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曾听人说过,有的人多情又无情,看似温柔,其实很难走近内心。

  他认为,在遇上柴思元之前,他正是这样的人。

  以前齐慕总以为爸爸妈妈离开以后,他就不会再有亲人,永远都只是一个人了。

  于是那个时候,他迅速成长起来,把自己变成大人眼中可以信任、可以‘委以重任’的乖小孩,其他小孩眼中的大哥哥、大班长。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会根据自己的身份,去照顾身边的同龄人,但他从来不会真正发自内心地去关怀谁。

  这就好比当初柴思元刚来福利院,他见柴思元衣服被雪打湿,作为班长的他,会主动为柴思元送上干净的冬衣,以及考虑到他心情不好,还会送他糖吃。

  但仅此而已,他做这些,仅仅只是因为他是班长,他应该照顾柴思元。这也是为什么,当柴思元推开他,和宿舍的人打架,他再没有主动接近过柴思元的原因。

  一片好意被拒绝,就没必要再贴上去找不痛快。

  这样‘无情’的人很难被接触,可一旦接受了谁,也是真心实意将他放在第一位置的。

  那个时候去镇上上学需要走很远的路,齐慕早早就催着柴思元起床,两个人一阵收拾,天不亮出门,到教室打扫一下卫生,正好到时间上课。

  福利院给每个孩子准备的伙食都是一样的,米饭配水煮白菜,或者土豆玉米什么的,很淡,没有什么味道。

  但齐慕因为平时帮忙管理孩子们的秩序,阿姨们总是会额外再给他一小碟咸菜,为了避免其他人会不满这样的特殊待遇,每到饭点,齐慕都会把柴思元带到学校操场后面的小山上,两个人分着吃。

  别看只是一点小咸菜,那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是很美味的菜肴。

  那时候秦燃也跟他们念一个学校,只不过他家就住在镇中心的大街上,所以每到中午,院长夫人都会接他回家吃饭。

  但后来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居然说服了院长夫人自己带饭来学。

  于是从那以后,秦燃便带着院长夫人亲手准备的两菜一汤,屁颠儿屁颠儿跟在齐慕他们后面,一起去那个小山上吃中饭。

  人生第一次,齐慕感觉,这样的日子比起以前,好像更有意思。

  秦燃是他们三个里面最会耍小聪明的,喜欢逃课,喜欢差使人,经常拐着弯使唤齐慕帮他完成作业。

  因为这事,平时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关注的柴思元,居然也会在秦燃使唤齐慕的时候一口回绝回去:“你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做?没有手吗?”

  “你说我有没有手?”秦燃伸手想弹一下柴思元的脑门儿,结果被对方机灵地躲开了,于是一边笑一边看齐慕:“这小子是不是针对我啊。”

  他们刚吃好午饭,齐慕将饭盒都收进袋子里,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柴思元擦嘴,然后才很是无语地回答秦燃的话:“我是他哥,他不帮我还帮你啊。”

  秦燃不以为然道:“什么哥啊弟啊的,又不是亲的,再说了,就算是亲的也没你们这样要好的吧,就我隔壁家的兄弟俩,那真是动不动就吵架打架,哪像你们啊,一个护一个的,就把我当外人。”

  听他这样说,齐慕没忍住笑了起来,款住柴思元的肩膀说:“是啊,我们是最亲的。”

  那个时候平凡的小日子过得又快又开心,秦燃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总会以各种方式来帮助他们。因为不在一个班上课,所以每到课间秦燃都会来教室串门儿,看看他和柴思元过得怎么样。知道他们缺什么了,第二天就买好送过来,零食、学习用具、时下新潮的玩具,总之只要能买到的,什么都有,大少爷从不缺钱。

  有一次院长给秦燃买了一双轮滑鞋,那在当时也算个稀罕玩意儿,但秦燃不喜欢,转头就要丢,被齐慕看见要了过来。

  “元元,你穿这个。”

  齐慕抱着轮滑鞋帮柴思元穿上,柴思元刚扶着墙颤悠悠站起来,就又重心不稳往前摔,摔之前还不忘拉了齐慕一把,两个人一起摔了个脚朝天。

  而柴思元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话少,拒绝旁人接触。

  不知道为什么,齐慕特别喜欢听柴思元叫自己哥哥,总是想尽各种方法逗他。题目不会做,叫哥才帮忙解答,东西够不到,也得叫哥。齐慕还很喜欢帮他扎辫子,今天是马尾辫,明天是麻花辫。

  秦燃时常调侃齐慕:“我看这哪是你弟啊,是你儿子吧。”

  但平静的日子总是不长久,快要上初一的那个暑假,福利院的伙食突然极速下降,阿姨也主动辞职了好几个。齐慕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直资助福利院的那几个资助方突然撤资,国//家每月发放给福利院的费用也突然停了。

  福利院从来就不是真的‘免费’,所有东西都要靠国//家拨款,靠社会上的好心人士捐赠,一旦断了经济,会影响到福利院上上下下所有人。

  然而伙食下降阿姨辞职,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糕的。

  那天,齐慕正在宿舍督促柴思元预习课本,突然听见宿舍外面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所有人都跑到宿舍外面围观,齐慕拉着柴思元挤到人群最前面,正好目睹身穿制服的警察们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而被警察们一起押出来的,还有秦燃的父亲,他们的院长秦颂。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些警察要抓秦院长?”齐慕转头与柴思元对视,发现他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

  当天下午,他们赶到秦燃家打算问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和看热闹的居民。

  记者们在不停追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卓代玉女士,您能正面回答一下,有关您丈夫,虞山福利院院长秦颂,贪污政//府拨款一事吗?——

  听说现在福利院的孩子生活水平很差,真的是秦院长贪污了公款吗?——

  我们最近有拍到秦院长和之前一直资助福利院的资助方见面,请问当时他们都讲了什么,除了贪污公款,秦颂本人是否还从资助方手中贪了钱?——

  ……

  多方质疑不绝于耳,齐慕作为外人都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更何况是当事人?

  齐慕拉着柴思元躲在一个小角落里,一直等到晚上,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悄悄跑到秦燃的窗户下,轻轻敲了敲窗。

  “……”

  房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齐慕又敲了几下,同时小声喊:“秦燃,你在家吗?是我们。”

  这一下窗户从里打开了,齐慕欣喜地望过去,还没说话,就听见秦燃带着哭腔的声音:“小齐,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