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间的茶香未散去, 一直缠绕在鼻端,她用力吸了一下,清香好闻。
温思月低着头, 纤细的手指不停缠绕帕子,显然是有心事。
“思月啊,别伤心,我跟你母亲会为你寻门好亲事的。”
猛然听见秦万海说这么一句,起先温思月是没反应过来的, 脑中想想,她清楚了。定是温宛如跟她说了李严的事, 他才这么说的。
温思月微笑颔首, 本想辩解两句, 想想还是算了,无关要紧的事,不说也罢。她端起茶,抿了一口,格外的乖巧安静。
温宛如目光打转, 坐在秦万海身边温柔地笑笑, “将军说的是,不过也不急,好的婆家自是要慢慢寻的。”
“嗯,不错。”秦万海赞同点头。
过了半响, 午膳时辰到了, 丫鬟陆陆续续将饭菜端了上来,还端来上次她爱喝的老鸭汤。可见是用心了。
三人围坐在一起,少了秦术那人,温思月自在许多, 没有顾虑。她端起碗,姿态优雅的喝汤,目光却在秦万海与温宛如之间来回转。
一碗见底,她轻轻放下,捏着帕子擦拭嘴角,缓缓道:“那日多亏了小将军陪我去长华寺,才一路平安。”
秦万海与温宛如同时看向她,面带笑意,对她提起这事并未多想,反而认为两人相处的极好,甚是高兴。
“嗯,阿术作为兄长,这是应当的。”
她头垂得更低,细声细语的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接着话题一转,说:“回来时游玩了一番,遇见了熟人,所以小将军才回来晚了些,将军可别见怪。”
这话说得秦万海一头雾水,不知她因何提起,却也笑着点头,兴起随口一问:“遇见谁了?”
温思月摇头,皱着秀眉说:“是个年轻的公子,是谁就不知道了,那公子身旁还有美人作伴。”
“哦,是吗?”秦万海疑惑,面色平静,“想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出门还有美人作伴,不是纨绔子弟是什么,秦万海只能想到这个。他拧了拧眉心,神色冷下来,似有心事。
温思月瞥了眼,虽害怕被骂,可她也得说,一切为了自己。
“说的是,可我瞧小将军的神情很是羡慕呢。”
“别胡说。”
话音刚落,温宛如就拉下脸呵斥她,生怕她惹恼了秦万海。她使个眼色,而后扭头对秦万海道:“小孩家不懂,胡说八道,将军别放心上。”
“我瞧小将军是个正直君子,断不会跟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厮混在一起。”
温宛如看向秦万海,脸色稍微难看,只见秦万海慢悠悠的放下碗筷,面无表情的沉默须臾,而后才动动嘴角。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认识几个狐朋狗友也是有的。”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温思月,继续道:“你说他羡慕,是羡慕人家有人作伴?”
她咬着唇,声音轻柔,语气小心,“应该是吧,毕竟他身边也没个贴心人。”
温思月低头,最后一句说的极其小心害怕,她真怕秦万海发怒,嫌她多事,可她瞅着秦万海的神情,也不是生气,倒是有心事。
她看不懂,只好一直沉默。
温宛如颦眉,一贯优雅的人此时面色也不好看,她看看温思月,不知乖巧的人今日怎的说起闲话来?
再瞅瞅秦万海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之是令人担忧。
她思虑几息,而后笑道:“小将军心如明镜,知晓自个要什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言罢,秦万海眼睛动了动,神色一松,温和轻笑,“思月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我身边有你说话解闷,谈论古今,倒是忽略他了。”
“虽说亲事他不想定下来,侍妾倒是可以先安排,年岁毕竟不小了,哪能没个贴心人。”
秦万海拉起温宛如的手,轻拍着,“咱们当长辈的,自然要多关心小辈,我也想他早日开枝散叶。”
温宛如的心松了松,“将军挑的定是不会错。”
“嗯,着手准备着。”秦万海点点头,温柔深情的看了眼温宛如,相视一笑。
温思月依旧低头不语,听着两人一言一语,她心里笑开了花,听这意思,秦万海是要给秦术挑选侍妾了。
好啊,最好挑两个妖艳狐媚的,缠得他脱不开身最好。
这样,她就可以脱身,松快些了。
温思月抿唇忍着笑意,心情大好,饭菜多吃了些,连往日不爱吃的苦瓜都吃了两口。
尽不觉得苦了。
出了前厅,到了无人处,她终于开怀大笑,明媚清亮的眸子闪着一丝狡黠之色,颇为得意。
温思月坐在长廊下,肚子笑疼了才停下。她抹掉眼角的泪,对春花说道:“你帮我盯着将军,有个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
春花啊了一声,没懂她的意思,奇怪地注视她,她觉得姑娘今日越发古怪了,说话做事一点没看懂。
“姑娘盯着将军做什么?不会是…”
“想什么呢?”她急忙打断,怕这丫头胡思乱想,“我是说盯着选侍妾的事。”
她解释一句,春花这下听懂了,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温思月朝栏杆外看了眼,随后折了一支花,拈在手中把玩,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果然香气浓郁,闻着心情更愉悦了。
她懒懒起身,水眸潋滟,“咱们回吧。”
“是。”
近日没心情欣赏院中景色,今日细看,发现开了许多花,一朵比一朵娇艳,看得眼花缭乱。
温思月弯下身,盯着花瓣端详,这么漂亮的花真是忍不住折一支。
想想,算了,还是去湖边吧。
“春花,咱们去湖边摘几支荷花回去,放在瓶子里。”
“荷花清香,沁人心脾,放在屋内最好。”
主仆两笑笑,一同向湖边走。
正值午时,日光强烈,树叶被晒得耷拉着,湖水也冒着热意,手伸进去,如同放进了热锅里。
实在难受。
温思月带着春花来到湖边,荷花盛开的娇艳,随风摇曳,似乎在向她打招呼。她头也不回的对春花说道:“拉着我,我去摘。”
“姑娘,还是我来吧,当心弄湿了鞋袜。”
“没事没事,快拉着。”
她将帕子收了,葱白的手指挥着,迫不及待要去摘那朵花。春花无奈,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去。
眼瞧着那花在跟前,温思月心急,手胡乱挥着,一把抓住春花的手,俯身过去。她皱着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可她被眼前的荷花吸引,一时没想起,便不去想了。
一心扑在荷花上,她尽力伸长了手去够那朵花,奈何拼尽全力,也还差一点,“再放放。”
身后人没有声音,却听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放的很低,让她一下就折到了。
温思月欣喜若狂,双眼弯起自然的弧度,明媚动人,“可算摘到了。”
身子站稳,拿着看了会,才转身对春花道:“春花,你拿着。”
一转身,温思月脸色突变,灿烂的笑意消失在唇角,“你,怎么是你?”
难怪觉得方才不对劲,手掌宽大粗粝,温热不似女子的体温,原来是他。只怪她粗心,一心想着玩乐,没察觉出来。
“老远就看见你了,你却毫无察觉。”
秦术看眼她手中的荷花,唇角轻弯,吩咐赵勉:“你带春花去那边摘一些。”
温思月想阻止,可不及赵勉的速度快,秦术话音刚落,就见他拉着春花走了。她动动嘴角,无奈且烦闷,故而将怒气撒在秦术身上,“你兴致真好,朝中不忙吗?”
“偷闲还是能的。”秦术笑着,眉眼上扬,显然心情不错,他上下扫了眼,目光定格在她头顶上,问道:“送你的簪子从未见你戴过,不喜欢?”
一头青丝如瀑布,戴上定然是美的。
可温思月不以为然,之前,他也问过这话,那时她想讨好他,嘴上说着喜欢,实则在心里嫌他,暗叹他霸道,送人的礼物都是自己的喜好。
如今,也不必讨好了。
“簪子虽好,可我不爱玉兰,爱海棠。”
秦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悠然一笑,“你若喜欢,送你也未尝不可。”他说的神情暧昧,别有深意。
温思月脸色微变,慌忙看向四周,见着没人才放下心来,“胡说。”
将手中的荷花一扔,她转身就走,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这花,不要也罢。
“啊?你做什么?”
抬脚走了两步,便被秦术一把拉住,用力且霸道的将她带往树后。粗大的树干遮挡两人,远处瞧,只能看见一片衣角。
温思月心慌,想喊春花,可又怕被人瞧见,只好用力推着眼前人,“光天化日,你敢…”
话未说完,就被他堵住。瞧着她红唇撅着的娇嗔样,他就按奈不住,想一亲芳泽。
她被桎梏在树干与他之间,手脚皆被束缚住,不留一丝空隙。男人灼热的气息在唇齿间,紧紧缠绕,怎么躲都躲不开。
她不甘承受,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掐他,却无济于事,男人肩膀结实,反而是她手疼。
温思月放弃,连着身子也软了下来,默默接受。
过了半响,传来微微的响动,听着像脚步声,是春花和赵勉回来了。
“有…人。”
秦术重重吸吮两下,直把唇亲的红肿,才不舍的放开,他喘着气,眉间尽是春色,沉着声线道:“老实了。”
喉结上下滑动两下,目光炙热的盯着绯红的脸颊和靡丽的唇瓣看,果然只有这种时候才老实些,不会口齿伶俐的跟他对着干。
秦术伸手,手指拂过脖颈,落在后脑处,他靠过来,在她耳畔说:“这几日繁忙,忙完再去找你。”
温思月推着他胸口,暗骂色胚子,尽想着这事。
她别开脸,没好气道:“春花回来了。”
秦术斜了一眼,瞧见人影过来,飞快的松开她,若无其事的站在一侧。
装得倒是好。
温思月赶忙整理一番,一抬头春花就过来了,欢喜道:“姑娘,你瞧,多鲜艳。”
“嗯。”
平静的应了声,不喜不怒,看得春花一头雾水,“姑娘不喜欢?”
“不是,回吧。”
她绷着下颚,没看他一眼就走,不能遇见他,遇见了就是她吃亏,看来以后要绕道走了。
此刻她希望,秦万海能尽快给他弄两个侍妾来,也省得成日盯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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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湖边到月容轩不过片刻的功夫,走着回来却出了一身汗,头发丝都黏在一起,实在难受。
再加上方才之事,温思月真是静不下来,必须沐浴才可。
随即吩咐春花去烧水来。
春花动作快,一会的功夫就拎着水桶进来了,“姑娘,水来了。”
“嗯,你们出去吧。”
她的声音疲惫,懒懒地抬手又放下,强撑着精神沐浴,穿好衣裳直接倒在榻上休息。连春花是何时进来收拾的也不知。
日子安静,倒不见秦术来找她,想来是忙着他说的公务了,这样也好,她也懒得敷衍应付。
乞巧节那日,外头格外热闹,温思月坐在院中听着,心里也痒痒,平日难得出去,这样的日子更是没有过。
所以,她就去温宛如那跟她说了声,“母亲,陪我一起吧,听说晚上还能放天灯。”
温宛如摇头,轻声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要去就多带几个下人,也安全些。”
温思月欣喜,立即起身,“是,那女儿就去了。”
“嗯,早些回来。”
她点点头,带着春花兴高采烈的去了,匆匆走着,想起件事来,于是回头问春花:“带银子了吗?”
“带了些碎银子,不知够不够?”
温思月颔首,回她:“买些小玩意够的。”
踏着月色匆忙走,只是不巧,才到府门口,就撞见同样出府的谢宝珺,有些日子没见,倒是一点变化没有。
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一如往日,斜着眼瞧她。
“你也出府。”
温思月微笑颔首,算是打个招呼,“对,谢姑娘要一起吗?”
谢宝珺撇撇嘴,摆手道:“不了,我约了林姑娘。”
她依旧平静,本就是客套话,她可不想同她一起,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那就不打扰谢姑娘了。”
温思月站在远地没动,让她先走。谢宝珺昂着下颚直视前方,对她的忍让相当满意,这给了她面子。
“嗯,走吧。”言罢,带着丫鬟就走了。
她注视着,不喜不怒,反而是春花憋坏了,不满道:“她嘚瑟什么?也不是秦府正儿八经的姑娘。”
温思月不在意,边走边道:“怎么说,她也是表姑娘,不管她,你也别放心上。”
春花失落低头,学不来她的云淡风轻,可姑娘这么说,她也只好听着。
“知道了。”
这会虽不愉快,可到了街市立刻就散了,春花比她还兴奋,东看西看,一刻也停不下来。
本是陪着她来玩的,此刻变成她陪着春花了,温思月无奈摇头,说道:“别乱跑,等会走散了。”
街上人多,都是出来赶热闹的,更有痴情的男女成双成对。温思月前后扫了眼,指着一处道:“春花,买盏天灯来。”
等会好一起放了。
春花扯住她的胳膊,连连点头,“好。”
这儿的天灯很特别,上头描绘着各种花草与动物,实在有趣。她弯身细看,盈盈水眸扫了一圈,看中了一个。
“我要这个。”
“这个我要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温思月抬头,看见熟人了,诧异道:“卫公子。”
卫易臣惊讶几息,而后平静,“原来是温姑娘。”
寒暄两句,接着两人一同看向那盏灯。
温思月为难,想着重新选一个,这时掌柜发话了,“两位莫急,这还有呢。”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一样的。
卫易臣接过,温和笑道:“竟和姑娘所爱一样,温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一起。”
她思虑半响,应道:“也好。”她没放过天灯,也不知哪处位置好,可卫易臣知道,一起也不妨事。
见过他几次,他的性子算是知道,跟着也安全。
“这灯上的猫儿画的不错。”卫易臣温柔,说话也会温润,听着舒坦,“让我想起我家的猫,之前还说要带给你瞧瞧。”
温思月低头看了眼,确实不错,灵动逼真,“会有机会的。”
“说的不错。”
兴许两人不太熟悉,走了半条街也没说两句话,有些尴尬。
温思月抿抿唇,看到前方热闹非常,于是说道:“有耍把戏的,卫公子要瞧瞧吗?”
“也好。”
两人凑过去,正好看见胸口碎大石,只是看着,她就皱起了眉头,却又忍不住继续看。
眼睛转了一圈,又看见了熟人,是谢宝珺,她身旁站着一位端庄秀雅的女子,应该是她口中的林姑娘了。
温思月想当做没看见,不想谢宝珺却自个过来了。
“好巧,又遇见了。”
她心中叹气,无奈应付,“是啊,真巧。”
她们不是对她有兴趣,只是见她与卫易臣一起,便过来瞧瞧。
谢宝珺打量他们一眼,问道:“卫公子怎么在这?”
“凑巧遇见。”卫易臣点点头,礼数周到。
一旁的林姑娘盯着温思月看了会,然后别开脸,“我们还要去茶楼,不打扰卫公子了。”
“请便。”
谢宝珺被拉着走,不情不愿,走了老远还回过头盯着他们。
她挠挠侧脸,暗叹出府的时机选的不对,怎么总遇见不想遇见的人。
温思月沉默须臾,抬头笑笑。
“不如去前边看看。”
“也好。”
胸口碎大石也没什么好看的,还让人心惊。
温思月跟着他走,一路低头,悠然,听见卫易臣惊喜道:“秦术。”
谁?
脸色一变,慌忙抬眼,果真看见秦术迎面走来。温思月哀嚎,真是出门不利,应该拜了神佛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