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非瑾伸手摘下卡片,打开。
“小狼,
那个小孩和女人的关系,
眼熟吗?”
骆敬辰在旁边同样将卡片上的文字尽收眼底,小孩他大概能猜到是谁,但女人?
柏非瑾突然回头抓住骆敬辰的肩膀,也不说话,半晌后又用力地攥了一下,眼睛是往下虚垂的,骆敬辰顺着可以看到他抿起的淡色薄唇。
“先生,我在……”骆敬辰几乎是本能地给出了承诺。
柏非瑾隔两秒很轻地点了下头。
“我……”骆敬辰犹豫片刻道,“要不我去找沈队长……?”
“敬辰,”柏非瑾开口打断他,语音里凉淡得没有丝毫感情,“这是最后一次,你走吧。”
骆敬辰下意识看向他手中的卡片,时隔近十年,他仍然能一眼认出那个样式,然后轻易被勾起心底里埋得最深却又从未痊愈过的伤痕,他是那样厌恶,又是那样恐惧。
“……我会一直陪着先生。”骆敬辰郑重道。
柏非瑾轻笑了一声,收回手:“拿命赔吗?”问话的人有七分轻佻。
“拿命陪。”答话的人却是十分真诚。
柏非瑾握上门把的手一顿,然后轻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会一直陪着您。”骆敬辰重复了一遍。
柏非瑾恍若未闻地开锁进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骆敬辰盯着紧闭的大门在原地站了很久,这是他的先生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因为敌人的步步逼近,也因为身后的空无一人。
柏非瑾将卡片随手扔进自己的抽屉里,因为职业原因,他和沈潜各自有单独的书桌,在同一间书房里,所有的抽屉柜子没人上锁,也没人跨界。
他其实有些倦了,当时保险箱这一手他有犹豫过,但最后还是这么做了。如今大敌当前自断臂膀,更何况今天这张卡片,无疑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警局有那人的眼线。早上刚正式接下的案子,陶莹更是下午才来局里,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亚于是有人在全程直播。原本之前怀疑队里的何昌成,但后来柏非瑾特意围观了那场审讯,确认他对另一股势力毫不知情,仅仅是被秦洲龙设计收买了。所以……这次是谁呢?
自己身后的人不能信任,警局里的人不敢信任,公司的人不能牵扯,身边的人……不愿牵扯。
有瞬间,他颇为恍然,在世数十年,从头至尾好像都是孑然一身。
柏非瑾心里清楚得很,卡片上“女人”和“小孩”分别指的是陶莹和张乐宁,那人问自己觉得眼熟吗?……岂止是眼熟啊……陶莹对乐宁视作物品的看法、纯粹的利用、漠不关心的态度……于自己,又岂止是眼熟啊。
他第一次用感情将骆敬辰绑在身边,因为他在温暖里沉溺久了,竟然对前途产生了畏惧。
这很自私,柏非瑾清楚地认识到,这对骆敬辰不公平。
沈潜带张乐宁回来的时候柏非瑾刚从浴室出来,餐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橙子,沈潜随手将提的袋子撂在果盘旁哄着张乐宁去洗澡,柏非瑾走近一怔:“……这是?”
“我一问敬辰就知道你没吃晚饭!”沈潜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着?想辟谷修仙?”
柏非瑾微张嘴又闭上了,无奈笑笑垂眸取出餐盒,打开竟然是碗香菇瘦肉粥和一份蔬菜沙拉。
沈潜挤在柏非瑾同一张椅子上坐了,就着柏非瑾的手抢喝了第一口粥,咂咂嘴道:“味道果然不错,不枉费我们俩排了半天队……想着你今天胃口不好干脆喝点粥,反正你也不知道饿的。”
“元李记那么远,何必折腾。”柏非瑾干脆又喂了沈潜一口沙拉,这人总不怎么吃青菜。
“你不最喜欢这个牌子吗?千里送荔枝搏美人一笑嘛,”沈潜笑眯眯地,反手将勺子抢了舀一勺粥递到柏非瑾唇边,“快尝尝,待会儿冷了。”
淡橘黄的灯光照进柏非瑾眼里,像是酝着浩淼星空,又像是只藏着一个人影。
柏非瑾张嘴含下那口暖粥,突然找回了力气。
爱使人有了软肋,这是盔甲也无法弥补的,但正因如此才能迸发向死而生的勇气。
两人今天都经历不少,带着张乐宁玩了一会儿之后看他睡了才回房间,一人抱个笔记本奋斗到十一点多,相互缠绵半晌默契地刹住车,互道声晚安关了灯。
沈潜脑子里全是下午看到的卷宗,柏非瑾脑子里都是晚上看到的卡片。
十二点的时候沈潜猛地一个翻身趴在了柏非瑾上面,毫无章法地亲吻着爱人的脖颈,双手也按在对方身上胡乱抚摸着。柏非瑾睁开同样毫无睡意的眼睛,在沈潜嘴唇擦过自己耳垂的时候本能战栗了一下,转头用自己双唇贴上去,成功封印住一只躁动的沈队长。
唇舌交缠,待再分开的时候两人气息都乱了,在黑暗中对视两秒,不约而同环住了彼此的身躯。
……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沈潜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昨晚失态了……
看向身边咫尺安然入睡的爱人,沈潜眼里有些复杂。柏钧时案件的卷宗至少从书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所有证据与证词都能对上号,调查过程十分顺利,当事人双方都非常配合。翻遍卷宗也没在里面看到柏非瑾的名字,当年以当事人独子未至完全刑事年龄为由,柏钧时所有事务都是由一名叫崔宏达的代理人经手处理。这并不奇怪,因为按档案柏非瑾当时应该还在Y国读高中。
但越是这样,沈潜反而心里越没底,他影影绰绰看到爱人身后立着一只巨兽,却又看不分明。
被盯了快三分钟,柏非瑾终于若有所感地半睁开眼睛,隐约分辨出面前何人后又安心闭上了。
“非瑾,”沈潜凑上去轻啄爱人鼻尖,“上午审陶莹你去吗?”
许是有些痒,柏非瑾轻轻皱了下鼻子,反应了半晌才道:“……孩子们……?”
“我昨天跟顾老师谈过了,他今天有病人预约,说是三个孩子可以去他咨询室玩儿。”沈潜知道柏非瑾的意思,警局那地方的确不适合孩子们,况且陶莹还搁里面关着呢,撞到了不好。
“嗯……”柏非瑾含糊应声,抬手想揉眼睛,结果手刚伸出被子就被沈潜抓住了,下一秒就感觉到有柔软双唇在爱惜地摩挲着自己指节。
“你再睡会儿吧,乐宁也还没起来,”沈潜看着自家爱人不忍心了,“陶莹我们搞得定。”
柏非瑾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昨晚沈潜实在热情得有些过度,他自己也有意无意放纵了,现下饶是他也不大想动弹。
“睡吧。”沈潜吻吻爱人额头,自己轻手轻脚起了身,收拾好出门了。
沈潜晚上没怎么休息好,眼下明显有淤青,但和陶莹比起来状态却是好太多了。
不过短短一夜,陶莹已经完全垮了,双眼红肿发丝凌乱,看见沈潜进问询室的时候哪里还有半分昨天那种泼辣,只是一叠声地叫唤:“警官!警官!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做过啊!我是无辜的!……”
欧阳翎跟在后面进来,柳眉一竖呵道:“吵什么吵!”
陶莹瞬间哑声,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转而哭哭啼啼地道:“真不关我的事!都是……都是蒙自立那个王/八/犊子干的!都是他干的!他就是个畜/生……”
沈潜压根儿不理她,自顾自在主位坐了,淡淡地看着陶莹闹腾。
被这么盯着,陶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啜泣声都没了,眼神慌乱地躲避着。
她被没收手机在问询室关了一宿,期间来了个右手带疤的男警官,礼貌地跟她进行了普法教育,什么拐/卖儿童罪要判多少年、非法拘/禁要判多少年、虐/待儿童罪要负什么刑事责任……警官上下嘴皮一碰,吐出来的桩桩罪名直接将她砸懵了,经过一晚上是越想越怕,越想越恨透了蒙自立。
“说吧。”沈潜见她安静下来才道。
“……啊?”陶莹一下没反应过来,沈潜微挑眉梢,作势起身就要走,“诶诶诶!等等!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沈潜坐回位置上,叠起双腿:“你觉得是谁杀的蒙自立?”
陶莹迟疑了一下:“这……这我怎么知道?”
“如果你再这样知而不言,我们就直接法庭见吧。”沈潜道。
“我!……我……”陶莹恨恨地咬了下牙道,“我真不知道!我觉得……那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人是路为?”
听到这个名字陶莹明显一愣:“……真是他……?不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
“他那个懦……做不出来吧……?”
“哦?”沈潜感兴趣地前倾身体,“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陶莹陡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刚想含混过去,对上沈潜的眼睛又怂了:“他……跟家里那几个崽子,一直有来往。”
沈潜没漏过陶莹脸上一闪而过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