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时候。乐无极在路边捡了一只受伤的狐狸。
皮毛火红，毛绒绒的。
那日他刚从皇宫里出来，镜川君上暂且没派他去战场。狐狸饿了，偷人家东西吃，被人倒吊起来，发出悲鸣。
“偷了什么，我替它双倍还。”
乐无极道。
对方借着路边的如意灯望他，见他衣着富贵，出手阔绰，作罢。漆黑潮湿的路面倒影着粼粼灯光，狐狸，一小块肉干。
乐无极准备去绿珠芳树阁，走了两步，狐狸肉也不吃了，赶上他，用锋利的爪牙扒拉他的裤腿。
恩？恩将仇报。乐无极俯下身，正准备拎起狐狸，狐狸机灵的跑到他肩膀上，一个劲往他衣领里钻。
乐无极拎起狐狸，扔掉。
狐狸又再爬一次。
反复折磨，乐无极懒得管，就让狐狸当围脖。
狐狸赖上了乐无极，这个赖具体指，想讨肉吃，就亲密地蹭过来撒娇，吃饱了，就迅速忘记他一边玩耍。
乐无极震惊于一只小动物竟然如此现实，又想：他妈的，龙子珏果然跟这玩意儿是同类。
“殿下还是同从前一样，招小动物喜欢。”
容鹊辞是最先发现乐无极围着的是只火狐狸的人，暴花影原本想要讽刺乐无极一八尺男儿竟然围毛茸茸的话噎回肚子里。
“容先生。你该回南楚了。”
乐无极道。
安排容鹊辞回南楚接应他。容鹊辞应了。乐无极又安排四名暗卫协助暴花影保护容鹊辞。容鹊辞文弱，这节骨眼公然支持他，免不得会被仇恨他的人盯上，处境危险。
四名暗卫担心他的安危。
他宽慰，说自己不会有事。等边境战况明晰，就会立马也回南楚主持大局。
送容鹊辞上马车的时候。乐无极道：“容先生，这条路，等着我们的其实可能是输。开弓没回头箭，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容鹊辞愣了一下：“我以为殿下是不怕的。”
“我的确不怕。”
乐无极道。
容鹊辞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是担心臣的安危吗？”
“还有名声。”
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并非正义者的历史，容鹊辞支持他，面临的极有可能是身败名裂。甚至，他不失败。
容鹊辞的名誉也会有损。暴花影只是个开端。其他人也会见不惯他的为人。他同他的父皇洛天机根本是两种人。
洛天机的温柔、坦荡、明亮。
他此生可能都不会有。
“殿下，富贵险中求。”容鹊辞道。
乐无极笑了：“这是我会说的话。不适合先生说。”
容鹊辞也跟着笑：“殿下，一样的。越是好的，想要的东西，代价就越是高昂。还是臣在殿下眼中，只是保守愚笨的人？”
乐无极噎了下。好半响。摇头:“先生保重。”
乐无极送走容鹊辞后，每日会进皇宫，向镜川君上了解最新的边境战况，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是先去边境，还是直接回南楚。
他有时会见龙子珏。一日龙子珏给他写了信，书：速来。也不说是做什么。他在忙，没有理会。等晚上又收到一封，坐在茶馆抽了半天水烟，还是去了。
敬亲王府。
“你很忙吗？”
龙子珏问。
以为乐无极脖颈上围的是一圈皮草，打算取下来，皮草动了。
龙子珏一愣，头皮发麻，仔细看，竟是只火红狐狸。
“我和你娘，你更喜欢哪个。”
乐无极问。
龙子珏不明所以，见乐无极把狐狸拎下来又说了几句话，才意识到，乐无极问的是狐狸，而他陷入某种一家三口的关系中，扮演狐狸的娘。
“发什么痴。”
他道。摸到乐无极的手是凉的，要松开，被乐无极拽紧。
“开玩笑的。别生气。”
“幼稚。”
两个人亲到了一起。狐狸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也想加入，就将尖尖的小脑袋凑近，细长的胡须扎到人脸上。
谁都没亲到。乐无极和龙子珏就分开了。
“怎么会想养狐狸。”
龙子珏微微喘息。
“不是养的。”乐无极有一搭没一搭的将狐狸的毛摸乱，又在狐狸张嘴想咬他时理顺，“野生的。”
“有主人了就是养的。”
“没被驯服，就是野生的。”
谈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龙子珏也懒得争辩，问最初的问题：“你很忙吗。怎么现在才过来。”
“忙。养家糊口。”
到吹灯。
他们过了一夜。乐无极打算离开。龙子珏半梦半醒：“去哪儿。”不等乐无极接话，“你辞官吧。我养你。”
真是感人。
乐无极回眸看了龙子珏一会儿，险些以为这话是同自己说的。
龙子珏送了乐无极一些礼物。
乐无极一一回礼，成倍还回去。
次日，他们在秋千上做，秋天不堪重负，塌了。他们就顺势滚到了草地里。冬天的草大多干枯苍白。余光中垂萝尚且青翠欲滴。
他将衣服垫在龙子珏身下。
“将秋天修好。”
“你喜欢秋千？”
“嗯。”
“我会叫人修。”龙子珏伸手环住他的肩，“等会儿做蟹酿橙吃好吗。”
“还点上菜了。”他不由狠狠捏了龙子珏一把。
龙子珏呼吸一重：“我喜欢吃你做的。”
十一月，蟹最是肥美。年底次之。乐无极赶在过季前，替龙子珏顺带做了蟹黄面，用工具耐心将蟹腿、蟹钳上的肉拆开，单独沾姜醋汁吃。
小狐狸陪着他。
当了一会儿围脖，嫌无趣，跑出去了。过一会儿又跑回来蹭吃蹭喝。
“叔叔多吃点。”
楠木案几边，乐无极心里有了微妙的念头，或许龙子珏哪日长胖了。他就没那么执迷龙子珏的身材了。
“不要。”龙子珏吃了一半，腻味恹恹，“吃不下了。”
“你怎么这么难搞。”
“……”
边境的战况起初还算顺利。
龙子珏也会看战报。但更多的时候，依旧在处理中央的事务。应酬的晚，二人同在戏楼里不期而遇。其实这也没什么。
他们本来也是会见面的。
却莫名吵了起来。龙子珏非要拿戏子的事与他说道。
他哄了一天。
仍旧气着。两人干躺在床上一整晚，龙子珏问他，和谁做舒服。他不明白龙子珏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只道：“叔叔是不同的。”
龙子珏一瞬不瞬盯着他：“怎么不同，你会给我睡吗？”
乐无极沉默。
脸上控制不住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认为龙子珏在挑事。
龙子珏冷声：“滚。”
他于是利落地走了。找了个地方抽水烟。抽的狠了，止不住咳嗽。脖颈上的狐狸嘤嘤了两声，跳到他手上，将他的水烟管打掉了。
他一愣。
摸了摸狐狸，靠在桌上，合衣休息。好冷。冬天屋子里烧了炭火也冷。他抱着狐狸，狐狸的绒毛是暖的，叫他贪恋。
咚咚。
是敲门声。他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乐统领。看情形，你或许得去边境。”
收到镜川君上的传话。乐无极皱了皱眉，知道去边境不算好事。证明战况吃紧，他得绕路。
“成，我现在就动身。”
传话的人摇头：“还是过两日动身吧。君上还得安抚朝里大臣们的情绪，重新商议后调整人马。”
镜川君上突然对南楚发难，引得朝中部分大臣不满，竟然还有落败迹象，一时更在风口浪尖上。
乐无极理解，未免又觉得镜川中冗官甚多，办事效率低下。
“成。”
他应。
来人一躬身，准备离开，停下，望了他两眼，询问：“乐统领，说起来，怎么许久不见你的佩剑，破妄。”
破妄无鞘，剑身坚硬绯红，一看就非凡品。乐无极风光的时候，一人一剑便是皇城顶尖的风景。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如见看着，总觉得少了什么。
乐无极一愣。
破妄之前被扣在龙子珏那里了。他起初想着拿回来，被耽搁的久了，一直拖着。如今的确是时候拿回来了。
这日下午，乐无极去拿破妄，顺道向龙子珏辞行。
被龙子珏的近身侍卫素月拦下。女子身穿鹅黄色襦裙，姿容清秀，身材窈窕，看他的眼神却充满着排斥。
“你怎么会来？王爷说不喜欢你。”
“他亲口说的？”
乐无极执着一个答案。
“他早上才叫你滚，你听不懂吗。”
乐无极还没有说话，狐狸被素月的语气激怒了，直起身，嘤嘤。
“管好你的畜生。”
“我觉得我的狐狸很乖。”乐无极神色淡然，“倒是你，连话都不会说，毫无尊卑礼教，竟也能在王府当差，丢人现眼。”
好刻毒。
通常来讲。除非是不打算来往，或撕破脸了，乐无极同人说话不会如此刻毒，何况对方只是一名女子。
话一出，王府门口的守卫们都觉得刻毒，偏生乐无极说的又没问题，以素月的身份，其实不能与乐无极如此说话。
无非是仗着背后是龙子珏。
素月脸色发青，正在此时，一个小厮过来，在素月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素月脸色又发紫，硬梆梆改口：“咳。王爷喜欢吃琼雪斋的糕点，你去排队买了送来吧。”
“……”
乐无极替龙子珏做的似乎也不差去排队买糕点了。
不能请别人代劳？他不想以恶意去揣测龙子珏，眉眼却因这总对他忽冷忽热的颐指气使渐渐冷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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