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唱苗歌>第29章 花丛

餐桌上,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有客在场,何若裕比以往寡言些,一句也没跟江誉顶嘴,这倒是让江誉有些不习惯。原以为这样的别扭感会持续整顿饭,没想到何若裕早早吃完,找了个由头提前离席。

别说江誉了,就连刚认识何若裕没多久的薛裕丰都看出两人间的不对劲,揶揄道:“怎么,你把人怎么了。”

江誉黑着脸没回答。

他也想知道怎么了,这何若裕已经无视他近一整日了,也不知道何思奈临走前对他说了什么,影响如此深远。

饭后,江誉想借探讨《溯源录》的机会找何若裕当面谈谈,只是药院里找不到人,差人一问才知,人已经回房。江誉从庭院里望向何若裕所在的厢房,窗户里漆黑一片,也不知屋里人是熄灯歇下,还是拒绝他人打扰。无论哪个理由,江誉都能够感受到那来自浓厚的黑暗里透出的拒绝。

他在庭院里望着那扇窗子负手瞅了许久,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许是月光清冷,照得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窗子里,有一个漆黑的人影晃过,在江誉走后才从窗台处离开。

江誉全无睡意,晃晃悠悠走在漆黑的庭院里,正好撞见半夜跑出来偷酒喝的叶筠。

一口清酒下肚,江誉偏头启唇:“方才用饭时,阿裕说去苗疆是为了调查蛊毒,此话何意?”

叶筠小酌一杯,将事情娓娓道来:“江湖上的那点破事真闹心。前段日子,松陵派的樊齐长老死了。樊荃掌门不嫌事大,认定是魔教红莲教所为,想攻上魔教,让他们杀人偿命。不过啊,我验过尸,可以负责的说,樊齐长老是被一种很厉害的蛊毒杀死的,和什么阴毒功夫都扯不上边。阿裕还不让我说出实话,当时真差点把我憋死。”

江誉轻笑,一语点破:“你若是点破,不就坏了樊荃掌门的大计。”

叶筠不明所以,歪着头理解不能。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江誉没有明说,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

叶筠最讨厌江誉一句话说的不尽不实,反正想不明白,他索性转移话题,撇着嘴问道:“那你呢,和那个何若裕咋回事。晚膳时他对我和阿裕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你,连个笑脸都没有。你可别糊弄说没事发生,是不是他委托你办很麻烦的事情,你搞砸了?”

“我能把事情搞砸?”江誉忍不住反问,“不过就是权力更替时出现的混乱罢了,又不是他做族长,他却自个儿紧张半天。我都答应陪他回苗疆了,真不明白他还在不满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江誉一肚子不满,言语间还夹杂着一点小委屈。

叶筠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既然人家不开心,你就想点办法逗人开心呗。哄女孩子的办法,你不是懂很多吗?”

那也得哄的是女孩子啊,江誉苦着脸,想到。问题就是,何若裕是个男的。突然,他灵光一闪:“对了,阿裕的小影卫也是名男子,我去问问他怎么哄。”

叶筠大手一挥,制止道:“问他做什么,我给你支招。”

江誉半信半疑,复而坐下,且听听叶筠怎么说。

次日,当叶筠趾高气扬的再次出现在江誉面前讨药材时,他大方地甩出一颗天山雪莲,算作拜托叶筠的回报。那边,他也一直派出家丁张罗,满心等着三日后的到来。

之后的三日,江誉极少见到何若裕出门走动,他将自己锁在房中,药院也不去了。之前要他在床上躺着都是件困难事,现在想见他,却不出门了。这让江誉更能肯定,何若裕是出于某种原因在躲他。不过,不论何若裕如何躲他,江誉打定主意的事情,又怎会轻易改变。

其实,何若裕这几日在房里一直没闲着,他提笔不停地写写画画,三日里,桌上堆了小小一叠,都被镇纸压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他很重视这些。

三日很快过去,这日江誉也不管什么礼节,敲了门不等回应就破门而入,把还在睡梦中的何若裕吓得一个激灵,一个鱼打挺,瞬间翻身坐起。没想到手撑在床沿上,差点跌下床。

“谁,哎哟!”

好在一双手及时在床边扶住他,没让他当真失去平衡栽倒在地。经过这一出,何若裕也算是惊飞了瞌睡虫,抬头去看是谁扰了他的清梦。

日思夜想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饶是何若裕极力掩饰,也管不住自己黏在对方身上的眼睛。

这三日,他好像清瘦了些,何若裕心想。

“起床了,小懒猫。”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熟悉的微笑,是在笑他的笨拙吗,何若裕心想。

原以为自己会被轰出房间,现实到比他想得好一些,至少何若裕眼中翻涌的情绪是这般熟悉,倒是安抚了他悬着三日的心。

还好,他还对他有情。

这时,他才注意到桌上摞着的一堆纸张,好奇道:“没想到你还有闲来练字的习惯。”

江誉这一转身,也终于让何若裕从他的眼神中□□,混沌的脑袋才开始运转起来,就见到江誉走去翻看他写的东西。

脑袋里轰得一声炸裂开来,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江誉看见。他抢步上前,一把夺过江誉手中的手稿,气呼呼道:“你怎么能随便翻看我的东西。”

可惜为时已晚,江誉早就看清了纸上书写的内容,他沉着脸转过身:“这三日,你闭门不出,就只是为了写这些?”

听江誉这口气,何若裕怒了:“什么叫‘只是为了写这些’。我写的都是进入苗疆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每一条都是生死攸关的告诫。你若是违反一条,都有可能面临生死浩劫。江誉,我告诉你,苗疆没有你想的那样容易闯,即使你有金蛇蛊,也不代表不会陷入危险之中。你应该正视这些告诫。”

何若裕气得涨红脸,肺里堵得疼,心里急得疼。

何思奈临走前,提醒他,苗疆可不是只有千变万化的蛊虫能夺人性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找人回去帮助妹妹,根本没有考虑江誉这么一个文弱商人在苗疆会不会遇到危险。

他羞愧,他内疚,为了不看见江誉含笑的桃花眼,他开始躲着江誉走。三日前的那天夜里,他没有点灯,想要靠在窗边沐浴着月光,想出个对策来。却正好瞧见了披着月光而来的江誉。他身姿挺拔,即使是夜色中,何若裕也能准确地辨认出来人是他。

只见江誉在庭院里驻足许久,似乎一直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何若裕还是紧张地心脏怦怦直跳,只敢躲在窗户后面,时不时偷偷往外瞅一眼,直到那人默默离开。

到了苗疆,何若裕不可能一直跟在江誉身边。他想破头,也只能想到,将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都列出来,然后逐条写下处理方式。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安心些。只是这些心血被江誉一句‘只是这些’的评价贬的一文不值,何若裕真是又气又急,却又嘴笨地不知该如何让江誉意识到其重要性。

“噗嗤。”

就在何若裕火急火燎的时候,江誉笑了,缓缓吐出两字:“谢谢。”

他的声音不响,却带着安抚人的力量,赶跑了盘旋在何若裕心头数日的焦虑与不安。何若裕望着江誉笑眯眯的眼,心想,这人应该听进去了。

“这些我手下了,你赶紧洗漱用膳,今日是百花节,咱们今日玩一日,明日启程回苗疆。”江誉笑道。

这倒是让何若裕疑惑了,不知这人到底听进去没有。

百花节是苏州城里的大节日,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数不胜数,只为目睹一眼新晋花魁芳容。是的,百花节上赏的‘百花’可不是每年绽放的鲜花,而是娇艳似花的女子。

每年初夏,苏州城就会在江边搭下花擂台,邀请一众女子上台献艺,由评委和观众一同决出胜负。获得支持率最高者,将会成为苏州城这一年的百花之首。

何若裕不知其中缘由,只是之前听了小贩介绍,心生好奇。他随江誉来到这人挤人的碧水茶楼,从二楼窗外望去,正是搭建好的花擂台。

这擂台一看就不是短时间内搭建起来的,装饰绚丽多彩,不仅彩带飘扬,更是在擂台周围插满了各色鲜花。而且,四周皆有台阶可以通向擂台。就连擂台中心的台面上也绘着数朵簇拥在一起的各式花卉,朵朵栩栩如生。一座巨大的铜锣矗立在擂台后方,仿若屏风一般。

只见一名衣着鲜艳的男子从铜锣后头绕了出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小铜锣,敲得响亮。

“欢迎各位前来观看苏州这一年一度百花擂台赛……”

直到第一位姑娘上台前,何若裕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展示各类鲜花的比赛。

“……好了,废话不多说,百花擂台赛开始!让我们有请第一位来自春华园的明春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唉,小若裕的见识还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