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九十二章 疑点

  寻桃出门寻找宗施於的踪迹时正是穆府最热闹的时候,她只知道宗施於会坐在哪里,便小心翼翼地藏在人群中,按照柳昔亭向她描述的样貌挨个去找寻。

  但是没多久周通就来了,众人都凝神聚气地听他说话,她的胡乱窜梭就变得十分显眼。她若是出现在宗施於身边,穆旭尧定会立刻就明白她要做什么。

  寻桃藏在拐角处偷眼看了看,心想若是能一眼看见那位神医,她就过去请他,若是看不见,便就此作罢,以免给柳昔亭找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在一盏茶前,宗施於收到了一封来信,邀他城门一见。寻桃前来时,宗施於已经离开了。

  她藏在角落向宴席中看去,终于发现宗施於的位置上并没有人。寻桃便立刻离开了前院,也说不出她是因为没能找到能救命的大夫失望,还是为自己不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感到庆幸。

  寻桃没有去寻柳昔亭,自己折回了房间。她掀起衣袖,胳膊上已经再次爬满了红斑。百花凋的厉害她已经见识到了,说不怕死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有可能要以如此狰狞的面目死去。

  其实寻桃心里清楚,她相信柳昔亭心里也清楚——穆旭尧根本不会给她解药,无论柳昔亭有用还是没用,她永远不可能拿到那瓶解药。他们若是逃不出这里,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成为弃子。而前些日子送来的暂缓毒发的药丸,也不过是为了安抚柳昔亭,以免他脱离控制的伎俩罢了。

  毒发而起的红斑又痒又痛,寻桃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去抓,若是抓破了流了血,柳昔亭很快就会发现。

  寻桃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此时她很想见一见师父,想问问师父她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她这样的念头刚动,竟然真的看见了师父。青玄总是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至今都没人发现穆府来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寻桃看见师父的霎那便落了眼泪,刚叫了他一声,就听见青玄说话:“是不是毒发了?”

  寻桃点点头,将袖子卷上去给他看。青玄轻飘飘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点了她几处穴位,说:“宗施於已经离开漳州了,但往后也不是没有机会见他。”

  青玄说着顿了顿,说道:“他刚刚得到了女儿的消息,若是能寻到女儿,也许他愿意放下过往恩怨施救于你;若是他没有寻到,你就恳求他。你自己去,你哥哥不能陪你,他去了,宗先生更不愿意施救了。”

  寻桃愤愤道:“这个人怎么能出尔反尔,他说过,只要今日我还活着,他会给我看诊。况且……哥哥是被逼无奈……”

  “他是不是被逼无奈,旁人并不关心。”青玄悠悠道,“你记得你们在苏州时,那个紫藤堂的前任堂主徐往利吗?”

  寻桃点点头,说:“他去向春风堂堂主寻仇,两人双双重伤落海而死。我记得他。”

  “徐往利与宗施於交情不浅,他虽然替穆家办事,却对宗施於有恩。当初宗施於带着妻女出逃,就得过徐往利的庇护。”青玄神色淡然,“徐往利是被他逼死的,宗施於定然是了解了旧情,才突然反悔。”

  寻桃脸色变了变,说:“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宗先生怎么会……况且那个姓徐的对穆老贼忠心不二,宗施於不是恨穆旭尧吗?怎么反而能容得下那个姓徐的?”

  青玄说道:“他知道你哥哥是穆府的人,不也答应了要替你看诊吗?江湖中人讲究恩怨分明,在他得知自己的恩人死因前,他与昔亭便是无恩无怨,但是知晓了,就不一样了。他若是帮你们,就是有愧于自己的恩人。”

  寻桃跪在青玄身前,抬袖擦了擦泪,哽咽道:“师父,那我怎么办?穆旭尧不会给我解药的,等我们没用了,他杀我们还来不及,他是不会救我的……留在这里,也是平白受辱。”

  青玄摸了摸她的头顶,说:“这些话,你和他说过吗?”

  寻桃想了想,咬着自己的手指,说:“好像说过……但他不听我的,师父,你也看见了,他还逼我杀了他,他真的疯了……”

  青玄再次叹气道:“他心里对你有愧,怎么能丢下你不管,你明白这些道理,他能不明白吗?那本所谓的解毒功法,大概是找不到了,宗施於是你唯一的出路。你不要再和昔亭犟,他愿意给人家磕头,你就让他去磕,他怎么折辱自己,你都不要去管。你也要体谅他。”

  “这也算……体谅吗?”寻桃只是听他这样说,就已经十分不忍。

  青玄叹道:“就当是让步吧,他觉得怎么做是有用的,就让他去做吧,不然真的是将他往死路上逼了。”

  *

  柳昔亭得了暂时的清净,将那件十分花哨的衣裳脱下了扔得很远。向来十分注重仪表的柳公子竟然只穿着中衣就躺下了。

  苏枕寄坐起身看了看那件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口的衣裳,大概明白了它的来历。刚刚听过柳昔亭的描述,他对今日之事有了些了解。一想到柳昔亭可能会被那种人逼着叫爹,他就一阵恶寒。

  他想起年少时见过的柳大侠,还有端庄美丽的柳夫人。他想着,侧目去看此时不甚得体的柳公子,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柳昔亭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过来,说:“怎么了?”

  苏枕寄笑了笑,说:“你怎么衣衫不整?我觉得稀奇。”

  柳昔亭说:“衣冠齐整有什么用。”这句话说出口让听的人心内一跳,很快他又挂上笑脸,说:“我什么样子你都见过了,就让我放肆一回吧。”

  苏枕寄挪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当然可以。”

  柳昔亭轻轻摸着他的脸颊,说:“阿寄,你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吗?我想,寻桃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她会不会有很厉害的爹娘,突然出现,逼姓穆的把解药交出来……我又想起宗先生还在寻找女儿,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女儿有什么特征,反正她们年纪差不多大,说不准能伪造……”

  他说着突然很慢地叹了口气,说:“阿寄,我太累了。”

  苏枕寄轻轻地用脸颊蹭他的手心,说:“我有些话,怕说了你要不开心。我能说吗?”

  柳昔亭看向他清澈的美丽眼睛,顿了顿,说:“我好像知道你想说什么。”

  苏枕寄嗯了声:“那你说吧。”

  “你是不是想说,穆旭尧不会给我们解药。”

  苏枕寄看着他,没有给他回答。柳昔亭也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可我只是想试试,我总是想……万一呢。”

  “我记得你说过,岑书白从那个假道观救了你,就将你骗来了穆府。他既然这么害你,你为什么还将他留在身边,你不怕他再害你一次吗?”苏枕寄有些气结。

  柳昔亭很无力地笑了笑,说:“他是骗了我,但是他受我爹娘救助是真的,被神鹰教追杀也是真的……”

  苏枕寄怒道:“他既然得过柳家救助,怎么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

  柳昔亭叹了口气,说:“我也得了他的救助不是吗?我当时右手被废,左手使不出剑,与废人没有两样,他若不是出于私心骗我跟他走,我也许早就死了。”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柳昔亭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沉重,又说:“那我可就见不到你了。”

  苏枕寄瞪他一眼:“你的调情好僵硬。”

  柳昔亭笑了,说:“那你不要总是要哭的样子。”他又说,“岑书白倒是告诉了我一些有用的事情,阿寄,你想不想听?”

  苏枕寄不回答,只是靠在他的肩膀上,等他的下文。

  柳昔亭说:“他当初因为身手好,又活不下去,就做了些山匪勾当,比如打劫商队之类,只是不害人性命罢了。但是后来发现自己进的山匪窝不太寻常,无意间看见他们劫了许多十六七岁的女孩,似乎把她们当成药罐子在制什么邪药。还要每几年抢来些童男童女,手段更是骇人听闻。”

  “他本来只是想弄些钱财,后来发现这些人好像不是为了钱,便起了逃跑的念头。后来你也知道,他受了重伤,被我爹娘所救。”

  苏枕寄歪了歪头看他,说:“那和穆旭尧有什么关系?”

  柳昔亭说:“当初他告诉我,也许是因为我们救了他,才会引起穆旭尧的杀意。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但是这几年我发现穆旭尧得了什么怪病,他每次病发都会躲起来一段时间不见人。”

  苏枕寄惊讶道:“难道他制邪药治病?”

  柳昔亭说:“我不清楚,我也只是怀疑。”

  “岑书白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柳昔亭想了想,反问道:“你还记得当初来我家给我娘亲贺寿的那个穆家小少爷吗?就是穆旭尧的孙子。”

  苏枕寄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哦,你为了陪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对吧?”

  柳昔亭愣了愣,轻咳一声,不回他的话,说道:“当初岑书白说没有这么一个人,我来到穆府后,发现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人。可是当时来柳府贺寿的人不少,与穆云归打过照面的客人也不少,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来历。”

  苏枕寄说:“那他是谁?”

  柳昔亭神色沉了沉,说:“穆云归从唤月岛回去没多久,穆绍祺的第一任发妻就去世了,那时穆府大办丧事,在江湖上几乎人人皆知。而在那之前,也许是有穆云归这么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