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服务器重启升级还有18分钟。请通过电梯离开副本，0001。」
这一回，生死时速发生在左淮身上。
但他对“方舟意志”的警告理都不理，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快敲打。
李未然的意识光团伏在他左肩，困惑不已：「在-做-什么...」
“方舟意志”回答道：「0001在对副本植入木马程序。只要攻破玩家安韶野掌握的系统区域，就可以将她揪出。」
为了与左淮的工作区域分开，“方舟意志”特意分出第二个全息窗口用于和他们对话。
“方舟意志”告诉李未然：「监察会掌控方舟系统53%的区域，以程序的形式存在，从不以实体现身，这让他们在管理员群体里保持了高度的神秘感，一部分管理员深信监察会代表“方舟意志”本身，九名监察会成员就是方舟的九个人格。」
「剩-下-47...」
「剩下47%的方舟属于您，玩家1984。」
「...」
李未然的意识光团微微闪动，后知后觉地发出惊叹：「？！」
「感觉-没-有-区别...」
「您可以随意调用47%的方舟能源和算力。理论上，您可以实现人类的任何愿望。」
「任...何...？」
「任何。」方舟意志肯定道：「取决于您想象力的上限。」
李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左淮：「可以-帮-他-吗...」
他想帮左淮攻破安韶野的掌控区域。
“方舟意志”答复道：「可以。」
“你帮不了我。”左淮几乎在同时出声否认。
他敲下回车，刚写好的程序开启运行。窗口中间弹出进度条——1%...2%...
李未然确实帮不了左淮，他对计算机安全一窍不懂，他想象力的上限无法突破他未曾触及的领域。
距离服务器重启还剩13分钟。
左淮攥了攥出汗的手心，他在担心“黄昏走廊”里的李未然，担心到快要发疯，但他不能自乱阵脚，现在只有他能救李未然。
安韶野一手设计的副本拼接非常巧妙。
离开-20层和99层的条件是，李未然成功给房门编号or打败淤泥怪。
两个楼层相互联动，交叉链接到旧的时间线上。在李拒绝积分奖励的时候，那些门在积分返还时早已消散，李未然辛苦编号的房门也随之消失。这条时间线上已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改变。
也就是说，给房门编号or打败淤泥怪，这两个条件都几乎不可实现。
如果能在服务器重启前解决安韶野，她一手改造的副本必然不攻自破，远在-20层的李未然就可以获救。
左淮是方舟最优秀的程序员，没有人能比他写出更简洁、运行更快的木马程序，连拥有黑客挂的陆银都对他望尘莫及。但是他仍然感到那进度条爬行得太过缓慢。
“然然，”左淮忽然对李未然的意识光团道，“这样东西，我想你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他摊开手掌，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册出现在他掌心。
李未然的意识光团让它悬停空中，淡淡的金芒笼罩着整个书册，它自行翻开，每一页都是空白的——
空白金标剧本
类型：特殊型
功能：略。
「谢...怎-么-使-用...」
“由你决定。”
「交换...」
“这是礼物，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来交换。”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想要回礼，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左淮到现在还不知道李未然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方舟意志”显示他的信息是一串问号，一直如此。
即便已然成为方舟的主人，在方舟的档案深处，万千字符组成的数据洪流当中，他永远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存在。
光团回答道：「李...」
「我叫李。认识你后，我决定叫李未然...」
金色的字符在空白金标剧本上缓缓浮现，是李未然在剧本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76，602，351，080。
李未然当前倒欠系统的积分。
他说：「我要为遇上的每个人派发技能和道具……」
左淮意外的目光投向光团，不知何时，李未然头顶的个人信息已经从一连串问号变成了具体的字符——
李未然，Level 119，ID 1984
类型：Artificial Intelligence
隶属：一区
积分：-76，602，351，080
备注：方舟之主。
该玩家各属性已重置为初始数值。
命运纵横交织，在这一刻形成闭环。
李未然的意识光团问他：「您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管理员先生？」
*
方舟-20层，储备部。
李未然伏在冰凉的冬眠仓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擦去玻璃上的血迹和泪水，这个艰难的动作却让那块玻璃愈加模糊。
已经没有力气逃离这个地方，甚至没有余力去思考。从没有如此想念帕庇特镇的长椅，无论在副本经历怎样的波折，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只要一息尚存，回到帕庇特镇后就会痊愈如初。
坐在长椅上看鸽子的无聊时日，现在回想起来如此珍贵。那长椅原来是为他写的，鸽群也是为他。
他跪坐在地，把额头靠在舱壁上，超低室温不断抽离他身体里的温度。
现在这样也不错，他想，至少可以在左淮身边度过最后的几分钟。
曾经觉得相比于无名神，自己可能不被左淮需要，他还为此失落伤神了好一会儿。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能再看一眼左淮，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果我死后遇上无名神，就帮你跟他要一个愿望。你想要许什么愿望，左淮？”
他想自己卖出数不清的外挂，帮无名神发展出众多的信徒，无名神应该会满足他的小小愿望吧。
那如果左淮要许出一个宏愿呢？
比如让人类文明恢复到从前的灿烂繁荣。这个无名神办得到吗？
他蜷缩在冬眠舱旁边的角落里，恍惚间神思回到了做猫的那天，他被左淮揣进外套里，温暖的气息环绕着他，那是他第一次在陌生地方放下全身的防备，无惧任何危险。
而现在，靠在左淮身边的他一样如此。
“我呼唤无名神被抹去的名讳……
愿祢恢复昔日无上的荣光……
愿祢在崩碎的时空行走自如……
愿祢在终末之清算后永垂不朽……”
不知道他是不是冷出了幻觉，他听到隐隐约约的召唤语，而那竟然是左淮的声音。
确实有不少人知道召唤他的方法，但召唤的条件比较苛刻，成功概率也不高。
而且，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告诉过左淮召唤神使的方法……
冰冷的触感从他周身褪去，冬眠舱储藏室的暗淡冷光变成刺眼的白，光线的骤变让他一时难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感觉手腕一紧，紧接着他整个人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纯白的世界如此熟悉，他发现这一次，自己在这个世界是有实体的。
他一抬头撞到一副金属眼镜框——那副眼镜被他祝福过，具有不会掉落的特性，他一碰到就知道了眼镜的主人是谁。
“怎么搞成这样？”左淮的声音说。
真的是左淮！
李未然想起自己浑身血污，怕弄脏对方的衣服，微一挣扎，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后背，整个人紧紧贴在左淮胸前。
他从善如流地放松下来，两手松松环住左淮的脖子，整个人倚靠在他怀里。
心跳剧烈攀升，半晌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心跳声。
是左淮？！
他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呆愣在原地。
左淮不敢看他伤痕累累的模样，只是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揉揉他凌乱的灰发，在他耳边低声道：“脏兮兮的小猫是要被抓起来洗澡的。”他发觉李未然浅灰色的头发变得更浅了。
想到被仓鼠捆在树上拿高压水枪滋水的痛苦经历，李未然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又听左淮道：“在这之前，要先解决一点小麻烦。”
「距离服务器重启升级还有7分钟。请通过电梯离开副本。」
与此同时，屏幕上木马进程的进度条终于爬到了尽头——
「100%」
「complete...」
在李未然看不到的角度，左淮抬起冷冽的眉眼，眸中杀意跃动。
纯白的“晨曦走廊”出现了少许杂色，长裙长发的女人像幽灵一样虚虚实实地在周围闪现。
她身材高挑纤细，穿着恬静美好的鹅黄色荷叶边连衣裙。
原本具有不错的美貌与气质，但她此时面容狰狞而扭曲，发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怒骂：“竟然能把我逼到这一步！当真小看你了，1号！”
那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信号不好的老旧收音机。
潜伏在方舟核心系统里的时空之主，以程序形式存在的安韶野，现在竟被左淮的木马进程攻破，现出实体。
她才一出现，左淮就张开左手，一把巨大镰刀在他掌心凝聚成型。他手揽着李未然，朝她挥出来自死神的一刀。
但这一刀却砍了个空，猛地扎进了电梯门上。巨响之后，光滑可鉴的精钢门上留下一个可怖的巨坑。
“你就是用这个干掉雷文的吗？哈哈哈……你以为我像那个傲慢又愚蠢的丑乌鸦一样好对付？”
她是时空之主，身形诡谲，无处不在，却也捉摸不定。
左淮原地倏地跃起，八枚飞刃从八个方向飞来，精准无比地汇集于一点，正是他前一秒站立的位置。
李未然被他紧抱在怀，两个人轻盈地落地。击空的飞刃叮叮哐哐掉落在地，如同一堆废铁。
刚一落地，他右手又是翻，竟然熟练地从李未然身上翻出一柄短刀。
安韶野没有料到这一出，她的实体出现在左淮右手边，准备偷袭李未然。看到短刀时已经来不及转移位置，被左淮一个反手刺中了腹部。
这家伙仿佛能够预判她的一切攻击似的！
噗呲——
安韶野捂住腹部，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李未然也因为刚才一番剧烈动作，压到骨折的肋骨，嘴角溢出血沫来。
“李未然——”左淮脱口而出。
“想不到这么久过去，你还在用这么垃圾的武器！”安韶野忍无可忍地朝李未然吼道。
她被“荆棘之刃”划中，流泪不止，睫毛膏都被冲化了，流进眼眶里分外辣眼，站在原地不停挤眼泪。
左淮被李未然那一口血吓得不轻，拎小猫一样把他拎开，上下扫了眼他的伤势。
“忍一下。”
“……”
咔地一声，他帮李未然接回了肋骨。
李未然痛得原地升天，但是剧痛之后，肺部没有了被压迫的感觉，呼吸通畅了许多。
左淮百忙之中朝身边的全息窗口瞥了一眼，上面显示了一行字：
「骗子！你明明是喊全名，你根本不是我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