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窗台上有一株翠绿笔直的兰草，在这个夜晚被天边吹来的风儿吹拂。
在夜色中发出簌簌的颤动。
风时而拂过兰草的叶片，时而拂过兰草中盛开出来的花朵，像是无比喜爱，追逐缠闹。
兰草不堪风的骚扰被吹得簌簌作响，撞得花枝几欲弯折。
天际几声闷雷滚过。
要下雨了。
啪嗒啪嗒——
雨珠滴落，宣告了即将到来的大雨。
温和的风开始随着雨势变得肆意，矜贵的兰草在风雨交加中瑟瑟发抖，嫩绿的叶片上凝落着雨滴，仿佛被风雨侵扰得痛极时流出的泪，颤巍巍挂在喝饱了雨露的花蕊上，摇摇欲坠，让人怜爱不已。
哗啦啦——
骤然变大的雨势甚至有种仿佛暴虐一般的姿态，大雨拍击着精致而又脆弱的花儿，几欲将之摧折。
一种凌|虐之美。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伸过来，把兰草从风雨肆虐下解救了出来，安放到了妥帖的地方。
青年指尖都泛着红。
偏头朝着男人露出餍足笑意。
“发汗果然有助病情康复，您说对不对，系统哥哥？”
那张俊美脸孔浮着微醺薄红，泛红的眼尾微扬上挑，竟有了几分不属于这躯壳的，昳丽之美。
潋滟多情，摄人心魄。
这样的双眼看着你，你将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语言。
“嗯。”
高大冷肃的男人上前给青年披上一件外袍，磁性的声音低沉而轻缓，恍惚似有一种无比温柔深情之感。
“宿主说的都对，但是现在该睡觉了。”
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又是面对自己最喜欢的系统，陆时显得特别的乖顺听话。
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总是拒绝不了自己的宿主。
他永远不会拒绝自己的宿主。
系统想。
长夜寂静，终于风停雨歇。
一夜好眠。
*
发汗治病法经过陆时亲测有效。
至少对他有效。
感冒好了，心情也好了。
陆时第二天就又坐上了飞机，前去赴陈珂民的约。
比较遗憾的一点是系统以‘没有合法身份坐不了飞机’为由，拒绝了以人类形态陪伴他的提议。
不过……
靠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青年勾唇缓缓一笑。
想到昨晚系统态度的微妙改变，之后也没有急着躲回他意识中，甚至陪伴着他到天光熹微的时候才离开。
一整个晚上，陆时都没有感觉到冷。
嘴角的笑意染进了眼底。
让容貌俊美气质卓然的青年宛如一个发光体而不自知，吸引着整个商务舱中各处视线的偷偷流连。
就连空姐都借故来了他位置旁三回。
回回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脸蛋微红。
陆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终于掏出墨镜往眼睛上一戴，调整座椅做出闭眼假寐的状态，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再次围绕在他周围，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然而实际上的他正在意识里调戏自家系统。
【系统哥哥有名字吗？】
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正在满目疮痍的意识海空间内……种花。
是的没错，他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脚边放着一袋袋的草种和花种，还有小水桶和小铲子，正在挖土种花和撒草籽。
这样一件完全和他模样不搭调的事，男人一脸严肃认真的做起来，甚至显得有点莫名可爱。
好在他的宿主现在看不见，不然也不知道又会怎么调（戏）侃他。
而宿主刚刚和他说话之前，他的小触手就已经从不知哪条裂缝里钻出来，悄摸的跑到系统身上，正黏黏糊糊的蹭着他的手腕撒娇。
宿主的意识形态，很多时候都反应着他本人最真实的情绪状态。
看得出来，现在的小触手心情很愉悦，并且对系统是一个很喜爱黏人的状态。
男人冷肃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柔和，伸出手掌，小触手便跳到了他手心，弯了弯触手尖尖仿佛在打招呼，然后曲下触手尖尖，在男人指尖撒娇的蹭蹭。
【系统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初见面时我向宿主介绍过，我的编号是03，现在隶属于反派部门，是你的辅助系统。】
陆时当时那个状态，连系统的脸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哪里记得他说过些什么。
【你们系统都这样吗？】
微不可查的迟疑之后，系统：【是的。】
小触手有点失望的样子，在他手心趴下了。
光看陆时的外表，真的很难想象他的意识形态会是这么可爱的模样。
曾经陪伴过他很长时间，见过他很多不同一面的系统，其实也是在这个世界开始，才看到他如此截然不同的一面。
又或者说，陆时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肯稍微显露出他隐藏极深的一些正向性格，露出一丝柔软的内里。
他对他是如此的不同，系统深知这一点。
曾经的陆时无异是非常昳丽夺目的。
但也同样是锋利冰冷，非常具有攻击性的。
是蛊惑人心的，也是最冷酷无情的。
是危险又迷人的，在那个并不太受法律和道德束缚的全员恶人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中的恶人。
他像一束带刺的毒花。
明明知道足以致命，但依旧引人前仆后继。
而在这个世界的陆时……
尤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更像是一株张扬而穠丽的名品玫瑰。
只有靠近，甚至捧在手中时，才能闻到独属于他的馥郁芳香。
只有精心呵护，万般娇惯，才能有幸目睹他的绽放……
【所有的系统，都是生来就是系统吗？】
走神的思绪被陆时清朗的声音拉扯了回来。
【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也有像我这样的人，最终进入你们这个所谓的快穿局，不选择成为宿主，而是成为一个系统呢？】
陆时不知为何，为自己的这一个想法而感到怦然心动。
甚至越来越心动。
【如果我想成为……】
【没有这种可能。】
他兴致勃勃的话被系统骤然打断。
陆时敏锐的感觉到，向来情绪十分平稳，尤其对待自己已经不自觉越来越温柔的系统，这时候的语气甚至生硬而严厉。
【每一个系统都是主系统亲手制造出的分系统，只是没有生命的AI。没有人会产生成为系统这种想法，而且主系统也不会允许。
为了确保辅助宿主时的专业性和绝对的理智，不允许由任何智慧生物来从事系统工作，这是每一个系统诞生之初就被写进核心代码中的铁则。】
陆时沉默不语。
他的人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转变的。
仿佛听到这些话，面对系统忽然改变的态度和语气，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但他不知道，他的意识形态，此时是一副多么失落甚至委屈的恹恹的模样。
系统看到了，无措的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心里蔫巴巴的小触手，然后就被小触手飞快的啪一声打在手指上，还嫌弃的躲开，莫名凶巴巴的。
系统愣了愣神，脸上破天荒浮现出一抹懊恼来。
【当人类很好。】
沉默了好久之后，自认并不是很懂人类情感的系统，尝试着笨拙的表达自己的歉意，尝试着去哄被自己惹毛的宿主。
【我喜欢作为一个人类的宿主。】
他干巴巴的说着。
刚才听到宿主话里隐隐约约表露出来的，想要变成和他一样的系统时那种无来由的恼怒和担忧倏然被更陌生的情绪反应所取代。
胸腔内的线路似乎在微微发烫，仿佛有电流和火花在滋滋乱窜。
男人有些僵硬而迷茫的捂了捂心口位置：AI也会因羞涩而发烫吗？机械电流组成的心脏也会跳动吗？
他不确定了。
他只知道，再不强制关闭他的情绪模拟和转化模块的功能，他真的可能会宕机。
可是……
为什么莫名的，不想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