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在无限游戏卖挂>第10章

  大副一边领路,一边觑着身后的两人。他像一尊凶神,每走一步,木板就被踩得巨震。

  “别乱看,这是迷雾海的黑夜!海妖最喜欢你们这样的狗绅士,简直比生蛆的臭海胆还臭!”

  李未然追问他:“这里有海妖?”

  大副噎了一下,好像说错话了一样,立刻变面目扭曲,瓮声瓮气道:“海妖?海妖早就被泰勒公爵消灭了。泰勒公爵无上荣耀。”

  显然他后面那句赞誉没什么诚意。

  李未然说:“没有‘忒修斯号’的各位成员,就没有这一切荣耀。”

  大副两眼一亮,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想不到你这种狗绅士嘴里还能吐出两句实话来。你不狗,但你们绅士的做派令人恶心。海神保佑!早点让昂科船长清醒过来,别拿自己当什么上等人了!公爵长子?呸!一具空壳!”

  李未然还想再问,大副把两人往前一推:“到了!”

  修利安房门口的两名守卫为他们打开了房门。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左右,根据修利安少爷日常作息,这个点他应该没睡,但是房间黑漆漆的,像个黑洞。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迈进房间。房门咣地关上,凭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一整排书架塞满了书,窗前放着画架画具,小茶桌上放着精美瓷具,华丽躺椅,重重帷幔坠着暗金流苏。

  李未然正仔细巡视,左淮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身后响起:“你很会套NPC的话,经验丰富。”

  就算是傻缺的洛希,和NPC打那么久的交道,也会变得经验丰富的。李未然心想。

  他上前摸了摸画架,上面竟然是尚未完成的宗教画,因为颜色混沌,所以显得有些抽象。西方的学院画派把绘画按题材分级,历史宗教画的地位远远高于人物肖像、风俗画、风景画和静物画,对画作者的能力要求也高。

  让邹真这样一个只会画小猪佩奇的人去指导修利安少爷绘画,还真是强人所难。

  但李未然并没有看出这画的是什么神。祂面容秀美,鳍状耳朵晶莹剔透,皮肤泛着麟光,但祂胸口插着一支三叉戟,身上长着许多触手,几乎铺满画布。祂浑身散发着邪恶的黑暗气息,却有种图腾一样的魔力,使人产生虔诚膜拜的冲动。

  “海妖?”左淮道。

  ——海妖早就被泰勒公爵消灭了,泰勒公爵无上荣耀。

  李未然想了想,走到旁边随手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的书。

  左淮也凑过来,看到了他手里的书。

  “学者。”

  他俩又想到了一起。

  看来这些书籍多半是为学者先生准备的。学者的任务不是学天文,而是翻历史。

  李未然说:“这里没有昂科船长,也没有修利安少爷。”

  左淮说:“也没有修利安少爷的手。”

  “那叫我们来干什么?等等,我怎么觉得那幅画在动!祂的触手!”

  左淮回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看错了吧。”

  李未然仔细看去,确实没在动,但他逐渐感到自己眼前发黑。房间本来就光线微弱,此时此刻,他连左淮的脸都看不清楚了,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栽倒在地上。

  “医生阁下,你怎么了?”

  李未然虚弱道:“我中招了,你快离开!”

  左淮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他身边蹲下,将他手腕握住,摸额头,翻眼皮:“你感觉怎么样?”

  “头晕,心慌,四肢麻木,眼前发黑。你快走,不要管我。”

  左淮摸了摸衣兜,掏出了一样东西,剥开外皮塞进李未然嘴里。

  “唔,你给我吃的什么?”

  “躺平别动,别说话。”左淮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未然只好安详地躺着,双手在腹部交握。船身在水面浮动,摇篮一样安抚着他。他眼前的黑暗褪去,左淮的下颌线渐渐清晰。这位死神正静静坐在一旁,目视窗外。

  从这个角度,李未然能看到对方双眼映着微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好个睫毛精!

  不知躺了多久,左淮才低沉地问道:“好点了?”

  “好点了。你为什么不跑,不怕中招?还有,你怎么会有解药?”

  左淮问:“解药什么味道的?”

  “草莓味。”李未然想了想,又补充道,“甜的。”

  “什么东西是甜的?”

  “糖。”李未然讶然,“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糖?”

  榜一大佬,让人不寒而栗的三区死神,居然随身带糖!还是草莓味的糖!

  “我以为你会全身藏满武器和毒药……至少也是药品。”

  左淮没有解释,而是摇了摇头:“你没中招,只是低血糖。我们一天没有进食了。”

  李未然一时失语。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写满了尴尬。

  “现在怎么办?”左淮说,“船长让我们来,但我们没找到船长。”

  昂科船长让他们来修利安少爷的房间,有要事商量。可修利安少爷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般来说,如果不听从NPC的重要指示,好点的下场是得不到线索被困副本,不好的下场就是个死。

  “也不是全无收获。”李未然说。

  “你发现了什么?”

  只见李未然坐起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拽向自己腿边。随后他很意外地在地板上摸到了一个拉环。

  “如果不是低血糖,我根本发现不了这个暗门。”李未然说。

  两人合力拉开地板上的暗门,只见眼前一条楼梯伸向黑暗。

  “你这样的低血糖玩家居然活到现在,还没被游戏筛掉。”左淮说着,率先迈进了暗道。

  李未然闻言顿了顿,随即跟上了他的背影:“低血糖玩家不配活下来?你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吗,牧师阁下?”

  左淮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打火机,回头对他道:“你刚才让我离开,其实是想独自探索这条暗道,对吧,医生阁下?”

  又被他说中了。李未然立时又起了杀心。

  榜一当然不可能是混上来的,凭左淮的观察力和头脑,他若是GM,迟早会发现李未然的身份。

  在这里杀了左淮,就说他死于副本,方十一也不会猜到真相如何。

  但是,这个左淮刚刚才帮过自己。

  李未然默默握紧随身的书,只听左淮在前方头也不回道:“医生阁下,我这里还有糖,撑不住就说。”

  好吧,尽管这人说话针锋相对,但也不是非死不可。

  地道没有岔路,九曲八弯,两人一前一后在里面走了很久,心里越发感到不妙——这不是一般的地道。

  船的体积才那么丁点儿大,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长的暗室地道。

  这是个魔法世界。从大副提到海妖的时候,他们就该明白这一点。

  地道走到头,是一件巨大的石室——李未然已经懒得去思考木船上怎么会有石质地下室了。走到这里,空间豁然开朗,石室陈列着一排排柜架,柜架上摆满了书籍和瓶瓶罐罐,里面碧绿的福尔马林泡着生物标本。

  李未然拍拍左淮,示意他看旁边最近的柜架。左淮一抬头,一整排罐子泡的都是手。

  “左手。”左淮说。

  李未然点头。

  邹真说,修利安少爷掉的是右手。

  往前走去,还看到了脚、肝脏、眼珠子等部位,全都泡在绿色液体里,就像被冻在了琥珀中。

  两人穿过柜架,石室中央空了出来,一张石床被四周的灯光拉出若干道影子。面容消瘦的青年躺在石床上,死了一般沉寂。

  “晚上好,医生阁下,牧师阁下。”

  这声问候突如其来。李未然环顾四周,根本没看到发话的人在哪,直到左淮朝他递了个眼神,他低下视线,才看到半人高的昂科船长正站在柜架边。

  “失礼了,船长阁下。您的身量在这样的光线下实在不太显眼。”

  昂科船长瞬时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网。

  不等他发怒,李未然紧接着又道:“我想您这样上流的绅士一定会原谅我的失礼。”

  船长怒气稍降。大副说过,昂科船长当自己是上流人士,看来是真的。

  左淮从来没见过这么作死的玩家,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牧师阁下,你笑什么?是因为陆上难得一见的美味晚餐,还是因为度假一样安逸的航行?看看你面前,泰勒公爵的长子恶疾缠身,正遭受痛苦折磨!‘忒修斯号’前路渺茫,伊兰顿还在迷雾海的另一边!你我都将葬身鱼腹!面对这一切,请告诉我,您怎么笑得出来,牧师阁下!”

  昂科船长咆哮着拔出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怒气喷薄,周遭一切景象霎时变得扭曲。

  他身后竟凝聚出一道虚影,像条被缚的翼龙,猛力挣脱虚空,向左淮扑来。

  左淮丝毫无惧,任凭狂风席卷长袍,眼睛链叮咛乱响,仍是纹丝不动。而李未然,激怒船长的罪魁祸首,此时竟然躲在他身后避风。

  好在那条翼龙不过是个虚影,呼啸着穿过两人之后,便归于虚空。

  一切归于平静。昂科船长朝他们行了个礼,收起佩剑:“你们是英勇无畏的绅士,值得尊敬。”

  李未然此时开始庆幸队友是左淮。换做是画家厨师那样的玩家,被吓得掉头就跑,把后背留给发怒的NPC,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不,也许是一地尸体,分成一截一截那种。

  船长道:“你们也看见了,深夜请你们过来,是因为修利安少爷需要帮助,两位是时候履行自己的职责来。医生阁下,请你为修利安少爷接上右手。牧师阁下,请拿起祷告手册,为少爷祈福。”

  李未然上前。修利安少爷面容消瘦,眼窝凹陷,双眼紧闭,身上盖了块白布。他掀开白布,修利安少爷右手的位置空空如也。他回头看向船长:“没有手,怎么接?”

  想到了那些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肢体器官,肚子里一阵反胃。他一点儿也不想去那边的柜架上找手。

  然而船长指了指石床的另一边:“材料在这里。”

  李未然绕过石床,看到一具尸体躺在地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居然是厨师先生,他就是船长所说的“材料”。

  相信不止李未然一个人以为,这位叫做“孙宁”的厨师先生,在午餐时已经死无全尸了。甚至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成为端上餐桌的肉块,谁能想到,厨师先生到现在为止,竟然还是全乎的。

  所以船长的意思是,把死去的厨师先生的右手割下来,接到修利安少爷身上。

  是不是他们其他玩家死了之后,也会变成修利安少爷身上的一部分?那么剩下的部分呢?被扔进海里喂鱼?还是被分割成一块一块,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面待用?那些福尔马林溶液里的肢体和器官,难道都曾属于“忒修斯号”上的玩家?

  昂科船长后退一步,颇有仪式感地喊了一声:“开始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他这声开始,石床周围一共六盏灯忽地变亮了。

  左淮已经就位。他捧着祷告手册,疑惑的目光透过单片眼镜,看向迟迟不动的李未然。

  李未然颇为嫌弃地看了眼那把豁了口的手术刀,神情严肃地说:“我对解剖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