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室——
“老师。”雪沅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手轻轻把它推开了一半,站在门外等里面的人应了才走进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吗?”
教室里面只有一个人,他笔挺地站在地上,手里拿着雕刻工具才面前等身的花岗岩上进行作业。
光是瞧他这副模样,必定是看不出这是位年过六旬的老人。
唐延是个攀岩爱好者,闲暇时间也都是跟着妻子去爬山,身形保持得非常好,但时间终归是在流逝,脸部悄然爬上的痕迹这几年也还是渐渐加深了许多。
“今年的全国雕塑大赛已经开始报名了,我替你提交了申请。”唐延停下手中的刻刀,把桌子上的那张海报递了过去。
“老师我……”雪沅接过它,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
“今年的主题是‘神话’,是个不错的主题,你好好构思,下周三之前拿着设计图过来找我。”
雪沅点了点头。
正事谈完,唐延又开始继续手中的雕刻工作,目光从雪沅身上移到了身前雕刻了一半的石头上:“博物馆联系我,说你那件作品被买走了。”
雪沅愣了一下才想起是那座芭蕾女孩的雕像:“是。”
“那位买家也联系了我,说我的学生很优秀,下次想请我喝盏茶,指教一下。”
雪沅目光一震,眸色暗下来,几乎能够猜出他下一句会说什么,但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唐延长笑了一声,但透不出什么温度:“你的成就虽比同龄的那些孩子要高,但其中的原因我想你应该都清楚,切记莫要骄傲自满。”
“……是,老师。”
操场上的风微微夹杂着凉意,雪沅坐在边缘的观众席上,摘下帽子任由冷风吹拂在脸上。
唐延的话久久盘旋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连去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他静静看着围绕操场跑道的几位学生。
而当他们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的时候,雪沅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大半,不禁有些想喘。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撑着双腿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
在这里消极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多想想参加大赛的设计图。
回去的路上,他刚好路过了一家自己很爱吃的川菜馆,顺道就走进去点了两个菜打包回家。
然而刚结完账,屏幕忽然蹦出了“黎先生”三个字。
处在惊喜和诧异之下的雪沅没能把手机拿稳,“啪哒”的一声,手机屏幕正面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那一瞬间心脏差点停止,急忙弯腰捡起来查看,好在只是屏幕碎了,没有打断那通电话。
雪沅也顾不上表面沾染的脏污,接起来就直接贴在了耳朵上:“喂?黎先生。”
他其实真的有去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过好像并没有多大效果,里面透出来的欢喜被那边接收得清清楚楚。
“现在有时间吗?”
黎胤声音很温和,感觉就像他喝醉时覆在他耳边说话一样,令雪沅迅速红了耳根,他的回答根本都没做什么思考:“有。”
“吃饭了吗?”
“没有。”雪沅不假思索。
“那一起吃吧,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男人突然的主动让雪沅有点昏头,声音发得比他脑袋反应得还快:“中央艺术大学。”
“哪个门?”黎胤问道。
“南门。”
“我离那里有段距离,大概……半小时才能到,外面有点凉,你先在里面等着吧,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好~”雪沅刚挂掉电话就飞奔了出去。
店里的服务员愣了:“诶?同学,你的菜!”
“不用了,你们随便处理吧!”
即将入秋的季节,夜开始变长,天色暗得也很快。
半小时前还蓝着的天空,此时的边际浸染了一层薄薄的橙红,正慢慢向外扩散,笼罩向整个城市。
夹杂着凉意的风透过了雪沅衣服的缝隙,他忍不住抖了几下身体,但还不至于感觉到冷。
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黎胤,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也有点紧张。
人高兴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发笑,雪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伸手压低了帽檐,而后用双手抱紧自己的专业书,努力抑制那股莫名其妙涌到脸上的笑容。
黎胤说是半个小时,但实际超了几分钟才给他打来了电话:“抱歉,我迟到了。”
只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在后面附加任何借口。
“没关系。”雪沅压根就不知道现在几点,听到他道歉还有点发愣。
“我已经看到你了,往前看。”
雪沅立马抬头向前看,果然见到对面的街道旁边停了一辆白色的跑车,男人的手搭在窗沿看着自己。
在与他目光对视后也没有将手机放下,而是又说了一句:“过来的时候,小心看车。”
“嗯。”
雪沅觉得他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内容也很好听。
二人开车来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雪沅隔着车窗看着那栋高高的建筑,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只剩下了若隐若现的弧度。
“这里的菜系比较多,正好让我了解一下你的口味。”
黎胤靠过来想要解开雪沅身上的安全带,但目光瞥见他耳朵上好像沾着什么东西,就顺手伸过去蹭了蹭。
雪沅猛地打了个颤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情很明显是被他吓到了。
黎胤解释:“耳朵上沾了东西。”
雪沅想起自己方才着急接电话,可能是沾到了脏东西,渐渐放松下来,为了避免尴尬,于是跳回了刚才的话题:“我……喜欢吃辣。”
他不可避免地小小磕巴了一下,主要是他现在有些拿捏不准二人之间亲密的分寸。
“真巧,我也喜欢。”黎胤还没想退回去,仍旧在他耳边不远的距离说着话,“这里的川菜做得很不错。”
雪沅被吹过来的热息惹得有点紧张,往旁边瑟缩了一下:“那、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他那副往后缩的模样,很像一只遇见了狼的小白兔,定在那里不敢跑,又停不下颤抖,可爱得让黎胤忽然很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