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一袭真丝晨褛，云汉帝国二皇子面色阴郁地坐在他的书房里，沙发对面是两名不速之客——
便宜外甥叶行言，以及征原军少帅陆赫城。
陆少帅没有隐瞒行藏的意思，进书房的时候就主动摘了头套。
“你为什么会和征原军一起来？”梁祺问叶行言。
“这个殿下不需要知道。”叶行言架起腿，颇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旁边陆赫城坐姿笔挺，看起来要严肃得多。
梁祺不动声色打量对面两人，“那你们想做什么？”
“合作。”叶行言道：“我们可以帮助殿下摆脱谢文杰和裴显设下的陷阱，相应的，殿下也要帮我们做一些事。”
梁祺沉吟片刻，“你们知道多少？”
“谢文杰诓骗了殿下，他给殿下的摩洛弹参数是假的。”叶行言道：“那颗核弹的杀伤半径超过几千米，打个比方，如果核弹在曦曜议事厅被引爆，行宫必然会受到波及。”
“不可能。”梁祺嗤笑着摇头，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言论，“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叶行言问：“殿下知道谢文杰的真实身份吗？”
“真实身份？”
“他是物华保卫军成员。”
“什么？”
“前段时间，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征原军情报部门追踪到谢文杰，然后获知了这个阴谋的存在。”
叶行言语气郑重起来，“是的，物华保卫军并没有彻底覆灭，他们潜滋暗长多年，目的是消灭所有的云汉旧势力，包括皇室，也包括四大军团。这次曦曜会谈，就是他们的动手时机。”
梁祺的脸色终于变了。
叶行言：“现在殿下自救，也是拯救整个曦曜城的机会就在眼前，希望殿下不要一错再错。”
沉默良久，梁祺开口道：“裴显呢？”
叶行言挑眉：“从刚才的录音就可以明白，裴统领是知道计划全貌的，他人现在已被我们控制，殿下要见他吗？”
“是，我要见他。”梁祺白着一张脸，阴恻恻道：“我要听他亲口说。”
叶行言与陆赫城对视一眼，陆赫城抬手招了招，守在门口的一名征原军士兵就出去了。
几分钟后，五花大绑状态的裴显被人拖了过来。
头上布套被抽走之后，因为不适应室内光线，裴统领的眼睛是眯着的。
口中的布团被拿走，他便活动了一下颌关节，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目光四下逡巡，冷静地观察周边情况。
“放那段录音给他听。”梁祺说。
茶几上，那个装着录音装置的手提箱已经打开，电源也接通了，当即就有征原军士兵过去按下了播放键。
9月29日凌晨，裴显与谢文杰在议事厅主会场地下那段对话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
录音播放完毕，梁祺冷声发问：“裴显，本宫自认待你不薄，这么多年看重你，将你引为肱骨，结果你回报了本宫什么？”
裴显表情未变，甚至没多给梁祺一个眼神，探究的目光落在陆赫城和叶行言那边。
发现自己被无视，梁祺暴怒，抓起茶几上的银质烟灰缸朝裴显丢了过去。
噗！
烟灰缸砸到裴显大腿，然后跌落在地，因为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落地无声，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裴统领显然并不在意这次攻击，他对着叶行言与陆赫城道：“昨天晚上你们在议事厅地下？”
再次被无视的梁祺厉声大喝：“裴显！”
裴显终于瞥了自己原本的效忠对象一眼，“殿下想要我说什么？”
“你欠我一个解释！”梁祺喘着大气说。
“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刚刚殿下都听到了。”裴显表情平静，“殿下以为自己利用了谢文杰，实际却是谢文杰在利用殿下。”
“我问你！”梁祺猛地在茶几上捶了一拳，“你为什么要和他勾结起来陷害我？你对得起我吗？！”
裴显嘴角一撇：“皇庭卫统领的俸禄是不少，但考虑到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服务，属下付出的劳力对得起那份钱。另外，给我发俸禄的是皇室，不是殿下。殿下既然都打算干掉皇储了，如此不忠不悌，怎么还能要求下属的忠诚？”
梁祺怒目，“可我已经承诺了你——”
裴显轻蔑一笑，“那种注定无法兑现的承诺毫无价值。”
梁祺腾地站起，身形摇晃、伸出去的手指都在发抖。
平心而论，他在决定执行那项计划之前，是做了各种心理准备的，失败的可能也曾短暂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然而他所设想的失败是虽千万人吾往矣那种悲壮挽歌，而不是被奸佞小人利用的荒诞闹剧。
一步步向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手下走去，二皇子的面目逐渐狰狞，“毫无价值，好一个毫无价值……”
“殿下。”叶行言起身跟上。
梁祺和裴显都是重要人证，尤其前者今天还有别的作用，他可不能坐视双方冲突升级。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梁祺突然冲过去捡起地上的烟灰缸，直接朝裴显的头顶砸了过去。
这次裴显依然没有躲闪，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殿下！”
叶行言去夺梁祺手里的凶器，就在两人纠缠间，裴显动了。
捆缚在这位皇庭卫统领身上的绳索猝然崩裂，健硕的身形如利箭般跃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扎梁祺的心口。
叶行言眼疾手快，拽住梁祺胳臂往自己身后拉。
就在他以为这回自己多少要吃点苦头的时候，身侧人影一闪，突然出现的陆赫城挡住了裴显的攻击。
甩手将梁祺往后一丢，叶行言拔出腰间配枪，但陆赫城已经与裴显缠斗在了一起，担心误伤，他没有把握开枪。
不过此刻室内不止他们四人，站在裴显身后不远处的征原军士兵反应很快，找准时机一枪托砸过去，转瞬就击倒了裴显。
叶行言见陆赫城作战服衣袖被划破了，忙问：“你怎么样？”
陆少帅抚了一下袖子：“没事，只是皮外伤。”
叶行言：“我看看。”
经过查看，确定陆赫城的伤确实不算严重，只在手臂上多了一道口子，但叶行言还是要来了征原军的急救包，亲自为陆赫城做清创包扎。
这一番插曲过后，梁祺想要亲口听裴显承认两面三刀、背恩忘义的目标自然是达不成了。
不过裴显没有选择辩解，而是选择直接攻击梁祺，证明了他没被冤枉。
暴怒过后，二皇子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高傲本性，他说：“我可以认罪，供述出我知道的一切，但不接受审判，事情结束后，我要出国隐居，你们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见叶行言与陆赫城犹豫，他笑了起来，“两位，如果我们脚底下真有一颗能够抹平整座城市的核弹，用这么一点条件来避免大家同归于尽，难道还不够划算？”
叶行言思忖片刻，“好，我们接受你的条件。”
梁祺又去看陆赫城。
陆少帅冷冷开口：“叶少校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梁祺点头，“有陆少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开始，是谢文杰先接近我、诱导我的，而裴显一直在旁怂恿，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二人沆瀣一气，竟然制定了如此歹毒的计策……”
在供述中，梁祺尽量撇清自己，把责任都往裴显和谢文杰身上推。
他甚至不承认那颗经由他秘密运送到曦曜的武器是颗核弹，至少他说他以为那只是颗常规云爆弹。
显然，梁祺很清楚，试图用云爆弹炸掉曦曜议事厅，得罪的是参加会议的内阁和四大军团，而试图在曦曜引爆核弹，得罪的将是全曦曜甚至全云汉人。
对于这份遮遮掩掩的供词，叶行言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就眼下的情形来说，得到梁祺的供述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颗摩洛弹。
不管站在这个阴谋最高处的是物华保卫军还是金翎军，征原军都无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那颗摩洛弹运出城。
目前已知曦曜城地下密道的入口就四个，通往行宫酒店的暗渠太窄，而议事厅和市长官邸被金翎军重点保护着，征原军无法随意进出。
只剩下曦曜行宫是唯一的突破口。
2479年9月30日，凌晨3点40分。
隔了四个轮回，叶行言再次行走在曦曜行宫的地下通道。
这地方一如当时阴冷死寂，不过那时候他只能偷偷记下路线，这回却可以大摇大摆做记号了。
有了梁祺的配合，征原军已经将那颗摩洛弹从议事厅那边运回来了，目前正存放在一间库房里。
就是第六个轮回他被裴显打半死的地方。
真是物是人非。
想起关在隔壁半死不活的裴显，叶少校心中感慨万千，其实他倒也没那么恨裴显，至少在他将比分扳回到4:4之后就没那么在意了。
拿起那把属于裴统领的匕首，他在手里掂了掂。
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见是陆赫城，他问：“事情顺利吗？”
“都安排好了。”陆赫城看他一眼，视线落到他手上，“这把刀是裴显的？”
“说起来是我的错……我知道裴显有随身带这东西的习惯，那时候却没想起来提醒你。”
“那不能怪你。”
抬手一甩，将那把匕首扎入墙缝，叶行言回身看向陆赫城，后者的作战服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绑在手臂上的绷带。
“结果还真害你受伤了。”
“这只是小伤。”
叶行言叹口气，“我技术不好，回头让医生再处理一下，可别留疤了。”
陆赫城摇头：“不妨事，我身上本来就有很多疤。”
好像是这么回事，前天晚上这人换衣服的时候自己还亲眼见过。
“是我失言。”叶行言立即认错，“陆兄伟岸男子，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肤浅的东西。再说了，伤疤是战士的勋章，小弟见了陆兄身上的疤痕，也是仰慕得很呢。”
叶少校平常不爱讨好人，但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将奉承话说得恰到好处，显得特别真诚。
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同样无比认真。
这阵势让陆少帅如何招架得住？
一瞬间，不但脖子根变得红透，眼神也变得躲闪起来。
“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我先送你回去吧。”他别开头说。
见这人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不知为何，叶行言的心情变得愉悦，笑眯眯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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