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第三十二章 委托

  苏枕寄眼睁睁看着这位越公子把都没怎么吃上几口的满桌子菜撤了下去,不一会儿小二又上了一桌刚做好的佳肴盛宴。

  人家说要请他吃饭赔罪,把自己正在宴的客也送走了,没多会儿偌大的雅间除了他和这位越公子,就只剩下那个怒目而视的小姑娘了。

  苏枕寄终于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请求多么的不合时宜,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真的只是想要玉佩。”

  但这句解释好像把他变得更加奇怪了,寻桃的眼神几乎要化成刀子把他捅个对穿。苏枕寄低低叹了口气,心说,这个游仙阁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什么人发出的委托。

  他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觉得与其被人当成流氓,还不如直接做贼来得痛快,这么一想,立刻就要起身告辞。但是他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越隐杨说道:“一块玉佩而已,阁下想要,拿去就是。”

  苏枕寄惊喜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放出去,那个小丫头立刻向前一窜,怒道:“不行!这个人奇奇怪怪的,谁知道他要干什么坏事!”

  越隐杨示意她不要说话,问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什么今日突然出现,只为了讨要这么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

  苏枕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况且他的嘴比脑子快,压根没准备一套像样的说辞,此时只是和人家大眼瞪小眼,一脸的“我还没编好”。

  但是越隐杨没有再问,好像一直在打量他,见他愣住反而没有再多说什么,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但是苏枕寄还没来及想明白,就见他已摘下身上的玉佩,遥遥递了过来,说:“不知道仅凭一块玉佩,能不能和阁下交个朋友。”

  苏枕寄正在为那个委托头疼,见他竟然这么爽快,高兴都来不及,立刻起身去接,说:“那是当然,多谢了。”

  他说完还真的要走,越公子叫住他,笑说:“说好交个朋友,阁下连名姓都不能告知吗?”

  苏枕寄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不够诚意,拱手道:“苏枕寄,我叫苏枕寄。”

  他本以为说完就能走,但是对面的人却好像愣了愣,问道:“哪个季?季节的季?”

  苏枕寄说:“不是,是‘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的‘寄’。”

  对面的人反而神色更加恍惚,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了。”

  说罢苏枕寄就要走,越公子却突然站了起来,说:“阁下……是江南人吗?”

  苏枕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就答道:“不是,怎么了?”

  越隐杨笑了笑,说道:“我在游仙阁的新榜中看见了阁下的名字,只是去年游仙阁的委任大多在江南一带,所以我才这么问。”

  苏枕寄没有多想,便说:“游仙阁出价高,路途迢迢也值得为它跑上一跑。”

  越隐杨说:“既然不远千里来到了苏州城,醉风楼可是全苏州最好的酒楼,阁下就不要着急走了,吃顿饭用不了多长时间。”

  苏枕寄一想也是,便又坐下了,说:“公子今天赠我玉佩,就当我欠公子一个人情,来日必当回报。”

  越隐杨面带笑意,给他倒酒,说道:“言重了。”

  苏枕寄看他左手执筷,说道:“公子惯用的是左手吗?”

  他刚问出口,那个小丫头却生气了,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还管别人用哪只手?”

  苏枕寄一见她上前就往后一躲,忙说:“无意冒犯,我只是在想,若是习武之人,左手使剑和右手使剑会有什么不同而已。”

  那个越公子说:“我是天生如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左手剑与右手剑相比,剑身的走向和锋刃的朝向会与大多数人惯用的右手剑不同,也很容易凭借一些痕迹让人认出来,使剑者惯用的并非右手。”

  待宴席散去,寻桃跟着越隐杨上了马车,颇为不安地念叨了两句:“这个人也太奇怪了,怎么莫名其妙说你的手?你还把玉佩给了他。”

  越公子却明显有心事,好半天才回她的话:“这不怪他,是我找他来的。”

  寻桃这下更不解了,说道:“你找他做什么?”

  越隐杨说道:“游仙阁的榜首,我想见一见而已。”

  寻桃却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也不咋咋呼呼了,凑过去问道:“公子,那个人你认识吗?”

  越隐杨看向她,说:“我倒希望是我认识的人。”

  回到府中,“越公子”刚在书房坐下,一个满脸疤痕的跛子就端来了茶水,问道:“是你要找的人吗?”

  这个跛子正是当初带柳昔亭投奔穆府的岑书白,而这个化名“越隐杨”的越公子,也就是改名换姓的柳昔亭。

  只是十年来访遍名医,用尽了良药,他的右手仍然不能恢复到当初的样子,如今只能勉强执勺,写字都再也不能了。

  柳昔亭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郁郁,说:“庄晓到底是怎么看的……哪有描述一个男人用肤白貌美的,我还以为……”

  岑书白笑了声,说:“是个男人?不是你要找的小姑娘?”

  柳昔亭说:“很奇怪,觉得他的神态动作都十分相像,但是脸上无疤,又是个男人……”

  岑书白倒不惊讶,说道:“那把小飞刀没有拿去确认吗?”

  柳昔亭说:“那个委托本就是我特意为他留的,若是再让他看那个,他该起疑了。”

  岑书白在一旁坐下了,说:“游仙阁这些年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像你今日所做之事,不要再有第二次,会很危险。”

  柳昔亭从怀中摸出那把小飞刀,说:“我只知道她的名字中有个‘寄’字,但是偏偏他也有……不奇怪吗?”

  岑书白说:“那你不妨问问,他有没有姐姐妹妹,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

  柳昔亭不说话,反而想起来十多年前的一桩往事。

  那是他第一次问阿寄的名字,对方在纸上写了一个寄字,他再去问姓氏、出身,对方只是摇头,旁的都不肯多说。

  当时的柳昔亭只当她是忘记了,或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心有戚戚,不愿再提,如今细想回去,倒像是隐瞒。

  他摩挲着指尖的这把春燕小飞刀,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念叨了一句:“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

  岑书白探头看他,笑说:“还在琢磨什么?”

  柳昔亭看向他,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这句诗是当初他写下来给对方看的,他记得自己说:“若是有人问你是哪个寄,你可以告诉他,是是‘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的‘寄’。”

  当初念叨了这么一句诗,不过是因为其中也有一个“柳”字,当年的柳小公子总有一堆没什么用的小心思。如今这样一个浑身都是巧合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没法不去反复思虑。

  岑书白说道:“不论是不是你的故人,这个人身手十分了得,既然让人家欠了你一个人情,那就多见见,没有什么不好。”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敲门,叫了声:“公子。”

  柳昔亭一听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就略带不满,应了声。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探头探脑的,随即几步跑了进来,问道:“公子,见到没有?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柳昔亭冲他勾勾手,对方立刻欢实地跑上前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夸奖,结果被他敲了额头。

  柳昔亭不满道:“你的书到底是跟谁读的?谁教你形容男人用肤白貌美?”

  这个就是刚刚柳昔亭说的庄晓,庄晓听他这么说,这才明白公子是为了这个生气,不解道:“公子今天去见了吧?这个词有什么不对吗?”

  他这么一说,柳昔亭立刻就想起对方那双含情带笑的眼睛,一时语塞。

  庄晓见他不说话,立刻笑嘻嘻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风情万种……”

  柳昔亭面无表情道:“滚出去。”

  庄晓再没敢多说一个字,赶紧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岑书白一直坐着没走,说:“这段时间穆盟主没有派人找过你?”

  柳昔亭说:“没有。”

  岑书白说:“他年纪大了,总这么把持着怕也是心力不足,有些事情该安排就早些安排,省得夜长梦多。”

  柳昔亭说:“我知道。最近怎么总不见卓叔,他又去哪里了?”

  岑书白笑了声,说:“那你要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

  苏枕寄第二天将玉佩带去了长真当铺,忽见得墙壁上多了一只木牌,他走近拿起一瞧,正面是一片杨花,反面也有一句诗:“触处杨花满袖风。”

  游仙阁的木牌分为四类,画上景致分别对应春夏秋冬。

  春是最高一级的委托,便是苏枕寄刚刚看见的杨花一图;夏是一级委托,上画绿柳鸣蝉,反面有诗,为“绿槐高柳咽新蝉”;二级委托便是上次苏枕寄取走的梧桐一图,对应秋;最后一只木牌上画漫天飘雪,有诗为“燕支长寒雪作花”,对应冬。

  而此时这张却是轻易不得见的春日绿柳,苏枕寄心内奇怪,问道:“春牌好多年不见,怎么今日突然挂了出来?”

  老板仍然一副悠闲的模样,将他递来的玉佩收下,送过去一包金银,说道:“今日的春牌与往日不同,不必取牌,谁先完成,那酬金就算谁的。”

  苏枕寄好奇道:“委托是什么内容?”

  老板说:“这次要的是,吞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