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七十五章 祭坛

  远处传来三声鼓鸣,嗡嗡之音盘旋于纺云镇上空,荡荡远去。仰首一望,便可看见一座鼓楼矗立于小镇正中,红瓦红柱在沉沉天色中仍然醒目。

  阴魂不散的游伯安说道:“大典开始了,快去吧,这边的路可不太好走啊。”他说完便摇着故作风流的那把折扇径直离开了,霎时之间,偌大的小镇中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没有立刻掉头就走的说法,他们远远跟着游伯安,看他在长街尽头向右一转,人便消失了。毕竟还是担心迷路,他们加快了脚步,但行至刚刚游伯安所在之处时,见右转后并无路可走,像是某座宅院的后墙,墙上留下两道葫芦门洞。

  他们走近了去瞧,发现两扇门洞后是两条不同的小路。透过左边这扇门洞,可以瞧见一座隔景的假山,而右边这扇门洞后,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洁白纤细的鹭鸶鸟在湖边悠然漫步。

  苏枕寄一见此景,紧紧抓住了柳昔亭的手,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副绝不分开走的模样。柳昔亭好笑地看着他,说:“你慌什么,我怎么会让你自己走。”柳昔亭张望了一眼,说:“先走右边,看看会通到哪里。”

  作为一个路痴,苏枕寄没有建议,对他的话表示完全的赞同。

  他们踏进了右边的葫芦门洞,向前走了几十步才看见湖水的尽头。此处从外围看似是一座深宅大院,但身处其中,除了一泊镜湖,却不见一座楼宇。竹林深深,丛草茂盛,他们仿佛踏入了一座无人的园林。

  柳昔亭被他抓得很紧,几乎能听见他的不安的心跳声,便侧目安抚道:“世上没有什么神神鬼鬼,都是人在装神弄鬼,不要怕。”

  苏枕寄不敢乱看,完全倚在身侧之人身上,走得犹犹豫豫。脚下荒草繁茂,苏枕寄一时不防,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他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幸好柳昔亭眼疾手快,把他扶稳了,不然就要摔一身黄泥了。

  柳昔亭问:“没事吧?”

  苏枕寄摇摇头,却示意他回头看。柳昔亭试探着踢了踢,发现此处似有一块坚硬石板,与这泥土地格格不入。苏枕寄轻轻跺了两脚,便能听见空空的回音。

  柳昔亭蹲下身拨开长草,果然瞧见一块巨大的灰白色石板,他抬起头看苏枕寄,笑说:“难不成这个大典是在地底下举办的?”

  苏枕寄却四周张望了一圈,他突然皱了皱眉,在鼻前做了个扇风的动作。柳昔亭说:“有什么味道吗?”

  苏枕寄点头,伸手拉他起身,拽着他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忽见一巨大铜炉置于竹林之中。铜炉中插满红色长香,炉内却不见有多少香灰。

  柳昔亭探头去看,说:“看起来刚插上没多久——”他说着突然一顿,伸手在炉身上摸了一圈。铜炉两侧是两只狮头提手,柳昔亭敲敲打打了一番,忽然灵机一动,用手去拧右侧的狮头。那狮头竟然真的旋转了半圈!

  苏枕寄面露惊奇,但见他将狮头拧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生什么,便有些无聊地蹲下身来,百无聊赖地盯着这个铜炉看,伸出手去拧另一侧的狮头。

  在左侧狮头转动半圈后,便听得轰隆一声,两人同时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刚刚被他们敲打过的石板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嗅觉向来很灵敏的苏枕寄立刻就闻到了刺鼻的香味,赶紧掩住了口鼻。

  柳昔亭笑道:“果然是在这里,阿寄,把它拧到底。”

  随着狮头的转动,那个藏于地下的地宫之门也彻底打开了。站在入口处向下望,只能看见长长的石阶。石阶两侧每隔几尺便点着一盏油灯,瞧上去倒也不是十分可怖。

  苏枕寄捏了一下柳昔亭的手,抬腿就要下去,却被一把拉住了。柳昔亭看着他的裙摆,说:“小心……踩到裙子。”

  苏枕寄哦了声,有些别扭地提起了裙摆,小心翼翼地向石阶深处走去。柳昔亭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晃神,见他已走了十几级石阶,忙收回神思,快步跟了上去。

  这条石阶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看见了尽头。苏枕寄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柳昔亭。柳昔亭接收到他的眼神,笑道:“你现在可以不用一步步走了。”

  苏枕寄冲他一笑,将裙摆一拢,就见他足尖轻动,人已行至石阶尽头。柳昔亭很快就来到了他身侧,握住他的手,说:“像个迷宫似的,你可拉紧我了。”

  也不知道建造这个地方的人到底有什么选择癖,入眼又是三条分岔路,周遭皆是石壁,根本瞧不出这三条路有什么区别。

  “你们竟然能摸到这里,真了不起。”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柳昔亭看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游伯安,语气不善道:“游公子怎么神出鬼没的。”

  游伯安一摊手,说:“是我带你们来的,当然应该引路。”他说着眼神又飘走了,十分登徒子地笑道:“不过我提醒你们,夫人这种样貌,要是被里面的人瞧见,恐怕要被抢走。”

  柳昔亭自从看见他出现,那对眉毛就没有舒展开过,听他这么说更觉来火:“不劳游公子费心,还没什么人能把他抢走。”

  游伯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将收起的折扇在手心一敲,说:“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了,两位还是坚持要进去的话,就跟我来吧。”

  他话说完,径直走向了中间的那条石道。但是此时柳昔亭不甚信任他,两个人在原地站着,一时没有动作。

  游伯安回过头看他们,说:“我好心带路啊,若是走错了,不是机关暗箭,就是毒虫蛇鼠。你不怕挨冷箭,我还怕伤到夫人呢。”他这话说着说着又暧昧起来,苏枕寄看也不看他,正忙着用含情脉脉的眼睛消解柳公子的愤怒之情。

  但既然进入了这么一个地方,好像除了信任此人也别无他法,他们最终还是跟着游伯安选择了中间的那条石道。

  石道狭窄,两人同行尚且拥挤,苏枕寄便与柳昔亭挤得更近,几乎挂在他的身上。游伯安只顾前行也不回头,自顾自说道:“大典开始许久了,不过也不打紧,最精彩的还在后面,你们还来得及。”

  柳昔亭问道:“什么大典要在地宫里办?”

  游伯安微微侧目,笑说:“因为纺云镇供奉的神明久居地下,作为信徒,自然要来地下拜见了。”

  “你说这个大典只有新婚夫妇才能进入,为何全镇人都不见了踪影?”

  “举办大典的只有中心的那一小块祭台,”游伯安不甚在意道,“你要围观,神母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这话一说,柳昔亭更觉得这不像是什么祈福大典了。这场大典似乎更像一场唱给全镇人看的大戏,但是唱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要等亲眼看见才知道。

  苏枕寄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柳昔亭摸了摸他的脸,说:“不舒服?”

  苏枕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又颇为无力地挂在了柳昔亭的肩膀上。柳昔亭说:“头痛吗?”

  游伯安听见了柳昔亭的问话,说道:“通道里又冷又闷,等走出去就会好一点。”他说着递过来一个纸包,说:“里头是些提神醒脑的药材,给夫人闻一下就好。”

  柳昔亭半信半疑地接过来,自己先闻了一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游伯安啧了一声,说:“我要害也是害你,舍不得害她。”

  柳昔亭一阵膈应,但是瞧苏枕寄的确一阵气闷之状,便将药包放在他鼻下,说:“好点吗?”

  一阵清凉的药香霎时钻涌而入,苏枕寄昏沉的神色清醒了许多,太阳穴的钝痛似乎也有所缓解。他看向柳昔亭,冲他点了点头。

  游伯安默不作声地看着,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说:“这就是普通草药,瞧你谨小慎微的样子。”

  柳昔亭不欲多与他说话,只是扶着苏枕寄安静前行。昏暗的石道尽头挤进几束明亮的光线,浑厚的乐器敲击声和歌唱声也随之传入。

  游伯安笑了声,说:“看来我们来得正好,这可得好好瞧瞧,这可是纺云镇延续了好几十年的传统。”

  他们踏出石道,眼前便是一座巨大的石像。石像上有六目,金光灿灿,一掌掌心朝上,另一掌竖立胸前,竖立的掌上挂着三根丝线,那丝线却不是石头刻成的,红色的丝线自高大石像上垂落,化作石像脚下阁楼的红色珠帘。

  此时他们位于三层楼高的石台之上,两旁站满了默不作声的镇民。此处只有他们三人在走动交谈,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挪移而来。

  而石台之下是片宽阔的祭台,祭台正中放置了五鼎巨炉,炉中沸水翻滚,而在每一座炉上,都吊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人。

  柳昔亭心头猛然一震,苏枕寄有些呆愣地看了片刻,突然一捂胸口,像是痛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