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秦姝之目露惊讶, “可我与她并不相识,何故如此?”

  “不相识又怎样,谁见了你不喜欢?”

  兰景淮理直气壮,一口锅明明白白扣在了丁小五头上。

  [兰景淮, 你还我名誉!!]

  “你不是系统吗?系统何来的名誉?”

  她以对方曾编出的谎话揶揄, “况且, 你连名字都不见得真,还会怕丢了名誉?”

  丁小五:[……]

  [哼!讨厌死了, 臭女人。]

  她从来说不过她,只能以此聊表愤懑。

  “我也烦你得很, 抓紧去求求你师尊, 帮你把那东西拘走, 立刻从我识海里滚蛋。真要等上十年,我可受不了。”

  [这是我的历练…]丁小五深感头疼, [拿了她那么多宝物, 要是还去求助,她会笑话死我的!]

  “废物。”

  兰景淮漠然垂眼, 眸中闪过一丝戾色。

  就知道指望不了她,终归得靠她自己来。

  外面忽有宫人来敲门,轻唤:“陛下,膳食准备好了。”

  秦姝之即刻欲起身去开门,却被兰景淮拉回来,捏着下巴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留下一个浅淡的牙印,随即放开, 笑眯眯道:

  “去吧。”

  秦姝之擦了擦脸颊, 无奈嗔她一眼, “坏心眼。”

  话虽这么说着,实际也没拒绝,捏捏她的耳朵,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的两名宫女抬着托盘,本深深低着头,见到下方的淡青衣摆,并非那刺目的红,才心头一松,抬起头来。

  然这一抬头,目光正撞上秦姝之脸颊上的印子。

  “大人…您……”

  两人先是愕然张了张唇,眼圈很快红了,神情透着压抑的愤恨,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声探问一句:“您还好吗?”

  秦姝之淡笑颔首,“我没事,无需担忧。”

  如今境况下,语言的宽慰显得格外苍白,她也无法多言,侧过身给二人让出位置,让她们过去。

  宫女们再次埋下头,踩着碎步匆匆进门,将食物送到桌子上,躬身朝那片红色衣摆行礼。

  “行了,出去候着吧。”

  “是。”

  二人低低应声,又匆匆离开,回身关门前,目光扫过秦姝之,怀着深深的忧虑,最终被挡于门外。

  秦姝之轻声叹了口气,“还是免不了被他人担忧。”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些显得她虚伪,一面纵容兰景淮使坏,一面又不忍他们担心。

  她好像常处于这种矛盾中,但天平大多时总会向兰景淮倾斜。

  “没事啦,人类最喜欢瞎担心,反正和她们无关,担心够了就麻木了。”

  兰景淮身为罪魁祸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到桌前准备吃饭。

  躺了好几天,身体确实有点虚。

  秦姝之无奈,敛了思绪,坐在旁侧为她布菜,动作自然而然,仍像曾经照顾小孩那般。

  望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她忍不住抱怨:“放着正常的饭菜不吃,偏让我做。”

  “让你动一动嘛,不然总闷在房里修炼,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兰景淮边吃边道。

  “那你时不时就闹些幺蛾子出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秦姝之侧目盯着她,眼神多少流露出些许控诉。

  “是啊。”兰景淮咧嘴一笑,毫无愧疚之心。

  她看着秦姝之麻木空洞的模样就难受,忍不住想招惹她,激怒她,最好是气到对她动手,杀气腾腾的样子也好,只要别那么安静漠然。

  “……”

  秦姝之无言以对,默默将一块肉夹到她碗中,“吃饭吧。”

  饭后,已经临近傍晚,宫人进来将碗盘端走。

  兰景淮被勒令早点上床休息,但她现在情绪一直有些亢奋,一点都不想睡。

  “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秦姝之蹙眉,手掌贴上她胸口,想感受内脏的伤势,但她已经失去了治愈的能力,“找太医来看一看吧。”

  “不用,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大概明天,或者后天,我保证。”

  兰景淮握住她的手,捏捏纤细的指骨,放到唇边吻了吻,又没忍住咬了一口。

  “你如何能保证?”秦姝之不解。

  “我有秘密,在你走后那五年中发现的大秘密。”兰景淮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等我脑子里那东西走了,我就告诉你。”

  丁小五:[……]

  心中忿忿怒骂。

  秦姝之歪了歪头,好似也被兰景淮感染了习性,但同样的动作做出来,不同于其透露出的危险性,她看起来是呆呆的。

  “是能让你的伤很快好起来的秘密吗?”

  “没错哦。”

  兰景淮莫名变成了夹子音,血眸晶亮,紧紧盯着她,唇角翘得老高,语气温柔得像个诱拐小孩的怪阿姨:“姐姐来,再让我亲一亲…”

  说着嘴巴就朝着秦姝之的脸贴过去了。

  秦姝之的眼里头一次冒出点惊恐,想后退,但动作快不过她,被一把捞进怀里,糊了满脸口水。

  丁小五生着闷气,忍不住发出锐评:[你好像…有那个什么瘾。]

  被坏女人彻底无视。

  兰景淮满足了,装作好商量的样子,抱着她道:“休息也可以,你得陪我。”

  “我还要处理政务,你不乐意做,总得有人做。”

  “哎呀,不急于今天,明天上朝有大变动,要全部推翻重来呢,之后有得你忙。”

  兰景淮半搂半拖着她往床边走。

  “你究竟想作何?”一提此事,她便心生不安。

  “很快你会知道的,放心,我心里有成算的。”

  临到床边,兰景淮硬是带人躺了上去,翻了个身,整个人压在秦姝之身上,满意地弯起眉眼。

  秦姝之揉揉她的头发,手感偏硬,像刺哄哄的小狗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自觉喟叹:“你才多大啊…”

  “别把我当小孩,你忘了吗,我活得比你久。”

  兰景淮觉得她还是对自己多出的那二十四年的人生没有实感,想再给她讲讲,绞尽脑汁开始回忆。

  “我跟你说啊,我在那个世界,刚出生的时候就有记忆,但身体特别不好用,我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难受死了,我就天天哭,有事儿没事儿都哭,然后看我那对父母想方设法来哄我。”

  秦姝之被吸引了心神,问:“他们成功了吗?”

  “没,我生气,也不想他们好过。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怎么都哄不好,没法子了,就找专业的医生来看,那人一点也不专业,也找不出原因,说我是闲的。”

  “呵…”秦姝之展颜轻笑一声,将她的耳朵捏在手中把玩,“你说你多坏啊。”

  兰景淮挑眉嘻笑,脸枕在她胸口,“我有多坏,你最知道了。”

  “小坏胚。”她弹了下她脑门,“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拿我没办法,又不堪其扰,把我放在单独的房间任我哭咯。”

  “等再大一点,身体能爬能走了,我就不哭了,开始砸东西。他们给我的玩具,都会被我砸得到处都是,不过东西挺结实的,不容易坏,墙漆坏得比较快。”

  “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是个暴力的小孩。”

  “也许吧,他们还教我爱惜东西呢,我装听不懂。”兰景淮眨眨眼,突然想到:“你以前怎么不教我爱惜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灵根的缘故,她从小脾气就差,被花枝扎了腿,就把整片花丛踩烂,被树挡了路,哪怕遍体鳞伤都非得把树撞倒不可,凶得连虫子见了她都绕着走。

  “我是觉得,不必为了死物约束你的本性。你生来如此,本就与常人不同,这个世界对你并不包容,所以哪怕环境逼隘,我也希望你能尽量活得自由些。”

  秦姝之抚上她的侧颊,微凉的指尖极快汲上热度,“况且,后来你也在逐渐变得稳定平和,很少对死物发脾气了。”

  “对啊,总是心怀愤怒的话,我也很累很累的。”她垂下眼眸,声音轻下来,“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平静。”

  在秦姝之身上,她听不到任何嘈杂讨厌的声音,那份不可思议的温和柔软,不断洗涤着她心上堆积的脏污。

  于她而言,如果这世间没有秦姝之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二十四年,如同一场漫长的噩梦。

  “我是一个暴力的坏小孩,都是因为你不在。”

  秦姝之沉默无言,手掌顺着她的发丝下滑,抚拍着她的脊背,似待一只脆弱的蝴蝶那般珍视,片晌后轻轻开口:

  “我在。”

  兰景淮喉间一堵,咬住了下唇内壁。长睫被一点涌出的晶莹沾湿,她用力滚了滚喉咙,似要将卡在喉中的尖刺混着血液死命吞咽下去。

  多年分别在她心中腐蚀出的巨大窟窿,仿佛静悄悄被这二字轻缓补全。

  “请将我…吞掉吧。”

  她抬起头,伸出一根指头戳她的胸口,噙着泪一本正经,“进入你身体中的时候,我要停留在你的心脏里。”

  秦姝之捧住她的脸,为其拭去那滴滚下的泪,眼波比湖水更柔,“为什么?”

  “那样的话,你想丢下我,就得先把心脏挖出来。”

  她微微弯眸,并不在乎其字句间的血腥气,认真道:“你本就在我的心脏里,与我的性命等同。”

  “当真吗?”兰景淮睁大眼,与她对视。

  “自然。”

  兰景淮默然一瞬,莫名发出叹息,感慨般道:“姐姐,你待我真好。”

  她低下头,重新趴伏在她胸口,如同婴儿依恋母亲,脑袋蹭一蹭,安静阖上眼。

  沉眠是在秦姝之的注视下降临的。

  她听着女孩的呼吸逐渐轻浅平稳,胸口的起伏无意识与其相合,仿佛真的将她融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天色尚早,她凝望着她,睁眼至天黑,才合上眸,一并踏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