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兵刃交接的声音响成一片。
从前的左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拔刀形同碰瓷的李未然，竟然能和自己对招百回。
长剑与“荆棘之泪”交接的那一刻，他便见识了李未然身为前任榜一玩家，所具有的真正的实力。
缠在身上的丝线密不透风，几乎控制着李未然的每一根毛发。
他当然不愿意对左淮出手，浑身都在抗拒着邪灵之主的控制，想要从细密的蛛网中挣脱而出，剧烈的挣扎让他手臂被撕破了一层皮来，血淋淋地染红了他身边一大片蛛网样的丝线。
“别乱来！”左淮看到这一幕，瞳孔皱缩，连忙道，“你尽管放开手脚，我挡得住！”
李未然浑身颤抖，没有被丝线缠绕的半边脸奋力从蛛网中挤出，朝下看去，看到左淮没有受伤，才有一丝放下心来。
“哈哈哈嘎嘎啊哈哈……”邪灵之主爆出一连串混乱的笑声来，他亢奋不已，“我、我们终于联手！杀了1号！”
巨型木偶兀自狂震，把一些断手断脚震掉在地。
邪灵之主毫不在乎，操控李未然的身体再次刺向左淮。
左淮却转开剑尖，将他猛烈下坠的身体接入怀里。冲力让他抱着李未然转了半圈才稳下来。
熟悉而令人沉醉的气息笼罩着李未然，让那些邪灵气息带来的恶寒驱散了不少。
但还未来得及庆幸，李未然右手的刀不受控制地往左淮脖子上一划。
一瞬间，左淮眼里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淌。
两人倏地分开，李未然再次被吊起，拽向半空。
邪灵之主操纵丝线的十指灵活动作着，忿忿骂道：“离我的新宠远一点！”
左淮道：“你嘴上说自己多喜欢李，心里却只是想把他做成自己的木偶。”
“不是的！我是一路追逐着他的身影，才达到如今的实力！李是我心中完美的神！”
“把他变成你的木偶后，他还是你心中的神吗？在此之后，你打算追逐另外的人？谁配做那个人呢？”
面对左淮的质问，邪灵之主沉默了下来。
李未然垂头看到左淮颈上伤口和脸上的泪痕，满眼歉疚，身体却宛如被钉在绞刑架上一般，不能自控。
“你怎么敢为他流泪？你怎么敢？”邪灵之主在李未然身后俯视眼前的渺小人类，开始不讲道理，“你快点死！快给我死！”
李未然再次被操控着，举刀攻了过来。
左淮不敢伤及他，被划伤数刀。
兵刃擦出火花来，他对上李未然的眼睛，心中一惊——对方竟然满眼湿润！
剑锋左右，两人对面流泪。
李未然看到愤怒如同火焰一样占据了左淮的双眼。
转瞬之间，左淮就从他眼前消失，闪身越过了他。
眼看渺小的人类顺着手指爬了上来，邪灵之主开始有了一丝慌乱。这家伙居然想要徒手撬出邪灵之主的真身！
“站住！李还在我手里！”
左淮冷哼一声：“你也不怕烫手。”
邪灵之主一愣：“什么？”
“你就没想过，这一次怎么没被割喉就轻而易举抓住了他。”
“那当然是因为我变强了！现在的我拥有5.9%的方舟权限……”
话说一半，他才想起，李身为“晨曦走廊”的赢家，拿走了方舟47%的权限。
而现在，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49.9%。
妄图以5.9%的权限去操纵和支配49.9%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整个方舟一半的运算量压在他身上。
左淮和善地问道：“CPU烧坏了吧，邪灵之主？”
李未然闭上眼睛，可以看到帕庇特镇内存占用最大的单位，就在身后操纵自己的邪灵之主身上，代表运算量的热成像红到发紫。他不假思索地通过方舟意志，直接把图像发送到左淮脑海里。
邪灵之主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上千只木偶一边随之共鸣，一边从他身上不间断地脱落。
李未然被这阵精神攻击闹得脸色惨白，上一次这么痛苦，还是在对付不详之主雷文的那一次。
周身的丝线挣扎撕扯着，一半要与他脱离，另一半却想要将他紧紧缠绕。巨型木偶朝李未然伸出手去，哀戚不已道：“你看一看我！李，你看我一眼……”
巨大的五指把李未然包裹进去，将他放在掌心捻了一捻。李未然听到自己的骨骼被揉出咔咔的响声，紧咬牙关才没让惨叫溢出喉咙。
左淮被邪灵之主的另一只手掸了下来，看到李未然忍受折磨的身影，脑中闪过了无数道具和技能，情急之下竟然一时没能想到使用哪个，才能把藏在巨偶当中的小小本体秒杀。
「用这个。」方舟意志在左淮的脑海中提示道。
与此同时，左淮感到手中一沉，低头看去，竟然是“精灵余晖”！
李未然前不久才用它解决了时空之主安韶野。
方舟意志是如何把李未然的武器递到左淮手里？
短时间内不容他细想这个问题。
他立刻按照热成像定位，朝邪灵之主的精确位置拉开了弓弦。
无形的虚空之剑划破雨幕，在无数个水洼里映出熠熠金辉。整个广场宛如下着金雨。
邪灵的气息被驱散，无数木偶残肢在邪灵之主的尖叫声中掉落。
随着邪灵之主中箭，天空的木十字架瞬间倾倒，朝着地面砸来。
帕庇特镇各个隐秘角落围观的人纷纷都为眼前宛如弑神的场景呆愣住了。
“邪灵之主死了！”“是无名神干的吗？”“无名神真的是在守护方舟，维持秩序。”“那道神谕是真的。”
这些消息，很快就在匿名讨论版传播到各个区服，身处其他帕庇特镇的玩家，很快也得到了邪灵之主被淘汰的消息。
这让无名神的信徒们振奋不已，其他并非信徒的玩家也蠢蠢欲动，在打听成为信徒的方法。
李未然倒在广场中央，衣衫破烂，浑身是血，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一只手把他揽进了怀里，轻轻拂开他额头沾湿的白发。
“然然。”
他睁开眼，看到漫天阴云被虚空之剑的箭气划破，像条被拉开的拉链一样，透出后面纯粹深蓝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
温热的液体接连滴落在他脸上，顺着脸颊滑落。他看着眼前一幕，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
左淮正垂头看他，眼镜被打湿，满是晶莹透亮的水珠。
“你……我……”
“你的CPU也烧干了？话都不会讲了？”
李未然一眨不眨盯着他，忍着剧痛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流泪的样子。”
一只属于左淮的手盖住了他冰凉而惨白的手背。
他们都知道，左淮流泪不过是因为“荆棘之泪”的debuff，但那些接连掉落的泪珠像是恰到好处的调味剂，让他们之间的味道变得酸甜。
左淮忍下嘴边脱口而出的疑问，紧紧抱住李未然，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肩膀里，止不住的眼泪从相贴的皮肤中间滚落。
陌生的感觉让李未然感到慌张不已。
“怎……怎么了？”
“我不能失去你。”
李未然安静下来，默默仰头看着天空被那片澄净的深蓝底色占据。
他感觉自己作为人工智能系统一生，乃至作为人的一生，已经圆满了。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向左淮坦白自己的身份——关于他如何诞生，如何痴罔地行走于方舟的裂缝，如何历经磨难，如何锤炼出属于人的情感和道德……
他知道自己很叛逆，他的一生都在和左淮的主张和质疑作对，但他做出最叛逆的事情，就是爱上左淮。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而留恋地蹭了蹭左淮的额头。
“如果……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左淮沉默了许久，似在思索。随后他亲了亲李未然的脖子，并轻抚他的后背。
“你不会做错事情。”
“……”
莫名的回答让李未然语塞。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不会做错事情？这到底是一种信任还是一种期许？
左淮抱着他起身，走到中心广场的另一边：“你要看看那个邪灵之主吗？他死前都在叫嚣着让你看他一眼。”
“他总是叫我看他，但从来不袒露自己的真面目。现在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要看！”李未然痛苦地闭上眼睛，想到那家伙就感觉头大。好像能跻身积分榜前排的玩家，精神状态都不大正常。
听闻此言，管理员先生心中一喜，立刻转身离开：“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他抱着李未然还走两步，方舟意志自动弹出了0555传来的邮件：「1区已经全部收复，干得漂亮！老大！预言之主、复刻之主也被逼进副本了！IP定位发你附件！接下来看你和猫猫的了！」
因为是弹窗，李未然也看到了那块全息窗口。
“接下来去哪？先解决复刻之主吧，这家伙最麻烦。”
左淮却摇了摇头，带着他离开广场：“先去水晶酒店帮你处理伤势。你最好给我讲清楚，你和邪灵之主之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