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穆长钧根本不想去练什么武。

  要不是母亲一手捻动佛珠,一手提着裙摆,执着的追着他碎碎念,他烦得要死,躲进茅厕,母亲也不避忌,就站在门口念个没完。

  还告诉他只需戴上面具遮脸,其他一应事务都不需要他管,身为穆长沣副官兼知交好友的谢英知会帮他圆谎,不露马脚,他才懒得答应下母亲,当什么统领穆家军的神勇大将军。

  顶替大哥当将军固然威风,但穆长钧骨子里就是一个风雅闲散的人,爱赏风赏月赏花赏雪,唯独不喜欢去只有军汉们的苦逼军营。

  刘夫人一说兄长穆长沣亲自训练他,穆长钧伤势未愈的俊美脸蛋立刻耷拉下来,拔腿就往佛堂外走。

  “哎!?你干嘛去?”

  穆长钧头也不回,“母亲,我突然想起来——我是被现任家主赶出将军府的人,长久留在这儿太讨人嫌。既然母亲身体康健,大哥有……有大嫂在旁照顾,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话间,他已经冲到容管家处,把手一摊,“容大叔,给我一万两银子花花呗。”

  容管家和何管家同为穆将军府的管家,一个管钱,一个管内外事务,两边都是世代在将军府干活、家奴出身,因做事细致、忠心耿耿,被老将军开恩,放了自由身。

  穆长钧直白要钱,是他知道容管家和孙妈妈等伺候母亲的老妈妈们关系和睦,是母亲信得过的人。

  谁知容管家抬起头,为难的笑了笑,没吭声。

  穆长钧……

  这……莫非他狮子大开口了!?难道大哥伤后,家里财政紧张到一万两闲钱都掏不出来了!?

  穆长钧很体恤府里的难处,换了个姿势,温和的笑着说:“一万两银子太困难的话,五千,就五千吧!”

  五千两银子,省着点花,也能潇洒三五年了。

  出乎穆长钧意料之外,容管家又摇摇头。

  “那三千?两千?不行了容大叔,一千五百两是我最低底线,不能再降了,拿这么点银子,连好一点的寓所都赁不起啊……”

  容管家终于开口,“二爷,您别和我开玩笑了。如今别说一千五百两银子,一百五十两我也给不了啊。如今公中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大将军保管,您若真是手头紧……”

  他说着,解开自己腰间钱袋子,取出一锭银子来,“我这儿还有十两银子,二爷您先拿去花花吧?”

  穆长钧到底不好意思搜刮仆人的钱,悻悻然的走开,回到佛堂,那脚步声顿时沉重不少。

  孙妈妈正在帮他和刘夫人说情:“夫人啊,二爷刚回来,您对他这样苛刻,难免伤了母子感情,不如您再考虑考虑,还是把库房钥匙拿回来……大将军不能动,少夫人也不聪明,那么多银钱交由他们掌着,始终不太妥当啊……”

  刘夫人叹气,说:“从小我最疼的就是老二,总觉得他爹早早定下了老大当继承人,对次子不太公平。他一出去六七年,我每天求神拜佛,也不过是祈求神佛保佑我们母子们平安。”

  “既然如此,不如……”孙妈妈急急的想说什么,却被刘夫人抬手阻止了。

  “你不必再说了。”刘夫人保养极好的雍容秀美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坚定神色,“老大如今伤势好转,又娶了妻,我还把持着公中库房的钥匙,不放手让儿媳妇历练历练,也说不过去。”

  “再者,老大说的对。古语有云,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若想宠着老二,从我的嫁妆里拿些出来,也够他一两年花销的。但放他出去,将军府再也没人撑着,他日败落了,老二也不能独善其身。”

  孙妈妈又不敢说话了,最近总觉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刘夫人放下捻揉的润亮生辉的小叶紫檀佛珠,感慨的说:“有些苦头,长钧小时候逃过了,现在就得吃。现在不吃,将来得吃更大的。”

  穆长钧侧身站在门外,有些意外母亲竟会说出有纹有理的话来。

  印象中刘夫人常年吃斋拜佛,不爱理家,婆子管家们向她报账,她总头痛。

  既然事情板上钉钉,没有转圜余地,穆长钧索性装没事人一样蹿回母亲身边,帮她揉着肩膀说:“母亲,我并不是不想习练十八般武艺,好让大哥心无挂碍的养病。只是我没有基础,大哥要求一向严苛,我怕在大哥的教诲下熬不过三天……怎么办?”

  其实他才不怕咧,曾经厉害的兄长如今连轮椅也需要人推,想责罚自己,他也够不着啊。

  “我囊中羞涩,伤着了想自己买帖药膏……也买不起……”穆长钧叹气。

  刘夫人叹气,穆长钧立时乖顺蹲下,让她可以和儿时一样抚摸自己的头顶。

  刘夫人摸了摸,终于下定决心:“你在你大哥处好好学艺,每坚持七天,我就从我的私库里给你一百两银子。”

  穆长钧抬起秀长明丽的双眼,黑眸含笑讨价还价,“太少了母亲,一百两能干什么?五百两!”

  “五十两。”刘夫人狠下心来,她算是看明白了,想老二长长久久陪在身边,务必用钱吊着他。

  “你再啰嗦,五十两都没有。”

  “……多谢母亲!”

  “其实你不必担心。你大哥真是异想天开,要带着你大嫂和你一起练武。她一个千金小姐,你大哥都有把握让她出师,你再怎么说也比你大嫂一介女流强多了!”刘夫人极有信心的说。

  穆长钧:!?

  什么?

  早知道颜玥儿也去练武,他就是倒贴钱也会准时应卯,绝不误下一天功课!

  次日大清早,宴云顶着遮不住的两个熊猫眼,和何管家一道,推着穆长沣到了后花园幽僻处。

  宴云夜里没睡好。

  昨晚上穆长沣愈发过分,熄灯就寝后,他突然说身上疼、不舒服,吓得宴云赶紧翻身而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摸了穆长沣一遍,黑灯瞎火的,他差点碰到小穆长沣,顿时吓了一跳。

  他收回手去,就着依稀的星光,却见穆长沣唇边含笑,说:“摸高兴了吗?”

  宴云脸颊发烫,“你还是个大将军呢,越来越没正形了,谁想摸你啊,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哦……”穆长沣沉而磁性的嗓音无限寂寥,“但媳妇儿,我确实不舒服,疼……”

  穆长沣这样孤傲冷峻的男人一撒起娇来,宴云确实无抵抗之力,他半边身子都被男人委屈的嗓子喊软了,只得膝行靠近。

  “你到底是哪里疼啊?”这男人,过去总是“玥儿”“玥儿”的叫他,像在喊另一个人,“媳妇儿”这个称呼,接地气又亲昵,他……很喜欢啊。

  穆长沣说:“嘴疼。”

  宴云:??

  “媳妇儿,我膝盖疼的时候,你亲亲膝盖就不疼了。现在我嘴唇疼的厉害,你帮帮我吧……”

  朦胧中,宴云甚至怀疑穆长沣浑然不顾冷峻孤傲的人设,正噘着嘴呢。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宴云终于还是徐徐低下头,略长的碎发扫在穆长沣的面颊上。

  男人发出满意的低吟,伸出活动自如的手扣住他的后颈,将宴云拉近自己,薄唇便很快的贴了上来。

  穆长沣确实不太擅长亲吻,刚开始更像是用他的嘴唇咬宴云的唇肉,牙齿磕磕碰碰的,好像被一只热情莽撞的小狗纠缠。

  但很快,穆长沣渐入佳境。

  他分开软嫩的唇,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最深处的柔软,宴云被他纠缠得喘不过气来,两手很用力的抵着穆长沣的胸口,才挣脱出来。

  “啊……哈……”他狼狈的张开嘴,发出暧昧的喘息。

  穆长沣如今上身有劲儿多了,他直接拗起身,双臂紧紧箍着宴云细腰,又把他带回自己怀里,不知餍足的吞噬宴云身上樱桃的香甜。

  也不记得折腾了多久,到最后两人都是汗水涔涔,才恍惚睡去。

  一回想起昨晚的疯癫,宴云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偷看穆长沣一眼,这男人神清气爽,眼下面干干净净,真可恶啊!

  一行人很快抵达目的地,宴云举目四望,原来刘夫人给安排练武的地界临近后山,这里浓荫匝地,静谧无人,中间又有一大片空场子,之前曾是将军府的暖房,培育四时花卉,避免漫长的秋冬季将军府光秃秃的难看。

  如今暖房已经被连夜拆除,一旁草草搭建出马棚,里头拴着三四匹高头骏马,另一边搭建的长棚里,摆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闲棍槊棒、鞭锏锤抓等十八般兵器。

  另一侧,长身玉立着年轻俊美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湖绸长袍,腰间宽带临风招展,更显得身形倜傥风流。

  唯一的缺点,应该是原本俊美的脸,下巴上青紫好几块,皮肤生的白,就容易挂相。

  见他们出现,手里缓摇的折扇“啪”一声合拢,疾步上前,很恭敬的和穆长沣说:“大哥,早!”

  双目一转,又看向宴云,笑吟吟说:“大嫂早!大嫂今日的打扮分外别致,真是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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