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之浑身一僵,下意识欲掏匕首,却令桃子险些脱手,忙乱间堪堪握住,将其收进纳戒,然神思恍惚,忘了该做什么。

  怀里的女人体温格外高,又格外软,贴在她身上竟无半点防备之意,浑身上下软得像滩暖水。

  轻缓吐息铺散于颈边,一阵阵的痒令人脊背发紧,僵硬更甚,姿态愈发端直,更显其道气仙风,鹤骨松姿。

  而也衬得她怀中美人妖娆婀娜,媚骨如酥,敛尽张扬五官的攻击性,只余极尽的柔软勾引。

  仿如苦修道士被妖精缠上,不为所动之间,无人知晓哪处防线在寸寸崩盘。

  “还不出发吗?”兰景淮勾住她脖颈,眨眨眼,故作天真。

  思绪收回,秦姝之唇瓣抿紧,乌青褪去几分,默念几遍清心咒,低头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伸手就势将人横抱起,沉默不语地走到门口,待兰景淮伸手开门,迈步朝外走去。

  从寝宫到后花园,一路撞见的宫女太监眨一照面就慌慌张张低下头,一眼不敢多看。直至二人走远,才抬头与同伴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宫里的下人们也分为两派,大多数是南霖人,战时并未逃跑;还有从东昭跟来的,一共只有十几人。

  留在寝宫内侍奉的,全部都是东昭人,他们不了解新帝,也不了解秦姝之,见此也只是有些惊讶。

  但寝宫外在宫内生活许久的南霖人,对此可意见不小,只觉是兰景淮迫使秦姝之侍奉于她,待其与出行步撵无异。

  许多外地人并不了解,在秦姝之临危受命登上帝位之前,她的地位仅次于皇帝。

  虽先天体弱,却因生着圣人之相被皇帝偏爱,且出了名的心善,怜悯众生,乐善好施,在民间声望极高,被称为未来的圣者,连宫内的下人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如今见秦姝之受此折辱,个个气愤难当,却只敢待人走远后窃窃私语,骂骂咧咧。

  兰景淮修为高,耳目聪明,其实听到了一些,但并不以为意。

  她窝在女人怀中,上空阳光温和,清风卷着桃果清香拂面而来,与秦姝之身上的淡香纠缠难分,使人懈怠放松。

  还未到后花园便已经闭上眼昏昏欲睡,享受得很。

  丁小五确信这次宿主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忍着怒火看戏。

  一路行至后花园,秋季生长的各色灵花正在盛开,齐相争艳,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于其中蜿蜿蜒蜒,瞧不见尽头。秦姝之脚步减缓。

  兰景淮困意渐浓,闻到浓郁花香,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伏在她肩头,低低道:“找片草地将我放下来便好。”

  秦姝之未应声,敷衍地向前迈了两步,随后突然松开双臂,令怀中人径直落地,摔在自己脚下。

  “啊…”

  屁股先砸地,随后便是背部与头,摔得实打实。兰景淮毫无防备,轻声痛呼,捂着臀蜷腿侧过了身。

  [活该!]丁小五立刻发出庆贺,连连鼓掌。

  秦姝之低下头,看到那双桃花眼从迷茫到清醒,而后泛起潋滟水光,仰头控诉地望过来,可怜兮兮。

  “力气耗尽了,抱歉。”她毫无诚意道。

  “好疼……”被捅了一刀都没喊痛的人,如今倒是莫名娇气起来,揉着臀嗔她一眼。

  身材本囚于宽松皇袍内,被她一揉隐约显出其形,故作姿态,风流旖旎,暗含引诱。

  可惜这张脸美得太艳了,便不够可怜,像一只布下拙劣陷阱的妖精,正等待行人落入,遂吸干其精气。

  秦姝之似不为所动,敛下眸,唇翘起细微一点,不容人瞧见又转瞬隐没。

  “陛下,一国之君不该做出此等仪态。”

  兰景淮心中无奈叹气,停下动作,颓然收回视线。

  痛感令人清醒,但缓过来后,目扫两侧,蚂蚁视角的鹅卵石小路与面前花丛带来一种别样的舒服,令人睡意上涌。

  她血眸微转,又生一计。

  “秦小姐,请把手给我。”

  抬起手臂努力朝女人伸去,像是在求她搭一把手将自己拉起来。

  或许是地上的女人如此柔弱姿态,好似极为需要她,秦姝之鬼使神差地没有选择置之不理,伸出手去拉她。

  下一瞬她便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了。

  一股巨力从那与之交握的手上袭来,登时将她拽倒,径直摔到了女人身上,整张脸埋进了她怀里。

  奇异的香气飘悠涌至鼻腔,似猛烈燃烧的焰火,可嗅出来的热量,狂乱暴戾;同时又能显现成另一种能量,如焰火中的灰烬,沉静而幽远。

  离得如此之近才能嗅到,过于浅淡,好似是血肉中散发出的气味。

  很奇特,但很好闻,奇异地具有舒缓心神之效,令人放松。

  以至于秦姝之没能第一时间回神起身,被兰景淮箍着翻了个身。天旋地转之间,她成了被压在身下的那个。

  身上的女人在调整姿势,脸所触及的柔软消失,一片纯蓝天空映入眼帘,伴着两侧悠颤颤的灵花。

  风一拂过,花香灌鼻,取代了残留的奇特香味。

  兰景淮缩起身子,将脑袋枕在她柔软的小腹上,鹅卵石路偏窄,两人贴得极近。

  “秦小姐陪我睡个午觉吧,近来我需要足够多的睡眠。”以此压制心底几近失控的狂暴。

  尾音才落,便极快地进入沉睡,仿佛归巢的倦鸟,如此安然信赖着身下的女子。

  但秦姝之清楚,一旦她运行灵力展露杀意,这警觉的女人便会立刻苏醒,比捕猎的的蛇还敏锐。

  不知抱着何种心思,秦姝之没有推开人起身离去,瞧了下方的人几眼,放松脖颈平躺在鹅卵石路上,失神地望着天空。

  泥土,草木,灵花,与□□的距离前所未有的离近。

  木系灵根,本是天然与植物自然亲近的,可她如今感受着周遭一切,只觉万般陌生,像是陷入另一个天地,哪怕身躯与它们如此贴近,也依旧被隔绝两端。

  她明白,自那日变故起,无论多少次重启轮回,她都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木系灵根已毁,慈悲之心染血,圣者之道,终究与她无缘。

  …

  她二人竟真就躺在花园中的鹅卵石路上安安生生午睡了半个时辰,和谐得不可思议。

  兰景淮睡如死尸,姿势都未变动一寸,而秦姝之并未睡熟,仅是闭眼假寐。

  幸好如今全皇宫气氛忙碌,多数人都无暇来后花园溜达;唯一有闲的先帝妃子们皆忧虑自身处境,也不会有心情出来赏花;这才容给二人一处清静好景。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人这堪称古怪的行为不至于被人瞧见传出去,成为下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光是秦姝之抱着新帝走过去的那一路,都足够掀起不小的波澜了。

  皇山之下,城中某处不起眼的府邸。

  一位穿着普通妇人装、样貌清秀的青年女子,神情严肃地听完眼前男子的汇报,面容终于舒缓几分。

  “很好,继续注意陛下的安危与兰曜清的所行所为,一旦那姓兰的有异动,立刻汇报。”

  “早朝时兰曜清之言,派人传去民间,掀起的波澜越大越好,失了民心,我看她接下来如何立足!”

  “属下明白。”

  身着粗布麻衣不起眼的男子躬身行礼领命,却犹豫着没有立即退走,欲言又止。

  女子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

  “是…”男子面露为难:“宫里有传言,不算重要,但与陛下有关。”

  “说!”她立刻道。

  “有小太监看到陛下抱着兰曜清出行……”语气浅藏难堪,仿佛代替陛下不甘受辱。

  女子面色倏地阴沉下来,深痛恶绝般于齿间挤出三个字:

  “兰,曜,清!!”

  “你给我等着!!!”

  …

  “阿切——”

  一声响亮的喷嚏,陡而打破了花园中持续半个时辰的寂静。

  兰景淮生生把自己震醒,揉着眼睛抬手拂开不知何时飘到自己鼻子下的蒲公英种子。

  虽是醒了,却一时没起,脑袋枕着柔软平坦的腹部,稍稍蹭了蹭,满足般发出一声喟叹。

  秦姝之睁开眼,垂眸瞥了眼无赖的女人,抬手一把将人推下去,坐起了身,掐一净尘诀除去身上尘土。

  “既醒了,便回去罢。”

  兰景淮被推得翻身滚了半圈,顺势摔躺在鹅卵石路上,绵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发丝淌地,倾泻如流火。

  她支起胳膊撑着脑袋,也不嫌地面硌人,努力扬起头,迷离半醒一双眼,望向后面拂袖整衣站起身的青衣女人。

  眉间一点朱砂似血,唇色青乌如剧毒,圣洁与阴邪纠缠,矛盾而惊心。

  秦姝之容色无波,敛眸无意泄下的一缕目光携着微凉的漠然,望不进万物,见草木如无物,见兰景淮如草木。

  兰景淮心悄然一颤,眸光逐渐清明,又漫上一丝恍惚。

  这般视角下,仿佛渺小如蚁的人类仰视圣者的雕像,不自觉心生平静,不自觉目露虔诚。

  她想,若在此时下跪朝拜,能否引来慈悲的垂眸?

  心潮的波澜转瞬即消,最深沉的情绪,被藏匿在最深的心湖之底。

  兰景淮撑手坐起来,就势垂头,发丝轻柔自肩头滑落,遮住大半张苍白俏脸,亦掩下所有心绪。

  再抬头,红唇勾出轻佻放荡的笑容,眼含水波缠缠绕绕朝女人抛去。

  “秦小姐都不肯拉我一把吗?真叫人难过。”

  “我的腹中可还有你留下的痕迹呢…”

  她抬手捂住伤处,欲语还休地盯着她,似弦外有音一般,故意往暧昧之处引。

  异空间内的丁小五陡然浑身一抖,面露惊恐,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个妖孽!!

  老天保佑秦恕听不懂,不要被狗宿主玷污了纯洁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