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的时候，众人才察觉不对。
起初，镜川边境战场上出现了一批乐无极先前在南楚羲和城所见的尸体大军。那些尸体不死不灭。还在南楚的士兵战死后当场增加。
乐无极假装兵败，利用天气、地势，吸引南楚士兵进山谷放火——
这是以直接牺牲一部分人为代价的，进入山谷的镜川士兵得自己从围困中杀出来。火势起的时候，不分敌我，摧枯拉朽。
乐无极知道做这样的决定定然会使得下属不满。
为服众。
将自己编入队伍。亲自带着人杀出。众将士看得心惊胆战。
千人进，十几人出。
好消息是，镜川剩下的士兵人数经此一战一下占了优势，如此，就算南楚的士兵当场全变成尸体大军也不怕了。
乐无极还将镜川大部分士兵的武器从刀剑换成火铳、火箭。
调整弓箭手的数量。
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杀入南楚营帐，连破三城。
控制成败。不多一城，不少一城。
“乐统领，他们再派来新的尸体大军怎么办？”
副将询问。
“不会。那东西还在实验阶段。不会大规模运用。”
乐无极道。语气肯定。
且告诉副将，活人不该比无法独立思考的尸体难用。克服恐惧，火攻、砍脑袋。
言尽于此。
乐无极履行完承诺，又找了具银发金眸的尸体，将尸体的脸划烂，同尸体交换衣服，对人道：“同镜川那边交差。说乐无极死了。”
自此。走水路。
直抵南楚核心观音天城。
战场转移。
南楚这些年贪腐现象严重，民不聊生。百姓们都不愿意同战争惹上关系，闭门观火。而早被养得油腻的士兵如一盘散沙，败退，投降，叛变——
问题就出在这里。连续有叛变的军官献上当局洛天衡的人头，立功。
一时，乐无极收到三个洛天衡的人头。
身边的人汗毛倒竖，怎么会有三个。可能有一个真的，可能都不是真的。
“都不是真的。别想了。”
乐无极道。
将三个人头拿起来仔细观看，搁下，去洗手。这举动让身边的人汗毛竖的更厉害了。
他们发现，乐无极在重回南楚后隐约有哪里不同，譬如，那本来情绪寡薄的眸子，在见到血后，潋滟无比。不对，现在乐无极这个名字被舍弃了。
换回本来的名字，洛白星。
暴花影拉着容鹊辞小声说话：“不是我诋毁他，他的眼神跟洛天衡是一样的。你说他是洛天衡生的我都信。”
而洛天衡。
是个丧心病狂，不知恐惧，没有任何感情的疯子。
“洛天衡怎么了？”
文俊彦问。
暴花影对文俊彦的印象很好。应该说，军中的人都对这位救死扶伤的军医印象很好。
暴花影于是凑到文俊彦身边，好心替文俊彦补习南楚的近代史。
“那真的是个疯子，从小到大，不会哭，也不会笑。但特别喜欢看戏。对了，乐无极，咳，洛皇是不是也喜欢看戏。”
文俊彦不觉得爱好相似有什么问题。戏楼里一天天进出那么多人。
暴花影继续道：“他喜欢看杀人。也喜欢自己杀人。”
喜欢杀人？
那这不是变态吗。
文俊彦震惊。更觉得这事同自家好友扯不上关系。
“洛天衡还喜欢看猎物反抗，反抗的越厉害的，越喜欢……”
“你还说上瘾了。”
容鹊辞打断暴花影的滔滔不绝。心里却也有些不安。
这些天，洛白星杀伐极其果断。屡屡干以身犯险的事，也是全在算计中。他不在乎镜川、东秦的人命。也不在乎南楚的人名。人口数量像数据。供他推测输赢。
起雾了。
遮天蔽日，这种天气在镜川算平常，在南楚却极其罕见。
而次日。南楚更是出现了罕见的天狗食月现象。
引得南楚民心惶惶。
洛白星上位，于南楚会是件好事吗，他会不会比洛天衡更恐怖？
文俊彦不是个迷信人。他在镜川长大，镜川的人都不怎么迷信。但他觉得人身上是有气运的。而洛白星，就明显是气运极好，也极差的人。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被你遇上。就跟我捡的小狐狸一样。”
阿修罗城。
此城紧邻观音天城。洛白星将城攻破后，便带人入驻官府。
文俊彦找到洛白星。
洛白星在为自己身上的伤上药。文俊彦愣了愣，都不敢直接看洛白星的身体，连块好地方都找不出来。
只有脸尚且俊美，却因为瘦，深邃锋利了许多。
“你捡了小狐狸？”洛白星来了点兴致，“我也捡过小狐狸。”
“嗯。但我捡的小狐狸死了。”
文俊彦将自己在敬亲王门口捡到小狐狸的事同洛白星说。
洛白星闻言沉默了许久。一会儿。低头继续上药。
“咳。”文俊彦有些尴尬，凑近，“你怎么不叫旁人替你上药。”
“陌生的，我信不过。熟人，怕他们担心。不过也没几个熟人。”
“你就不怕我担心。”
“你是医师，不能再那么心软了，得见惯生死。”
这话文俊彦不爱听。
他瞬时变得有些闷闷的。坐在洛白星身边。
洛白星还肤浅的很，问他：“有没有可以快速去疤的药。”
“有是有，但用着都很痛。”文俊彦道，“你要去疤的药干什么，都没人可以给你勾搭。”
勾搭。
文俊彦突然想起了龙子珏，他有替洛白星关注龙子珏的动向。
听闻龙子珏连他的葬礼都没去。
虽然那葬礼不是真的，他听着却不免感慨、难受。
反而洛白星极其平静。
不伤心吗。他觉得奇怪。望着洛白星的侧脸，骤然发现，他似乎从来没见过洛白星伤心，对啊，就算在镜川时活得再艰难，差点被打死了。也不说伤心。
“难看。我不喜欢身上有疤。”
洛白星上完药，把东西全部归好位，替文俊彦沏茶。
文俊彦胡思乱想，就想到了听暴花影说，洛天衡不哭不笑，没有感情的事。怎么会有人没有感情呢。
他又继续想，洛白星按道理该叫洛天衡叔叔。
那么“叔叔”这两个字对洛白星应该很忌讳才对。而洛白星先前叫龙子珏叔叔，一叫一个顺嘴。不太对吧……
茶水在手中放凉了。
文俊彦问：“说来，你之前喜欢敬亲王什么？”
“腿好看。”
洛白星答的很快。什么。这么久了。这答案都没改吗。
文俊彦愣了愣：“有没别的？”
“特别吸引我。”
“这世上没有别的腿好看，吸引你的？”
文俊彦越问越觉得不对。
“身上很暖和。”
身上很暖和是个什么鬼答案！
洛白星看文俊彦呆呆的样子，觉得好玩，捏了一下文俊彦的脸。
文俊彦不满。觉得自己正要接近什么答案，被洛白星忽略了。
就反捏回去。
最后演变成两人捏来捏去。唉，怪无聊的。竟然还玩了半天。
“听说洛天衡是疯子。是真的吗？”
“或许吧。”
洛白星的眸子闪了闪。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有将士进来，献上第四个洛天衡的人头。
文俊彦毛骨悚然。不明所以。叫洛白星快点将人头埋起来。
洛白星从银发间找出一张字条：喜欢吗。我亲爱的侄子。恨我，想看我死吧。
字迹狂放不羁，黑墨如龙，像是要从纸张中飞出来。
洛白星：“……”
洛白星觉得难以言喻的事，很多时候，他对整个世界的看法，对人的看法，都是与洛天衡相似的。
是故。
洛天衡能猜出他所想。
他也能猜出洛天衡所想，洛天衡在做什么。挑衅？不是。在他看来，更像穷极无聊，活腻了。这不该，除非南楚……
洛白星眸色一变，有了不好的猜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