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五十三章 雨中

  说话间许府已经近在眼前,面前是青竹制成的泊船码头,弃船上岸后穿过一条石板小道,便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庄子。

  到达前厅,鼓乐之声更盛,厅堂内坐满了客人。他们刚刚踏进去,便看见许兴带着一个青年人向每位客人敬酒。

  今日来的客大多是苏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官宦之家的少爷公子,武学世家的接班人,还有生意昌盛的掌柜老板。柳昔亭看见这个阵仗,便知许兴对于认回的这个儿子,真是颇为上心了。

  许璎站在一旁,脸色不悦,但刚刚敬完酒的许兴便看见了她,也瞧见了站在她身侧的客人。立刻带着自己的新儿子迎上来,拱手道:“越公子,我先前往越府递了请帖,但听府内管家说公子已经离开苏州城,没想到今日竟然突然造访。公子能来小老儿的认亲宴会,真是犬子之幸。”

  柳昔亭拱手回礼,笑道:“是要走的,路上刚好遇见大小姐。我们是朋友,既然贵府有喜事,怎么能不来呢?”

  说着又相互引荐了一番,许兴招手让下人请两位新客落座,又让人倒了酒,走过来说道:“这是犬子许络,比璎儿大两岁,幼时外出时被坏人拐带了去,没想到时隔二十年竟然能寻回,实在是感念上天之德。往后生意场上难免相遇,还请公子多多担待犬子,小老儿不甚感激。”

  柳昔亭起身接了他的酒,说了些场面话,便目送许络到下一桌敬酒去了。

  没多会儿许璎在他们身侧坐下,一脸的不快,说:“你还不如不来,你来了,那老头还要你给他一个人情脸面。”

  苏枕寄自知自己说多错多,纵然一心疑惑,也不再开口了,准备等回去后单独询问柳昔亭。他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饭,一边打量着许家的这个私生子。

  据许兴的说法,许络应该有二十三四岁了,前面的一二十年都在穷人堆里摸爬滚打,如今乍入这个富贵金窝,面对众多显贵名士,竟然不见他有什么战战兢兢的窘态,反而镇定自若,举止得当。

  苏枕寄又吃了一颗鱼丸,心说,难不成许家老爷还特意教导了一番,才放他出来结交贵人吗?

  柳昔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生怕他会觉得无聊,和许璎搭话的同时还不忘记替苏枕寄夹菜。

  柳昔亭接许璎的话说:“你若是不喜欢你这个哥哥,往后更要把许家的东西把持住了,若是你出来做生意,我自然更要给你方便。”

  许璎笑骂道:“呸,少来。就你越公子最能说会道。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也不是不懂,但我不感兴趣。我不乐意做,他爱给谁就给谁好了。”

  这边说着话,柳昔亭感觉到自己夹菜的手被按住了,他看过去,就见苏枕寄指了指自己都堆起来的碗,听他略带埋怨的语气:“你倒是看一眼。”

  柳昔亭忙收了手,说:“对不住。”

  苏枕寄凑过来,悄声说:“来了。”

  抬眼一瞧,已经敬完酒的许络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向客人见了礼,眼神便停留在这个不待见自己的小妹身上,轻声说:“璎璎,父亲叫你过去。”

  许璎脸色一变,低声骂道:“谁准你这么叫我的?”

  许络被她当着外人的面拂了脸面,竟然也没有一丝愠色,只是继续说道:“你这一天都不见人影,父亲很着急,我不在你面前惹你不快,只是去见见父亲罢了。”

  许璎语气仍旧不好,说道:“往后是你的父亲了。”

  两位客人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出,见这兄妹两人说了没几句,许璎便拂袖而去,许络倒是不像生气的模样,还不忘和客人作揖道别,随即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妹妹身后,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苏枕寄长出了一口气,说:“从来没有人在我的头顶上吵过架。”

  柳昔亭失笑,说:“我也没有。”

  说罢苏枕寄拉了拉他的袖子,说:“快跑吧。”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并不急着赶路,柳昔亭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松弛的时候了。

  他们走了许多水路,夜晚便躺在船上看漫天繁星,柳昔亭仍旧不能很快入睡,但是听着身侧之人均匀的呼吸声,便不那么害怕明天的到来了。

  快要到达建宁时,他们连船夫也不要了,白日里租一条船赶半日路,遇见可以停靠的码头便上岸寻个地方吃饭。吃过饭后再另租一条新船,继续游船赶路。

  这天傍晚刚刚寻到新船,两人买了些酒和蚕豆,还为苏枕寄打包了几盒糕点。船刚离岸,便听得雷声大作,两人道声不好,便躲进了船舱之中。

  果然没多会儿便落下雨来,雨声打在船顶,声音闷闷的,有些嘈杂,坐在里面的人说起话来都听不太清。

  他们便相视一笑,开了酒壶,对坐饮酒。

  柳昔亭知道苏枕寄酒量不佳,但见他此时高兴,便没有阻拦,看着他喝下去半壶竹叶青,见他似乎没有异样,柳昔亭心中奇怪,心说这酒尝起来也不像掺了水啊。

  但他还没疑惑多会儿,就见苏枕寄突然钻出了船舱——外面还下着暴雨,一出去定然是淋个湿透。

  柳昔亭忙去抓他,却只碰到了他的衣角。

  他生怕这个醉鬼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往水里跳,忙追了出去。

  暴雨如注,刚一钻出船舱便像被人迎头盖了一桶水,整个人都湿透了。苏枕寄出了船舱便找了个地儿躺下了,大概是这样迎面淋面,被暴雨淋得有些呼吸不畅,还知道抬手挡上一挡。

  柳昔亭看他这个样子实在觉得好笑,走过去扶他坐起,说:“进去睡。”

  苏枕寄坐是坐了起来,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大雨将他尽数淋湿,薄衫紧紧贴在身上,眨眨眼都要从睫毛上落下雨水。

  柳昔亭被他看得有些心神不定,便要躲开视线,说:“走吧,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被苏枕寄捏住了脸。柳昔亭大惊,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由他在自己脸上扫视来扫视去。

  苏枕寄呆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许久嘀咕了一句:“我好像有点醉了。”

  柳昔亭不知道此时该不该笑,只是见有一缕湿发似乎挡住了他的视线,便伸出手替他捋开,眼神一动便对上他有些迷茫的漂亮眼睛。

  柳昔亭喉头一动,心乱如麻,更加急切地想要带他到船舱里去,却不曾想苏枕寄突然一使力,他不仅没能把人拽起来,还被他带得向前一扑,与人家摔了个满怀。

  柳昔亭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手腕却被他抓得死死的,竟然不太能拽得过他。

  风声呼啸,大雨迷蒙,江面上一片雾气,远远望去万物都不得收入眼底。广阔天地,只余两人而已。

  柳昔亭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并没有喝醉,却背靠船沿,双手紧紧揽着自己身前之人。

  他能感觉到苏枕寄的手指隔着湿漉漉的外衣,蹭过自己肩膀上陈年的伤口。伤口浸在雨中,他却不觉得疼痛,只觉得痛快。

  苏枕寄压在他的身上,两人呼吸交织,唇齿相触。雨水很冷,湿透的衣衫也很冰凉,但是两人相触的每一处皮肤都是热的。

  柳昔亭仰头与他接吻,感受头发被他紧紧抓住时的微微痛感,闻着他身上的甜香,只觉意醉神迷。柳昔亭抽出几分清明,又觉得这样不对,对方喝醉了酒,他这样不能算是正人君子所为。

  但他刚刚想缩回手,就被抓住了手腕,苏枕寄可是从小挂着沙袋铁坨练功的,轻轻松松地将他按得不能动弹。

  柳昔亭也不想挣扎,他享受着这样的桎梏,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吻。

  两人喘息急促,吻罢苏枕寄仍然紧紧与他相贴,无意识地用嘴唇轻轻蹭他的唇角。柳昔亭身上发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抚摸对方湿透的长发。

  苏枕寄又慢慢贴上了他的嘴唇,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不像刚刚的舌尖纠缠、牙齿相碰,只是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柳昔亭与他鼻尖相碰,只觉情难自禁,不愿去想等他酒醒又该怎么面对他。

  “昔亭。”苏枕寄突然叫了他一声。

  柳昔亭身上一颤,轻轻回应了他。

  “我有点冷。”苏枕寄说。

  “我们进去吧。”

  苏枕寄像是终于来了困意,双手习惯性地揽住了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颈处,一副已经睡熟了的模样。

  柳昔亭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一时竟然扶不起他,只好揽着他在雨中坐了一会儿,才让混沌一片的大脑缓过劲来。

  他将苏枕寄拦腰抱起,刚刚钻进船舱将他放下,苏枕寄便动了动,睁开眼睛看他,莫名问了句:“雨停了吗?”

  柳昔亭坐在他身侧,说:“还没有。”

  苏枕寄伸出手来,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说:“我刚刚好像睡着了。”

  柳昔亭看着他嘴唇上被碰开的小小伤口,有些紧张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