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第二十一章 圈套

  这几日天气转暖,柳问霁也言出必行,亲自来指点柳昔亭的剑法。前段时间柳昔亭都是靠自己摸索,进展缓慢,如今柳问霁还会出手教他几招,柳昔亭觉得之前总是想不明白、拆不清楚的剑招突然间便豁然开朗了。

  柳问霁与他练了几招,见他进退得宜,步法也有模有样,便说道:“这几招使得不错,自己也能练成这个样子。”

  文知坐在一边陪着夫人晒太阳,还在忙着逗小娃娃,闻言也抬起头,说道:“昔亭练剑可勤奋了,大哥有空了,也得好好教教,不然使错了力,反而不好。”

  柳昔亭收了剑,说道:“这是卓叔教我的。”

  说起卓青泓,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收了笑意,浓浓的担忧又涌了上来。柳问霁说:“青泓一走都有五六天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文知说:“以青泓的身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对付神鹰教人,要费点力气了。”说着话文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哥,你听说没有?神鹰教到处在找人,据说已经找了有大半年了——到底是什么人,让他们如此重视?”

  “找了大半年?”柳问霁想了想,说,“一时倒也想不出来,江湖上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文知说:“说起来应该是去年六月的事情了,江湖上传,说神鹰教用幼女练邪功,但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没人知道,他们那里有人不愿同流合污,听说是逃了出来,因为知道了神鹰教的内情,便一路被他们追杀——神鹰教的武功又至阴至邪,据说那人受了重伤,应该是活不了多久的,不知道为何还在找寻。”

  说着文知看向柳问霁,说:“大哥,六月底你不是带着昔亭,陪夫人回了趟青州祭祖吗?这一路上就没听说什么消息?”

  柳问霁回想了一下,说道:“那段时间山贼肆虐,一路上光是从山匪手里解救无辜百姓都已经够忙的了,我哪还有心思去听别的。临近杭州时,我就收到了宗先生的信,请我帮他寻找女儿,我便让昔亭陪夫人先回来,不过他们路上耽搁,反而晚到了一天。”

  说起那一天,柳昔亭就开始走神了,夫人刚刚叫他过来坐,歇一歇,还抬手用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汗,但他这会儿端着茶水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

  夫人收回了手帕,笑了声,轻轻一拍他的手臂,笑说:“发什么呆呢?”

  柳昔亭手上一抖,这才回过神来,耳朵根很心虚的一红,赶紧仰头喝了茶,立刻站起身,说:“没有……我去练剑了。”

  文知笑道:“一说这个,有人就要赶紧逃走了,不然等会儿就要露馅了。”

  柳昔亭假装没听见,脚步快得生风。

  三月天仍有春寒,柳昔亭练剑时穿得单薄,阿四抱着他的氅衣追上去:“公子,先穿上,吹了风会着凉的。”

  柳昔亭不穿,说:“我爹要教我练剑,穿上还怎么练剑。”

  柳问霁闻言笑道:“也不用这么着急,往后有的是时间,你歇一会儿也不打紧。”

  柳昔亭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脸红,怎么也不肯回去坐下,自顾自地接着练剑去了。

  阿四又追过来,说:“公子爷,半个时辰后先生就要来了,昨日说的要写篇赋交过去的,你是不是还没动笔啊?”

  柳昔亭一听这话,霎时面露惊色,说:“我忘记了。”说完忙把剑一收,急匆匆地向书房跑去,跑了一半又折回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爹爹,娘亲,我去书房了。”

  柳夫人眉毛皱了起来,说:“干什么冒冒失失的,先生又不会吃了你。”

  柳昔亭抿了抿嘴,说:“没写完,先生会打我手心的。”

  文知听了这话立刻笑了出声,说:“小公子成天这么威风,原来也怕挨打啊。”

  柳昔亭撇嘴道:“打我也就算了,会被别人看见的。”

  柳问霁也没有因为他没做完功课责怪他,还笑道:“之前请了几个先生,这个小子总是觉得不合心意,觉得会舞剑便不用去学读书写字,如今这个先生真是了不起,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柳昔亭明显是有苦难言,又悄悄看了一眼他娘亲,赶紧回书房去做功课了。

  柳夫人也不说话,待他走了才慢悠悠道:“你的儿子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管,只管教他习武交朋友,对待老师那么无礼,传出去要说我们柳家的儿郎没有家教的。”

  文知也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笑说:“大哥那段时间跟人比武论剑去了,不知道也不奇怪——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哪里是先生,明明是夫人。”

  柳问霁疑惑道:“我是想着,我们江湖儿女,性情一些有什么关系?不过夫人说得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

  此时春风仍有料峭之意,担心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姑娘容易着凉,夫人要先回屋去了,柳问霁立刻便要跟上。夫人被侍女搀扶着,回过头看他,说:“你们兄弟说说话,我带着孩子去睡一会儿,不用陪我。”

  柳问霁这才止了脚步,目送夫人进了屋,才叹息道:“今时今日才察觉到,我对昔亭实在是太少关心了,这几年觉得他懂事许多,只以为是孩子长大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文知坐在他对面给他倒酒,说:“他毕竟还小,需要好好教导。”

  “我记得前两年这小子脾气倔得厉害,现在倒是很规矩。”

  文知笑说:“当然是因为吃了苦头——我记得那年他十岁吧,觉得先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不配做他的老师,当着下人的面冲撞了先生。夫人就罚他在院子里跪了一天,饭不许吃,水都不许喝,谁求情都没用。”

  文知大概想起了那时柳昔亭的模样,说着还笑了起来,说:“那时候还是太小了,哪能跪得住一整天,再加上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他觉得丢脸,回去后哭得可凶了。”

  柳问霁闻此也皱起了眉头,说:“本来还想着他年纪小,担心夫人罚得太重,竟然如此,确实该罚。”

  文知笑道:“大哥,都过去好几年了,当时夫人没有说起,也是已经罚过了,怕你回来又要教训他,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刚刚还在害怕要被先生打手心。”

  那边急匆匆赶功课的柳昔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窘事又被提起,只是提心吊胆地补完了那篇赋,但是他自己看了好几遍,觉得肯定逃不过这顿罚了。只好叮嘱阿四待会儿把书房门关紧,别让人看见也就罢了。

  柳府内一片和煦,人在杭州的卓青泓却被郑褚修的一番话激得更是怒气沸腾,但他并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问道:“你说看一眼便罢休,我如何能信你?你可是刚刚害死了最信任你的如烟。”

  郑褚修站得极远,悠悠道:“我并不想杀她,起初只是拜托她装病,能够带我上岛也就罢了,但是她执意不肯,说绝不能欺骗你——卓兄,我与她虽然并不算是真正的夫妻,但好歹比旁人更亲密些,但她竟然如此在意你,我一时气愤,出手太重,也能谅解吧。”

  卓青泓冷声道:“敢做竟然不敢当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怕也是你发现如烟不能为你所用,你便动手伤她,虚情假意满口谎言,也只有神鹰教会有你这种败类!”

  天色逐渐明亮,卓青泓能更清晰地看见郑褚修躲得远远的身影,不久后听他说道:“我的话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所说的交易,卓兄做还是不做?”

  卓青泓此时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持剑后退几步,说道:“你们的目的,不会是只看一眼吧。”

  “当然不是,”郑褚修笑了声,说,“既然见过了,自然是要拿到的,卓兄应当是心如明镜。”

  这话音刚落,深林四遭一片飒飒之声,郑褚修道:“我们神鹰教最擅长驱赶毒物,如今林内有五十条身带剧毒的蟒蛇,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它们陪卓大侠消遣吧。”

  卓青泓身形一动,试图登高躲避,仰头便看见树干上盘旋着一条小臂粗细的花蟒,正冲他吐着蛇信。只此一眼,卓青泓便立刻退回了原地,心内焦灼万分,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卓大侠,总是轻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郑褚修语气讥讽,说道,“希望你还能活着出来,还能有机会杀我。”

  卓青泓喝道:“区区几条毒蛇,你以为就能杀我吗?”

  “能不能杀你倒是没关系,”郑褚修笑道,“只是等你离开这里,怕不只是要给如烟一人报仇了。”

  卓青泓听到这话更是心中一沉,刚刚陷入困境,他便立刻明白郑褚修杀死如烟的真正目的,此举并不是为了上岛,而是为了引他离开唤月岛!

  他脑中突然想起如烟没说完的那句话,也许那个“不要”后面,是让他不要出岛为她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