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队这边的欧预赛与俱乐部的比赛交叠在一块儿，几乎一整个月有六七场比赛，赛事密集得让球员苦不堪言。
克里斯蒂亚诺和范尼在俱乐部的赛事里轮休上场。
鉴于在对阵波黑的那场世预赛中，克里斯蒂亚诺被几次关门夹倒在地，膝盖轻微扭伤，穆里尼奥没有一点余地地拒绝了克里斯蒂亚诺想要为俱乐部上场首发的念头。
所以这会儿，整个场上三分之一的镜头都在场上暂停比赛的时候，转向了坐在替补席上的克里斯蒂亚诺。
克里斯蒂亚诺喝了口水，水顺着嘴角淌下来，他面前的快门声闪成一片；
他又顺便倒了一些洗了把脸，镁光灯快把他的眼睛闪花了。
穆里尼奥快被连续不断的镁光灯、快门声烦死，他扭头就对克里斯蒂亚诺咆哮警告不许再喝水了。
克里斯蒂亚诺郁闷地摊了摊手，只好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去看球场上，撅着嘴就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欧元一样。
——仍旧有无数镜头蹲在他的面前。
穆里尼奥不胜其烦，可恶的葡萄牙人，在哪儿都不太平。
直到球场上的比赛又恢复了，那些烦人的镜头才舍得从替补席上挪开。
克里斯蒂亚诺看起了比赛，他微微眯着眼，就听见穆里尼奥在一旁大声吼着叫卡卡追得再快一点，再凶狠一些，要给足够的压力——
克里斯蒂亚诺看见卡卡跑到边路的时候紧紧拧着眉心，他知道穆里尼奥的打法体系与卡卡有很大的出入，这是没法调解的，除非有一人做出改变，但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看向卡卡，安抚般地朝对方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挥挥拳头，大声喊着加油。
卡卡听见克里斯蒂亚诺的动静，他看过去，对上恋人在替补席上也不安分的活跃样子，刚才生起的郁闷和烦躁被冲散了不少，他朝克里斯蒂亚诺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皇家马德里得到了一个角球。
门前一通混战后，拉莫斯助攻本泽马进球，皇马一比零领先了皇家社会！
克里斯蒂亚诺和穆里尼奥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兴地和左右队友教练们庆祝，快活得就像是自己进了球一样。
拉莫斯那边飞快地和本泽马跳一块儿痛快地庆祝了一下，然后又兴奋得像匹脱缰的马，直跑到替补席这边来，抓着穆里尼奥和克里斯蒂亚诺两个人一道蹦跶了好几下。
本泽马见状也紧跟着一路小跑到场边，拜托，他才是进球的那个，他真不明白拉莫斯怎么能好意思表现得好像他进了球。
本泽马心里这么想，但脸上的表情都被胡子遮住了，他咧着嘴看起来只顾着高兴。
克里斯蒂亚诺看见本泽马也跑了过来，他便侧开拉莫斯，高兴地小跑两步迎上去，被本泽马结结实实地一把抱住。
拉莫斯往旁边看看，就见克里斯蒂亚诺后背的肌肉都被法国人勒得从两条胳膊的空挡间满满地鼓了起来。
拉莫斯在心里啧了一下，他就不会手下没点轻重。
克里斯蒂亚诺伸手飞快地揉了几下本泽马剃短得只剩下一点发茬的毛茸茸脑袋，仿佛一个猕猴桃，但是手感很不错。
“真不错卡里姆！就这样！”克里斯蒂亚诺觉得自己被兴奋过头的法国人抱得都要双脚离地了，他大笑着在本泽马耳边大声说道，拍了拍本泽马的后背，叫本泽马把自己放下来。
场边的庆祝被穆里尼奥忍无可忍地打断赶了回去，这三个人快把场上的镜头全都扯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比赛的最后定局了。
“还有五十分钟，都给我抓紧起来！别翘起你们的小尾巴！快回比赛里去！”穆里尼奥拍着手大声喉道。
拉莫斯和本泽马笑眯眯地咧咧嘴，小跑回球场上。
比赛到了下半场，皇家社会落后了一球，教练席上的教练组都在奋笔疾书着商量着新战术。
也不知道穆里尼奥怎么想的，他竟然一路小跑到对面的教练席那头，明目张胆地凑过去一个脑袋偷看战术新安排。
他做的太自然了，以至于对面的教练组甚至还以为是自己这头的人，直到抬头一看，才注意到那是对面的主教练，气得大叫一声，赶紧把人赶回去。
裁判小跑到场边，朝穆里尼奥掏出了一张黄牌警告。
“……”克里斯蒂亚诺半捂着脸，上帝啊，这真是穆里尼奥能干出来的事。
穆里尼奥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比赛一直一比零的小优势保持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快到八十五分钟时，场上忽然发生了变故——
范尼在场上遭到了侵犯，两名后卫的夹击让他不受控制地倒地，而他身侧的一名后卫也同时失去平衡和他撞在了一块儿，两人一时半会儿谁也爬不起来。
范尼之前就受过伤的地方再度受到撞击，这叫所有人都一下子提起了心。
克里斯蒂亚诺见状顿时眼皮一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见卡卡和本泽马几人飞快地跑过去，然后旋即卡卡朝他们这边招呼示意需要队医入场。
没过多久，范尼被队医搀扶了下来，穆里尼奥没有选择再换一名前锋上去做同位置的替换，而是换上了一名后卫。
比赛已经进了尾声，他们领先的前提下，比起进球，更关键的是保住现有的果实。
克里斯蒂亚诺了解穆里尼奥的打算，他很快上前两步迎接范尼，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伤病永远是球员挥之不去的梦魇，克里斯蒂亚诺记得上一世范尼就曾伤缺了足足三个月，而回归后没多久，又一次的旧伤复发，近乎报销了半个赛季。
他不知道现在范尼究竟怎么样。
范尼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上克里斯蒂亚诺的目光后，他沉默地移开视线，而这让克里斯蒂亚诺的心更加沉了下去。
范尼没有选择直接下场，而是坐在替补席的板凳上看着比赛。
克里斯蒂亚诺就坐在他边上，范尼的余光能看到男孩抿着嘴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还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微微加快，如果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那这会儿他很乐意去打趣克里斯蒂亚诺的紧张样子。
但可惜，范尼现在一点也没心情说这些。
过了一会儿，或许只是几秒的功夫，一只手搭在了范尼的手背上，荷兰人低头看了看，就看见克里斯蒂亚诺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路德，都会好起来的。”
范尼不明显地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但又很快抿直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伤上叠伤意味着他很难再像以前那样，除非他改变自己，去转型，但谁都知道这有多困难，何况他已经三十四岁了，这对一个前锋而言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克里斯蒂亚诺的手。
比赛最终以一比零的胜利结束，范尼那边也很快地得到了检测结果，队医给出的训练果然犹如克里斯蒂亚诺印象中的那样，必须停赛接受治疗康复，至少三个月。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想到这一次范尼的受伤仍旧还是发生了，曾经发生在上个赛季的伤缺和冬窗的离队都静悄悄地毫无痕迹，而现在却好像是旧日重现。
“有的时候你会不会生出一种命运既定无法改变的念头？”卡卡低低问克里斯蒂亚诺。
他们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结束了主场的比赛后，他们回了自己的房子，谁也没开灯，就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墙角的灯带散着柔和昏暗的光。
克里斯蒂亚诺低头看着两人会交错相扣的手指，他浅浅摩挲了一下恋人光洁的指节，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是低低说道：“不，卡卡，我不觉得，我只看见我们已经改变了许多，那么命运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它随我的意志而变动。”
卡卡心跳得微微加快，他望着那双低垂下来的眼睛，他只看见长而弯翘的睫毛，那双漂亮而闪着光的眼睛藏匿在阴影里。
他的呼吸声一时间加重，他知道自己是在试探。
当他看到范尼受伤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上一世——
尽管他和范尼从来谈不上好关系——他们是队友，这层关系更像是同事，他们没有矛盾，但也谈不上友谊，当他们不在同一个俱乐部后，他们谁也不会提起对方，大致就是这样的远近关系。
只不过，上一世范尼的伤缺离开就像是一同拉开了他离场的舞台帷幕，他印象深刻。
比起受伤，他更恐慌的是命运的既定，恐慌兜兜转转一圈后，他们仍旧经历分别，仍旧回到那个原点，那才让他惊恐。
他知道自己的试探是拙劣胆小的，但他又在心里为自己寻找理由，上帝也会谅解他的，他又怎么能在经历过那些之后、经历了眼下的欢愉和满足后，再去承受那样失去一切的绝望？
他即便胆怯了，即便动摇了，那也是出自爱。他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同时心底却又有另一道声音愤怒地斥责着，爱无法成为一切绑架的借口。
卡卡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自己的恋人。
他注意到克里斯蒂亚诺避开的视线，注意到恋人紧攥起来的手指，注意到对方坚定无比的声音里带出尾音的轻颤。
卡卡意识到恐慌不安的人不止他一个，但他却本能地向克里斯蒂亚诺寻找确定的安全感，因为在他的意识深处，他又是那么清楚知道克里斯蒂亚诺有多么坚定不移，拥有多么强大的精神与意志。
这不该是理所当然的，卡卡在心里尖叫，他懊丧地抱住克里斯蒂亚诺，紧紧收拢怀抱，在心里无声重复着抱歉。
他又犯了一个错误，在这样的时刻，他对自己既感到失望，又感到无措，他没法控制这些，而如果当他必须在决定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必须反复思考衡量，那他就将无法和自己的恋人正常地交往。
卡卡懊恼地低低道：“上帝啊Cris，我又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忘记它吧，求你。”
克里斯蒂亚诺闻言顿了顿，他很快反驳了自己的恋人。
他皱着眉头双手捧着卡卡的脸：“没有，卡卡，那不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我喜欢你毫不犹豫地向我抛出问题，那说明你需要我，说明你想依赖我，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我永远会为你敞开怀抱，这你可以百分百地相信。”
他凑上前，一遍又一遍地向卡卡肯定这一切，坚定不移的。
他微微挺起腰绷直身体，然后居高地亲吻了一下卡卡的额头，轻轻说道：“事实上我们恐慌的不是命运，是未知。”
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未来与他们所认识的会有怎样的出入，是否会随着他们的意愿而美梦成真，又或者噩梦流进现实，这才是真正叫他们不安的。
“但比起恐惧，我宁愿先将这些抛到脑后，我们现在是快乐的，我们为眼下拥有的而拼搏。”克里斯蒂亚诺飞快地说道，他看向卡卡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隔着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藏起了什么。”克里斯蒂亚诺放轻了声音，他微微皱起眉毛，眼底露出一点茫然和悲伤，他低低说道，“我想是那些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东西，把你变成了这样，我看见的是一个在挣扎的卡卡，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卡卡呼吸着，他调整着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得出奇。
“你知道这种感觉很糟糕，可我不想逼迫你，当你想要告诉我的那一天，再从头到尾地把一切说给我听，这样总是可以的吧？”克里斯蒂亚诺问。
“……是的Cris。”卡卡开口说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晦涩。
克里斯蒂亚诺看了看他，过了几秒后又说道：“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装什么，你可以展露出一切来，不要为任何事情挣扎，你可以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卡卡，这是我在你身边的意义。”
卡卡不确定，连他自己都无法喜欢上那样的里卡多·莱特，他又怎么能让克里斯蒂亚诺看见？
“我爱的那个人叫里卡多·伊泽克森·多斯·桑托斯·莱特。”克里斯蒂亚诺说道，“我爱他在球场上的样子，爱他对足球的虔诚，就连他对上帝的虔诚我也一并爱着……”
——他补充打了个岔，然后低低地笑出声，卡卡也抵着他的额头低低轻笑。
对上帝的虔诚？卡卡闭上眼睛笑。
克里斯蒂亚诺又接着说下去：“我爱他在苦难前仍旧微笑的样子，爱他为靠近我们努力的样子，而我知道，即便他选择离开，那也是爱的样子，我从不认为那是放弃和懦弱，卡卡，只是我们选择的方式不一样，而我确信，那时候你做出的选择也一定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敢。”
卡卡感觉到自己眼底控制不出涌上来的热意，他近乎哽咽，克里斯蒂亚诺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那些都美化了太多，他的恋人无视了那些争吵，那些沉默，那些叫人惊恐的威胁。
卡卡低低说道：“克里斯蒂亚诺，不，我只是花光了所有的爱，但那并不是勇敢。”
他只勇敢过那一次，可随之他就失去了一切。
“我也许谈不上勇敢，但我会给出我所有的爱，它们都是你的。”卡卡说道。
他看着克里斯蒂亚诺，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告诉克里斯蒂亚诺他的爱。
他爱克里斯蒂亚诺从未改变的勇敢，爱克里斯蒂亚诺从始至终的意气风发，爱克里斯蒂亚诺的赤忱纯粹，犹如稚童的干净，爱克里斯蒂亚诺爱人的模样。
他的恋人从不保留他的爱，坦坦荡荡轰轰烈烈毫不吝啬地给予，像是一团一团柔软的天鹅绒，满当当得几乎叫人沉浸溺毙，无论是给家人的、给他的、又或者是给友人的，没有人能在得到克里斯蒂亚诺的爱后再去习惯失去的滋味。
他毫不意外有的人总会反复试图引起克里斯蒂亚诺的注意，比起从没拥有过，失去才叫人更痛苦，但他又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克里斯蒂亚诺收回的爱不会再轻易交出去了。
“我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在卡卡的耳边笑着低低道，他舔了舔牙齿，笑得像只甜蜜的、抱着蜜罐的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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