一人贪朕就杀一人,千人贪朕就杀千人,这天下从来就不缺想要当官的人,杀了你们,自然有新的官员顶上。”

  “从现在起,你戴枷办公,把泉州该处理的问题给朕处理好。等到吏部新派的泉州知府到任之时,好生与他交接一番。”

  然而还没等纪自明来得及高兴,赵桓却又接着说道:“然后,你就可以被剥皮实草了。以后,你会挂在这泉州府的大堂上,供后来者戒。

  当然,你可以不好生办公,甚至可以给朕再添些新的麻烦。只要你够胆子,你大可试试跟朕做对的后果。”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朕本暴君,名声与朕何加焉!

  剥皮实草!

  汉字汉语的博大精深之处就在于,哪怕是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剥皮实草这四个字,也能明白这四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官家开恩!罪臣罪该万死,求官家开恩!如此刑罚,史书之上未免有碍官家清誉,求官家开恩,给罪臣一个痛快!”

  往常自诩风度的纪自明也顾不得裤裆里湿湿热热极为难受的感觉,反而磕头如捣蒜一般疯狂求饶。

  至于跟当今官家做对?

  纪自明连想都不敢想。

  前面李邦彦和白时中等人被牵连九族,中间有完颜宗瀚的人头被筑成京观,后面有太上皇赵吉翔被软禁龙德宫里面享清福。

  有这么些个例子摆在眼前,哪怕明知自己会被剥皮实草,纪自明也没有胆子去尝试跟当今官家做对的后果,只能不断的求饶。

  然而赵桓却对于纪自明的疯狂求饶无动于衷。

  “朕给你开恩,你可曾对那些因你而家破人亡的百姓开恩?”

  “朕本暴君,史书名声与朕何加焉!”

  刚刚纪自明所说的那一堆大橘为重的屁话还有什么史书上的名声,在赵桓看来也就只是屁话而已——

  为了给那些贪官们回头的机会,就得让受了苦楚的百姓们忍气吞声?

  扯特么犊子!

  中华上下五千年,吏治最为清明的时候并不是十二位“明君圣主”个个英明神武的建奴统治时期,反而是被建奴黑出了翔,以残暴著称的朱重八统治时期!

  钱聋二十二年的,十全老狗在草完了送逼上门的夏雨荷之后继续一路向南,结果有人告发河南的商丘、夏邑等四个城市受灾严重,百姓生活很苦,而身为河南巡抚的图勒柄阿隐瞒灾情,百姓没有获得朝廷的赈济。

  这特么不是打十全老狗还有建奴朝廷的脸?

  然后十全老狗就派被告“中原巡抚图勒炳阿”去查原告,然后得出秀才段昌绪、武生刘东震,心怀不轨,暗使刘元德御前污告中原巡抚图勒炳阿甚至图谋造反的事情,最后演变成牵连几千人的文字狱!

  如果把“中原赈灾案”这种大案放在洪武年间,那根本连想都不用想,朱重八直接就会派出锦衣卫和御史台彻查,查明属实之后,那群贪官除了被剥皮塞草,供后来官员参观之外绝对不会有第二出路。

  所以老朱的名声向来不好。除了建奴入主中原之后,身为主子的建奴高层为了证明入关的正统性而疯狂抹黑朱重八的原因之外,那些贪官污吏的孝子贤孙们也是不遗余力的往朱重八身上泼脏水。

  当然,疯狂抹黑也好,泼脏水也罢,其实都没什么鸟用——

  螨清三百年江山里几乎每年都有人闹着反清复明,可是谁听说过反啥复清的?倒是有些傻逼玩意做着皇帝梦,丢人丢到抖阴上!

  所以,什么狗屁的大橘为重?

  要是按照这个理论来处置那些贪官,那还不如干脆不处置,直接跟着十全老狗一起玩“议罪银”算了,国库内帑还能因此而发上一笔横财!

  在赵桓看来,对于官员这种欠管教的生物,要想让他们知进退有逼数,那就得向朱重八同志学习,像这种吃自家饭还要砸自家碗的货色,就该老虎苍蝇一起打,打死一个算一个,打到没有人敢伸手为止!

  心中打定主意之后,赵桓干脆猛的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传朕的旨意!自今日起,天下百姓若是发现所在官员贪腐害民,可直接进京告状,有司衙门不得阻拦,违者以谋逆论处!”

  赵桓的声音落下,整个大堂先是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接着又忽然暴发出如同海啸一般的呼声。

  “官家圣明!”

  “官家江山万年!”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

  “好生用心做事,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千万不要掺和朝堂上的那些破事。”

  替江鑫龙整了整衣领,李光远又接着叮嘱道:“还有,官家给你的,你就拿着,官家不给,你千万不能自己伸手,纪自明便是个例子。”

  江鑫龙点头应下了,却又有些迟疑地问道:“纪自明固然该死,可是官家如此处置,是不是太过了些?史书上……”

  “老夫问你,这史书是谁写的?”

  李光远反问一句,说道:“或者说,到底是史书上的名声重要,还是江南的民心重要?江南乃是朝廷的赋税重地,上皇搞得江南民心尽失,当今若是不下重手,何以收民心?”

  “可是……”

  又是一番迟疑之后,江鑫龙又接着问道:“江南士林……”

  “士林?”

  李光远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依老夫看,你的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历朝历代不乏造反之人,可是你见过哪个离开百姓之后能成事的?”

  “如今官家杀一个纪自明而尽收江南民心,纵然有人起兵作乱,百姓可会愿意跟着造反?”

  “包括那个陈员外,你看他如何?”

  “千顷良田十不存一,万贯家财散去大半,你看他恨不恨官家?”

  被李光远这么一问,江鑫龙顿时就傻眼了。

  按理说,陈员外应该是恨当今官家的。然而实际上,那陈员外除了每天跑去知府衙门看纪自明的笑话外,剩下的却是逢人便说官家好,还请了些口艺人,将这件事情编成了“纪知府贪婪害民,万岁爷怒惩贪官”的话本在乡间传唱——

  在这话本里,纪自明的形象自然不必多说,自然是要多贪就有多贪,要多坏就有多坏,可是当今官家赵桓的形象却被刻画成了千古第一的明君圣主!

  “可是……可是……”

  江鑫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没什么可是。老夫蹉跎半生,膝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俗话说女婿如半子,你能得官家青眼看重,老夫这脸上自然也有光彩。”

  李光远笑了一声,说道:“你只需要记住老夫跟你说的,好生用心办差,不要掺和朝堂上的那些破事,老夫还想着有朝一日能看到你造出来的铁船航于大海。”

  ……

  “官家呢?”

  汴京城里,孟太后拿着李纲送上来的奏疏,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他当初说是南巡泉州,可是你们谁来告诉哀家,他现在又跑到哪儿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丧尽天良秦会玩

  官家去哪儿了?

  对于这个问题,李纲也很想知道答案——跟皇帝沾边的事,官家他是一点儿都不干!

  把朝政扔下不管,自己带着一票人马跑去南巡,在泉州府大开杀戒,扔下一堆烂摊子之后派人传信说要随船北巡,然后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浪,这是一国之君该干的事儿?

  大宋立国至今九代皇帝,就属当今官家最为奇葩!

  随口说要把一府知府剥皮实草,那个泉州知府纪自明死也就死了,可是朝堂上呢?

  原本修改《宋刑统》就挺头疼的,结果还要再加上这么一条剥皮实草的律令进去!

  如果单只是这样儿,李纲觉得自己咬咬牙也能忍,可是太后他老人家还要问官家去哪儿了……

  越想越头疼的李纲李纲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后脑勺,然后看着手中的头发发呆——

  头发越掉越多,再这么掉下去是不是很快就能变秃了?到时候该去大相国寺还是去五台山?也不知道老夫这一把年纪(43岁),还能不能练成传说中的五郎八卦棍?

  李纲看着手中的头发思绪千转外加愁肠百结,只感觉大宋历代太宰之中,实属自己最为苦逼,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到这么一个没谱的官家。

  而珠帘后面的孟太后和朱皇后同样心情不佳。

  “派人去告诉官家,就说哀家说的,让他赶紧回来。”

  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孟太后气咻咻的道:“等后宫里面多诞下几个龙子,他愿意怎么出巡就怎么出巡,哀家绝不过问!”

  ……

  赵桓在离开泉州府之后,就带着一众马仔们从海路直奔析津府而去。

  析津府最早的名字是幽州,契丹会同元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将幽州定为幽州府,升格为辽国南京,开泰元年改南京幽都府为燕京析津府,名称来自于“以燕分野旅寅为析木之津”,直辖11县并统6州。

  所谓“拓边西北,经略幽燕”的童贯童公公,就是带着二十万大军伐辽却大败而回,后来用百万贯钱财从金兵手中“赎”回了燕云十六州,其中就包括析津府。

  然而,众所周知,用钱是买不来和平的,只有打得一拳开,才能免得百拳来。

  童贯童公公买回幽燕得已封王,可是也把大宋是个纸老虎的事实暴露给了金兵,完颜宗瀚之所以胆敢采取蛙跳战术南下攻宋,跟童公公用钱赎回燕云十六州的事情不无关联。

  “待到长城都修筑完成,微臣敢用身家性命担保,莫说只是金国,便是匈奴、突厥和金国都绑在一起,也无法再次南下。”

  特意赶来析津府面圣的秦会玩伸手指了指北方,说道:“所有的烽火台均可囤兵囤粮,每十个烽火台之间必有一座大的哨站,可囤兵万余,每百个烽火台之间便有一城,既可供囤兵囤粮之用,也可供百姓居住或避难。

  若无战事,可遣百姓出关垦囤,若战事一起,百姓便可从容退回长城。如此一来,我大宋对于北方草原便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地。”

  赵桓忍不住向着秦桧比了个大拇指——这家伙是真会玩!现在长城还没修建完呢,就想着拿长城当前出基地进攻草原了?

  夸了秦会玩几句之后,赵桓才笑眯眯的道:“倒是辛苦秦卿了。如今可有什么问题需要朕来帮你解决么?”

  听到赵桓这么一说,秦桧顿时来了精神,搓了搓手之后嘿嘿笑着道:“若说大问题么,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有那么一点儿小问题……”

  看着秦桧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出来的那一丢丢的模样,赵桓笑道:“什么问题?秦卿不妨说来听听。”

  秦桧又嘿嘿笑了一声道:“就是……就是那个劳工……劳工有点儿不太够用!”

  悄然打量了赵桓一眼,见赵桓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秦桧又接着说道:“不是微臣诉苦,实在是那些劳工太不禁用,几乎每天都要死上十个八个的,从动工伊始,死的劳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要是照这个速度死下去,只怕还没等长城修建完成,这些劳工就要死光了。

  所以,官家您是不是再想办法弄一批劳工过来?

  当然,微臣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死的保证都是劳工,没有一个是我大宋的百姓。”

  赵桓顿时沉默了。

  别说什么资本血腥不血腥,也别说什么工程之下要埋多少白骨。就像美国铁路的路基下是无数华人劳工的白骨一样,大宋的长城下面也是无数劳工的尸骨。

  可是就像秦会玩说的那样儿,死的只要不是大宋百姓,谁又会关心长城下面埋了多少劳工?

  朝堂?朝堂诸公没那个闲工夫,每天吟湿作对逛青楼还忙不过来呢,谁有功夫去关心劳工的死活。

  赵桓?是朝堂上的破事儿太少了,还是后宫的后妃不漂亮了?当皇帝很忙的!

  但是啊,劳工是个大问题。没有足够的劳工,长城的修建速度就会放缓,就算勉强把长城修建完了,估计后面也没有那么多的劳工去修建其他工程了。

  可是大运河,直道,皇陵,新的京城和皇宫,新的城池等等乱七八糟的工程实在是太多太多,需要的劳工数量几乎就是个天文数字!

  “先省着点儿用吧。”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桓才开口道:“等到跟金国的边市开放了,估计会有一批劳工补充过来。”

  “行,那微臣就省着点儿用。”

  秦桧搓着手笑道:“回头给那些劳工吃的好点儿,再多给他们发一件棉衣,好歹先让他们挨过这个冬天。”

  说完之后,秦桧的眼珠子一转,又接着说道:“启奏官家,微臣还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见秦桧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兴奋,赵桓忍不住笑了:“什么想法?秦卿不妨先说来听听。不过,你也别指望有太多的劳工,毕竟朕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让劳工去做。”

  秦桧摇了摇头,说道:“启奏官家,微臣是觉得眼下反正是冬天,不如从劳工里面挑些女红好的妇人出来,让她们缝制一批棉衣,回头等边市开了之后再卖给金人?

  当然,棉是不可能全部用上好的棉花,毕竟是卖给金人的。微臣觉得可以用一些陈棉,重新弹过之后再掺一些芦花进去,到时候那棉衣既显厚实,又能透风。”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芳草天

  面对秦会玩提出来的建议,赵桓呵呵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侍候在赵桓身旁的无心却眼睛一亮,得到赵桓的示意之后便扯了扯秦桧的袖子,低声道:“秦知州,借一步说话?”

  秦桧抬头瞧了赵桓一眼,见赵桓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便随着无心走到一旁,笑道:“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

  “吩咐可不敢当。”

  无心翘起兰花指,掩嘴笑道:“咱家在京城的时候也弄了几个铺子,主要的是就产盐、酒、铁锅、米面一类的东西,回头打算在边市上售卖给金人。

  咱家觉得吧,秦知州身为大宋知州,实在不太适合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便想着不如由咱家的铺子来售卖这些棉衣,如何?”

  “盐?酒?铁锅?粮食?”

  瞧着无心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秦桧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替地球气候变暖做出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贡献:“这些东西……”

  无心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盐是好盐,酒是好酒,锅是好铁,面是好面,只是跟你秦知州说的棉衣差不多,都是随便掺了些东西进去。

  比方说那个盐啊,确实是上好的精盐,只不过里面掺的是铅。那酒也真是好酒,都是拿药材炮制过的,少喝一些不仅不会难受,而且还大补。像那铁锅,正常炒菜是没问题的,但是想要融了做兵器,就纯属做梦了。

  金国不是能冶铁么?咱家的铺子就多往他们那里卖铁锅铲子锄头之类的东西,还要卖得比他们自己打造出来的便宜。金国不是会耕种么?咱家的铺子就往他们那里多卖粮食,比他们自己种出来的要便宜,顶多在里面少掺点儿别的东西。

  反正啊,咱家的铺子挺赚钱的,不怕亏。咱家就不信了,只要亏上几年,他们那里还有人种粮食?”

  秦桧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对无心夸了句公公高明,心里却暗骂一声你特么这是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还你的铺子?

  全天下敢这么干的,多半是少府监,也只有少府监才有这个实力!

  好啊,合着全天下都说我秦某人黑了心肝丧尽天良,真正黑了心的那个却被歌颂为不世出的明君圣主!

  心中疯狂吐槽了一阵之后,秦桧才向着无心施了一礼,说道:“公公说的是,秦某身为知州,确实不适合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只是如此一来,就有劳公公了?”

  “可当不得秦知州这般说。”

  无心谦虚的侧身避开,笑道:“你我都是为官家尽忠,为大宋效力,又何必如此客气。”

  无心在笑,秦会玩也笑,两个人的笑容在他们自己看来是多么的如沐春风,在赵桓看来就如同进了家门的夜猫子一般瘆人。

  但是没办法啊。摊上这种不要碧莲的臣子,这也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命,总不能把他们都给宰了吧?

  暗自无奈的叹息一声之后,赵桓才又把两人都召了回来,让两人陪着自己在析津府里逛一逛。

  “最近奉圣州那里怎么样?社学可曾建好?那些劳工可还安稳么?”

  也可能是赵桓的心态有问题,现在赵桓怎么看无心和秦桧都有一种基情满满的感觉,以致于堂堂皇帝也不得不没话找话……

  “官家放心,奉圣州那里一切都还好,就是劳工有些不太够用。”

  一听赵桓问到奉圣州的情况,秦桧顿时来了精神。先是抱怨了一句劳工不够用,然后又接着说道:“社学也已经建了好几所。

  原本微臣是打算抽调一些劳工来建社学的,可是奉圣州的乡绅和百姓们都不愿意,说是不放心让那些劳工来建设社学,后来干脆由几个乡绅出钱,百姓出力,自己就把社学给建好了。而且微臣已经派人去看过了,那社学建的绝对结实,哪怕就是跟长城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那些劳工,倒也算得上安稳。尽管经常死些人,可是自打有劳工得到了大宋的户籍,他们家的孩子也进了学堂读书之后,剩下的劳工便安稳了下来,干活也比以往积极了许多。”

  赵桓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女子读书的事情呢?”

  “启奏官家,自打朝廷传出来消息说家中女娃不读书者需要多交赋税之后,问题便解决了。”

  秦桧笑了一声,答道:“再有就是,微臣想着百姓不太愿意让家中的女娃儿进学读书,大多都是认为女娃儿终究要嫁人,这书读了也是给别人家读的。

  后来,微臣便借着皇后娘娘组织女子结社的机会,让拙荆也入了社,又组织了一些女子学习些纺织、裁衣、刺绣之类的东西,包括此次缝制棉衣也是如此,为的就是让她们也能赚到钱。

  如此一来,百姓家里也能多些收入,见到好处之后,百姓对于让女娃儿入学读书的抗拒心理也低了许多。”

  “朕果然没看错你。”

  赵桓笑了一声道:“以律治之,以利诱之。不错,不错。”

  “官家谬赞,微臣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但是秦会玩的脸上又哪儿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满脸的期盼,盼着赵桓能再加大些力度。

  但是赵桓并没有加大夸赞秦会玩的力度,反而笑眯眯地问道:“倘若换人来接手长城的修建事宜,秦卿以为如何?”

  “一切但凭官家吩咐!”

  秦桧躬身道:“如今长城的修建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官家可随时派人过来接手,微臣一定好好交接。”

  “那你呢?”

  赵桓笑道:“修建长城乃是大功一件,朕这时派人来接手,就不怕朕亏了你么?”

  一听赵桓这话,秦桧当即便正色道:“启奏官家,微臣乃是大宋的一块砖,哪里有需要便往哪里搬,无论官家如何安排,微臣都会好生办差。”

  亏?早就把官家的性子摸了个差不多,秦桧知道自己不可能亏——只要自己忠心办差,那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亏。

  赵桓嗯了一声,正想说出自己的打算,何蓟却跟一个皇城司的士卒耳语几句后来到赵桓的身边,低声道:“启奏官家,京里派人来了。太后……”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都什么破事儿!

  何蓟低声道:“太后她老人家和皇后娘娘命人将林才人和许美人送来了。还有,太后她老人家宫里的大太监福安也来了。”

  赵桓点了点头,吩咐道:“让福安过来。”

  “奴婢见过官家。”

  尽管赵桓几次提醒他可以自称为臣,但是福安每次见到赵桓的时候依旧会执奴婢礼,赵桓也懒得再去纠正他,当下便嗯了一声道:“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可还好么?”

  “托官家的福,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只是官家久不在京中,太后她老人家和皇后娘娘都是想念的紧。”

  福安再次向赵桓施了一礼,说道:“奴婢此来,一是护着林才人和许美人,二是为着将太后和娘娘缝制的裘衣给官家送来。还有就是太后让奴婢给官家带句话儿。”

  待赵桓嗯了一声后,福安咳了咳嗓子,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说:官家出巡在外,定然有许多不便,哀家与皇后商议过,让林才人和许美人到官家身体伺候着。”

  说完之后,福安又低声道:“太后还说了,若是林才人和许美人有了身孕,官家可遣人将林才人和许美人送回京城,若是诞下了龙子,官家愿意怎么出巡就怎么出巡。”

  听福安这么一说,赵桓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合着只要能多给她老人家生几个孙子,让她老人家哄着玩就行?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被福安这么一打扰,析津府是逛不成了,毕竟还有林才人和许美人需要安顿,再者说,瞧福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估计也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

  果不其然,福安不只是奉命来给赵桓送小老婆的。

  待到析津府的官员和秦会玩等人都告辞之后,福安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无心之后又躬身道:“太后让奴婢转告官家,朝堂之上现在为了开海还是禁海争论不休,大有重启新旧党争之势。

  还有将门,如今也不太安稳,极有可能会像文官们一样分成新旧两派。太后说官家久离京城,她老人家担心有人会在皇长子身上下注,更担心有人借机生乱,官家还须早做定夺才是。”

  赵桓嗯了一声,从无心的手中接过锦囊打量了一番,见上面缝制的针脚和盘扣都是皇后惯用的手法,丝毫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这才拆了锦囊,取出里面的纸条看了起来。

  纸条上面的内容跟福安所说的内容差不多,只是比福安所说的还要详细一些,大概也就是关于朝堂和将门的一些动向,以及劝说赵桓早日回京之类的话语。

  随手将纸条凑到火折子上烧成灰烬之后,赵桓才笑了一声,说道:“这些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朕也要托你给太后她老人家带句话。”

  “请官家吩咐。”

  福安当即便躬身行礼,拜道:“奴婢一定原原本本的将官家的话给太后她老人家带到。”

  赵桓嗯了一声,起身踱了几步之后说道:“你回去之后告诉太后她老人家,开海或者禁海,且先由得朝臣们去争,待朕回京之后再做决断。还有,将门要分裂也由得他们分裂,只要朕还在一天,这大宋的江山就乱不起来。”

  福安躬身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打发了福安之后,赵桓的脸色忽的就阴沉了下来。

  都特么是惯的!

  无论是文官还是士林,又或者是将门,都被大宋历代的皇帝给惯坏了!

  然而还没等赵桓喘口气,何蓟却匆忙的赶了过来,拜道:“启奏官家,城中的契丹人闹起来了。”

  “慢慢说。”

  赵桓阴沉着脸道:“原本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就闹起来了?”

  何蓟道:“启奏官家,微臣打探到的消息是城中的契丹人对于官家当初定下的赋税之事不满,所以许多契丹人集结一处,打算来行辕面圣请愿,但是析津府不敢放行,如今析津府的衙役正在跟契丹人对峙。”

  这都什么破事儿!

  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没一样儿是让人省心的!

  赵桓脸色一沉,曲起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之后吩咐道:“让他们来。”

  ……

  萧德有着典型的契丹人外貌。络腮胡,深眼眶,饱经风霜的脸上神色坚毅,两只手背上皮肤皴裂,掌心满是老茧,怎么看怎么像个纠纠武夫,偏又穿了件儒衫,头上也戴着顶儒冠,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次面圣请愿,便是萧德挑头发起的。

  说实话,萧德对于赵桓当初定下的赋税制度早就不满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更没有路子上达天听,这才一直憋到了现在。

  如今正好赶上官家就在析津府,萧德却是看到了机会,当即便寻了族中跟自己一样不满的同伴,打算一起来行辕面圣,请官家更改析津府的赋税制度。

  可是真到了行辕外,萧德的心里却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自己这些人跑来行辕面圣,官家会不会生气?

  若是惹得官家生气,万一气坏了官家的身子,那岂不是自己的罪过?纵然自己以死谢罪,又如何能弥补万一?

  正在萧德琢磨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行辕的大门却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队队骑兵和步军鱼贯而出,列队整齐之后又有一小队步军列队而出,其后更是有人扯着嗓子叫道:“官家亲临!”

  萧德这下子也来不及琢磨了,双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高声拜道:“草民叩见官家!”

  恍惚中,萧德觉得有一双靴子来到自己身前不远处,靴子的主人也淡淡的道:“免礼,都起来吧。”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有直击心底的力量一般,让萧德不由自主的就听从靴子主人的吩咐,从地上站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萧德才悄然打量了一眼靴子的主人,却见靴子的主人眉目如画,简直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一般!

  “朕听人说你们要来行辕请愿,却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

  瞧了瞧萧德手中端着的托盘,又瞧了瞧跟在萧德身后的那些契丹百姓,赵桓笑着问道:“或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朕为你们做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宝宝心里苦

  赵桓的声音很平缓,却有一种能够让人静下心来听他说话的特殊魔力。

  就像那个谁说的一样——身为天子,哪怕用最细小的声音说话,也会如同九天神祇的咆哮一般振聋发聩,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萧德现在也是这样儿。在听到赵桓问自己等人是否受了委屈之后,萧德的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样。

  “我等心里委屈。不对!不对!我等不委屈!”

  萧德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学着往常见过的那些书生们一样施礼,然后说道:“启奏官家,我等不是受了委屈,就是心里有些委屈。”

  话一说完,萧德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明明就不是这么回事儿,明明就不是受了委屈,明明就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儿委屈,可是让自己说出来,怎么就不是那么个意思呢?

  赵桓的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

  “慢慢说,不着急。”

  赵桓笑道:“咱们今天有的是时间,朕今天就慢慢听你们说,有什么不开心的,有什么需要朕帮你们解决的,都可以慢慢说。”

  说完之后,赵桓又随手招过了无心,吩咐道:“去让人准备些吃食,再送些酒水过来。”

  “俺们不是来吃东西的!”

  一见赵桓让人去准备吃食,萧德顿时就急了,跟书生们学来的半吊子礼仪也忘了个一干二净,慌忙举起手中的托盘,叫道:“俺们来找官家是有事儿!”

  赵桓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慢慢说,不急,不急。”

  “嗯!”

  用力的点了点头,萧德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俺们来找官家,是因为俺们想跟其他的大宋百姓一样交纳赋税,不要想什么三年全免五年减半之类的!”

  被萧德这么一说,赵桓顿时就有些懵。

  大宋十好几路地方千余个县,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想方设法的占朝廷便宜?怎么到这析津府就反过来了?有便宜还不想占?

  还有,三免五减的规定确实是有,但是当初定下这个规矩的时候是针对百姓开荒无主之地的优待,怎么析津府这里也开始搞上了三免五减?

  就在赵桓一头雾水的时候,萧德又委屈巴巴地说道:“俺们析津府的丁知府,说是官家给的恩典,那些分给俺们的土地算做无主之地,按大宋的规矩是要三年赋税全免,五年减半的。”

  神特么无主之地!

  析津府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荒地,反而都是被辽国人种熟了的土地,只是被金国攻下之后,这些辽国人的土地就变成了金国人的,等到金国人被筑了京观,这些土地才又重新开始分配。

  很明显,知析津府的丁宏在这件事情上面玩了个文字游戏——原本占有这些土地的金国人被筑城了京观,土地自然就成了无主之地,而把无主之地重新分配给百姓,不是完全符合三免五减的优惠政策么?

  当然,赵桓倒不会在乎那点儿田赋田税。

  跟商税比起来,田间地头那仨瓜俩枣的赋税实在有些不够看,跟少府监手里那几项近乎垄断的生意比起来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赵桓满意的是析津府知府丁宏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丁宏特意指出这些是自己给的恩典,这就叫做恩出于上,能在一定程度上收住原辽国百姓的民心。

  只是让赵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原本的辽国百姓居然会因此而不满,甚至不愿意占这个便宜。

  “俺们今天来,就是想找官家要个说法。俺们之前找过丁知府,可是丁知府说俺们胡闹,把俺们从衙门里赶了出来,不让俺们跟其他人一样缴赋纳税。”

  萧德举起手中的托盘,说道:“这些是城中跟俺一样的契……百姓签字画押的文书,他们也想跟其他的百姓一样缴赋纳税。”

  “那朕也得赶你们了。”

  赵桓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朝廷既然已经定下了规矩,就断然不会轻易更改,说是三减五免,就肯定是三减五免,不能说你想不交就不交,也不能说你想交就交。”

  萧德却梗着脖子道:“那不成。官家给了俺们地,又把俺们从金狗的手里救了出来,那官家就是俺们的大恩人,俺们就该给官家缴赋纳税,这说破大天儿去也是这么个理儿。

  再说了,大宋别的地方的百姓都是正常交,就俺们例外?那俺们心里也不踏实啊。”

  “咋,连五年的时间都不愿意等了?可是啊,朝廷的规矩就放在这儿,朕也不能随意更改。你们就踏踏实实的享受这五年的好处吧。”

  眼看着萧德等契丹人就认准了要跟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缴纳赋税,赵桓也被这些人给弄得无奈了。

  “还有,丁知府可曾拿你们当外人,不拿你们当大宋百姓?”

  “他咋不拿俺们当外人?”

  听到赵桓这么一说,萧德就更委屈了,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上眉眼都皱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黑着脸的八哥一样。

  “往年辽国还在的时候,俺不是没有被征过徭役,可是如今呢?”

  “自打这析津府归了宋到现在,俺们是一回的徭役都没征过!”

  “后来听说奉圣州那边儿在修长城,俺们想着这回总该征发俺们的徭役了吧?为了这,俺们连干粮都准备好了!可是……”

  “可是还是没俺们什么事儿!”

  “后来,俺想着去官府问问,结果又被那丁知府的给撵了出来,他说俺们愿意去做工就随便去,不过不是征俺们的徭役,反倒会给俺们工钱。”

  “他这不是欺负人么!”

  “谁听说过干徭役还给工钱的?他这根本就是拿俺们当傻子么!”

  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萧德满肚子的苦水开始往外倒,倒完了之后又开始叫屈:“官家,俺们不求别的,就求跟其他的大宋百姓一样,该交的赋税俺们交,该干的徭役俺们也干,不能总这么区别对待吧?”

  到了这个时候,赵桓也总算弄明白这些契丹人的委屈了——觉得自己被优待了,觉得官府和朝廷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对待,这是又心虚又难受,宝宝心里苦!

  第一百八十章 外人,自己人

  想明白了这些契丹人的担忧之后,赵桓便笑着道:“朕往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要多读书,因为读书才能识字,识字才不会吃亏。

  事实上,大宋现在已经彻底废除了非战争时期的徭役。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因为打仗而征发民夫,那么大宋的百姓是不需要承担徭役的。官府想要让百姓干活,就得真金白银的拿出工钱来,而且百姓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的话也可以不去。

  从这个角度说,丁宏丁知府是拿你们跟大宋百姓一样对待的,并不是因为你们原先是辽国百姓就拿你们当外人对待。”

  “真的?”

  如果不是说出这番话的是当今官家,如果不是官家就站在自己眼前,萧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好事儿——

  自己好歹也活了这好几十年,打从自己记事儿那天开始,可就没听说过官府征发徭役还要给钱!

  赵桓却笑道:“朕骗你干什么?要知道,朕说出来的话,那可是能当金子使的。朕说以后征发徭役会给钱,就肯定会给钱。

  当然,若是碰上打仗的时候,朝廷说不得会征发民夫,到时候可就不能跟平时一样了,无论愿意不愿意,只要在被征发之列,就必须得去,不去可是违犯大宋律的。”

  “俺去!”

  萧德拍着胸膛叫道:“若是打仗,俺第一个给官家当民夫!俺们就盼着官家江山万年!”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打仗还不一定呢。相比之下,朕倒是更关心社学的事情——你们那里可有社学了么?”

  “社学倒也有。”

  萧德放下了心中的顾虑,说起话来也流利了许多。

  “前些时候,丁知府派人来通知俺们,说是官家要在天下大建社学,每个村子都得有自己的学堂,还说俺们家里的娃娃也得入学读书。”

  “只是俺们笨手笨脚的盖不好房子,丁知府还特意从别的地方请了大匠来帮俺们盖社学,俺们就给大匠们打打下手。”

  “听丁知府说,等到入秋之前,朝廷就会派先生来析津府,教俺们的娃子读书。”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按照朝廷的安排,析津府的社学大概会待到入秋的时候才会正式开学。到那时候,你们家里的娃子就得入学读书。”

  “还有,朕要提前告诉你们,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得入学读书,要不然会罚钱,让你们交比别人多一倍的赋税!”

  让赵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德的脑回路似乎跟别人不太一样,当听到不让孩子读书的后果是会比别人多交一倍赋税的时候,萧德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高兴了起来。

  “那也成,俺家有两个男娃还有两个女娃,要是俺不让他们读书,那俺是不是就能跟其他人一样交赋税了?”

  萧德搓了搓手,嘿嘿笑着道:“要是能跟其他人一样交赋税,那俺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这特么是什么破事儿?

  大宋的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在想方设法的占朝廷便宜。换言之,也就是占自己这个皇帝的便宜。

  可是这些原来的辽国百姓倒是乖巧如斯!

  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然后萧德就看着赵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不让孩子读书的后果,不是你能跟其他人一样交赋税,而是在废掉了三免五减之后比正常水平多交一倍!”

  赵桓臭着脸道:“别人正常要交一百文钱,你就得交二百文!而且这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而是年年如此,以后一直如此。”

  “那俺让他们读书!”

  被赵桓这么一说,萧德顿时也被吓住了。

  自己跑来找官家请愿,是因为不想占朝廷的便宜,要不然这心里总是虚的慌。可是不让娃子读书的后果也太吓人了——这是官府要占自己的便宜!

  赵桓这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嗯了一声,然后又接着说道:“对了,析津府毕竟不同其他地方,朕打算请一些识得契丹文的先生来任教,好让你们的娃子也能识得契丹文字,如何?”

  “不好!”

  没有任何迟疑,萧德直接斩钉截铁地叫道:“俺们愿意送娃子进学读书,是想让他们去学汉字,读汉书,可不愿意他们去学什么契丹文字。”

  说完之后,萧德又谄笑着躬身道:“辽国都没了哩。那些曲里拐弯的文字学来也没啥用处,倒还不如不学,把时间拿来好好学汉字,以后也好为官家效力?”

  一米八还多的壮汉,谄媚的神态就如同一只在主人面前撒娇卖萌的藏獒。

  “那也行。”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心中最后的杀机也彻底隐去不见,又笑着道:“那就用一样的教材,学一样的东西,以后一样进学,一样的机会。”

  平心而论,赵桓倒是真没把这些契丹人当外人,甚至对于女真人的认可度也很高。

  当然,那些留着猪尾巴的建州女真是另一回事儿。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赵桓可以不把他们当外人,前提是他们也不能把自己当外人——赵桓可不想弄出来什么五十六个名族五十五个VIP的破事儿。

  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在大宋,自己的基本盘就是不带V的那个。现在这些原本辽国的百姓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大宋百姓,处处都想要跟大宋百姓看齐,赵桓自然也愿意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心情一好,赵桓也难得的大方一回,笑眯眯的道:“走吧,随朕一起去行辕,朕今天高兴,请你们吃饭!”

  然而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身后的行辕里就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鼓声,随即又是一阵喝呼声、先是杂乱继而又变得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兵刃的碰撞声,似乎行辕里面正在排兵布阵——

  赵桓这个皇帝就在行辕,行辕里面却开始排兵布阵?

  就在萧德等人面面相觑继而跪倒在地之时,何蓟也抽了腰刀在手,闪身挡在赵桓身前之后喝道:“护驾!护驾!”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朕,生平不好杀人

  刚刚喊完护驾,何蓟就后悔了。

  行辕里面不是没有军队,整整两千重骑外加三千轻骑,还有一万装备精良的步军,整整一万五千多除了训练还是训练的精锐军队,别说现在还在大宋境内,就算是在边关,让他们硬刚两三万铁浮屠也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这一万五千军队跟大宋其他的军队完全不同!

  大宋其他的禁军也好,厢军也罢,说来说去都是朝廷拨下来的粮饷,多了少了也只能忍着,偶尔还会有拖欠的情况。

  可是这一万五千军队的粮饷是由内帑直接拨付的,军械也由少府监直接拨给,除了钱粮给的足之外,官家还特意往这支军队里面派了好些个监军太监——

  这些太监也不干别的,就专挑训练之外的空闲时间,跟那些丘八们谈心,看那些丘八们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吃得好不好?训练能不能跟得上?

  除去这些之外,这些没卵子的监军太监们就反反复复的向那些丘八们灌输一个思想:吃官家的粮,就得给官家卖命,官家就是大宋的红太阳!

  所以,其他的军队怎么样不太好说,但是这一万五千如同死士一般的军队向来只听从官家一个人的吩咐,没有官家的虎符,别说什么枢密院不枢密院的,就算是被视为将门代表的孟太后亲至,也指挥不动里面的一个小兵!

  一想到这里,何蓟额头上的冷汗就止不住的开始往外冒——

  因为行辕里面除了这一万五千人的军队之外,还有五百成建制的娘子军,是孟太后和朱皇后特意让林才人带过来的……

  那一万五千人的军队是彻彻底底的死脑筋,他们绝不可能坐视在没有官家旨意以及虎符调令的情况下让另外一支军队接近官家,哪怕那五百人的军队只是群娘们儿!

  果不其然,当何蓟带着赵桓的虎符回到行辕时,五千赤手空拳的步卒已经将五百兵甲整齐的娘子军团团围住,林才人正粉脸含煞的怒视着挡在马前的步军统领朱刚,手中的方天画戟也抵在了朱刚的咽喉。

  “让开!”

  林才人将手中的方天画戟往前递了那么一丝,喝道:“行辕外有契丹人,你们不去护卫官家,居然在这里拦我?”

  “行辕外的契丹人,他们伤不到官家分毫!”

  朱刚神色不变,仿佛抵在自己咽喉的不是方天画戟一般:“但是没有官家旨意和虎符,谁也不能在行辕调动一兵一卒!”

  林才人怒极反笑,死死的盯着朱刚,喝道:“若我一定要过去呢?”

  “林才人是官家的枕边人,是君,我等是臣,若林才人要杀我等,我等束手就死,绝不反抗。”

  朱刚闭上眼睛,沉声道:“若林才人一定要带兵出行辕,那就请先杀光我等。”

  “官家旨意!”

  匆匆赶回行辕的何蓟高举着虎符,叫道:“官家安好!外面并非是契丹人做乱,官家令各军各归其位!”

  ……

  “都散去了?”

  待何蓟从行辕返回之后,赵桓低声问道:“弄清楚怎么回事了么?”

  何蓟躬身道:“启奏官家,林才人担心有人生乱,便点齐了五百娘子军,准备随时冲阵救驾。沈统领因为行辕内无诏不得集结诸军的规矩,故而率人拦住了林才人。如今都已经各自散去了。”

  赵桓嗯了一声,扭头对无心吩咐道:“林才人护驾心切,赏玉如意一柄。朱刚恪守军规,赏钱百贯,赐锁子甲一副,锦袍一件。对了,娘子军和那些步军将士各赏钱十贯。”

  待无心躬身应了之后,赵桓才笑眯眯的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萧德等人道:“都赶紧起来吧,不过是一场误会。朕命人准备了酒菜,今日朕便与尔等一同宴饮,也算是为尔等压压惊。”

  想了想,赵桓干脆又扭头吩咐道:“罢了,让人将酒菜送出来吧,朕就在这行辕门口,跟析津府的百姓们共同宴饮。”

  直到这个时候,惊魂未定的萧德等人才壮着胆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该说不说,赵家皇帝们虽然都干不好主业,但是亲民的工作却一向做的不错,除了赵吉翔那个沙雕在江南的名声比臭狗屎还臭之外,剩下的皇帝们在民间,甚至在辽国的形象都是值得肯定的——

  宋仁宗赵祯驾崩之后,“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哭于大内之前”,洛阳百姓也自动停市哀悼,焚烧纸钱的烟雾飘满了洛阳城的上空,以致“天日无光”。

  当宋仁宗赵祯的讣告送到辽国时,“燕境之人无远近皆哭”,辽道宗耶律洪基更是抓住宋国使者的手号啕痛哭,说:“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

  赵桓的形象自然也不用多说——

  尽管好拿人筑京观以炫耀武功,又好把人凌迟,甚至还发明了剥皮实草这样儿的酷刑,但是百姓们知道,知道赵桓是个好官家。

  因为官家曾经说过:世人皆以为朕残暴。殊不如,朕生平不好杀人,唯好太平。

  再加上报纸慢慢开始流传,赵桓在民间的形象也变得愈发立体起来,什么爱民如子,痛恨贪腐害民之辈,不好女色,冲冠一怒为百姓之类的故事那是层出不穷,世人皆知当今赵官家乃是千古难得的明君圣主。

  然后一场请愿面圣就变成了一场忽如其来的大型狂欢。

  尤其是挑起来这次请愿面圣活动的萧德,更是拿着今天这事儿吹了一辈子的牛逼,哪怕是垂老矣矣,临死之前还不忘跟家人吹嘘一番——

  尽管后来跟着大军当了好几次民夫,但是自己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从战场上回来,什么刀枪剑戟之类的都好像在特意避开了自己一般,这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自己跟真龙天子在一起喝过酒,吹过牛,诸天神佛因此都保佑着自己!

  就连析津府的其他百姓也是一样,都把今天经历的这些事情当成了一辈子的谈资——咱析津的人,那是跟官家一起吃过饭的!啥?你没跟官家一起吃饭?那你可别说你是咱析津府的,丢人!

  当然,其他人可以喝多,也可以喝多了牛逼,但是赵桓不行。因为赵桓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下之主

  如果忽略掉赵吉翔这个沙雕搞出来的“海上之盟”所带来的恶劣影响,那么原本辽国上上下下的“宋化”的程度其实都很高——

  百十年间边境无战事的结果,就是辽国基本上全盘“宋化”,就连重文抑武的毛病都被辽国学了个七七八八。

  辽国那边的王公贵族和普通百姓,跟大宋这边的王公贵族和普通百姓都差不多——

  大宋觉得读书人牛逼,辽国那边也觉得读书人牛逼,大宋的文人喜欢唱词听曲喝小酒,没事儿再去逛逛青楼,辽国的文人也喜欢唱词听曲儿喝小酒。大宋这边觉得苏轼牛逼,辽国也跟着认为苏轼牛逼。大宋这边儿喜欢华服美食,辽国……辽国也喜欢华服美食。

  在这种情况下,让辽国百姓顺从于金国人的统治或许还需要付之武力,可是要让这些原本就没拿自己当外人的契丹人做大宋的顺民,其困难程度大概也就相当于“洒洒水”。

  但是吧,中原堂口自古来就讲究个名正言顺。比如武王伐纣,明明就是诸侯造反,还非得扯上牝鸡司晨之类的屁话来证明自己的正义性。

  现在辽国彻底唱了凉凉,那么身为原本的兄弟之国,大宋就有责任把辽国“留下的烂摊子”,比如辽国原本那些寸草不生的荒地,还有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都接手过来。

  但是吧,国与国之间的这种事儿跟普通百姓分家产可不一样,不可能你说要接手就duang~的一下直接接手,怎么着都得找一个靠谱一些的理由才行。

  比如,辽国人的老祖宗是淳维,这个理由就很好很强大——

  淳维,他的身份除了是头曼单于,是匈奴人的始祖之外,同时还是司马迁所记载的“夏后氏之苗裔也”。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淳维是夏桀的儿子。

  反正不管怎么算,只要顺着这两条线往上追根溯源,最后你就会发现无论是赵吉翔那个沙雕还是天祚帝耶律延禧,大家肯定都是三皇五帝传下来的,都是一个老祖宗,属于正儿八经的一家人,差的最多也就是辈份不同。

  如此一来,大宋接手“辽国留下的那堆烂摊子”,自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简单的方法自然莫过于由大宋出面,组织一些大宋的文官大儒,还有辽国的那些遗臣,大家一起坐下来开个茶话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谈谈心,除了歌颂伟大舵手赵官家之外,顺再便把《辽史》给修订出来。

  当然,修史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新、旧朝交替之后,由新朝来修旧朝的史书——

  就像《元史》是大明修的,《明史》是螨清修的一样,通常不会出现宋国修辽史这样儿的场面。

  而且修史是一项极为复杂的政治活动,除去建奴那一伙儿狗奴才之外,剩下的史书都是有捧有贬,基本上不会出现像明史那样儿通篇疯狂抹黑的笑话——

  抹黑是个技术活儿。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伙儿都讲究一个该抹黑的地方就要疯狂抹黑,比如亡国之君那里肯定要大力抹黑,因为要通过亡国之君的倒行逆施来证明新朝的正义性。

  而某些该吹捧的地方,肯定也要大吹特吹才行,比如前朝的开国时期。因为通过吹捧前朝的开国时期来对比亡国时期的黑暗,除了要以些从侧面证明新朝的正义性之外,收取前朝的民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辽国现在已经彻底凉凉,而且光凭着“大家有一个共同的老祖宗”这个理由就想全盘接收辽国的政治遗产显然还不太够,所以这《辽史》的修订也就成了必然——

  辽国,大宋的兄弟之国。辽国灭亡了,朕的心都要碎了!现在朕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家里也有几个闲钱和文人,在这种情况下,替亡兄写一份墓志铭(辽史),难道不是朕应该做的吗?

  实在不行,朕把耶律延禧当成亲大爷一样看待——

  你说朕的亲大爷眼看着都已经无儿无女了,是吧?所以,朕身为他的亲侄儿,又向来讲究以孝治天下,所以,由朕来接手他老人家“留下的烂摊子”,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对吧?

  当赵桓把这个想法稍稍向秦会和丁宏玩暗示了一番之后,秦会玩和丁宏就立即领会了赵桓的指导精神——

  “淳维是如何成为匈奴始祖的?契丹和夏后氏又有着怎样的渊源?这一切究竟是历史的悲剧还是人性的扭曲?”

  “天祚帝当年曾经秘密访宋,在汴京城曾说宋辽本一家……”

  “一语道破天机!天祚帝当年秘密访宋,见到当今官家时便说出了这样儿一番话……”

  “大辽已经成为历史,那么《辽史》该由谁来修?”

  “……”

  诸如此类狗屁倒灶的文章开始登上《大宋皇家报》,临时成立的《析津府日报》除了整篇引用之外,更是每天换着花样儿的炮制着各种辽国与大宋之间的花边新闻。

  比较神奇的是,无论是大宋的百姓,还是原本那些辽国的百姓,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正常——

  因为辽国跟大宋一样,都是比军国主义还要帝国主义的“家天下”模式!

  在这个以自家国土为原点,向外延伸无限远的家天下模式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两个独立主权国家的概念,整个世界就是天下,而整个天下也只能有一个主人,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子。

  哪怕像宋、辽之间这样儿互相对立了一百多年的“兄弟之国”,在大宋和辽国的百姓看来也只是两个相对比较牛逼,能够挂着皇帝名头的“诸侯”,离真正的天下之主还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就像当初的秦朝。秦朝从来就没有侵略过巴国、蜀国、南夷等几百个国家,只是把他们原本的帐号注销了之后又给他们注册了象郡、南海郡、桂林郡、巴郡的小号。

  现在辽国彻底唱了凉凉,等啥时候赵桓可以像秦国注销巴国之类的帐号一样注销掉金国的帐号,那赵桓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之主!

  现在,未来的天下之主要给辽国修史,这还算是个事儿?

  然后李纲等朝中大臣的脸色就比铁包金的藏熬还黑。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继续折腾

  赵桓之所以忽然想起来要修订辽史,除了要收买辽国遗民的民心以及接收辽国的遗产之外,还因为赵桓忽然想起来狗中哈士其的历史书——

  哈士其不仅论述了哈士其对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影响,还堂而皇之的论证出伏羲是哈士其人,甚至连夏、商、周的创立者以及赢胖子也都是哈士其人……

  关键是还有很多沙雕相信这种屁话,抖阴上还有傻逼说高仙芝率十万大军结果被XXX帝国血虐。

  赵桓觉得既然以后世的网络之发达都能出现这么多没脑子的玩意,没道理辽国的遗民会比后世的沙雕网友们更聪明——

  而且趁着现在修辽史,拿到后世就是妥妥的铁证,就算子孙败了家,这本《辽史》也是妥妥的自古以来……

  但是对于李纲等朝堂上的大佬们来说,赵桓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玩法就很操蛋,因为太掉头发——

  官家说要永不加赋,官家说要广建社学,官家说要用“四格八法”来考核官员,官家说要修订《大宋律》,官家说要修长城……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容易的?

  就像是永不加赋,看起来只需要一道诏书就解决了,全天下的百姓可以敲锣打鼓齐欢庆,可是实际上呢?原本的赋税收入会不会受到影响?如何保证落实?

  还有广建社学——汴京城铺开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可是其他地方总要一个一个来吧?推而广之,十几个路的地盘,哪个能多建哪个能少建?先生从哪儿来?先生的待遇该怎么算?

  就连官家登基之初就提出来的四格八法考核法,同样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落实好吗?从开始折腾到现在也有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连汴京城的官员都没考核明白呢,还指望考核全天下的官员?

  就像吏部扛把子李若冰说的那样儿,真要是严格按照四格八法来考核,整个朝堂上都得宰个七七八八,弄个万人坑倒是差不多够用了,可是空出来的官位又上哪儿找合适的人来顶上?

  现在官家又说要修《辽史》……

  关键是官家不仅仅只是要修订《辽史》,还要求在《辽史》之中突出辽国是怎么来的?辽国又是怎么跟大宋亲如兄弟的?辽国又是怎么没的?

  李纲很想说辽国怎么来的不知道,但是辽国跟大宋亲如兄弟是因为你祖宗不给力,辽国怎么没的是因为你爹玩海上之盟,不光把辽国弄没了,还差点儿把大宋也弄没了。

  但是李纲不敢说。

  要是赵吉翔敢像赵桓这么能折腾,李纲觉得自己不把赵吉翔喷出屎来就算他拉得干净,可是换成了赵桓这么折腾,李纲觉得还是闭嘴为妙。

  既然官家愿意修辽史,那就召集人手修订辽史好了,只求官家别再折腾其他的幺蛾子就好。

  然而理想很丰满,丰满的就跟杨玉环一样。现实却很骨感,骨感得比维拉莉勒维提娜还要硌人。

  身为一个不折腾不舒服斯基综合症晚期的患者,赵桓的思维发散能力是极为惊人的。

  通过萧德等辽国遗民的反应决定要修辽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赵桓又通过他们要求正常交纳赋税的举动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

  老百姓能不能交得起赋税,最根本的问题在于他们的收入能否支撑得起一家人的生活之外还有富裕。

  能吃饱喝足之外还有闲钱,那老百姓自然也无所谓交不交赋税。如果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要交赋税,那不是逼着老百姓造反是什么?

  别看以萧德为首的那些辽国遗民们现在叫得欢,可那是在完全免除他们的赋税,而且这些人的收入并不是太低的前提下。

  如果这些人都穷的揭不开锅,还要让他们按人头交纳赋税,你看看他们会怎么选择?螨清三百年里不断有人反清复明,除了建奴不把老百姓当人之外,跟庸政玩摊丁入亩的关系也很大!

  所以,赵桓决定提高天下百姓的收入。

  想要提高天下百姓的收入,除了暗戳戳的推动工业化进程之外,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也莫过于提高粮食的产量。

  当然,像土豆和玉米之类的高产作物暂时是不用想了。

  赵吉翔那个沙雕把木兰舟等等海船全都付之一炬,想要重建海军,尤其是能够远航美洲的海军,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

  但是没有土豆和玉米,并不代表没办法提高粮食的产量——

  《管子·轻重甲》记载了春秋时期的稻谷产量:平均亩产53公斤。

  嵇康的《养生论》则记载了魏晋时期的产量,约合每亩90公斤。

  而最近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闵宗殿先生发表论文《宋明清时期太湖地区水稻亩产量的探讨》,则推算出唐朝时期太湖流域的亩产约合138公斤,宋朝则为255公斤,明朝亩产为333公斤,螨清时期约合278公斤。

  嗯,袁圣搞出来的超级杂交水稻亩产是一千公斤,除了养活了种花家十几亿的小兔子之外,顺便还喂饱了一大票狗屁不通的滚着叽歪患者。

  赵桓自然没有袁圣那么厉害,就算赵桓再怎么膨胀,也不会膨胀到自以为可以超越袁圣。

  但是中国有句老话说的好啊——摸着石头过河!

  在发展全面火力覆盖的同时研究如何精确打击是摸着毛熊和鹰酱过河,提前上千年就开始研究杂交水稻,自然就是摸着袁圣过河——

  尽管赵桓不太懂这玩意,上辈子在皇家学院时也没太关注过,但是凭借着上上辈子混论坛的经验,赵桓好歹也知道点儿大概。

  论坛上不是说了么,杂交出来的水稻其实就像混血出来的婴儿——混血婴儿漂亮,杂交水稻的产量高。

  就像是倭奴,倭女漂洋过海来借种的行为不就是杂交?

  不行,不能让他们借种,不能让她们把大宋的优良基因带回倭国,应该把来度种的日本娘们儿都扣下,发给大宋的百姓当小妾。

  扯远了,不能光琢磨倭国那些杂种,正事儿还是得研究杂交水稻。

  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尽管赵桓知道那么点儿大概,但是是杂交水稻这玩意也不是说弄就能弄出来的,除了要选种育种之外,还得想办法铺开。

  而且就算成功铺开了,也有很多问题。比如米价狂跌——无论米贱米贵,其实最后都特么伤农。

  当然,当皇帝就得当的舒服,不能什么事儿都自己干。诸子百家里不是还有个农家么?

  “所以,农家传人到底在哪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家主人姓赵

  都说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可是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专业的人在哪儿?

  农家早在东汉中期以后就因为儒家所谓的“重农抑商”而迅速衰落了!

  因为儒家所谓的重农,其实是将大部分的重税加在了农的身上,抑商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抑——

  偏偏农家讲究的是农本商末,《吕氏春秋》关于农家的部分还提出来了统一度量衡以避免商业投机,甚至要求在每年的仲春和仲秋两个月,由国家统一组织人力划齐度量单位,统一衡称,平整量器,修正溉具。

  真要是按农家学说提出来的这些规矩去办,那特么不就成了连自己家的商也一起抑?想要让正人君子们损了自己的利益来提高那些泥腿子的收入?

  然后,以耕战为核心的农家就凉了,凉到连创始人许行所著的《神农》二十篇都失传了。

  省略掉肯定会有某些沙雕叫嚣着不差那儿起点币、不可描述、甚至有可能会引发河蟹降维打击的几万字内容之后,进入贤者模式的赵桓感觉很头疼。

  “农家?”

  如同被灌溉过的鲜花一般娇艳的林才人一见赵桓头疼的模样,便忍不住说道:“妾身在娘家时,曾听家父说过,说是离太原清徐县不远处有座马名山,山脚处的百姓种出来的粮食,产量比其他地方种出来的粮食要高许多。

  家父曾经特意带了金银珠宝前去求购种粮,但是种出来的粮食却没他们的收成好,妾身当时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妾身进宫之前,才听家父说,他曾趁着去收购种粮的时候跟那边的百姓在一起喝酒,那里的乡民酒后失言,说这种子倒没什么不同,只是没了山中人的指点,其他人便种不好这粮食。这些人莫非就是农家传人?”

  产量,山中人,两个关键词连在一起,赵桓顿时便来了精神。

  这才是正想吃个铜锣烧,天上就掉下个黏豆包!

  “对了,妾身娘家的六个哥哥都曾跟着家父去过马名山,他们肯定知道那些人所在的位置。”

  “那朕可要好好奖励奖励你!”

  ……

  章英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抬手扑打掉身上的雪花之后又艰难的脱下已经磨破的靴子,换上新靴子之后刚刚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又如同被蝎子蜇了腚一般蹦了起来。

  石头太凉,只是换个靴子的功夫,整个腚都快失去知觉了。

  嘎吱嘎吱的踩着雪蹦了几下,又将已经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到嘴边哈了几口气,章英才一边向前走,一边闷声闷气的道:“老六啊,你们以前来找他们这些人,也是这么费劲么?”

  “嗯。”

  老六的回答很简单粗暴,似乎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而章英却如同话痨一般,丝毫不肯放过能够说话的机会。

  “你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只要从山里出去,随便哪里不能过活?非得憋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不知道这老林子里到底有啥。”

  “你说官家也是,种地这种事儿还得找这些人?咱大宋这么多的老百姓,随便从哪块儿田间地头上抓不来几个会种地的?”

  “难道这些人真能一亩地种出来好几百斤粮食?”

  “还是说这些人种出来的粮食比较好吃?”

  “你能不能说句话!想节省体力也没你这么个节省法啊!”

  “……”

  “到了。”

  就在章英一个人嘟嘟囔囔个没完的时候,老六却忽然指着前方说道:“从那条小路下去,就能见到那些人了。”

  “我滴个娘哎!”

  顺着老六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座座小院错落分布在山谷中心,周围尽是些被白雪覆盖的土地,大约也就几百亩的样子。土地之外,便是一座座起伏的山头,偶尔有犬吠声远远传来。

  章英忍不住叹道:“倒像是桃花源记里的桃源一般!”

  老六却瞥了章英一眼,一边往通向庄子小路走去,一边说道:“其他地方也都一样。只不过是你走的累了,忽然看见这庄子,觉得能休息了,所以才觉得这庄子分外好。”

  章英赶忙快步跟了上去,说道:“要不然说这人得读书呢,这些道理你看你说的多明白,可是俺就不知道。”

  老六没有再理会章英——这杀才向来喜欢喝酒逛青楼,让他读书?简直比剥他的皮还要难受!

  好不容易顺着小路来到庄子外,老六和章英等人却被一众青壮给拦住了,为首的壮汉更是面色不善的瞧着老六问道:“不是跟你爹说过,不要带太多人来这里?你爹这是打算违反咱们之间的约定?还有,现在也不是来取种子的时间吧?”

  被这壮汉这么一说,老六顿时就涨红了脸色——

  当初自家老爹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说是这里的人种出来的粮食产量就是比别人高,所以才费劲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又是耍赖又是金钱美酒各种招数用尽,这才从这个山谷里弄出去一些种子。

  可以说,自己家之所以能够在太原积累下万贯家财,也是多亏了这个山谷里的种子。

  但是这个山谷里的人不喜欢被外人打扰,就连自家老爹每次来取种子,也都是带着自家兄弟六个过来,绝不会带其他人来这里,这也算是自家和山谷这方的约定。

  如今自己带着一大票人马浓烟滚滚的杀到山谷里,自然是自己违反了自家老爹和山谷的约定。

  老六自知理亏,但是又不能出卖自家妹子,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吭吭哧哧地说道:“这次的事情,是小子一人所为,家父并不知情。”

  听到老六的话,壮汉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你走吧。回去后告诉你爹,让他以后也不要来了。我们之间的交情,到此为止。”

  章英瞧了瞧老六,又瞧了瞧神色不善的壮汉,忽然笑了一声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在下姓章,乃是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请诸位贤达出山。”

  “出山?”

  神色不善的壮汉嗤笑一声道:“我等乡野村夫,当不很明显贤达之称。还有,不知贵主人是谁?”

  章英唰的一声展开折扇,学着赵桓的样子摇了摇,笑道:“我家主人姓赵,单讳一个桓字。”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听到赵桓这两个字,那壮汉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太子?”

  向后退了一步,壮汉沉声道:“乡野村夫,不值当太子如此拉拢吧?更何况,当今官家健在,太子如此行事,就不怕……”

  章英上上下下打量了壮汉一眼,见这壮汉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又不知先生有多长时间未曾出山?”

  “某家许衍,不过是乡野匹夫,得不知先生之称。”

  许衍先生向着章英随意拱了拱手,说道:“自某家记事之日起,便没出过这马名山,山外消息多半是从林老先生口中听来。说起来,上一次林老先生来山中,已经是宣和六年的事情了。”

  “那就难怪了。”

  章英点了点头,说道:“宣和七年时,上皇逊位于当今官家,也就是先生口中的太子,并改元靖康。靖康元年,金国完颜宗瀚与完颜宗望率兵南下,完颜宗瀚兵围太原,完颜宗望兵围汴京。”

  “如今,完颜宗望所率数万金兵在汴京城外筑了京观,完颜宗瀚与其所率数万金兵也被枭了首级,在太原城外筑了京观。先生若有兴趣,可往太原城外一观。”

  “京观?”

  听到京观这两个字,许衍顿时一脸懵逼地问道:“不曾遣使议和?不曾输纳岁币?朝中尚有敢战之士?”

  一连串的问句,章英从许衍的话里听出了难以置信?怀疑?嘲讽?无可奈何?

  “没有议和!没有岁币!官家麾下虎贲十万!”

  章英道:“如今析津府、奉圣州、云内州等地皆是我大宋疆土,燕云十六州尽归我大宋所有!西夏李氏不臣,如今已是冢中枯骨,西夏已成甘肃布政使司,西北再无边陲之祸!”

  许衍的眼眶莫名红了起来,口中喃喃的道:“好武功!好武功!天下太平矣!”

  说完之后,许衍又赶忙追问道:“如此赫赫武功,官家可曾封禅泰山?可曾昭告炎黄二祖?”

  这一问,却把章英给问懵了。

  “不曾。不曾封禅泰山,亦不曾昭告炎黄二祖。”

  虽然懵逼,章英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燕云十六州光复之时,朝中倒是有人劝官家封禅泰山。

  只是官家说燕云十六州原本便是我汉家之地,子孙无能,致使十六州失陷百年,又有何面目封禅?便是昭告炎黄,也不过是让祖宗蒙羞,故而不曾封神泰山,也不曾昭告炎黄二祖。”

  惹不起!

  许衍的脑子里面忽然闪过这三个字——这是个不惜把自家祖宗架在火上烤的狠人!

  章英又接着说道:“官家御极之后,曾下《永不加赋诏》,泽被天下万民。如今听闻农家尚有传人在世,便遣我等来此,请先生出山。”

  说完之后,章英更是恭恭敬敬的向着那壮汉施了一礼,说道:“此一礼,非章某之礼,而是当今官家代天下万民之礼。”

  此言一出,刚刚还大大咧咧站在当地,准备受了章英这一礼的许衍顿时脸色大变,慌忙向旁边闪身避开之后又回礼道:“乡野村夫,当不得如此大礼。”

  章英心中顿时大喜,向着许衍拱手道:“先生可是愿意出山?”

  许衍却摇了摇头,说道:“乡野村夫,原本便不懂做官的规矩,出山与在山,又有何区别?”

  “许先生。”

  章英向着许衍拱了拱手,说道:“不瞒许先生,当初得知农家传人在马名山的时候,我家指挥使的意思原本是派人来请先生等出山,若是先生不愿意,便将先生绑了去。”

  看着许衍脸色大变,章英却又接着说道:“官家仁慈,我家指挥使刚刚提出这个说法,便被官家杖责了一通。章某来前,官家不止一次要求在下要以礼相请,还让在下给您带上几句话。”

  咳了咳嗓子,章英便学着赵桓的语气说道:“马名山虽好,可是地不足百顷。而大宋之大,东起东海,西至沙洲。南起岭南,北至临潢。未来还有原本的上京道与东京道。地不田,作物不同,种子不同。”

  “即便穷尽农家传人毕生之精力,可能收集万物种子?可能将之实验于天下各处?”

  “任凭千秋万世如何更迭,百姓始终需要吃饭,许先生困居一隅,所造福者不过一地百姓,先生不图名利固然高风亮节,却如何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先生可愿牺牲天下万民之利,成全先生一人清名?”

  “若先生愿意出山,则皇城司可代先生收集天下万物种子,各州各府皆会有农家一块地,用于实验各种种子作物。如此,天下万民得利,先生与农家先贤,也必将名垂万世,望先生三思。”

  说完之后,章英又无比诚恳的躬身道:“这些是官家的原话。在下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在下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先生身为宋人,为官家,为朝廷,为天下出一份力,岂不应该?”

  许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粗犷无比的军汉。

  尽管这个丘八事先一再强调他是个粗人,可是一番话说出来却也有理有据,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哪是那些丘八们的作风?

  最关键的是,哪怕自己的内心十分想要拒绝,可是拒绝的话还没到嗓子眼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下各州各府各种情况的田地,天下万物的种子,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许衍想要拒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在下前来马名山之前,官家已经令人去收集各地的稻种。”

  眼看着许衍的神色已经开始松动,章英赶忙说道:“等先生随在下一起到了顺天府,便可见到这些种子。顺天府外上田、下田各百亩之地,恭候先生试种?”

  “这……许某一介无名之辈,如何当得起官家如此对待?”

  许衍正了正衣服,向着章英躬身拜道:“请章提举在这马名山稍事歇息,许某也好让人收拾收拾行李,如何?”

  想了想,许衍觉得自己就这么答应下来,总感觉有些亏了的样子?

  略一沉吟,许衍便低声道:“不知……官家除了对农家学说感兴趣之外,是否还对其他学派的传人感兴趣?”

  见章英点了点头,许衍又接着说道:“恰好,我知道墨家……”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墨为恨不得把许衍给生吞活剥了,然后不放葱花也不沾酱油,就这么剁巴碎了喂狗挺好——

  你自己投靠朝廷也就算了,可是你特么还没捞着个一官半职呢,就转眼把我们墨家也给卖了?合着你这是拿我们墨家当投名状?

  可是当墨为打算拒绝的时候,又遇到了跟许衍同样的问题。

  “墨家如今制造出来的刀剑如何?”

  “钜子看章某这身盔甲如何?”

  “钜子可曾见过这种火绳枪?”

  “钜子可曾见过掌心雷?”

  “钜子可曾听说过大楯车?”

  “钜子可曾听说过热气球?”

  章英一连串的问题把身为当代钜子的墨为搞得有些窝火,可是墨为又不得不承认,章英拿出来的制式军械确实足够精良——

  墨家制造出来的刀剑,砍在章英的盔甲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离破开甲胄还差了很大一段距离,而墨家制造出来的灰甲,却扛不住章英手里朴刀的一次攻击。

  还有章英拿出来的火绳枪和掌心雷,以及被章英描述得神乎其神的热气球和大楯车,更是让墨为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

  尤其是当章英按照赵桓演示过的方法,用苹果、桔子和铜丝、锌片搞出来一个最简单的原电池之后,墨为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到地上。

  “官家说了,只要墨家愿意出山,将来官家在京城修建的皇家学院里便会有墨家的一席之地。”

  “墨家愿意研究机关术,皇家学院中有的是材料,内帑会向皇家学院拨钱。”

  “还有这种官家称之为原电池的东西,官家说这是最简单的,实际上还有更复杂更厉害的,那些也都需要钜子带领墨家一起研究。”

  墨为想要拒绝。

  傻傻的瞧着原电池瞧了半晌之后才道:“何时动身?”

  一句话说完,墨为只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也有些干。不是墨为的意志不坚定,实在是诱惑太大。

  然后墨为也觉得自己亏了。

  再然后,墨为就把目光转向了章英:“官家……官家不可能只找农家和墨家吧?我知道医家……是从先秦时期就一直传承下来的医家。”

  听到墨为这么一说,章英顿时有些懵逼:“难道除开这天下间的大夫之外,还有隐世不出的医家?”

  墨为嗯了一声,说道:“确实有,而且其中许多人的医术都不下于医圣和药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章英好奇的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墨家和农家隐世不出是有其他的原因,可是这医家又为什么要避世?钜子知道他们隐居在哪里?”

  墨为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医家,并非是明面上的那些医生。隐世不出的医家也不是真的愿意隐世,只是他们手上不太干净,官府那边有许多卷宗都和医家有关。”

  见章英依旧有些懵逼,墨为咬了咬牙,干脆把话头给挑明了:“他们盗了许多的坟,挖了人家的尸体……”

  “那倒没什么大不了的,销毁一些卷宗而已,在下就能给他们办明白。”

  章英大包大揽的道:“而且以后他们也用不着挖坟了,有的是新鲜的给他们。”

  “新鲜的?”

  听到章英这么一说,墨为顿时哭笑不得地问道:“章提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知道。不就是些死尸么?”

  章英点了点头,答道:“断气几天的,刚断气的,马上断气的,他们要多新鲜的没有?还有累死的,毒死的,被打死的,砍头的,剥皮的,什么样儿死法的没有?还用得着去挖坟?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们想要活的,皇城司也能从奉圣州那里弄来,这都算不得什么。”

  被章英这么一说,墨为顿时也感觉服气。人命在皇城司的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章英却注意到墨为脸上的表情,说道:“钜子莫不是想说兼爱?”

  墨为却冷哼一声道:“你说的那些,多半都是奉圣州那里的劳工吧?老夫可不像这个只会种地的老匹夫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

  说完之后,墨为又接着道:“章提点不妨多等两天,等他们都收拾好了,老夫就带你去找医家的那些人。”

  ……

  拔出萝卜带出泥。

  得到章英和林六郎派人快马送回来的消息,赵桓也是一脸懵逼。

  赵桓原本想着的是先把农家找出来,先让农家研究杂交水稻,至于墨家,反而没那么着急。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仅仅只是把农家找出来,就顺带着把墨家和医家都给找了出来,如今皇城司正满天下的帮这些人搬家。

  “微臣恭喜官家。自打汉武之后,农家、墨家便隐世不出,医家向来只是偶尔有传人现世。”

  赵桓没有把消息藏着掖着,而让陪着自己一起来滦州视察的秦会玩也看了。而秦会玩也不出所料的开始狂拍龙屁:“若非官家圣明,何来如今农家、墨家、医家三者齐出?臣为官家贺!”

  赵桓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太把秦会玩的奉承放在心上,反而笑眯眯的道:“说正事儿。等开了春,滦州府便要正式开始动工,估计入秋之时便可开放边市。”

  见赵桓说到了正事儿,秦桧便躬身道:“启奏官家,臣以为边市之事,当一视同仁,如此,也正应了墨家兼爱之说。”

  “只是,魏郑公曾有言道: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今日之金人,比之夷狄可也。夷者,半人也。狄者,反犬也。既非人,当不在兼爱之列。”

  “尤其是长城所需劳工甚多。更何况,我中原向来就有一样米养百样人之说,商者之中出几个斯文败类,倒也正常的很。”

  一脸正气。大义凛然。

  赵桓瞧着秦桧这番模样,也不得不承认秦桧确实是个人才——

  论到揣摩上意的本事,当今的大宋朝堂上都没谁能比秦桧更厉害!

  论到睁着眼说瞎话,道貌岸然的背后藏着无尽龌蹉,秦桧要是认了第二,朝堂上都没人敢认第一!

  这货绝对是个跟洪承畴差不多的货色。用得好了,这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用不起,这把刀就能噬主!

  想到这里,赵桓干脆笑着说道:“完颜宗饶快到了,朕想让秦卿负责,如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地狱,天堂

  “等到开春之后,这滦州城便会破地动工,预计会在入冬之前完工。完工后,滦州城将会形成以东、西两市为主的格局,两边面向的人群也不同。”

  秦桧引着完颜宗饶走在基本上已经拆的差不多的滦州城里,说道:“像宗饶兄这般的贵人,到时也可以在滦州城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但是完颜宗饶根本没心情去听秦桧的一堆屁话,哪怕如今的滦州城只是一片工地就已经显得极其牛逼,完颜宗饶依旧没心情关注。

  “之前你们官家说可以将旧的交钞兑换新的宝钞,会之兄应该知道这事儿吧?”

  完颜宗饶一边跟着秦桧向前走一边问道:“还有那些劳工,你家官家可是说过一个四贯宝钞的,现在劳工我给你到来了,可是现在我该找谁?”

  “宗饶兄这可就问对人了。”

  引着完颜宗饶随便找个了皇城司开设的酒楼坐下,秦桧才笑眯眯的道:“劳工这事儿你找别人还麻烦一些,直接来找兄弟,那可就要省事儿的多喽。”

  两杯酒,几句话,完颜宗饶就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啥也不说了,兄弟!”

  完颜宗饶拍着胸膛叫道:“一个四贯钱,这个我没办法,毕竟要向我家皇帝交差。但是!”

  反复蒸馏过的烧酒度数并不算低,比之完颜宗饶以前喝过的烧酒要烈上几倍不止,仅仅几杯烧酒下肚,完颜宗饶就开始飘了。

  但是完颜宗饶也没有发现,当他提到“我家皇帝”这四个字的时候,秦桧眼底深处的杀机。

  你家?皇帝?

  除了当今官家,敢称皇帝的都得去死!

  姓完的,咱们走着瞧!

  又一次给完颜宗饶的杯子斟满之后,秦桧又微不可察的转动了酒壶上的机关,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清水之后才端着酒杯问道:“但是什么?哥哥可是醉了?怎么这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但是这劳工的数量这么多~~~嗝!”

  完颜宗饶醉眼朦胧的嘿嘿笑了几声,说道:“那么多劳工,路途又远,路上病死饿死几个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兄弟你说是不是?”

  说着说着,完颜宗饶又感觉有些惭愧:“只是当哥哥的无能,毕竟还要带着宝钞回去交差,哥哥也不敢让他们死太多,实在是对不住兄弟啊!”

  “哥哥醉了!怎的又开始说胡话了?”

  秦桧劝道:“美酒虽好,多喝却会伤身,不如咱们改日再喝?”

  “我可没醉!嘿嘿嘿,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兄弟难道没听过这话?满上!”

  指使着秦桧又一次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完颜宗饶才接着说道:“不过,你且等过段时间,等哥哥从高丽回来的,到时候就让他死上一两千个,全是兄弟的!”

  秦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之后凑到完颜宗饶耳边,低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哥哥可要仔细收好了。”

  “嗯?”

  完颜宗饶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嘿的笑了一声,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果然是好东西!”

  秦桧也眉开眼笑地说道:“当然!这天下间,便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有了这个,什么精盐?什么烈酒?什么美人骏马?哥哥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兄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花花世界如此迷人,若是没了这好东西,哥哥的心便不会痛么!”

  完颜宗饶忽然捂住胸口,怪叫一声道:“痛煞我也!”

  叫完之后,完颜宗饶又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嘿嘿笑着道:“若是没有这好东西,所谓的花花世界也不过是个吃人的地狱,若是有了这好东西,地狱也是天堂!”

  “哥哥明见!”

  秦桧向完颜宗饶竖起大拇指,赞道:“哥哥一番话,当真是鞭辟入里,发人深省!这滦州边市,以后既是天堂,也是地狱。若哥哥爱一个人,不妨让他来滦州,哥哥若恨一个人,也不妨让他来滦州。

  对了,却不知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如今怎么样了?”

  ……

  “微臣可以确认,完颜宗饶确实喝多了,到最后已经滚到桌子底下抱着桌子腿唱歌了,微臣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送回驿馆。”

  没有一丝的醉态,甚至没有一丝的酒意,在向赵桓汇报的时候,秦桧双眼之中依旧清明无比。

  “完颜宗饶许了微臣一些好处,只说待劳工交接之时,便要让那些劳工意外死上几个,不算在劳工的数量之内,中间落下的钱财便归微臣所有。他还说,等过一段时间便要去抓一批高丽劳工,到时可以多死一些。”

  “微臣觉得完颜宗饶之所以如此大费心机,只怕他还是想多往自己的口袋里捞些宝钞,臣以为,不如把这些‘意外死掉’的劳工都折算给他,也好引他去抓更多的劳工。”

  “除此之外,臣以为应该多多利用那些投诚过来的金人,使其成为乡间,诱使更多的金国人向高丽去抓捕劳工。”

  “如此一来,只需几个月,最多一两年的时间,高丽便会不胜金国侵扰,到时我大宋便可以向高丽贩卖一批刀剑,也可以从高丽收购一批金国的劳工。”

  “若高丽实在不堪扶持,臣以为可以支援高丽几艘战舰,使高丽南可向倭国侵略,北能从海上袭扰率宾府,更能借机迫使倭国称臣纳贡。”

  “待到金国不堪其扰之后,我大宋便可遣人与金国商议,金国提供率宾府港口给我大宋水师,同时再出些岁币,我大宋水师便可驻扎于率宾府,替其阻挡高丽的侵略。”

  “另外,按照完颜宗饶所说,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如今已经被夺了兵权,金国上下也彻底熄了南侵的心思。”

  “既然如此,臣以为不妨加大边市的规模,多向其输送一些米、面、盐、酒、茶之类的东西,蚀其心智,坏其体魄,使其与高丽成相峙之势,又再无南下之基。”

  “待到长城与直道都修建完毕之后,金国与高丽还有倭国三家便没什么用处了,到时不妨任由三家互相攻伐,我大宋却进可攻,退可守,永立不败之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谁是爸爸

  秦桧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这些主意到底有多缺德。

  可是秦桧不在乎。毕竟当今官家不是上皇,把官家登基至今所有的施政套路都仔细揣摩一遍之后,秦桧觉得自己这些提出来的这些主意肯定能让官家龙颜大悦。

  然而秦桧万万没有想到,赵桓早在秦桧提出来这些主意之前,就已经派人去做这些事情了,为此还特意把臭名昭著的东辑事厂也给弄出来了——

  论起名声,皇城司自然不像锦衣卫那般臭名昭著。可是同样的,皇城司办事的能力对比起锦衣卫也差了老大一截。

  赵桓上辈子可以知道任何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哪怕想知道哪个大臣昨天晚上吃的什么菜,睡在了哪个小妾的房里,锦衣卫也能把情报递上来,而皇城司却没有这个能力。

  监察天下,监察百官,打探周边国家的情报,如今还要帮着诸子百家的那些人搬家,皇城司现在已经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

  所以,在后世和锦衣卫一样臭名昭著的东辑事厂就出现了。第一任的厂花便是跟着赵桓身边的无心。

  有意思的是,和后世东厂的人员来自于锦衣卫差不多,大宋版的东辑事厂同样是从皇城司里面抽调了一部分人手组建而成——

  而且因为姜子牙被赵桓打成了吃商朝饭砸商朝碗的二五仔的缘故,东辑事厂和皇城司这两家官方特务机构也只能和民间的那些绿林泼皮们一样拜关公。

  而作为新成立的特务机构,东辑事厂现在的主要任务除了暗中盯着皇城司之外,便是向周边的国家派遣乡间——

  利用敌国乡人做间谍。

  尽管赵桓对于人口买卖这种事情深恶痛绝,恨不得把所有的人贩子都拉出去千刀万剐,可是就像秦桧说的那样儿,夷者,半人也。半人不算人。

  所以,东辑事厂利用敌国乡人做间谍,拐卖敌国儿童从小培养这种事情自然也不能算是略卖人口。

  所以,早在秦桧提出来这些缺德带冒烟的主意之前,无心掌管的东辑事厂就已经安排了大量的金国乡间还有高丽乡间,就连大理那边也安插了好多个,这些乡间除了潜伏,打探情报之外,还有散布谣言、挑动是非的任务。

  再加上完颜宗饶见识过了汴京的繁华,也见识到了宝钞的妙处,基本一个劳工四贯钱的诱惑,金国早就已经磨刀霍霍向高丽了……

  ……

  高丽国主王构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陛阶前左侧站着一个文官,右侧却是一个手持念珠的和尚,陛阶下方才是文武百官分立两侧。

  王构的心情很不好。

  自从高丽太祖王建建立高丽之后,高丽上上下下就不太瞧得起辽国,曾在后晋天福七年时流放辽国使节三十余人,还把辽国赠送的骆驼饿死在万夫桥下,同时还向后晋提议联合征伐辽国,称其为“契丹丑类”,在遗言十训要中也嘱咐“契丹是禽兽之国,风俗不同,言语亦异,衣冠制度,慎勿效焉”。

  宋淳化四年,高丽被辽国教做人,然而高丽对于辽国向来是口服心不服,一直暗中跟大宋往来,光、景、成三王均受大宋册封,而且自元丰四年,大宋开始向高丽派遣使臣开始,高丽就在开京建造顺天馆以款待宋使。

  宋使记载,该馆“正厅九楹,规模壮伟……开轩对山,清流环绕,乔松名卉,丹碧交阴,供张器皿,无一不备”,其豪华程度不仅远在接待辽使的迎恩馆、仁恩馆之上,甚至“工制过于王居”。

  但是,谁让大宋出了个赵吉翔呢?

  赵吉翔那个沙雕玩海上之盟的时候,高丽还曾经试图劝阻——

  但是人家赵吉翔难得硬气一回,又想着把老祖宗都没收回来的燕云十六州弄回来,也好给自己找一个封禅泰山的理由,又岂会在意高丽的提议?

  然后打不过辽国也打不过金国的高丽再看大宋就跟看二傻子一样,干脆不跟大宋一起玩了,直接向金国称了臣。

  但是金国这个宗主国不太讲究,现在打草谷直接打到了归顺州、益昌州等地不说,而且还不像以往一样掠夺一番就走,反而直接把高丽的百姓当奴隶给掠走了!

  然后王构这个高丽国王的心情就很不好。

  可是跟百姓被金兵打了草谷这件事比起来,高丽朝堂上的反应则是更加令王构感到不爽——

  “如今金国势大,虽南侵大宋不成,却也不是我高丽可以力敌。”

  王构的近臣金安躬着身子道:“以臣之见,不如先将边民后撤三十里,再遣使进贡,以此责问金国?”

  文公仁同样躬身道:“金国理亏,若大王遣使责以大义,则金人必然羞惭,到时自然退兵。”

  “……”

  坐在龙椅上的王构并不想说话。

  在王构看来,金国有什么呀?

  金国人难道不是一个脖子上面长着一个脑袋?听说金国南侵大宋被虐成了狗,难道我高丽还不如宋国赵吉翔那个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蠢蛋?

  站在陛阶上的和尚躬身道:“启奏大王。我高丽自居海东,何曾弱于他金国?如今百姓被金国掠去,大王正应该借时时机称帝建元、征伐金国,也好解万民于倒悬。”

  听到终于有人说出了自己想听的内容,王构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王构高兴,站在朝堂百官之首的李资谦却又咳了一声,开口道:“如今之高丽,可比得太祖开国之高丽?”

  “太祖开国,尚受契丹之辱,如今金国灭辽,我高丽又如何比之金国?”

  “妙清和尚说大王应当称帝建元,殊不知大王若是称帝建元,只怕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伏惟大王三思!”

  王构脸上的喜色又肉眼可见的速度隐去。

  尽管十分不爽李资谦,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弄死李资谦,但是王构的心里也清楚李资谦说的是事实——

  原本高丽才是爸爸,但是现在金国这个坑爹的儿子长得身强力壮,如今倒要高丽反过来叫金国爸爸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血溅朝堂

  高丽君臣的心态很奇怪,但是又很好理解——

  如果换成大唐时期,李小九当皇帝的那些年,所谓的高丽使臣有胆子站在大明宫里大声说话吗?答案是没有,因为只要高丽的使臣敢大声说话,李小九就会直接让人把他们拖出去喂狗。

  被李二打了几次,被李小九灭国,棒子们在那些年里学会了怎么给中原王朝当孙子。

  可是大唐凉了。

  大唐凉了之后的几十年里,中原一直处于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乱局之中,虽然最后又重归于宋,可是大宋的武功实在是太掉链子,对高丽的态度也处于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

  至于辽国,虽然辽国的武功曾经盛极一时,但是随着辽国的不断宋化,辽国的军事实力也是不断下滑,对于高丽的威胁也是逐渐降低。

  再加上当时的金国还只是个辽国统治下的部落,更多的还要给辽国和高丽两方当孙子——有了孙子的高丽自然而然就膨胀了。

  体验过了当爷的感觉,就没有谁会愿意再当孙子。

  就好像阿三那边十三亿牲口无法理解种花家的百姓居然敢叫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样,种花家十几亿公民同样无法理解阿三那边十几亿牲口为什么要甘当牲口。

  因为阿三家的十几亿牲口没当过人,知道不会想着当人,而当惯了人的种花家百姓,除了那些愿意当种马的之外,剩下的同样不会想着当牲口。

  这个比喻或许不太恰当,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体验过当爷的感觉却被金国揍得反过来跪下来当孙子,高丽君臣的心里自然也没办法平衡——

  如果一定要认个爷爷,哪怕是继承了大唐正统名号的弱宋都远比忽然发家的金国更能让高丽君臣接受。

  但是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大宋离高丽还远,而金国离高丽太近。就像李资谦说的那样儿:“金昔为小国,事辽及我,今既暴兴,灭辽攻宋,政修兵强,日以强大,又与我境壤相接,势不得不事。”

  而且高丽本身的政局就乱得一批。

  比如站在陛阶上的百官之首李资谦。

  权倾朝野的李资谦是高丽睿宗王俣的老丈人,也就是王构的外祖父。

  但是!

  李资谦不仅以王构外祖父的身份“专制国命”,强请王构封他为“知军国事”,还把他的两个女儿,也就是王构的两个小姨嫁给了王构——

  如果从李资谦这边算起来,王构跟他亲爹王俣还是连襟!

  李资谦这么牛逼,李家家族自然也是神仙放屁。

  “诸子争起第宅,连亘街陌,势焰益炽,贿赂公行,四方馈遗辐凑,腐肉常数万斤,强夺人土田,纵其仆隶掠车马输己物,小民皆毁车卖牛马,道路骚然。”

  再加上高丽一直流传着“龙孙十二(王)尽,更有十八子(李)”的谶语,因此李资谦也逐渐萌生了取王氏而代之的念头;而王构则是忙着离间李资谦与其亲家拓俊京两人关系。

  总之,现在高丽的朝堂简直比后世棒子们拍的八点伦理剧还要热闹,身为高丽国主的王构想要掌权,百官之首的李资谦想要取王构而代之,而李资谦的亲家拓俊京又想取李资谦而代之,整个朝堂就像是火药桶一般。

  如今金国打草谷直接打到了归顺州、益昌州等地的事情,恰好就成了高丽朝堂的导火索。

  沉默了半晌之后,王构才沉声道:“若依知军国事之意,那寡人就该潜身缩首,坐视社稷丘墟,生灵涂炭?”

  李资谦同样沉默不语。而李资谦之子,也就是王构的舅舅兼大舅哥李之美却开口道:“金国势大,不得不事。以小事大,不得不为。”

  “无耻之尤!”

  跟李资谦同样站在陛阶上的妙清和尚愤然喝道:“汝为高丽之臣耶?汝为金国之臣耶?汝李氏世食朝禄,令尊既为高丽知军国事,专制国命,理当匡君辅国,何以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站在妙清和尚对面的李资谦神色一冷,瞧着妙清和尚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杀意。

  “妙清和尚既为出家人,何以站立朝堂?”

  李之美冷哼一声道:“臣启王上,妙清和尚妄言朝政,当杀!”

  随着李之美的话音落下,朝堂上李氏一党的官员们顿时都站了出来,一齐躬身道:“臣等附议!妙清当杀!”

  陛阶上的李资谦嗯了一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王构:“臣以为,不杀妙清,不足以服天下!”

  然而李资谦和李氏一党的人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王构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李资谦的亲家拓俊京。

  拓俊京望了一眼站在陛阶上的李资谦,眼中闪过一丝火热,拜道:“臣启王上:妙清当杀不当杀,该由王上一言而决。”

  “你!”

  李资谦先是一愣,继而指着拓俊京喝骂道:“你莫不是失了智!”

  拓俊京却摇了摇头,答道:“非我失智,而是不屑与尔等无君无父之徒共立朝堂!”

  说完之后,拓俊京又猛的拍了拍手,叫道:“高丽军士何在?今奉诏讨贼,诛杀李逆!”

  李资谦瞧了瞧拓俊京,又瞧了瞧坐在龙椅上的王构以及正鱼贯而入大殿的武士,忽然狂笑一声后指着王构骂道:“自皇后入宫,愿生太子,及圣人诞生,祈天永命,无所不至,天地鬼神,鉴吾至诚,不图今日反信贼臣,欲害骨肉!”

  骂完之后,李资谦也不待王构说话,便抽出随上的宝剑横在脖子上,又冷笑着对拓俊京道:“老夫在九泉之下等你,到时看你又如何下场!”

  而拓俊京却浑不在意。等到李资谦之子李之美以及李资谦一党也都或死或降之后更是狂笑一声,走上陛阶,一脚踢开李资谦的尸体之后朗声道:“启奏王上,李逆已经伏诛!”

  王构默然。

  而拓俊京却在挥了挥手,命人将殿中的血迹清理一番之后又接着说道:“臣以为金国残暴,肆意略卖我高丽百姓,视我高丽如无物,当伐之!”

  第一百九十章 一石二鸟

  逼死李资谦,自己站到了陛阶上百官之首的位置,现在又朝堂上代表大王提出来应当征伐金国,拓俊京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然而朝堂上的反应却出乎拓俊京的预料——

  身为高丽国主的王构继续保持沉默,左正言郑知常却从朝班中站了出来,躬身拜道:“启奏王上:拓司徒虽然反正有功,但是不足以掩其罪。如今擅自站立陛阶之上,其行与李贼何异?臣以为,当杀!”

  同样站在陛阶上的妙清和尚同样开口道:“启奏王上,拓司徒虽与李贼决裂,但是拓司徒与李贼乃是儿女亲家,如今李贼伏诛,拓司徒却公然自登陛阶,只怕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请大王明断。”

  “请大王明断!”

  “请大王明断!”

  随着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站出来附和郑知常和妙清,拓俊京的心头莫名闪过李资谦在自裁之前说的那句话——

  “老夫在九泉之下等你,到时看你又如何下场!”

  自己刚刚帮着王构解决掉权倾朝野的李资谦,现在却又轮到了自己。这才当真是现世报,来的快。

  拓俊京望着王构苦笑一声道:“大王好算计!”

  “大胆!”

  郑知常指着拓俊京喝斥道:“汝身为臣子,如何敢这般与大王说话!”

  拓俊京却不屑的瞥了郑知常一眼,冷笑道:“你算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与我说话!”

  训斥了郑知常,拓俊京又望着王构道:“微臣生死,如今尽操于王上之手,请王上定夺。”

  王构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拓司徒有功,却也有过。暂且将拓司待送到岩堕岛思过。来日,寡人还要多多仰仗拓司徒。”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先是给拓俊京定下了有功有过的基调,又表达了自己即便处置拓俊京也是被逼无奈的态度,甚至还给拓俊京留下了几分面子。

  待到拓俊京也被殿前武士拖出去之后,王构才开口道:“金夷掳我百姓,诸卿以为当如何?”

  说完之后,王构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望着郑知言道:“今日之事,郑卿多有功劳,寡人以为郑卿可为我高丽百官之首,请上陛阶。”

  郑知言心中一凛,赶忙躬身道:“臣不敢。陛阶者,王上之基,臣子不可立于上。”

  听郑知言这么一说,原本还站在陛阶上的妙清和尚也赶忙小跑着跑下陛阶,躬身拜道:“妙清有罪,望大王恕罪!”

  “今日之事,原本便多亏了妙清法师与郑卿。妙清法师又何罪之有?”

  王构也就坡下驴,任由妙清和尚跑下陛阶,跟郑知言一起站在朝臣之中,绝口不再提起什么百官之首,也不再提让二人登上陛阶的说法。

  “只是,金夷掳我百姓,欺我高丽若斯,寡人年幼少智,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望诸卿有以教我。”

  但是朝堂上的高丽诸臣却没有谁敢真的认为王构年幼少智。

  驱狼吞虎,一石二鸟,前刚利用拓俊京彻底除掉了权倾朝野的李资谦,后脚便将拓俊京被流放孤岛,还借机彻底废掉了陛阶上所谓的百官之首,这种心智,几乎近妖!

  跟妙清和尚对视了一眼之后,郑知言才出班奏道:“臣以为,之前妙清法师所言极是,王上乃高丽之主,金夷原本高丽之臣,如今金夷势大,又屡屡欺我高丽,王上正该建元称帝,以伐金国!”

  妙清和尚同样站了出来,附合道:“启奏王上:妙清以为王上应当迁都西京,再建元称帝,以天子之尊,吊民伐罪,征讨金夷!”

  尽管心中十分意却,然而王构却只是唔了一声,没有立即应下二人的提议。

  王构当然知道建元称帝意味着什么,但是王构的心里也清楚,除了一个皇帝的名号之外,建元称帝也很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扫视了一眼朝堂上的诸多高丽臣子,王构又接着问道:“诸卿可还有其他看法么?”

  眼看着没有人出来答话,王构干脆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又将目光投向了门下侍中金富轼:“金卿便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金富轼被王构问的有些懵逼,抬起头悄然打量王构一眼,却见王构正用满是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

  心思电转,金富轼忽然福至心灵,躬身拜道:“启奏王上,臣以为建元之事不急,当先整军备战,遣使往金国申诉的同时再遣人出使宋国。”

  “说明白一些。”

  王构望着金富轼道:“先整军备战么,寡人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为何要遣使往金国申诉,又为何要遣使宋国?”

  金富轼悄然打量了王构一眼,却见王构已经坐回了龙椅上,嘴角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金富轼也中也有了底气,当下便躬身拜道:“启奏王上,遣使往金国申诉,乃是因为我高丽之前已经向金国称臣,若不遣使往金国便直接向金国宣战,便是以臣伐主,不义。遣使之后,金国必不会对其边军加以约束,再战,便是吊民伐罪。此其一也。”

  “遣使宋国,乃是因为臣曾听闻,金国遣黏没喝与斡鲁补等南下攻宋却大败而回,如今金国又欺我高丽,却正好与宋国结为兄弟之邦,两者也可守望相助。”

  “伏惟王上圣裁。”

  等到金富轼说完之后,郑知言和妙清和尚却一齐皱起了眉头。

  草率了。

  之所以劝着大王建元称帝,郑知言和妙清和尚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一人之下和一人之下能一样么?

  皇帝之下的一人之下,那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像高丽国王之下的一人之下,上面最起码还有一个太上皇,甚至可能有无数个太上皇,见着哪个都得叫爹。

  然而郑知言和妙清和尚又不得不承认金富轼的话有道理——

  如果现在就建元称帝,就会彻底把金国得罪死,而且还很可能得罪宋国,到时候高丽面临的可就不仅仅只是金国打草谷的问题了。

  尤其是两人也曾听说过金国攻宋却大败而回的消息。

  如果宋国真的就此厉害起来,等哪一天灭了金国之后,建元称帝的高丽不就成了宋国的下一个目标?

  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

  尤其是还有高句丽装逼不成反被草的前车之鉴——从隋到唐,那可是连续打了好几代人,高句丽最终还是灰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拉良家下水

  瞧着朝堂群臣脸色各异,王构也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王构想要倚仗郑知言和妙清等人除去李资谦和拓俊京,但是王构不想建元称帝,更不想直接征伐金国。

  既是他爹也是他连襟的王俣在临终前曾经抓着王构的手叮嘱过——高丽国小,事大才是高丽的立身之本。

  所谓事大,如果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欺软怕硬,对待弱小的要肆意欺凌,对待强大的要曲意奉承。

  王构对此深以为然。

  现在的局面就是金大,宋国可能更大,三国之中反倒以高丽为最弱,这时候建元称帝无异于自寻死路。至于所谓的出兵伐金?这种口号喊喊也就算了,真要是出兵,那才是寿星佬喝砒霜,嫌命长。

  所以称帝是不可能称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称帝,伐金也是不可能伐金的,只有在宋、金之中曲意奉承事大才是保全富贵性命的不二法门。

  而相比起被霸道儿子金国血虐,王构觉得还是认宋国当爸爸比较好——

  毕竟有过给大唐当儿子的经验,现在一想到将来要给大宋当儿子,王构忽然觉得这样儿也挺好,最起码没什么压力,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心安理得的感觉。

  微微点了点头,王构问道:“谁人可以替寡人前往宋国?”

  高丽朝堂上的一众臣子们自然也回过神来了,妙清和尚更是直接躬身拜道:“妙清不才,愿为王上前驱,出使宋国。”

  郑知言同样拜道:“臣,愿为王上前驱。”

  金富轼瞧着妙清和尚,又瞧了瞧郑知言,同样躬身拜道:“臣亦愿往。”

  王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金卿去吧。上次止于明州,希望这次可以成行。”

  金富轼顿时得意起来——妙清碧池!郑马小三!就凭你们两个还想跟我争出使宋国的资格?老子有出使宋国的经验!

  ……

  赵桓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多一个儿子。

  滦州边市的事情本身就多如牛毛,等到劳工交接完毕,又把完颜宗饶带过来的那些旧版交钞、铜钱兑换成新版的宝钞,时间就已经拖到了开春,而滦州边市的工地也终于开始动工。

  “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宗饶兄便可以带着下一批的劳工,还有牛羊之类的东西前来滦州,换取你想要的东西了。”

  当金富轼从高丽出发前往明州的时候,秦桧正在滦州边市的工地上钓着一条名为完颜宗饶的大鱼:“官家特许滦州边市开放一家票号,兄长可以在票号里面开设户头,把手中多余的闲钱放在票号里面,备着以后随时取用。”

  说完之后,秦桧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完颜宗饶之后低声说道:“这家票号只认印记不认人,兄弟我已经开了个户头,把这次死的那些劳工都存进去了,兄长随时可以凭着这张存单来取钱。”

  “你这是干什么?这岂不是拿哥哥当外人了?”

  完颜宗饶将存单揣进怀里,满脸不悦的瞪着秦桧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愚兄可要生气了?”

  秦桧嗯了一声,呵呵笑着道:“其实吧,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见完颜宗饶没有拒绝,秦桧便接着说道:“小弟私心想着,这票号能不能在黄龙府之类的地方再开设分号?若是可以,这滦州边市票号的存单,就可以在黄龙府的票号兑现,岂不是大大的方便?”

  被秦桧这么一说,完颜宗饶也不禁心动——

  从滦州边市带着大把的宝钞回黄龙府,跟带着一张存单回黄龙府的难度可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秦兄弟在滦州边市存了钱,自己完全可以在黄龙府那边取出来花销,而且自己完全可以在滦州边市存上一笔钱,等回到黄龙府之后再把存单给自己需要给的人。

  没有真金白银,那可是方便的很!

  想到这里,完颜宗饶便点了点头,说道:“兄弟说的是。不过,在黄龙府开设票号的事情毕竟事关重大,愚兄也没办法直接应下来,还需要回去之后再好生商量一番。”

  秦桧嗯了一声道:“这个自然,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妨,小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哥哥为难。”

  说完之后,秦桧又低声道:“小弟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完颜宗饶心中一动,说道:“兄弟有甚么话,直接说便是了,你我兄弟之间,又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秦桧点了点头,低声道:“小弟觉得,哥哥为人实在是太过实诚了些,心中只想着金国朝廷,却丝毫不曾为自己打算——哥哥岂不见宗弼兄弟?”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完颜宗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更何况哥哥我也有自己的难处,倒是让兄弟见笑了。”

  秦桧向着完颜宗饶比了个大拇指,又接着说道:“哥哥高义!对了,小弟擅自替哥哥做主,在这滦州边市里买了个院子,只待滦州边市建好之后,小弟便将‘小嫂子’接过来居住。”

  “你这是干什么?”

  完颜宗饶脸色一变,说道:“这世上岂有让弟弟花钱给兄长买院子的道理?却是花了多少钱?”

  秦桧瞧了瞧完颜宗饶的脸色,便赔笑道:“区区一贯钱而已,兄长不差这点儿钱,小弟同样不差这点儿钱。若不是现在朝廷在重造册黄,小弟倒是想帮兄长弄一个滦州的户籍哩。说不定,哥哥还能在我大宋谋个一官半职?”

  “滦州户籍?”

  完颜宗饶低声道:“这事儿……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秦桧同样低声道:“这事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哥哥若是有心,便包在小弟身上。”

  “那就有劳兄弟了!”

  ……

  后世的老司机们都喜欢拉良家下水,劝姐儿从良。秦会玩不一样,秦会玩喜欢拉金国人下水,而且秦会玩干起这种事儿来没一点儿压力,甚至比皇城司还要专业。

  赵桓也相信秦会玩的实力。

  相比之下,赵桓更关心现在的析津府,以后的顺天府——

  “这里,还有这里,跟原本的析津府合为顺天府,另建新城。对于顺天府,朕的要求就只有一个。”

  “壮丽。”

  看着赵桓的手指在地图上面比划的那一大片土地,还有赵桓说出来的那唯一一个要求,秦会玩忍不住和丁宏对视了一眼,却发现对方眼中也尽是骇然之色。

  第一百九十二章 阳谋

  如果赵桓单纯只是提出要建一座新城,哪怕赵桓对新城的要求是够大够坚固,那秦桧和丁宏只会笑呵呵的应下来,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儿满脸骇然外加一脸懵逼。

  因为赵桓对于新城的要求是“壮丽”!

  汉高祖八年,老流氓刘季从栎阳到咸阳,发现丞相萧何已下令营造了未央宫,宏伟壮丽,异常奢华。

  然而面对刘邦的责问,萧何的理由是:“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简单点儿说就是天下未定的时候你住猪圈都没人管,现在你丫是皇帝,富有四海,你住的地方太寒酸了会有失大汉的脸面,不够壮丽,就不够彰显你汉家天子的威严!

  现在赵桓提出来营建新城,而且对新城的要求仅仅是“壮丽”两个字,那么官家的意图也就呼之欲出了——

  以顺天府为新都!

  如果是其他的皇帝,还可能只是把析津府扩建成顺天府,然后以之为北都——大宋本身就有东、南、西、北四京,但是在收回了燕云十六州之后,大名府的地理位置就有点儿尴尬,不太合适继续作为大宋的北京。

  但是当今官家跟历代官家能一样吗?

  迟疑了一番后,秦桧还是抱着万一是自己领会错误的侥幸心理躬身道:“官家之意,可是?”

  “不错。就是秦卿想的那样儿。”

  赵桓笑眯眯的道:“朕打算迁都顺天府。”

  “官家不可!”

  秦桧躬身拜道:“顺天府四战之地,无潼关秦岭之险,无秦地百年民心。以之为国门尚可,以之为都城则险。更何况,朝廷久在开封,冒然迁往北地,只怕也多有不便之处。”

  这个倒是事实——

  除了早些年间跟辽国反复战争所导致的河北困顿之外,还因为当年毒书生李垂写了一篇《导河形胜书》,大宋进行从仁宗到神宗再到哲宗,三代皇帝上演了一出三易回河的好戏,结果就是河北、山东和苏北大粮仓彻底被破坏,很多地方都处于千里无人烟的状态。

  别的不说,光是从人口、经济、教育等各方面考虑,顺天府就没办法成为新的都城。

  然而赵桓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就因为这里是国门,所以朕才打算以后迁都此地。身为天子,不守国门却在汴京花天酒地,成什么体统?

  还有,这里不是无险可守。正所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有大宋万万百姓的民心,何处都是天险。失了民心,险如秦岭,雄如潼关,又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方才秦卿也说了,这里乃是四战之地。正因为如此,朕才好带兵去扫平草原,让中原以后再无北地之忧。”

  “但是草原好打不好管。”

  丁宏也站出来反对:“武帝两征漠北,匈奴远遁万里,可是草原依旧是中原的心腹之患。草原之民不同我中原之民,打得过就南下劫掠,打不过就远遁万里,伺机重来。民间常说有千日做贼无千日防贼,不外如是。

  即便官家远征漠北,草原之族远遁万里,可是千百年后呢?草原不适宜耕种,不便筑城。以顺天府为国门,胡马一旦越过长城,顺天府又该如何?更何况,迁都之事本就非同小可……”

  “丁知府所言不错。”

  秦桧也附和道:“如今重造鱼鳞黄册之事尚未完成,《大宋律》尚在修订之中,臣以为此时并非迁都的好时机。”

  赵桓却笑道:“朕是打算迁都,却不是要立即迁都。这顺天府先以北都的名义修着,待时机成熟了再说。”

  时机成熟?

  听到这四个字之后,秦桧忽然心中一动,躬身道:“官家圣明。”

  就在赵桓还没想明白自己哪儿圣明的时候,秦桧又强拉着还想要继续劝谏的丁宏一起告辞离开。

  出了行辕,一直挣脱不得的丁宏才恨恨的甩开秦桧拉着自己的手,怒道:“你强拉我出来干什么?迁都之事岂同儿戏?”

  秦桧道:“谁说官家一定要迁都的?”

  听秦桧这么一说,丁宏顿时一脸懵逼地问道:“不迁都?若是官家不准备迁都,又何必让我们营建什么顺天府?”

  “这才是官家的高明之处。”

  秦桧捋着胡须道:“若是官家真个想要迁都,又怎么会在经过朝堂讨论之前就先让你我营建新都?官家此举,不过是打算借你我之口,将营建新都的事情宣扬出去。”

  “借你我之口,将营建新都的事情宣扬出去?”

  丁宏这下子更懵了:“若是提前将此事宣扬出去,岂不是给朝堂诸臣提前想好应对之策的时间?”

  说完之后,丁宏忍不住一拍手,叫道:“不错,正是应该提前宣扬出去!既然你我二人无法劝阻官家,那便让朝堂诸公们也都提前知晓,正好能趁着官家回京之前先想好应对之策。”

  可是话音刚落,丁宏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会笑了一声道:“发现不对劲了么?”

  “营建都城,所需物料不知凡几,天下商贾岂有不闻风而动之理?商贾云集河北,便意味着大量的钱财都堆积在河北之地。有了钱财,还担心没人?”

  “更何况,万一官家真要迁都顺天府,那这顺天府便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又有谁不想在京城安家落户?”

  “哪怕明知道迁都未必能成,可是这人啊,总得赌一赌不是?”

  “普通百姓赌不起,将门、勋贵、豪商巨贾,还有这几次随官家亲征而崛起的那些人,他们赌得起赌不起?”

  “官家如今要借着你我之口将营建新都的事情宣扬出去,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以此引天下人向河北聚集,也好一改河北困顿的局面!”

  “嘶~~~!”

  听完秦桧的解释,丁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提前上千年为延缓地球变暖做出了贡献:“官家之谋,竟然恐怖如斯!”

  秦桧道:“不错,官家为了河北,为了河北的百姓,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丁宏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头便上一份表章,先请建新城,再请改顺天府为北京。”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种惹不起的人

  “千里无人……沟洫畎浍之迹往往犹在。而荆棘成林,无尺寸之耕。”

  这是苏辙在《御试制策》描写的三易回河所带来的灾难的最为官面的记录,也是赵桓从析津府返回汴京时亲眼见证的惨象——

  即便离最后一次黄河决堤也有几十年的时间,然而慷慨悲歌的燕赵之地依旧千里无人烟,炎黄故里的河南荆棘布野,荆襄沦为蛮荒之地,号称鱼米之乡的江浙不复往日繁华。

  生命的脆弱,在冰冷的数字面前展露无遗,又被无情的文字如实记在了史书里。即便以赵桓动辄便要拿人筑京观的狠辣心性,也无法坦然面对天下如此惨状。

  但是从宋仁宗到宋神宗再到宋哲宗,还有始作俑者的李垂,这些混蛋们能坦然面对。

  这些混蛋们一个敢写,另外三个敢信,而且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不光花老百姓的血汗钱不迷眼,根本就不拿百姓的命不当回事儿,留给子孙后代的是河南河北千里无人烟的烂摊子还有层出不穷的杀官造反受招安。

  因为不杀官造反,就活不下去——哪怕明知道杀官造反受招安的后果是被当成炮灰,要被朝廷派到边关去送死,那也比饿死强吧?

  将目光从御辇外白雪皑皑的土地上收回,心里恨不得把赵祯和李垂那些混蛋们从地里挖出来鞭尸的赵桓也只能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又勉强打起精神,对赶来汇报消息的何蓟问道:“什么事儿?”

  何蓟没有卖关子,当即便躬身道:“启奏官家,高丽遣使朝贡,使者已经动身出发,不日即到明州。”

  ……

  唐开元二十六年,分越州郧县地为郧、奉化、慈溪、翁山四县,置州,因境内四明山得名明州。宋淳化三年移杭州市舶司于州属定海县,次年复旧。咸平二年于州治置市舶司,“南则闽广,东则倭人,北则高句丽,商舶往来,物货丰衍”。

  身为一个曾经出使过大宋,并且在明州逗留过一段时间的高丽使节,金富轼对于明州的了解并不少,甚至比许多土生土长的明州人还要了解明州的历史。

  然而距离上次来明州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明州却变得陌生起来——

  城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些人,就连陪在自己身边的宋国市舶司官员也还是去年相识的斐不同,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金富轼却感觉到一股别样的陌生感。

  直到在裴不同的陪同下在明州里转了一遍,金富轼才察觉到这股陌生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上一次来明州,金富轼觉得明州和高丽的港口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死气沉沉,百姓满是菜色的脸上也一样都写满了木然,身边这位斐不同的眼中更是隐藏着一丝绝望和不甘。

  而这一次来,明州还是明州,明州的百姓却已经变了——脸上的菜色依旧还是菜色,然而木然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隐藏在斐不同眼中的那一丝绝望和不甘也都消失不见,似乎整座明州城的所有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想着想着,金富轼的脑中忽然冒出来两个字。

  盛唐!

  越想越心惊,金富轼说起话来便比去年的时候要客气了许多:“一别经年,金某依旧碌碌,斐相公风采却更胜往昔,实在令人羡慕得紧。”

  斐不同却笑道:“金司空过奖了,本官才是经年碌碌,整日埋首案牍,又如何比得金相公风采。”

  下官!下官!去年你明明自称为下官的!今年怎么就成了本官!你一个小小的市舶司芝麻官,难道还想跟本官这个高丽平章事、司空平级不成!

  若是换成赵桓在此,一定会觉得金富轼心中疯狂咆哮,脸上却满是笑容甚至“笑”到眼角扭曲的样子,简直像极了那些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中唯唯诺诺的键盘手。

  但是斐不同却没有觉得不对劲。

  报纸上不是说了么,官家承天受命为天子,身为天子之民,随便哪个大宋百姓都比这些蛮子的国主尊贵——自己堂堂一个六品的市舶司官员,放在大宋也不能算是个小官,怎么着不都比他这个高丽平章事加司空要高贵得多!

  不服气?不服气你把金国按在地上摩擦一遍啊!

  伸手向前一引,斐不同又接着说道:“本官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金司空的住处,请。”

  金富轼微微点了点头,应道:“请。”

  一边随着斐不同向前走,金富轼又一边问道:“你我也算相交日久,若本官进京面圣,却不知斐相公可有所教我?”

  斐不同没有立即回答,直到两人快到驿馆之时才忽然开口道:“自明州一路进京,路上有三种人惹不得。”

  金富轼顿住脚步,问道:“哪三种?”

  斐不同道:“其一么,便是这乡间地头的百姓。这些人都被当今官家惯坏了。

  这其二么,便是社学的先生和教头。若是跟他们碰了个对面,他们不对金相公行礼,金相公也不要放在心上,因为他们除了官家,见到当朝太宰也不需主动行礼。

  至于其三,便是当今官家。”

  被斐不同这么一说,金富轼顿时懵住了:“贵国官家只排第三?乡间百姓和教书的先生又何德何能,敢排在官家之前?”

  沉默了半晌,斐不同才开口道:“民间百姓向来喜欢编排官家,什么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的说法层出不穷,官家也不在意,任由百姓编排。”

  金富轼道:“贵国官家的脾气倒是极好的。”

  斐不同又接着说道:“官家说大宋之未来,全在大宋之少年,而少年之未来则在师者。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故而,官家特许学校的先生们见官不拜。”

  可是斐不同越说,金富轼就越懵逼:“听斐相公如此说法,足见贵国官家仁爱,却又如何……”

  斐不同又一次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金相公到汴京城外,会见到一座巨大的京观,到时候可不要讶异。”

  “京观?”

  “京观。官家令人以金兵筑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恨不能生中国!

  当金富轼到达汴京城外的时候,时间已经是靖康二年的三月,乍起的微风舞动了柳枝,又吹落几朵桃花,正是一片好春光。就连汴京城外那座巨大无比的京观,也成了春色的一部分。

  许是汴京城的百姓们见识得多了,又或是都忙于生计,以致于当金富轼站在那座巨大无比的京观前倒吸冷气的时候,偌大的京观之前只有金富轼和高丽副使朴成性以及几个随从。

  转着京观转了几个圈子后,朴成性忽然酸溜溜的道:“这样儿的京观,高丽也曾有过。”

  说完之后,朴成性又补充道:“拿隋朝人建的。”

  “啪!”

  金富轼却猛的一耳光抽向了朴成性,喝斥道:“你若是想死,便自己一个人随便找个地方去死,休要连累别人!”

  气咻咻的向城门的方向走了两步,金富轼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扭头对着朴成性喝道:“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要不然,本官就先杀了你!”

  朴成性明智的选择了闭嘴——从金富轼那意欲择人而噬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是真敢杀了自己,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待到了驿馆的酒楼之后,阴沉着脸的金富轼带着朴成性一起寻了张桌子坐下,吩咐小二随便整治几个酒菜之后便竖起了耳朵。

  然而金富轼并没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旁边桌子上两个书生的对话却引起了金富轼的注意。

  其中一个书生道:“听说滦州边市快要开了,李兄不去走一遭?”

  另一个被称为李兄的书生却道:“去边市干什么?真正赚钱的买卖肯定要把持在朝廷手里,难道咱们还能插得上手?”

  先头说话的书生摇了摇头,说道:“这生意不生意的倒在其次。只是小弟一直久在南方,听人说多了金兵如何如何,便总想着见识一番。”

  李姓书生呵的笑了一声,说道:“那陈兄不用去边市了。上次完颜宗望兵围汴京,愚兄还随着社里的兄弟们手刃了一个金兵。金兵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没比你我多了什么,一样是一个脑袋两条腿。”

  说完之后,李姓书生又神秘兮兮的道:“听说前些日子的时候,金夷跑到滦州附近打草谷,结果却误抓了几个咱们大宋的百姓。”

  陈姓书生皱眉道:“落在金兵手里,那还能有个好下场?”

  李姓书生却摇了摇头,说道:“哪儿能啊。听说丁知府和秦知州派人去申饬了金夷,最后金夷不仅好好的把人给送回来了,还一人赔了两头羊。”

  “金夷认熊了?”

  陈姓书生疑道:“再说了,你说的秦知州应该是奉圣州的秦会玩吧?他怎么管起了滦州的事儿?”

  李姓书生道:“什么秦会玩?那是秦知州!首先啊,你得知道,金人为什么打草谷?还不是为了把那些‘草谷’卖给奉圣州那边?

  再说了,自从官家回京之后,秦会……秦知州便留在了滦州,听说要和丁知府一起营建顺天府,好等时机成熟了奏请迁都。”

  “迁都?”

  “对,迁都。听说官家有意将都城迁移到顺天府。”

  “……”

  两个书生一问一答,聊得倒也热闹,金富轼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金夷打草谷是为了卖给大宋?难道那些被掳的高丽百姓也都被金夷卖给了大宋?大宋还准备迁都顺天府?顺天府又是哪里?

  越想越纠结,金富轼干脆起身走到两个书生的桌旁,拱手道:“在下金富轼,从高丽远路而来,却听得两位小哥说什么草谷,又说什么顺天府?却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完之后,金富轼也不待两人回答,便直接招呼小二加了两个菜,也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笑道:“却不知金某能否和二位小哥同桌?这顿酒菜,便算金某请的。”

  李姓书生站起身来,向着金富轼拱了拱手,说道:“金先生远道而来,如何能让金先生破费?请。”

  待金富轼坐下之后,李姓书生才道:“方才我等所说的顺天府,实则乃是析津府。官家前些日子北巡,下令改析津府为顺天府,又命丁知府和秦知州两人营建新城,或是打算日后迁都。

  至于在下方才所说的打草谷一事,乃是前些日子的时候,金兵打算把散落在辽州附近的契丹人打了草谷,却不想误捉了几个我大宋百姓,最后不仅把人放回来了,还每人赔了两头羊,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嘶~!”

  金富轼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方才听李小哥说,丁知府和秦知州还派人申饬金夷?那金夷向来蛮横惯了的,难道他们就这么服软了?”

  李姓书生和陈姓书生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指了指城门的方向,笑道:“金先生既然自高丽远道而来,想必已经见过城外的京观了吧?”

  待金富轼点头之后,李姓书生又接着道:“似城外这般的京观,太原城外有一处,析津府外有一处,他不服软试试?区区金国罢了,再怎么蛮横,又如何横得过我大宋百万虎狼之师?”

  陈姓书生点了点头,说道:“那些百姓上辈子运气好,这辈子可以投胎到大宋。若是投胎到其他地方,一旦碰上这种金兵打草谷的事情,说不得便要自认倒霉。可是投胎在我大宋,便自有官家和朝廷替他做主。”

  “果真是天朝上国!”

  “高丽开京,岂可比大宋雄都!”

  “小国寡民,如何比得上天朝人物!”

  “便是这京城随便一个读书人,居然都有如此自信!”

  “吾何其不幸,居然生在高丽之地!”

  几乎在不知不觉间,金富轼的心态就变了。

  往常引以为傲的高丽王城开京在金富轼的眼里变成了一个笑话,哪怕开京的规模并不比开封小。

  金富轼同样瞧不上高丽人。跟大宋人物比起来,高丽人无论是服饰,还是礼仪,都显得无比丑陋,粗鄙,而且高丽人的性格偏向极端,极度的自傲之中又藏着难以名状的自卑。

  金富轼甚至觉得开封的空气比开京的空气更为香甜,就连往年总感觉不舒服的嗓子也舒服了许多。

  尤其是听陈姓书生所说的那些百姓投胎到大宋是上辈子运气好的理论之后,金富轼更是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才投胎到了女丑男卑的高丽!

  心中越想越气,金富轼干脆猛的一捶桌子,怒道:“恨不能生中国!”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给大宋当狗,就是最大的荣幸

  面对祖国积弱,有人放弃鹰酱家给出的种种好处也要回国研究蘑菇,有人喊出为中华之崛起读书并为之奋斗一生。这样儿的人,人民会记住他,纵然死去也能名垂万古。

  有的人,会觉得滋油冥煮的空气更香甜。这样儿的人,人民也会记住他,纵然活着也会遗臭万年。

  金富轼是后者。

  金富轼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书生是大宋派出来的反间,然而这个怀疑仅仅维持了一刹那的时间便烟消云散。

  或者说,金富轼更希望这两个书生是大宋派出来的反间,因为有反间来拉拢自己,就代表自己还有值得拉拢的地方。

  “自己并不是要卖掉高丽,而是要让高丽成为大宋的一部分!这是高丽的荣幸,也是拯救高丽!”

  一想到这里,金富轼就越发的心安理得,对待两个书生的态度也就越加亲近。倘若不是碍于朴成性在场的原因,金富轼倒恨不得直接把高丽现在所有的情报都告诉这两个书生。

  “恨只恨,金虏欺我高丽太甚,而高丽又不如大宋。”

  金富轼试探着道:“若高丽为大宋之地,金虏又岂敢如此?”

  李姓书生和陈姓书生没有接金富轼的话茬,朴成性却脸色大变,望着金富轼的目光中满是恨意,却又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待金富与李姓书生和陈姓书生约好过两天同游汴京,两人一起回到客栈之后,朴成性便终于按捺不住了,死死的盯着金富轼道:“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富轼冷哼一声道:“什么那些话?什么什么意思?”

  朴成性道:“你休要装疯卖傻。我问你,你说恨不能生中国,又说高丽若是为大宋之地,金虏又岂敢如此,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金富轼道:“大宋百姓可以随意编排他们的皇帝,我高丽百姓可敢编排王上一句不是?若是有人敢传一些类似东宫娘娘烙大饼之类的传言,你猜王上会怎么做?

  还有,这一路上,你看到他们的百姓是什么样子了么?你看看,看看他们是如何挺直腰杆的?再想想高丽,高丽百姓的腰杆,何曾像他们一样挺直过?

  在我看来,大宋的百姓是真正的人,而高丽的百姓,不过是王构治下的贱民罢了!

  同样是被金兵打了草谷,大宋百姓会被他们礼送回来,还会给两头羊做赔偿,而我高丽贱民可有地方哭诉?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又有谁在乎我高丽贱民的死活?

  换做是你,你想做大宋贵人,还是想做高丽贱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朴成性低声咆哮道:“你这是在出卖高丽!”

  “我这是在拯救高丽!”

  金富轼猛然抽了朴成性一记耳光,训斥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妻弟,你现在又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跟我这么说话?

  你给我记着,王构救不了高丽,妙清他们那些废物同样救不了高丽!能救高丽的,只有我!我想要拯救高丽,我想让高丽的百姓也能像大宋的贵民一样挺直了腰杆!”

  “可是,给大宋当狗的高丽,还能算是高丽吗!”

  朴成性低声叫道:“你这跟李资谦那套给金虏当狗的做法有什么不同!?”

  金富轼却反问道:“给大宋当狗有什么不好?高丽国小民寡,想要夹在大国之间求生,便唯有事大一途,这是高丽的宿命!能给大宋当狗,是高丽最大的荣幸!

  最起码,大宋这个主人远比金虏要富裕得多,你还有吃肉的机会!本官宁肯做大宋富贵的狗,也不愿做高丽的贱民!”

  说完之后,金富轼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的嘟囔道:“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不待朴成性发问,金富轼便自问自答地说道:“最可怕的是,高丽现在就像一只在外面跑惯了的野狗,跑来跑去,却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不记得。再这么下去,当主人回过神来之后,还会留着这样儿一只没用的狗吗?”

  朴成性却反驳道:“你不记得高句丽了么!高丽,一样可以是海东大国!”

  金富轼却呵的冷笑一声,说道:“高丽人的祖宗是新罗人,百济人,跟高句丽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高句丽如今何在?”

  被金富轼这么一问,朴成性顿时也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的道:“高句丽,早已经被大唐灭国了。”

  金富轼嗯了一声,问道:“如今的大宋,就是下一个大唐,难道你想要高丽也成为下一个高句丽?”

  朴成性却不死心,依旧在垂死挣扎:“还有金国!如今宋金之间尚在僵持,宋国又一向软弱,你慌慌然下注,便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金富轼却莫名其妙的笑了。

  “胡人岂有百年之国运?”

  金富轼道:“宋国之弱,只在其官家。如今大宋官家勇武不凡,混一寰宇也只在反手之间,现在不下注,难道还要等金国被灭,轮到高丽的时候再下注么?”

  说完之后,金富轼又摆了摆手,说道:“待会儿我要见一见潜伏在汴京的探子,你也正好听一听,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要想拯救高丽,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

  化名为朴金刚的朴精光尽管平日里出手阔绰,可是汴京中识得朴精光的却大都称呼一声朴二饼,便是指他的脸不似宋人,反而生就一副典型的高丽脸,就好似长了几个窟窿的芝麻烧饼一般。

  只是朴精光此时再不见往日的豪爽阔绰,反而两条腿都在打颤。当然,除却那些英雄好汉之外,但凡是个普通人,任凭谁的脖子上被人架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只怕都很难保持镇定。

  “小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确实没发出召集小人的信号。”

  朴精光哭丧着脸,拼命解释着眼前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小的知道的都已经交待过了,那姓金的还没来汴京之前,小人就没出过咱们皇城司的大牢,自然也不可能给他传递消息啊!”

  而朴精光身后持刀的大汉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稍微用力一压手中的匕首,冷笑道:“希望你没有说谎,要不然还得脏了老子的手。”

  “是,是,是。”

  朴精光不敢动弹分毫,生怕大汉手中的匕首再往下压上那么几分,当下只得连声附合道:“小人贱命一条,脏了上官的手可就不好了。”

  大汉冷哼一声,倒是将压在朴精光脖子上的匕首松开了,又冷笑一声道:“今天晚上他若是见了你,咱们都省事儿。要是今天晚上他不见你,你就跟着大爷一起在这里喝冷风吧。”

  “是!是!”

  朴精光连声应是,又从怀中掏出一叠宝钞递给大汉,赔笑道:“小的在这里喝风是应当的,倒是连累了上官,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上官笑纳?”

  大汉却没接朴精光手中的宝钞,反而训斥道:“这是你该得的,老子还能要你的钱?收起来吧。”

  待朴精光将宝钞收起来之后,大汉又接着道:“待会儿若是见了金富轼,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若是出了漏子,要小心的可不仅仅是你在汴京的那个小妾还有儿子,还有你在开京的父母妻儿!

  若是一切顺利,你的父母妻儿自然有人替你接到汴京来养着,你儿子也能进到社学去读书,其他人也不会知道你高丽探子的身份,只会以为你是走了狗屎运才得到了大宋的户籍,懂?”

  朴精光赶忙应道:“懂!懂!小人晓得利害,请上官放心!”

  话音刚落,朴精光便指着不远的客栈叫道:“上官且看,金富轼已经将召唤小人的灯笼挂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王构误我高丽!

  金富轼望着眼前效仿宋人一样叉手而立但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沐猴而冠的朴精光,忍不住有些皱眉,过了好半晌才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感问道:“在汴京可结识了什么人物?又打探到什么消息?”

  朴精光不敢怠慢,叉手道:“回司空,只因小人生的与宋人模样迥异,故而未能在汴京城并未结识到什么人物,只结识了一些青皮破落户。不过,这些青皮破落户的消息倒也灵通的很,多少也算有些用处。

  至于消息,还请司空听小的慢慢道来。”

  “宋国上皇在宣和七年末逊位于当今官家,次年改元靖康。当今官家讳桓,性子极为喜怒无常,待士大夫也不如以往的历代官家,且好以人筑京观。”

  “金国完颜宗望曾率兵兵围汴京,最后却被赵宋官家所败,数万大军尽数被筑成了京观,完颜宗望只能带着几千残兵北遁,后与完颜宗瀚合兵太原,又被当今官家所败,完颜宗瀚所率金兵也被筑了京观。”

  “再后来,赵宋官家又一意北征析津府,完颜宗瀚、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完颜娄室等人合兵一处,与赵宋官家所率大军鏖战于析津府外,完颜宗瀚与完颜娄室身死,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只以身逃。”

  “原本辽国贵族萧诺言领析津府降宋,所率五千铁骑依旧归萧诺言所领,且有一千铁骑入京护卫皇城,赵宋官家又给契丹人户籍与土地,如今契丹人不念辽国,唯念赵宋官家恩德。”

  “西夏全境归宋,赵宋官家以李氏悖逆不臣为由,尽诛。铁鹞子尽数被筑了京观,无一活口。降臣任得敬与叛将李良辅率兵西逃。”

  “……”

  金富轼挥了挥手,打断了朴精光的话头,问道:“赵宋官家如此连番征战,赵宋国内可还安稳?可有人起兵作乱?”

  朴精光道:“有。靖康元年,福州乱军杀知府,意欲为乱,然而赵宋官家遣军南下,三月即平。

  除此之外,因赵宋官家曾下《永不加赋诏》,又招募无地之民前往西夏、析津府、奉圣州等地垦荒,宋国百姓也多是感念其恩德,无人为乱。”

  金富轼道:“《永不加赋诏》,本司空倒是知晓,只是这招募无地之民垦荒又是怎么回事儿?”

  “西夏丁口十室九空,北地金夷多被发配到奉圣州去修长城,故而无主之地甚多,赵宋朝廷便招募无地之民前往垦荒。”

  朴精光老老实实地答道:“依着小人打探到的消息,除了可垦荒百亩田地为己有之外,赵宋官家还特意发给那些人耕牛和种子,而且不需归还。除此之外,所垦土地,三年之内赋税全免,其后五年折半。

  赵宋官家又广立社学,要求凡宋境之内,每个庄子上都得有一所社学,并不分男女,强制要求百姓家中的适龄孩童入学就读。”

  “此教化之道也。”

  金富轼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又接着问道:“现今宋国上下,对我高丽如何看待?”

  朴精光心中一紧,微微躬身答道:“宋国上下,对我高丽的看法尚好。只是……”

  金富轼同样心中一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朴精光斟酌着答道:“只是,当今官家登基之时,我高丽未曾遣使来贺。又因我高丽曾受中原册封,故而宋人多以为我高丽……”

  悄然打量了金富轼一眼,见金富轼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朴精光这才咬着牙道:“以为我高丽背主求荣,还说只怕王上如今已经在高丽国内妄称天子,或当如倭国一般,或当……起兵……起兵伐之!”

  起兵伐之。

  四个字从朴精光的嘴里说出来声音并不大,可是听在金富轼的耳中,却如九霄神雷一般振聋发聩,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不自觉从手中跌落,茶水更是将金富轼身前一片衣襟尽数淋湿。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难怪身为明州市舶司提举的斐不同与自己相熟,此次接待自己却并不热情。难怪到汴京之后也无人来接待自己,甚至没有人给自己这个高丽使节安排住处。

  大概,在宋国人的眼里,高丽已经是必征之国,自己这个高丽司空,日后不过是大宋的阶下之囚,又怎么会有人在乎一个阶下囚的想法?

  就在金富轼隐隐已经感觉到绝望之时,朴精光却又接着说道:“只是根据小人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赵宋官家和宋国朝廷现在也忙于滦州边市以及移民垦荒等事,一时间倒也未必会对我高丽用兵,只怕多半会如倭国一般。”

  双眼失神的金富轼却好像抓住了一要救命稻草一般,急着问道:“如倭国一般?到底怎么个如倭国一般?速速与我讲来!”

  “是。”

  瞧着金富轼这般心慌失措的模样,朴精光也忍不住心中暗喜,点头应下之后答道:“之前汴京中曾有传言,说是倭国不知怎的招惹了当今官家,所以官家下了禁倭令,如今宋国片帆不许往倭国,凡有倭国人擅入宋境,许百姓杀之而无罪。”

  金富轼没有坐过过山车。然而此时金富轼的心情却如同过山车一般忽起忽落——

  不会立即征伐高丽算是个好消息,可是高丽万一落得如同倭国一般下场,岂不是真真应了生不如死四个字?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民间商号什么朝廷,其实都是一回事儿,有钱就有人,没钱只怕连屁都算不上!

  而高丽朝廷的赋税只有少半数的赋是来自于高丽民间,真正的大头,也就是商税,却是来自于往来海上的宋国海商!

  倘若宋国商船再不往来高丽,高丽的山参,皮毛,采珠女九死一生才采回来的珍珠,又该卖给谁去?民间没有收入,只怕都不用等金国或者大宋起兵征伐,高丽内部就会先自己乱起来!

  心中越想越怕,金富轼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牛毛一般的细汗。

  “噗~~~!”

  猛的一口老血喷出,金富轼仰天长叹一声,叫道:“王构误我高丽矣!”

  这下子,不光朴精光被吓得呆立当场,就连朴成性也被吓了个半死,赶忙扶住金富轼后叫道:“司空!司空!姐夫!姐夫!”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国的悲哀

  晃了好半晌之后,金富轼才幽幽转醒,叹了一声后指着朴精光道:“你走吧。以后若是有机会,便去将你的父母妻儿都接到大宋来,王构待你等并不好,你等也犯不着为他卖命。”

  待到疑神疑鬼的朴精光离开了客栈之后,金富轼才勉强打起精神,对朴成性吩咐道:“此番回了高丽,我会寻机送你姐姐与你外甥等人来大宋,你若有心,可将你的妻儿也都一起送来。”

  朴成性疑道:“不至于如此吧?”

  “不至于?呵呵。”

  勉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金富轼苦笑一声,说道:“王构小儿误我高丽深矣!只怕我高丽历代先生攒下的百年基业,即将毁于王构小儿之手!”

  眼看着朴成性依旧一脸懵逼的模样,金富轼无奈之下又是长叹一声,问道:“高丽国小民寡,夹于宋金之间,该当如何自处?”

  “事大!”

  听到这个问题,朴成性顿时信心满满的道:“姐夫之前就曾说过,小国之于大国,譬如奴婢之于主人,唯有曲意奉迎,方可保得宗庙。”

  金富轼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可是你知不知道,小国事大,其中有个忌讳,是万万不能犯的?”

  “忌讳?”

  朴成性挠了挠头,一脸懵逼的道:“这个你倒是没跟我说过。”

  金富轼又是长叹一声,说道:“小国事大国,如奴婢侍主。为人主者,最恨奴婢背主!

  我来问你,倘若你家养的奴婢背着你去伺候另外一个跟你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你会怎么办?你是会去找那人寻仇?还是直接将那个奴婢打死?”

  朴成性道:“自然是把那个背主的奴婢打死!”

  金富轼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会选择打死那个背主的奴婢,焉知大宋官家和金国皇帝不是这么想的?”

  朴成性迟疑道:“也……也算不上背主吧?”

  “算不上?”

  金富轼呵的一声讥笑道:“王构小儿即位之初,曾有宋使前往高丽,王构小儿‘紫罗公服,象笏玉带,拜舞抃蹈,极谨臣节’。

  后来向金国称臣,王构小儿一面说着什么‘固非出自清衷’,又指责词臣所作应制诗文指金国为胡狄,称‘安有臣事大国,而慢称如是耶?’。

  如此两面三刀,事宋事金如出一辙,倒也真真是为难了王构小儿。只可惜,只是因为他事宋如父,事金亦如父,才使得高丽既不受宋国待见,也不受金国待见。如今,金国更是视高丽为奴婢,打起草谷来丝毫不心疼。”

  朴成性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可是……可是,姐夫你也曾说过,高丽小国,事大为上,无论宋、金,都是高丽得罪不起的。要是按照你现在这个说法,无论是为了宋国而惹怒金国,又或是为了金国而激怒宋国,最后倒霉的不依旧是高丽?”

  “不错。倒霉的一定是高丽,这便是小国的悲哀。”

  金富轼叹了一声,说道:“可是,无论彻底倒向大宋还是彻底倒向金国,只要忠心事主,倒霉归倒霉,却不一定会灭国。像现在这般两面三刀,两面都想讨好,只怕灭国之祸不远。”

  略微一顿,给了朴成性一丝消化的时间,金富轼又接着道:“京观者,始于春秋时楚、晋之战,楚国率先为之,以晋军尸首封土为丘。其后,京观之风越行越盛,因为筑京观可以‘伐不敬’、‘惩淫慝’。

  可是纵观中原史书,好著京观的武将大有人在,好坑杀降卒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好筑京观的皇帝……自我束发读书以来,仅知当今官家一位。如此帝王,纵然残暴无比,也必为当世之雄主。

  或许像方才朴精光所说的那般,大宋官家忙于滦州边市与移民垦荒诸般事务,一时间未必会对高丽用兵。可是等到大宋官家腾出手来,又该如何对待似高丽这般的背主之国?

  无论宋、金之间如何,大宋若是想要征伐毁灭高丽,你觉得金国会阻拦大宋么?

  且不说如今的金国还有没有能力阻拦,就算有,金国又岂会为了高丽而开罪大宋?别说什么唇亡齿寒,道理人人都知道,却又有谁真个放在心上了?”

  金富轼越说越平静,朴成性却是越听越心惊,待听到最后,朴成性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怎么样儿也止不住。

  朴成性如同待宰猪羊一般哀嚎一声,叫道:“若果真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金富轼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这一切也不过是我一家之言,且待我面圣之后再行计较吧。”

  “面圣?还有机会面圣么?”

  面如死灰的朴成性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道:“从明州到京城,何曾有人在乎过我们?如今虽说国书已经递到鸿胪寺,却没见宋国有一人来寻咱们,只怕确实如你所说,宋国皇帝早就起了征伐之意了。”

  ……

  皇宫之中,何蓟微微躬身,奏道:“微臣前番遣人试探,金富轼言语之中大有卖掉高丽之意,多半是打算待价而沽。倒是那个名唤朴成性的副使,一直面有不忿之色。

  后来,朴精光见过金富轼之后回报,金富轼曾在客栈内气到吐血,不仅大骂王构误国,还说让朴精光自寻出路,没必要替王构送命,那个名唤朴成性的副使也没有什么言语。”

  说完之后,何蓟将手里捏着的一叠纸呈到了赵桓案头,躬身道:“此为探子所录金富轼与朴成性两人在客栈内言行。”

  赵桓嗯了一声,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之后又忍不住笑道:“这个金富轼倒是个明白人。可惜了,高丽上上下下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明白人。

  算了,金富轼那里暂且先晾他几天,也不用再遣人试探了。回头记得多派些人手前往高丽,朕要知道王构小儿每天吃了什么。”

  待何蓟躬身应了之后,赵桓又扭头对无心吩咐道:“派人去通知种老相公,让枢密院和禁军做好试射开花火炮的准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彻底精宋

  金富轼预想中的陈姓书生和李姓书生再也没有出现,就好像平面上交叉的两条直线,短暂的交汇之后便再无交集。

  除此之外,递交到鸿胪寺的国书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身为高丽国探子的朴精光也没有再出现过。反倒是大理的使节忽然来了汴京,被鸿胪寺的人迎着进城,还给安排了住处。两相对比之下,如果说大理的使节是亲儿子的待遇,那自己身为高丽使节的待遇,只怕连后妈养的都算不上。

  “欺人太甚!”

  目睹了大理使节在鸿胪寺官员陪同下疯狂买买买的场景,朴成性忍不住吐了口陈年老痰,呸了一声道:“大理蕞尔小国尚且礼遇至斯,何以待我高丽如此无礼!”

  金富轼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因此而训斥朴成性。

  朴成性说的没错,无论是从国土面积还是从综合国力上来看,大理都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如何能跟号称海东小中华的高丽相提并论?偏偏大宋待大理如此礼遇,却又如此视高丽如无物!

  金富轼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杀回高丽,夺了王构小儿的王位,以高丽全境向大宋内附之功,自己无论如何也该有个归德公之位,待到那时,区区大理使节又何足道哉!

  心里这么想着,金富轼的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了一抹笑意。只是还没等金富轼想好自己该怎么以归德公的身份面对其他藩属使节,一道如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就在金富轼耳边响起。

  “随地吐痰,罚钱百文,鞭十!”

  还没等金富轼反应过来,两个身着皂衣的开封府差役便直接将朴成性放倒在地,另一个手持鞭子的差役抬手打了个响鞭之后便狠狠的抽向了朴成性。

  “姐夫救我!”

  只一鞭子,朴成性便如同垂死的鱼儿一般疯狂挣扎起来。

  金富轼赶忙向前一步,拦住打算抽第二鞭子的差役,正色道:“好教几位得知,我等乃是高丽使节,奉我主之命出使大宋。”

  “让开!”

  负责行刑的差役瞪了金富轼一眼,喝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你们只是高丽的使节,便是尔等高丽国主,今天也逃不开这二十鞭子!”

  “二十?”

  金富轼顿时大怒,指着差役叫道:“你方才说的还是十鞭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二十鞭子?莫非你等欺我是外乡人,不识得开封府衙门朝哪儿开么!”

  说完之后,金富轼又冷笑着道:“还有,我等乃是高丽使节,今天你打了他倒是容易,可是耽误了我等觐见官家,若出来两国之间的误会,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那差役却呵的轻笑一声,说道:“你傻了吧,这天下间谁不知道衙门八字朝南开!

  不过,老爷我今天既然要打他,就得打得明白,省得你们说老爷我滥用私刑——根据《开封府治安管理条例》规定,凡随地吐痰者,罚金百文,鞭十下。非大宋子民,倍之!

  还有,也别说什么使节不使节的,更别说什么两国之间的误会。若是有意见,你尽可以去开封府告我,去鸿胪寺告也行。若是有胆子,你大可以在面圣的时候闹到金殿上去!

  现在,你乖乖的给老爷我让开,这二十鞭子,他是挨定了!”

  说完之后,这差役干脆伸手推开了金富轼,手中鞭子也再一次凭空抽了一记响鞭,继而又结结实实的抽在了朴成性身上。

  只是这一次,差役下手明显更重了几分,只是一鞭子下去,便将朴成性后背的衫子抽裂,露出了里面的亵衣,待到第二鞭子抽下去,朴成性的后背直接被抽破了皮,丝丝血珠也顺着伤口渗出。但是行刑的差役却毫不在乎,只是一鞭又一鞭的狠抽下去。

  二十鞭子抽完,朴成性的后背已经彻底烂开了一片,那差役却伸脚踢了踢已经昏过去的朴成性,冷笑道:“鞭刑已毕。这百文罚金是你交,还是让他自己交?”

  “我交。”

  金富轼强忍着心中的屈辱,也没敢再放什么狠话,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一枚枚的数过之后交给差役,然后才低身扶起了朴成性。

  那差役接过铜钱,在手中掂了掂,说道:“滚吧。汴京城里有的是跌打铺子,记得去抓些药,省得死在城里晦气。”

  说完之后,那差役竟是理也不理金富轼两人,只是伸脚踢了踢旁边的一个摊子,喝骂道:“狗入的刘老六!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汴京城里不许随意摆摊子,赶紧滚去东市!下次再让老爷碰见你,便是一顿好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待到那差役扬长而去之后,金富轼左手扶着勉强站立的朴成性,右手指着那差役的背影叫道:“区区一个差役,安敢如此欺我!”

  “欺你?倒也不是欺你。”

  旁边被唤做刘老六的摊主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慢吞吞的收拾东西一边说道:“这汴京城里,无论是谁被被抓到了,这鞭子和罚金是少不了的,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一样。前些时候,康王殿下照样被当街抽了十鞭子,还是官家亲自行的刑。”

  闻听此言,金富轼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怒道:“简直是礼乐崩坏!岂不闻刑不上大夫!”

  刘老六却呵的笑了一声,话语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刑不上大夫?

  康王殿下挨鞭子的时候,倒也有人这么劝过官家,可是官家说,自古来就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的说法,而是刑不上五常,礼不下黑叔。咱也不知道什么是五常,咱也不敢问。

  反正自打康王殿下挨了揍,这汴京城里就没人敢再犯了。这么多天,你们还是第一个挨揍的。”

  待到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刘老六直起身子后又慢吞吞的道:“看你们是外乡人,老汉今天就教你们个乖——

  汴京城里最为忌讳的就是随地吐痰和随意扔些肮臜东西,抓着就是一顿好打。至于汴京城外,吐痰和扔东西倒不算什么大事儿,虽说也免不了挨揍,可是总比随意砍伐和放火烧山要轻上许多。”

  金富轼阴沉着脸问道:“若是犯了,会如何?”

  “会如何?”

  刘老六咧着一口大黄牙,笑道:“官家说了,以后咱们整个大宋都禁止随意砍伐树木,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头的大树。想砍不是不行,可是得去官府报备,而且砍一棵得补种十棵,要不然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听到刘老六这么一说,金富轼的心里却好受了很多,谢过了刘老六的指点之后,金富轼才扶着呻吟不止的朴成性一瘸一拐的找了家医馆治伤。

  别管大宋官家为什么会出台这么奇葩的规定,可是这规定只要不是针对自己,那自己这心里就能平衡。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家圣明!

  非大宋子民倍之?官家圣明!

  金富轼觉得这条规矩立得最好!自己早晚会是大宋的归德侯,那些不是大宋百姓的蛮夷,可不就该给他们立下规矩么!

  ……

  “奉官家旨意,召尔等明日上朝觐见。”

  在客栈休养了好几天,直到朴成性后背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金富轼也快要彻底绝望之时,鸿胪寺的小吏才终于找上了门来。

  客气的谢绝了金富轼递过来的礼物,那小吏道:“待会儿会有礼部的人过来教你们觐见之时的规矩,都好生学着点儿,万一失了礼数,惹怒了官家,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其情可悯,其心当诛!

  过了卯时,太阳便渐渐离开东方,向着正南的位置慢慢行去,温度也随之慢慢升高,候在宫门外的金富轼和朴成性的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汗水。肚子里隐约传来的咕咕声更是让金富轼和朴成性两人变得有些烦燥。

  没办法,等候皇帝召见的过程就是这么麻烦,不仅要一早就来到宫门外候着,而且还不能吃饭,就连喝水都只能喝上极少的一点儿,以免在觐见皇帝的时候内急。

  直到巳时将过,一直紧闭的宫门才在刺耳的吱呀声中慢慢打开,一个小太监从宫门里走出来,到了金富轼和朴成性面前后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说道:“奉官家口喻,宣高丽使节金富轼、朴成性觐见!~~~”

  金富轼和朴成性精神一振,金富轼更是向着小太监拱了拱手,低声道:“有劳内侍。”

  小太监嗯了一声,转过身后一甩手中的拂尘,说道:“随咱家来。”

  金富轼和朴成性赶忙躬身应下,然后小步随着小太监一起往宫内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朴成性才深深的理解了金富轼为何会对宋国忌惮如斯,又为何一心想要卖掉高丽——

  从宫门开始,每隔五步便有各持兵刃的禁军士卒相对而立,十步之间,便有士卒杵着龙旗,这种在高丽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家气象,直压得朴成性的肩膀又低了几分,整个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一路无话。在见识到了大宋宫禁的森严之后,金富轼想要除去王构,再以高丽全境内附大宋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待进入大庆殿之后,金富轼更是严格按照此前礼部官员所教授的觐见礼仪趋步,山呼,舞蹈,下拜,伏在地上之后高呼:“藩邦高丽使臣金富轼,拜见大宋皇帝爷爷陛下!”

  大宋的外邦使节觐见礼仪当然不是这样儿。事实上,自从赵二骑驴漂移之后,周围的藩属国也不怎么太拿大宋当回事儿,就算大宋想整出这么一套觐见礼仪,估计也没几个使节会买账。

  但是赵桓还是把大明对待周围属国的这么一套礼仪弄了出来——

  你可以不按朕的礼仪来觐见,但是不听话的后果,就是灭国!

  可是让赵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富轼不仅接受了这套礼仪,而且还很机智的把礼仪之中的“外邦”两个字替换成了“藩邦”,彻底坐实了高丽乃是大宋藩属国的事实。

  如果金富轼依旧自称外邦,就意味着高丽依旧想要保持独立,而换成了藩邦两个字,就意味着高丽将彻底成为大宋的藩属国——

  “国”具有独立性,而“藩”只能算是皇帝的家臣,藩的产权依然属于赵桓,也就意味着所谓的高丽国主只不过是代替赵桓行使管理权而已,如果赵桓不高兴,就随时可以将之撤换。

  高坐在龙椅上的赵桓对金富轼的表现很满意,嗯了一声后淡淡的吩咐道:“平身吧。”

  待到金富轼和朴成性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赵桓才半眯着眼睛道:“高丽之使,久不来朝,如今金卿忽然来朝,却是所谓何事?”

  金富轼心中咯噔一声,又一次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拜伏于地,说道:“启奏官家,高丽自古与中原一衣带水,高丽更是屡受大宋天朝册封,高丽之望大宋天朝,便有如婴儿之望父母,万不敢有半分怠慢。

  之所以久不来朝,非是高丽不愿,而是高丽国小民寡,饱受金国欺凌,三千里江山处处狼烟,高丽百姓亦陷于水深火热,实在是欲朝而不可得,祈望官家恕罪!”

  赵桓淡淡的嗯了一声,尽管知道金富轼所说的这些理由都是些屁话,却也没有继续追究。

  金富轼悄然抬头打量了赵桓一眼,眼看十二毓冕冠后面赵桓的脸色不见喜怒,便壮着胆子道:“臣此次来朝,乃是奉我主王构之命,请求官家册封!”

  “王构?呵!”

  赵桓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朕闻,高丽有词臣奉王构之命应制诗文,其中指金朝为胡狄,王构看了后颇为讶异,竟有‘安有臣事大国,而慢称如是耶’之说?”

  听到赵桓的这般说法,金富轼心中大骇,不仅额头上一个劲儿的狂冒冷汗,就连后背上也是如同爬了一万只蚂蚁一般难受!

  “官家开恩!”

  来不及细想,金富轼只顾得疯狂磕头,叫道:“高丽国小民寡,唯有事大方可保全宗庙,我主王构亦是迫于金夷兵锋,不得不为,望官家恕罪!”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说道:“罢了,王构迫于金国兵锋不得不为,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朕再追究,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

  不过,其情可悯,可行难恕,金卿回去之后,可代朕申饬于王卿,告诉他,既要事大,便不可眼瞎事错了人,更不要三心两意,以免两边不讨好。”

  金富轼心中一凛,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臣记下了。”

  没错!这才是皇帝!通过从明州到汴京的一路所见所闻,自己早就猜到了大宋当今官家非同一般,如今能在朝堂上公然说出这般话来,果真是真性情的雄主!

  就在金富轼琢磨着该怎么表达自己对官家的忠心以及对大宋的赞美时,龙椅上的赵桓却又接着道:“册封王构的事情,朕已经知晓了,金卿可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听到赵桓要下逐客令了,金富轼心中顿时大急,赶忙伏地拜道:“启奏官家,臣此次出使大宋,除了请示官家对我主的册封之外,还想请示官家为高丽数百万臣民做主!”

  赵桓嗯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待到紧张不已的心情平复了一些,金富轼斟酌着道:“启奏官家,高丽久慕天朝,却饱受金夷兵锋之苦,金夷动辄劫掠,掳我百姓如掳猪羊,望官家救高丽百姓于水火!”

  赵桓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李纲却从朝臣之中闪身而出,拜道:“启奏官家!臣李纲,有奏!”

  赵桓嗯了一声道:“讲来。”

  李纲向着赵桓拜了一拜,说道:“启奏官家,高丽为大宋之臣,金国为大宋兄弟之国,高丽久不来朝,来朝却意欲离间宋、金之间,其心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