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神奇的动物,常识和经验都能告诉我们,人在撒谎的时候通常会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对方,或者会有很多不自然的带有个人特色的小动作。
但当一个人回答问题时没有任何附加动作并且能直直盯着询问者语气自然的时候,也并不代表他或她是问心无愧。
如果再回想一下边蓉从头到尾的话语,很明显她在极力避免直接回答沈潜关于16日的问题,直到不得不回答的时候也下意识地将自己从叙述中剔除,很短地简说事实而更多地打感情牌。
或许说起直觉很多人都会嗤之以鼻,但很多时候,尤其在他们这行,直觉往往都是脑子里那根被千锤百炼的弦被某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触动时发出的警报。
沈潜带欧阳翎他们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要放过自己的直觉。”
一个人的感觉或许还有待商榷,但两个人感觉相同就一定是事出有因。
边蓉很有可能在吴咏当天送余哲去酒吧后还与吴咏见过面。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一直猜测的死者最后见到的人很有可能会从余哲变成了边蓉。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她拖到17日晚上才报案。”柏非瑾道。
“对,要不就是因为她是17号才真正跟吴咏失去联系,要不就是因为……”沈潜没说下去,转而问道,“但边蓉为什么要隐瞒他们的见面呢?如果……她是为了避免作为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被怀疑……”
“说不通,”柏非瑾平静地道,“吴咏失踪的时间我们一直是根据边蓉的报案来推断的。”
“而且,边蓉如果真是为了隐瞒自己是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她这番隐瞒的前提是,她知道吴咏当天是和谁出去了。”沈潜接着分析道。
“还知道他们去了哪。”柏非瑾道。
“……知道和谁出去了,知道他们去了哪,知道他们是两人独自外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沈潜微皱着眉道,“知道对方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被我们怀疑……这样就能制造一个……”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柏非瑾眼里滑过淡淡的怜悯,沈潜慢慢呼了口气道:“这些都还是猜测。”
“嗯,”柏非瑾点点头道,“还等着沈大队长去找出真正的真相。”
沈潜勾唇一笑:“等着吧。”
等欧阳翎回来之后三人又稍微聊了聊,欧阳翎有些没能接受他们的猜想,只是微微咬牙说要等到最后看证据说话,沈潜没说什么,只是拎着小丫头的领子去找陈容批搜查令。虽然边蓉好像是讲明了吴咏指甲里皮肤组织残留的来历与原因,但靠着这个证据也足以将她加入嫌疑人的行列并进行进一步调查。
柏非瑾晚上要回公司,跟沈潜师徒两人说了一声就走了。
走出市局的门才看到边蓉居然在旁边公交站等车,柏非瑾有些诧异,但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边女士。”
“啊,”边蓉从沉思中回神,下意识抬头看到他长相后眼里有瞬间迷蒙,“……柏老师……”
“您认识我?”柏非瑾笑道。
边蓉眼神闪烁了一下:“是……您是……我……”
“我的荣幸,”柏非瑾体贴地接过话头,“您今天没有开车来吗?”
“没……我今天,不想开车。”边蓉道。
“这里公交车不太好等,要不要搭我的车?”柏非瑾没多问什么。
边蓉看了他两秒:“不了,不用,谢谢。”
柏非瑾理解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过去了,抱歉。”
边蓉略微颔首,在柏非瑾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到底没忍住出声叫住了他:“柏老师!”
“嗯?”柏非瑾回头看她,眼里带着温和的询问。
“您……觉得我……”边蓉有些艰难地问道,“是个怎样的人……?”
柏非瑾沉吟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问我?”
边蓉脸上明显掠过尴尬和狼狈:“我不知道,不……您……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所有其他人给出的答案都没有意义。”柏非瑾看着她认真地道,“别人的看法永远只是别人的看法,有些东西不是您的错。”
边蓉闭着眼睛嘴唇抖了抖,最后微微欠身半鞠了个躬。柏非瑾连忙伸手扶住她:“您不用这样……”
“谢谢。”边蓉没起身,低着头道。
“……”柏非瑾眼里有些许复杂,最后温声道,“您回去好好休息,考虑一下吧。”
和边蓉告别之后,柏非瑾背对她向外走,在转角处骆敬辰开车跟上来接了他。
边蓉明显对沈潜,对刑警队都做过调查。柏非瑾从头到尾都没介绍过自己,她却能一口叫出他的身份;而如果边蓉和其他人一样是因为之前杨阡案认识的柏非瑾,那柏非瑾试探她问出“您认识我?”的时候她就不会那么含混其词。
这样的了解让柏非瑾有些在意。
“先生,”骆敬辰边开车边道,“有件事情或许您需要提前知道。”
“嗯?”柏非瑾原本微阖的双眼睁开,对上后视镜里骆敬辰的眼睛。
“我们查到了之前设计陷害沈队长的那群人……”骆敬辰道。
“那群人。”柏非瑾语气微沉。
“是的,是一个组织……”骆敬辰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些诧异又有些庆幸,“但不是我们想的那个。”
柏非瑾看到了他的表情,淡淡道:“……还不能确定。”
骆敬辰微微一僵,这么多年的相处让他感觉到了柏非瑾话里的隐瞒,但他甚至都不敢问。
“你们查到了什么?”柏非瑾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先生,三年前那次案子您还记得吗?”骆敬辰问道。
听到“三年前”这几个字,柏非瑾眉头微跳,已然明白过来,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当时秦洋龙判的是死刑立即执行?”柏非瑾道。
“是的,秦洋龙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和他一起被处刑的还有下面两个副手,当时的高层现在还都在里面。”骆敬辰答道,“但是……”
“秦洲龙。”柏非瑾慢慢吐出这个名字。
“……对,”提起这个名字骆敬辰略一咬牙,“有人说最近在市里看到过他的踪迹,而且找到了第一次寄信的那个人,根据他的描述比较符合秦洲龙的外貌特征。”
柏非瑾没说话,转眼看向了车外。
“要不要……提醒一下沈队长和陈队长?”骆敬辰试探着问。
“我会的,辛苦了,”柏非瑾道,“有方向就继续查下去吧。”
“应该的。我会持续将调查结果向您汇报。”骆敬辰立马答道。
第二天上午柏非瑾去学校开会,散会之后出门就看到欧阳翎在外面等他。
“欧阳?你怎么?”柏非瑾难得有些惊讶。
“柏老师!老大吩咐我过来接您!”欧阳翎笑吟吟地挥手打招呼。
柏非瑾身边的同事远远看见欧阳翎又看看他,脸上纷纷露出了震惊、了然、揶揄、惊叹、羡慕、失落、祝福等等复杂表情……
如果柏非瑾知道第二天这件事会传遍学校甚至差点闹到网上去,他一定会留两分钟在此时此刻跟大家好好解释清楚。
但是他低估了人类八卦的力量。
所以他只是跟欧阳翎聊了两句之后就上了车,给围观群众留下了无线瞎想的空间。
“沈潜他……是不是要了敬辰的联系方式。”柏非瑾颇有些无奈地道。
“嘿嘿……老大这个人,柏老师您知道的。”欧阳翎边开车边吐吐舌头。
“什么事这么急?”
谈起正事,欧阳翎严肃了些:“我们上午去边蓉家调查了……找到了一封,遗书。”
“……”柏非瑾等了等,没等到后文,不由笑道,“然后呢?”
“柏老师您一点都不惊讶吗?”欧阳翎颇有些心塞,找到遗书的时候现场一片哗然,只有沈潜没有丝毫反应地接过看了一遍。
柏非瑾笑了:“我们之前不是排除过吴咏自杀这个可能性了吗?”
欧阳翎看着他平和的样子,又想起沈潜的淡定,顿时觉得自己跟这两人段数实在还是差的有点远,能如此相信自己做过的判断,必然是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自信,这种自信没有足够的经历是积累不出来的。
“啊……是哦……”欧阳翎有些惆怅地想自己啥时候才能跟老大和柏老师一样厉害,又有些庆幸头上还有两个大神护着自己很安心。
“所以遗书?”柏非瑾问道。
“不是具有轻生倾向的那种遗书,”欧阳翎解释道,“是有法律效力的遗产继承权证明。”
柏非瑾脸上流露一丝思索,马上抓到了关键点:“……继承人是?”
“余、哲。”欧阳翎一字一句地道。
柏非瑾微微屈指在腿上敲了敲,很轻地叹了口气:“边蓉知道这件事吗?”
“遗书是在吴咏书房的抽屉里发现的,边蓉当时表现得也很震惊,之后我们去问话的时候她都没心情回答,看起来很受打击。”
“余哲知道这件事吗?”柏非瑾又问道。
“……知道。”欧阳翎沉默了一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