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纪尘穿着一身戏服,妆容未卸,像学成归来的小朋友急于显摆自己今天学了什么新内容。他就站在房间的门口,好像光辉的大门就是他的一方舞台。他在那儿盈盈浅笑,莲步轻移,水袖翻飞了一瞬,念叨出这么一句戏词。
何汜夜对戏曲文化并不了解,但却能听得出这一句就是临川四梦里最著名的那一折《牡丹亭》中的唱词。他背对着纪尘,看着眼前玻璃窗上的倒影,也随之一笑。
待纪尘演完那个片段,他便回过头,看向眼前那个真真切切的人。那一身戏服本就属于旦角儿,裁剪得体,更加称的纪尘体态纤长细瘦。
何汜夜立刻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起身去了门前。他牵起纪尘的一只手,又一把揽住了纪尘的腰,稍一发力,便将人横抱了起来。
水袖很长,纪尘来不及整理,两条素白水袖便从他身侧垂落在地。
何汜夜抱着他,垂下眼吻他的唇角,一下一下像蜻蜓点水。纪尘眼周尚且略施薄粉,何汜夜把人放在床尾,伸出一指往下一划,瞬间抹掉了纪尘眼角的胭脂绯红。
人的劣根性一起来,面对这样美好的事物就总是忍不住想要破坏。
此刻,外面天色尚且还早。纪尘虽算不上忸怩,但心底难免有些赧然。他抬手,将那宽大的袖子一挡,于是才安安心心地去吻何汜夜的唇。
四唇相接,齿舌研磨。
挡光的纱帘微微晃动,不知不觉已然天黑。
第二日就是纪尘那个剧组正式开拍的日子。拍摄周期只有两个月,他们也算是时间紧任务重,全组人员都严阵以待,力求能够保证每一天的拍摄进度与拍摄质量。
何汜夜昨晚抱得美人归,跟纪尘玩了一晚民国play,今天面上容光焕发,明眼人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昨夜春宵一刻。
他跟着纪尘的保姆车,亲自送人去片场,就是到了地方也没离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准备陪纪尘上班。
纪尘今天的行程单是上午先拍一些定妆,下午再拍几场零散的镜头。
纪尘今天有一个造型,是一身民国时期的米色旧西装。里面套着马甲和衬衫,再带着礼帽和拐杖,往那一站还真有点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意思。
纪尘五官长得好看,单拎出来就个个优秀,组合在一起更是养眼。他脸小,眼睛大,扮上了这民国时期的扮相,活脱一个真的顶尖名角儿站在那儿似的,跟一百来年以前,那褪色海报上的人物一模一样。
海报师都看愣了,赶紧按下快门先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用了褪色的技术,处理完都不用精修,就靠着那股子朦胧的劲儿,以假乱真。这照片当下就被发上了官博,还用拍立得相纸打印出来了一张。电子设备的屏幕上看着还缺点意思,一被打印出来落到纸上,好家伙,跟名角再世似的,真是有内味儿了。
何汜夜看着海报师忙活,眼睛一直没离开人手上那张拍立得。他站起来走过去,问海报师能不能把照片给他看看。
他跟纪尘的关系,整个剧组都心知肚明。海报师心里明镜似的,嘴角含笑双手奉上,说这照片就送给何总,当个纪念品。
何汜夜道了声谢,从善如流地收下了。
那边纪尘刚拍完定妆,跟工作人员们道了谢,便过去找何汜夜。
何汜夜正拿着照片欣赏,见纪尘来了,又叫纪尘的那个小助理宋博给人倒点水。
纪尘看了眼宋博,这人来了就在片场发呆,要不是有人叫他让他干点什么,他估计能在一个地方从早坐到晚。纪尘摇了摇头,接过水就让人先离开。他满眼都是何汜夜,看着人手里的照片,也疑惑地问哪儿来的。
何汜夜轻松一笑,说是海报师给的。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签名笔,递到纪尘的手上。
“能不能请大明星给我签个名?”
何汜夜言辞恳切,语气动作看起来还真跟粉丝差不多。
纪尘也被他逗乐了,然而接过笔看了一圈,周围也没有个小桌子之类的地方能支持他签这个名。
没想到何汜夜却摊开手,让纪尘用自己的手掌做支撑。
纪尘忍俊不禁,左手扶着何汜夜的手腕,右手在那张拍立得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两个人言笑晏晏,仿佛自带结界。这一切刚好被迟到的骆尧给看在了眼里。
骆尧从保姆车上下来,周围立马前拥后簇,围了了一大帮人。别人都开拍了他才到,一下车又看到何汜夜与纪尘这个样子,骆少爷立马就不乐意了。
他带人在片场里横冲直撞,直接把说笑的纪尘与何汜夜给冲散。
纪尘也没生气,看着骆尧妆造也没做,便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今天戏份挺多的。来了就赶紧去做造型吧,下午就要正式开拍了。”
骆尧看了纪尘一眼,翻了个白眼不说,还冷嘲热讽,“我什么时候干什么事用你管?说破了天你也就是个男二,你是个配角,配角懂吗?上不了桌的。”
配角不能上桌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流量明星圈子里的共识。好像是所谓的主角们生怕自己风头被抢,所以干脆把配角的蛋糕直接掀翻。
纪尘倒是无所谓,气定神闲道。
“我知道。但上午的进度都是你的光替帮你走的,说实话,进度好像有点拖慢了。”
“那又怎么样?下午的戏我也照样用替身。文替、武替、光替随便,一起上啊。等有特写和超近景的时候再找我吧。”
“可是替身老师和你长得也不像。”
“那就找个像的啊。”骆尧似笑非笑,纪尘从前还没有跟他共事同一个影视剧或者电影的机会,即使在片场见过几面,也从不知道骆尧这么胆大妄为,对工作懈怠到这种地步。
他没说话,不准备再操心骆尧的事。骆尧却在整个片场打量起来,像是真的在找一个合适的替身。
他目光忽然看向角落里的宋博,手一抬就指着宋博道。
“要不就他吧,我看他侧脸倒是跟我有点像。”
纪尘眉一皱,想起来刚认识宋博的时候,宋博还是骆尧的助理。骆尧骄矜,跟在他身边的宋博不得不被他颐指气使,却也不得已的任劳任怨。他在骆尧身边默默无闻了那么久都没得到一个演戏的机会,今天却好像被流星雨砸中,突然得偿所愿了。
这次骆尧指明要宋博演他的替身,宋博竟然激动的站了起来。
骆尧的意思,是让宋博直接演他的B卡,跟文替武替光替还都不一样。文替只是拍远景,武替则是拍一些不露脸的专业戏份,而光替就是提演员走位看打光的,连正经的镜头都不可能有。
看骆尧这意思,应该是想让宋博替他演完大部分没有特写的内容了。
纪尘看着雀跃的宋博还有点失望,他好不容易劝人反抗骆尧,没想到到头来,宋博还是被骆尧玩弄在股掌之间。
宋博对着骆尧一连鞠了好几个躬,然后看见纪尘脸色不大好看,便小心翼翼说道,“尘哥,我……我替尧哥,是戏份重了点,你不高兴了吗?”
宋博这么一说,倒是让骆尧的脸色十分好看。但纪尘根本没往这一层上想,于是显得有几分疑惑,他呆愣一秒,然后缓缓摇头。
“没。”
宋博由是彻底放下心,欢天喜地地跟着执行导演去妆造组试妆。
纪尘看着宋博欢快的背影,除了疑惑,心里也是替他觉得不值。他叹了口气,走到骆尧面前,说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找个替身而已,随手一指咯。”
“宋博以前是你的助理,既然你有心让他做替身,为什么还让他当那么久跑腿小弟呢?”
“宋博?谁啊。我那么多助理,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我说纪尘啊,你别太斤斤计较了,拍戏这种事这么苦,夏天风吹日晒,冬天天寒地冻,有机会刷脸就够了,不用你这么事无巨细的亲自上。”
骆尧嘲讽了一通纪尘。他想来不理解这些演员从最底层摸爬滚打,把每一个演戏的机会都无比珍惜的心情。这种小恩小惠,对于骆尧来讲就像施舍路边乞丐一样。他冷嘲热讽了一番,原路返回回到了保姆车上。
保姆车没停一会儿,又疾驰而去。骆尧来这么一通像是领导视察,除了气一气纪尘,就是找了个替身替自己完成工作。
骆尧走了,簇拥着他的大批人马自然也跟着离开。何汜夜刚才站在人群外围,这会儿渐渐露面,他看着汽车背影,刚刚又目睹了全程。
想着骆尧如此行径,不免对骆家人都越发轻视。
他站在纪尘身边,揽着人肩膀,说道,“骆尧这种人,哪个团队要是沾了他那真是倒大霉。”
纪尘没说什么,只是叹惋一声,为宋博可惜,更为这个好剧本的上限受限而叹息。
电影拍摄了两个来月,年终岁尾之时,终于宣告了尾声。整个剧组百八十号人,除了骆尧那一拨个个兢兢业业加班加点的苦干,完成质量总算还说得过去。跨年夜那一晚,纪尘角色杀青,整个剧组都在为他庆祝。
何汜夜带头送了他一大捧鲜花,庆祝人一年以来成功复工。
纪尘笑盈盈看着他,问道,除了鲜花就没别的礼物了吗?
何汜夜早知道他这么说。自二人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了之后,纪尘就变得贪心许多。
他从西装里怀摸出来两张机票,用两根手指夹着展示在人眼前。
“今晚我们回帝都。知道你在沪地呆够了。”
纪尘的惊喜溢于言表。正如何汜夜所说,他实在不习惯沪地的气候。而且今天是跨年夜,他也想尽快回到帝都。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
他们下午启程,飞机航行了两个小时,不到傍晚就到了机场。
纪尘今天低调了许多,没告诉任何人,还走了VIP通道。果然是没遇上粉丝。
但出口却有一个年纪轻轻就一米八多的半大小伙子等在那。小伙子高领毛衣米色大衣,看着比三四个月之前成熟了不少。
纪尘老远没敢认,走近了忽然生出来一种欣慰之感,加之他这人十分感性,硬是没说出话。
还是何最先开了口。
“杀青快乐嗷。”
纪尘捂着嘴,感慨于孩子长大了。
“哎,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我又不是三阿哥,长高什么。哎呀,我在这等半天了,快走快走,肚子都饿扁了,我大老远从学校回来,爸你必须请我吃顿好的!对了你们喝不喝星冰乐啊我去买……”
何最这个话痨一见了面就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直给纪尘听的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好。他不知不觉跟着何最走在前面,把何汜夜甩在最后拖行李。
“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打车来的啊。今天跨年,人家王大爷也得回家放个假啊。”
虽然年纪只差了十岁,但纪尘下意识的还是把何最当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一听人自己来的,又忍不住叨咕。
“多危险啊,家里过来这么老远,你爸也真是的就这么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小伙子,锻炼锻炼。”
何汜夜跟了上来,三个人正好走到星爸爸门口。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何最,说道,“奖励你喝点好的,去买吧。”
何最皮得很,接过手机就往人家店里冲。没过一会就拎着三杯颜色各异的饮料出来。
“这粉的是草莓的,给尘哥。白的是橙子味的,给我。黑的是咖啡的,给我的老父亲。喏。”
没等别人上手挑,何最主动把三杯饮料安排的明明白白。何汜夜向来不怎么喝冷饮,他接过何最的好意,神色有些怪异。
“你,你能不能不要说老这个字?我还挺年轻的好吗?”
何最动作飞快,超大杯的冰沙已经嘬了一小半进肚,嘴上还不老实。
“我懂我懂,恋爱中的男人的确都不服老。”
何汜夜闻言作势就要揍他,何最赶紧求饶。
“好的好的,我亲爱的年轻的父亲。”
“你说你们俩,见了面也没个正形。何最你也是,招惹你爸干嘛。少喝点,一会不吃饭了?”
纪尘跟在这爷俩身后哭笑不得,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比何最年纪大,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有义务管着他。但不知道何最作何感想,纪尘这话一出,突然把何最整沉默了。
何最落到后面,一双眼眸跟何汜夜有七八分相像。他望着纪尘,忽然开口。
“要是我爸妈还在,”何最说这话时,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但就是这样反而让纪尘心里一慌。好好地跨年夜,平白无故给人家孩子弄得想念起亲生父母来,搞得这么伤感,实在是造孽。
纪尘小心翼翼,脚步也放缓了,靠近了何最这边,正打算拍拍人后背安慰。
却不想,何最这小子忽然变了脸,鬼笑着接着道,“估计就会像现在这样。我跟我爸开玩笑,我妈就在后面管着我。哦,我的老母亲——给我喝口你的!”何最画风一变,明目张胆地管纪尘喊妈,还一把夺过纪尘手里的冰沙狠狠喝了一大口,杯子里液面眼看着矮了一大截。
“嘿——”纪尘看了眼何汜夜,突然懂了这人刚才心里的恨铁不成钢,他给人一个眼神,后槽牙抵着后槽牙说道,“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小弟——”
“跨年夜不打小孩,何最,你等过了元旦的。”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何汜夜终于跟纪尘达成了统一战线。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十足。
按照何最的意愿,何汜夜带着他们俩去吃了那家烤肉。何最这学期忙得很,没有长假不说,半个月才能和家里联系一次。而每次联系,嘴里都忘不了那顿烤肉,势要再吃一顿。
孩子就这么一个小小愿望,何汜夜与纪尘当然由着。
三个人往那一站,倒真是越来越像一家三口的了。
吃完饭还早,何最这小子还意犹未尽,硬是拉着纪尘去商超里的电玩城打游戏。何最嫌何汜夜年纪太大,跟他不是一个年代的人,想打游戏都找不到伴儿。
纪尘今天从沪地回来,如今他人气水涨船高,时常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全副武装。好在今天虽然是跨年夜,人很多,但大家都忙着顾自己,也没什么人发现得了他。
纪尘小时候根本没机会玩这些东西,今天也算是解放天性,干脆就陪着人玩了个遍。
何汜夜跟在人身后,拎着一大桶游戏币,据说是把一个换币的机器包圆了,机器故障吐不出来这么多代币,还是工作人员拆了机器,干脆把机器里的代币全拿出来,直接打包给了这位大客户。
纪尘童心未泯,何最是脱缰野马。两个人把游戏玩了个遍,一直玩到商场关门。商场内部不提供跨年活动,只有外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电子大屏轮播广告,时不时提醒人们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纪尘隐在人群中,带着围巾帽子,一点儿没被路人发现。他终于放心大胆地牵住了何汜夜的手。
天气很冷,但人手心却是暖的。
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学。细砂一般的雪花徐徐飘落,为人们送来新年的祝福。
倒计时钟声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响起,何最站在前面,忽然回过了头。
“新年快乐——我许愿!明年今日,我们一家人还要在这里跨年!”
小孩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话语,让纪尘意识到何最终于完完本本的接受了他,将他也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他欣慰一笑,旋即又与何汜夜相视一眼。
何汜夜眼中的笑意比他更甚。
趁着何最跟着人群凑热闹的当儿,何汜夜偏过头,倾身吻住了纪尘的侧脸。
雪花还在飘落,有一颗刚好落在二人的眼前。
“新年快乐。”
何汜夜低沉的声音穿透所有嘈杂,准确无误的传进纪尘的耳朵。
纪尘忍俊,歪过头时二人四目相接,正好看见对方的瞳孔中都是彼此的模样。
半个小时之后,人群渐渐散了。整日的疲惫忽然涌现,连何最都开始打起了哈欠。三口人准备打道回府,偏在此时,何汜夜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像个闷雷,压抑的人声送来一个简短的讯息。
骆吉正忽然病情加重,恐怕快要不行了。
遗嘱
京城的雪陡然大了起来,片片雪花大如席,很快让路途都变得艰难。
电话里说,骆吉正突然进了医院,人现在正在抢救。何汜夜没办法,只好半夜叫来唐燃,叫他送何最回家。
何最这小孩鬼精鬼精的,见状竟然出手拦了他爸一下,“大过年的,别麻烦人一趟。爸,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生死之事皆是大事。这种事关人命的危急关头,通常不会让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参与。何汜夜深谙人情世故,尚在犹豫,纪尘却说道。
“带他去吧。”
他又看了眼何最,何最这会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反倒跟何汜夜更像了。大雪让这夜晚更加浑浊,纪尘看到,何最的眼睛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过去他跟何汜夜总是把何最当个小孩,然而不知不觉间,何最早已经快要踏入成人的行列。纪尘与何汜夜想要隐瞒的上一辈的恩怨,也早通过血脉融进了何最的骨血里,这些痛苦与仇恨根本不可能轻易阻断在某一代人身上。
何最心里清楚,所以才更得去见见这罪魁祸首的最后一面。
中心医院里,骆吉正所在的那层,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特殊病房门前乌泱泱站了一排人,每个人都一身黑色正装,沉默的站在两侧,好像早预见有这么一天似的。这里面,不乏有骆家公司里多年来的老部下,还有骆舒,他是唯一一个坐在医院长椅上的人。白燕宜和骆尧也在,但这二人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悲伤。
何汜夜与纪尘风尘仆仆的赶来,尚且来不及抖落衣襟上沾染的雪花。何汜夜脚步匆忙跑了两步,他跟纪尘站在骆舒身前,骆舒低着头双手交叉撑着额头,模样很是憔悴。
父之将死,好歹他也是骆吉正的儿子,父子俩相处几十年,真到这一关头多少还是有些让人伤感。未等何汜夜开口,病房门陡然开了,荣成从病房里走出来,模样不比骆舒好多少,仔细一看,脸上仿佛有些泪痕。
他见纪尘与何汜夜来了,抹了一把潮湿的颊侧,清、清了清浑浊的喉咙,说道“纪先生,何先生。二位随我进来吧,老爷子就等您二位了。”
荣成站在纪尘的这一边,先请的那个人也是纪尘。这也好理解,毕竟在骆吉正眼里,纪尘就是他小孙子,是他最对不起的那个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病房里,骆吉正躺在那里,生命体征已经很虚弱了。这样的情形,若是实话实说,纪尘心里是恐惧的。类似的场景他上一次见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双亲。因此医院是一个来自于他的童年的巨大的阴影,让他只是站在这片充满了惨白空间里,就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也意识到,床上的老人,约莫是命不久矣。
骆吉正自从进入医院就陷入了昏迷,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荣成带着纪尘跟何汜夜走进病房,没多久,老爷子竟然醒了。他看着纪尘,又缓慢地转过了头看着荣成,突然道。
“小荣啊,帮我倒杯水。”
不知怎么回事,说这话时,骆吉正字正腔圆,且神色清明,也不像是久病的样子。纪尘刚要说话,却被何汜夜攥住了手腕。他眼神摇摆了一瞬,用目光告诉纪尘,这是回光返照了。
骆吉正没再开口,只是看了看纪尘,眼里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一些慈爱。他透过纪尘的眼睛,看到的是几十年未见的骆容。然而这眼神却也实在让纪尘为难。
纪尘忍不住看向何汜夜。何汜夜也看着骆吉正,可他眼里的情绪却复杂了许多。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何汜夜才是最不想说话的那个。
骆吉正颤巍巍举起手,那只手形容枯槁,不过是一张皱巴巴的皮包裹着一段枯骨。他招呼纪尘过来,坐在他的床边,然后便拉着纪尘的手,叫他不要太难过,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随后又看了眼何汜夜,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老人家叹了口气,目光略过何汜夜,竟看向了何汜夜身后的荣成。
荣成也疑惑,只听骆吉正慢慢道,“感谢你这段日子衣不解带的照顾。小荣,你是个好人。”老人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叫在场几人听了都一头雾水。纪尘看见荣成抿唇,俨然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好像心中有愧似的。而骆吉正话音刚落,便躺在病床上,缓缓闭上了眼,随后他身侧的呼吸机忽然停止,心跳也趋近于0。
警报器瞬间响起来一片。病房外的人,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穿黑西装的骆家亲眷一起冲了进来,蜂鸣声裹挟着乌泱泱人群的喧闹声,吵的人头疼。纪尘却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也一片茫然,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躯干。
慌乱中,有人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离了乱哄哄的病房。
病房门关了起来,一道门就这么隔开了生与死。
没几分钟之后,大夫走了出来,看着纪尘与何汜夜摇了摇头,无声地宣告了病房里那位老人的死亡。
何汜夜没说话,一旁的何最也难得安静地低着头。只有纪尘,透过那扇门上的窗口,怔怔地病房里。
他启唇,低声喃喃,对不起,骆爷爷。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纪尘也不知道怎么就坐上了回家的车。车里没开暖气,冷得很。何汜夜开车的手都微微泛起点红色。
纪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注意到这一点的,明明车里几乎没有一点光亮,但他还是看见了。他已经回过神,于是等红灯的时候,伸手轻轻盖在了何汜夜的手背上。
何汜夜也一怔,没问为什么,开口只是徐徐说道。
“我以为你会难受一阵子。”
纪尘在黑暗里看着何汜夜的眼睛,心里的沉重忽然好受了点,也缓缓说道。
“我有什么好难受的。他虽然不在了,但这之后才真的是麻烦的开始。走之前你看见骆舒的眼神了吗,我总觉得,骆老去世,他的悲伤还没有荣成多。”
何汜夜也沉默了,骆舒这人无情他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人为了名利无情到这个地步。他又想起来什么,说道,“事到如今,有些事发展道今天这般田地,我早有打算,就算不成功,也必然能让骆舒喝一壶,你不必担心我。不过既然开口,我就得提醒你一句,以我的直觉来看,我实在觉得那个荣成,不是个简单的人。”
纪尘嗯了一声,没说话,他对那个荣成不慎熟悉,因此也没法评价。
骆吉正丧事办的很快,转天便停灵火化下葬。纪尘跟何汜夜心里都明白,骆舒已经按捺不住了。要不是碍着面子,恐怕他恨不得在骆吉正的葬礼上直接宣布遗嘱。然而还是等了两天,等骆吉正已经下葬,骆舒才在骆家公司里开了新闻发布会。
骆家这块并不小,就算不能真的分一杯羹,业内媒体也很八卦这一大笔财产的分割动向。除却一些风言风语,明面上骆吉正就一个儿子骆舒,有些事好像显而易见,但大家还是觉得,说不定有瓜可吃。
骆家动静不小,纪尘与何汜夜早就闻风而动,这会儿正坐在一辆黑色别克里,低调的车停在公司门口,谁都不知道等会商界会被搅弄出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纪尘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说实话他是很紧张的。但是出于演员的职责习惯,他又能够下意识的扮演好这个骆家遗孤的角色。何汜夜低头看着腕表,上面的秒针滴答转动,等指针走过某个数字的时候,何汜夜突然开口。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一路畅通无阻。实际上,纪尘跟何汜夜对于这个开新闻发布会的会议厅早就十分熟悉了。等他们走到顶层,门里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纪尘顿住了脚,看了一眼身边的何汜夜。他眼里像是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最终也没开口。何汜夜也看着他,他知道纪尘或许是有些害怕。
他又攥紧了纪尘的手,然后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里闪光灯交错不止,然而在一瞬之间,所有的喧嚣却又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齐齐看着门口的纪尘与何汜夜,骆舒更是错愕不止。纪尘甚至能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从那种游刃有余即将叱咤风云的欣喜转换成了一种疑惑,甚至心虚。
何汜夜似乎不在乎在场的所有人,他拿着一份文件,极其轻蔑地扔到骆舒身前,然后开口。
“老爷子去世前更新了遗嘱内容,这一点,骆先生应该清楚吧?为什么不宣读新的遗嘱,而是要用十几年拟定的版本呢?”
何汜夜似笑非笑,把骆舒那点狼子野心展露的一览无余。骆舒还没开口,何汜夜又继续说道。
“当年骆家二公子失踪,骆老爷子为这个小儿子留了一笔财产。这笔钱怎么到了你骆舒手上,应该不用我多说吧?这里是骆老离世前重新拟定的遗嘱,已经公正过了,麻烦您,重新念念。”
“不可能。”骆舒的不敢置信人尽可知,“就算我爸爸真的重新定了遗嘱,那怎么会到你手上?何汜夜,你别忘了你姓什么。”
“我当然没忘。”何汜夜走上前,站在骆舒面前,二人对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是谁、我姓什么。这份遗嘱你要是不想念,我可以代劳。”
骆舒尚且不信,仍然对这份遗嘱的真实性存疑,直到另一个人出现。
荣成站在会议厅的门口,面无表情,但却看着骆舒轻轻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老爷子的遗嘱,公证时我也在现场。而且按照规定,这份遗嘱的存在会让从前所有的遗嘱全部失笑。骆先生,您手里的那份不管怎样,都已经是一沓废纸了。”
骆舒怒极反笑,退开两步看着荣成,“你又是什么东西,跟何汜夜一个外人一唱一和的,在这儿掺和我们家的家事。”
荣成的出现不仅让骆舒疑惑,就连何汜夜也根本没意识到事情居然会进展到这个地步。然而荣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他今天到这来显然不是为了钱。他看了眼何汜夜,把何汜夜手里的遗嘱拿来,当着所有的人大声宣读起来。
“本人骆吉正,在意志清晰、头脑清醒的状态下,现拟定该遗嘱,决定本人身后财产分割事宜。本人骆吉正,现有不动产、公司股份及现金等资产,其中不动产8处,除却沪地2处,其余6处均赠与我长子骆舒及其子骆尧,现金30亿全部捐赠社会组织,另公司股份,本人掌握百分之四十,现将其中百分之二十赠与长子骆舒,其余百分之二十赠与我的次子骆容之子——纪尘。”
“什么?”
荣成话音未落,骆舒一家全都坐不住了了。
尾声
白燕宜几乎站不住,她看着纪尘的眼睛里,从不可置信一瞬之间就演化成了愤恨。骆尧更是不可思议,一边扶着白燕宜,一边指着纪尘大声斥责。
“这怎么可能?纪尘,你戏瘾别太大了!演戏演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尽管骆舒大抵也不怎么相信,但这会还在静观其变。他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纪尘。须臾片刻之后,似乎放松下来,也笑了一声。
“何汜夜,我知道你不满我骆家独大良久,觊觎我家的家业财产。你想分一杯羹,也不必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找一个随随便便的假的人,来充当我那个便宜弟弟的儿子?我那弟弟恐怕早几十年就死了,上哪有机会生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出来?小朋友,骗人是不对的,我已经查过了,前些阵子你拿了我父亲的头发以及另一份检测样品并送检。不过结果出来似乎二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你这话又怎么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全场除了骆舒之外,几乎所有人——也就是骆家的那些董事们,全都不怀好意的盯着这个横空出现的,声称是骆老爷子的另一个孙子。纪尘抬手清了清嗓子,丝毫不畏惧这些目光,他环视四周,从文件夹里拿出另外一份报告。
“实不相瞒,我也没想到我的身世竟能和骆家人沾上关系。我知道中心医院有您的眼线,所以在那里送检的样品根本就不是我的。我私下里又往实验室送了一份。这一份才是真正的最终的结果,当然了,除了骆老爷子,我还没有拆开看过。今天,这里聚了这么多人,大家不妨一起拆开看看,我纪尘,到底是不是骆吉正的亲孙子。”
骆舒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已然慌了阵脚,劈手夺过纪尘手里那份文件。因为慌乱,他的动作十分暴躁,险些直接把袋子的封口处拆毁。那文件里面不过薄薄几张纸,骆舒把那几张纸拿出来一看,直翻到最后的结果页,上面赫然写着基因相似率99.9%。
骆尧和白燕宜也聚了过来,在看到白纸黑字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写着:“这不可能。”
事情的发展已经越发的不受控制,多年来名流的教养让骆舒极力忍耐,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发作。骆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围的董事,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又解释道,“今天会议到此为止,相关事宜我们择日再议。”
这是下了逐客令。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留下这些董事在这里看骆家的热闹。他沉默地看着所有人离开这间位于顶层的会议室,在确保这些人离开这楼层之后,大门一关,骆舒终于不再隐藏。
他站在长桌前,把手里的文件狠狠摔在桌面上,“何汜夜,你们到底耍的什么把戏!怎么可能这么巧,偏偏他就是骆容的儿子?好,即便如此那又怎么样?何汜夜,你不会真以为这就能拿捏住我们吧?你不过就是想要钱嘛,几千万还是几个亿,你尽管开口,拿了钱就和纪尘滚蛋,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骆家人的面前。”
何汜夜与纪尘依旧站在门口,如今整个偌大的会议室里俨然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除了何汜夜跟骆舒,第三方自然就是不曾离开的荣成。然而骆舒却好像将他视为无物,并未赶他走,但也没理他。
荣成似乎也在观察局势,直到何汜夜开口。
何汜夜冷笑了一声,对骆舒的言论十分不屑,“我要钱干什么?难道您觉得我们何家缺这笔钱?我要的无非就是整个骆家。”
事到如今,不论是谁都已经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必要,大家开诚布公,把自己想要的明明拜拜都摆到台面上。何汜夜与骆舒对峙,至于纪尘,面前站的正是骆尧。
骆尧也看着纪尘,眼底的鄙夷完全不再隐藏,“你要的不是都得到了吗。何汜夜,名声,地位,钱,你都有了,现在还来抢我的家业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尘未置可否,回望骆尧的眼神里一丝感情也无,“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还欠着剧组一笔钱吧。听说你把你手上骆家的股份都卖掉了,即便如此也没补上这个空。我挺想问你的,到底什么花销这么大?”
“什么?”
纪尘这话一出,这下连骆舒也坐不住了。骆舒冲到自己儿子面前,方才苦苦维持的体面一瞬间分崩离析。骆尧大惊失色,往后踱了几步,嘴唇也跟着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骆尧,你把家里的股份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你知道那对我们家来讲是多重要的东西吗?”
向来严肃的父亲这般呵斥,骆尧直接抱头蹲下,半天才嗫嚅开口,“我,那不是爷爷给我的吗,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我卖了怎么了。”
“我给你那么多钱,你会那么缺钱。”
父子俩的闹剧在此刻上演,何汜夜与纪尘冷眼旁观,内心无一丝波动。
而此刻,骆尧已经快哭了出来。
“我干什么不要钱?再说到今天,你给过我什么钱?你的钱都是你的,你眼里只有这个公司,根本没有我和我妈!”
“我没给过你钱是吧?好,从今天开始,你跟你妈休想再从我这得到一分钱,滚,都给我滚。”骆舒大吼一声,双目赤红,睚眦俱裂。
何汜夜依旧旁观,直到骆尧与白燕宜离开。而沉默多时的荣成却突然开了口。
“骆先生,我觉得您还是多顾虑一下自己吧。据我所知,您手上应该还有几个人命的案子吧?何家父母与何澜梦夫妇不必我说,您的弟弟骆容——”
“你想说什么?”
荣成这一番话,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何汜夜听到父母与姐姐的名字已然握紧了双拳,骆舒听到骆容的名字,更是吃了一惊。
他质问荣成,然而荣成却淡定的如同置身事外。
荣成扔出一个U盘,银色的小东西在桌面上划了几下,一直到骆舒跟前。
“这么多年你干了这么多龌龊事,不会真觉得天衣无缝吧?算我送你个礼物,这里面都是证据,包括你买凶,还是行贿、挪用公款,甚至是如何加速你父亲骆吉正的死亡。桩桩件件,无一不在里面。你还是别想着接手骆家这块大饼了,想想往后几十年,在牢里怎么度过吧。”荣成话音刚落,转头又看向何汜夜。“何先生,我知道您手里的股份尚且还达不到完全控股的占比,我手上还有一些,过阵子我会以自动赠与的名义转交到你的名下,届时,至于您想怎么处理,都悉听尊便。”
何汜夜原本狐疑,荣成这人果然神秘,身份俨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护工。再观他神色,比之从前竟然多出一种超然,让人捉摸不清他真实的身份与意图。
很快,警方出现在这座大楼里,带走了骆舒,而刚离开的骆尧与白燕宜也跟着被带走接受调查。
何汜夜与纪尘站在骆家集团的大楼楼下,前几日虽然落雪,然而今日竟然阳光正好。
荣成只穿了一件薄风衣,站在冬日暖阳下似乎也不觉得冷。他看着纪尘,忽然浅浅一笑。
这是他第一次展露笑意。
何汜夜本来还想说什么,然而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纪尘静静的盯着荣成,忽然朝人伸出手。
“谢谢您,骆先生。”
这一句话,终于道明了荣成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根本就是骆吉正失散多年的小儿子,他没死,只是辗转多年,甚至白手起家,最近才回来见了自己的父亲一面。
见被人识破,荣成亦不再隐瞒,甚至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悉数告知给了两人,他看着何汜夜,摇了摇头。
“说起来我也算你们长辈。骆家对我而言,简直是一段太过于肮脏的过去,我要这间公司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倒不如还给你,我知道,骆家的产业发展至今,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因为当年的何氏。汜夜,小尘,你们不必觉得亏欠我。我过阵子就要回到国外了,有空的话,你们可以来送我。”
他轻生一笑,仿佛已经漂泊一生。
纪尘欲言又止,望着骆容忽然一顿。
“那个,临行之前,或许您要不要去见一位故人?”
“谁?”
“我舅舅,纪平生。他,一直很想念您。”
尾声。
半年后,风云娱乐的年中晚宴。
纪尘穿着一身白色高定西装,身上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坠饰,简单的一件西装,衬的他像新婚的新郎。
他捧着一支香槟,看见何汜夜朝着他款步而来。今日此景,恰如当年二人初遇。
何汜夜邀他共饮。
“恭喜,电影节崭露头角的最佳新人。”
“多谢,何总。”
纪尘朝他一笑,又向他伸出手。二人去往一个人少的角落,躲在月光下,背对着镜头。
“公司那边已经步入正轨了吧?”
“是啊。原本属于何家的产业我已经完全剥离并且重组,一切重回正轨。剩下的部分就全部充公了。舅舅呢,最近如何?”
“荣成先生带舅舅去了国外疗养,我也没想到舅舅居然日渐好转。或许舅舅得的本身就是心病,如今心病已经释怀,身体自然也跟着好起来了吧。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他们会结婚。”
何汜夜抬眼,眼睛忽而眨了眨。
纪尘装得一副不甚清楚的样子,看着何汜夜的异常,故意发问。
“干嘛?”
“那我呢?”
二人异口同声。
纪尘被这种没来由的默契带的一笑,掌心向上,朝人伸出手。
“结婚不是小事,总要有个抵押吧?”
何汜夜也笑,早有准备似的,从背后摸出个黑丝绒的锦盒,打开之后,里面赫然一枚DR的钻戒。
钻石熠熠生辉,将四面八方的光线全汇集到一处,闪耀如同夜晚的太阳。
何汜夜牵起纪尘的手,在无名指上落下一吻,而后便将那枚戒指戴了上去。
他虔诚,如圣子朝圣。
“人生茫茫,我只求爱意一瞬间的蔓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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