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荒谬的想法在南鹤脑子里一闪而过, 南鹤挑眉,却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心里是真的有点遗憾的……

  遗憾从何处而来?

  南鹤暗自思考:也许他是个隐藏的声控, 前十八年没碰到自己心动的声音所以这个属性没有被发觉,现在陡然遇见了, 就念念不忘了。

  不过他现在确实很缺钱, 要不然也不会去接单帮人遛狗。更何况施让寒实在是大方,他需要、喜欢这种单主。

  【好的, 明天下午两点我过来。】

  方心凡打开包装盒子, 看到是自己平常最爱吃的几个菜,立马感动得眼泪汪汪, “义父!你真是我亲义父!不像他们两个, 谈了恋爱就天天夜不归宿!呸!”

  南鹤:“……滚远点,不吃拿出去喂狗。”

  方心凡拆开一次性筷子大快朵颐, 想起什么又含糊不清道:“系里有个三个月交换生活动, 是去Y国。有交换生的经历未来移民或者找工作都有帮助的,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南鹤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看我有条件去做交换生吗?”

  “你这只是暂时的啊。”方心凡知道南鹤的家庭情况, 可是在他心里南鹤优秀自律,能力卓越,未来肯定会展翅高飞的,“我的意思是, 你要去想去你的一切费用我来负担,就当我借给你的, 你不管八年十年有空了再还给我。”

  南鹤顿了一下, 走过去伸手搁在方心凡的脑袋上, 迫使他转过头继续吃饭:“我不考虑这些, 谢谢你。”

  他明白方心凡的好意, 但是人有什么能力就去做什么事,超过能力范围而去贷未来款,对于他而言有点远。

  洗了澡上床,正看见手机上家里微信群里有信息。

  妈:【开始织今年的第一件毛衣,谁喜欢粉色?】

  妈:【图片】

  南鹤看了眼娇嫩的粉色毛线球,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妈:【怎么没有人回我?】

  他爸爸悄悄私聊他:【你看见信息了吧?快去回你妈妈别让她不开心。】

  南鹤:“……”

  【我爸肯定喜欢。】

  爸爸发来私聊信息:【背刺我?】

  妈:【你爸不适合啦!他老了(偷笑),穿粉色就太骚了,我用你的尺码给你织。】

  南鹤叹气地捂住眼睛,他已经想象到了粉色的毛衣寄到学校里被人看见的情景了。

  他初中穿一穿这种就算了,那时候还小,粉的蓝的他都接受,穿起来不违和。高中起他就开始长个头发育了,现在从后背到腹部都是肌肉,再穿粉粉的毛衣叫什么样子……

  母爱难辞,算了。

  爸:【转账】

  爸:【你林叔给我介绍了个保安的工作,每个月坐着就有三千块呢。哎小县城没什么口福咯,快收着替爸爸在大城市里吃顿好的。】

  南鹤直接拒绝,【你先自己存着吧,多存点过年一次性包红包给我。】

  爸:【你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你就我一个儿子,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以后有闲钱都存着后来拿给我用。】

  爸:【……大孝子。】

  【承让。】

  又闲聊了一会儿,大致晚上九点钟,南鹤就闭眼睡觉了。

  方心凡打着游戏,没过一会儿试探地小声叫了一声:“南鹤?义父?”

  无人应答。

  “嘿嘿嘿。”方心凡熟练地挂机,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书,认真细致地看起来。

  对不起,在这个卷生卷死的时代,他要偷偷努力。

  第二天只有一上午的课,早八的课堂又碰见睡眼惺忪的另外两名室友,他们不约而同地伸手打招呼,叫南鹤和方心凡到旁边来坐。

  陈铭打了个哈欠,将校外带来的早餐丢给南鹤和方心凡,用手撑着下巴打盹:“我睡一会儿,帮我看着点。”

  “我也睡。”张湾湾也趴下。

  方心凡咬着饼子,无语道:“你们晚上做贼去了?”

  陈铭含糊道:“哼,你长大就懂了。”

  张湾湾嗤笑:“这也看条件的,长大了也不一定懂哦。南鹤应该会懂吧,南鹤?”

  “看不起谁?懂什么啊?”方心凡恨恨地咬饼子,“谈恋爱了不起啊?你们真是cue错人了,你们应该cue的是南鹤。搞兼职人家都是跟人在一起,他天天遛狗,我看大学四年都不可能谈恋爱了。”

  “你怎么比?”张湾湾狠狠刺方心凡,“南鹤每个学期最起码有七个学弟学妹表白追求,你呢?”

  方心凡:“......南鹤,你谈吗?”

  南鹤吸了口豆浆:“没兴趣。”

  方心凡开心了。

  上午只有一节课,一节大课上了一上午,到了下课的时候整个大班的气氛都活跃起来了,纷纷拿起书本离开教室。

  南鹤去食堂吃了午饭,在寝室里浅浅休息了一会儿,一点半的时候就出发。

  骑单车到达小区,在保安室里做了登记。

  保安大爷团一共五个人,保安室里挂满了刀枪剑戟,这个老年男团看起来还是有点实力的。撸完铁的大爷正好休息,拿着保温杯凑到南鹤身边来:“哎?又去A栋1107啊。看你昨天溜元宝,今天也来?”

  南鹤放下笔,“嗯。”

  “哦。虽然不认识你,但是狗眼识人,元宝喜欢的人都不差。”大爷说,“元宝之前帮我们抓小偷,一抓一个准。”

  南鹤:“大爷放心,我不是偷鸡摸狗的人。”

  “哈哈哈,看起来也不像,快去吧。”

  到了1107,摁了一下门铃,南鹤就在门外等候。

  “咔哒——”门缝里伸出一只湿漉漉的狗鼻子。南鹤拉开门,就见元宝扑出来,热情地对他又蹭又舔吗,嘤嘤嘤直撒娇。

  南鹤走进去,顺带关上门。

  “元宝?”南鹤蹲下身,刚要摸元宝就被元宝睁开血盆大口咬住了手。不过它不是重重地咬,而是轻轻地用牙齿带住南鹤的手掌虎口,压低身体将他往后拖拽。

  “嘤嘤嘤——”元宝焦急地甩头,松开口又扯住南鹤的运动衫,再次用力将他往里拖拉。

  南鹤皱眉,不明所以,却也看懂了元宝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情况,它急切地要带南鹤去那扇紧闭的房门,希望他去看看。

  “别急,别急。”

  这里毕竟是别人家,他又没看见约他的单主,贸然地闯入他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行为。拿出手机,南鹤在施让寒的聊天框里打了个语音通话。

  几乎下一秒,就听见了手机的响铃。

  南鹤回头,却发现手机在客厅的沙发上。

  元宝急得直转圈圈,竟直接冲向了那间紧闭的房门,站起来用前爪拉开了门,对着南鹤小小的声量地叫了一声。

  南鹤迟疑,却也真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跟着元宝走进了房间。

  房间光线昏暗,模模糊糊只看得见房间内事物的大致轮廓——窗帘拉得紧紧的,丝毫不透光。

  “喵呜!”

  黑暗里,一直硕大的黑白相间的奶牛猫腾空而起,对着南鹤拱起了背部,龇牙咧嘴。

  南鹤:“......”

  5544目光不善地盯着南鹤,一边哈气一边喵呜乱叫:“元宝!你这只疯狗,你把谁带进来了?你想做孤儿吗?”

  元宝才不理会5544,走到床边伸出爪子打开了床头灯,室内的光线瞬间明亮起来。这一瞬间,南鹤才看清宽大的堆积着柔软被子的床上陷着一只龙虾......不,不是龙虾,是眉头紧皱、满脸通红、可能熟透的施让寒。

  5544威胁着南鹤不让他靠近,看它的样子,南鹤要是贸然上来动施让寒一下,它就会抓得南鹤满脸桃花开。

  南鹤仔细观察施让寒的状况,大致判断出来他应该是正在发烧,而且发烧得很厉害。他从脸上到脖子都呈现皮肤高温之下的淡红色,整个人嘴唇都干得发裂,双眼紧闭全无意识。

  “乖,你爸爸发烧了,很危险,让我看看。”

  元宝对着5544低吼。

  5544担忧地看了眼施让寒,又看了眼南鹤,才迟疑地收回示威的小尖牙。只是仍然守在施让寒的身边,看样子是要对南鹤全面戒备。

  南鹤道:“稍等,别急。”

  出去找到卫生间将手洗干净才重新回到房间,他没碰床,只是弯腰将手探到施让寒的额头上。手心刚刚触碰到施让寒的额头,就感受到了惊人的温度。

  很烫很烫,真的要被烧熟的温度。

  “施先生?”

  施让寒皱眉,却不由自主地在南鹤的手上蹭了蹭,不省人事。

  南鹤心道:再烧下去保不齐要烧出毛病来,还是要赶紧去医院。掀开被子,却发现施让寒只穿了一件宽宽松松的真丝浴袍,修长笔直的腿露在外面,脚趾紧紧蜷缩着。

  “元宝,你爸爸的衣柜在哪里?”

  这房间面积大却很空旷,除了床和沙发还有小茶几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更别说衣柜。

  元宝立马冲向房间的角落,用嘴拉开一片窗帘,露出窗帘后的门。南鹤走进去,随意找了一间衬衫和裤子,外加一件柔软的外套。回到床边,解开施让寒的浴袍,南鹤麦色的手臂搭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肌肤简直白皙得晃眼。

  刚将他扶起来,意识不清的施让寒就偏开脑袋,下意识用手去推拒南鹤的手。

  “别怕,我给你换套衣服去医院。”

  施让寒动了动干涸的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推拒的动作却更加明显。

  这时候不是讲究你情我愿的时候,南鹤直接忽略他的动作,脱掉他浴袍放在一边,给他套上衬衫和裤子,柔软的针织外套套在衬衫外,将他整个抱着坐起来。

  施让寒身形高挑清瘦,抱起来的重量也是轻飘飘的。

  元宝适时叼来一双白袜子和一双布拖鞋,南鹤给他穿好,搀扶着人出门。

  “元宝,待在家里。”

  元宝挖了歪脑袋,与5544坐在门口目送着南鹤带着施让寒坐电梯下去。

  5544冷不丁道:“傻狗,你是不是认识他啊?我看他有种熟悉的感觉,还越看越好看啊......”

  元宝不理它的碎碎念,转身去阳台扒着落地窗往外看。

  “真的,我刚刚越看越觉得......一见钟情啊。”5544纠结,“为什么啊?我可是清醒理智又无情的任务机器5544啊,怎么会觉得一个世界NPC长得好看,这不合理。”

  走到门口保安室门口,南鹤还没等大爷团冲出来质问,他就主动求救:“大爷!大爷!有没有车借我去一趟医院。”

  撸铁大爷冲过来,穿着白背心的他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一拳头能打死一个歹徒,他上下打量施让寒,见他真的在发烧,人都不清醒了,也减少了怀疑,连忙挥手让其他的大爷开车过来:“快!小施发烧了!开车送去医院!哎呀这孩子品尝一个人住就是可怜啊,生病了都没人知道,得亏有人帮忙遛狗......快快快,扶上车!”

  保安大爷团的专用车开来了,白色的车身上印着巨大的logo:清晏公馆。

  南鹤抱着施让寒上车,将他放在座椅上。施让寒呼出一口热气,人柔弱地歪歪倒进南鹤的怀里,不安分地在他怀里寻找冰凉的地方蹭。

  这不妥啊......他们素不相识,怎么能这样亲近呢,秉持着“仁义礼智信”的南鹤很快将他扶正。每三秒,施让寒又倒下,南鹤再次扶正。

  “哎呀,小施都要烧熟透了,你让他靠一会儿怎么了?”开车的黑衣大爷不耐烦地看后视镜,“小施长得又瘦又弱,一会儿晃吐了怎么办?吐你身上。”

  南鹤的手顿了顿,在被靠和被吐两样选择中选择了被靠,在施让寒靠过来的时候叹气一声敞开胸怀,任他倒在怀里将他圈住。

  黑衣大爷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就对了,年轻人就要互帮互助。”

  南鹤:“大爷,开你的车吧。”

  黑衣大爷:“好嘞。”

  最近的医院是市三院,车停在医院外,南鹤将怀里的施让寒一整个抱起来,往医院里走去。有黑衣大爷在一旁,挂号到就诊也不算多困难。

  由于施让寒烧得实在严重,去拍了几个片子做了一些其他的检查,接过拿给医生看,医生皱眉:“怎么现在才来?这都烧成肺炎了。”

  南鹤:“肺炎?”

  “右肺感染了,转急诊吧。”医生扶了扶眼镜,“先输液,留院观察,继续做系统检查。”

  “住院?”南鹤愣怔,施让寒一个人住,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他,家里还有猫狗需要喂养......

  黑衣大爷语重心长:“年轻人互帮互助。”

  南鹤看他。

  黑衣大爷很光棍:“我今年63了,不能让我操劳吧?我这把年纪要是在医院染了什么病,就走了。”

  南鹤:“......”

  于是,南鹤借了一把轮椅,推着施让寒去拿药,给他铺病床,挂水,在一旁守着看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南鹤看着窗外天,从下小雨到转阴,又慢慢下起下雨,天色一点点变暗。看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

  秋天的天色总是要暗得早一点的,气温也一点点下降,医院里似乎比一般地方气温更要低一些,只穿着运动短袖的南鹤都感觉到一丝凉意。

  三大瓶药水吊完,护士过来拔针。

  “生冷油腻的东西不要吃。”护士道,“吃点清淡的,适当补充一点维生素。这些药注意服用时间,按时吃。”

  “好的,谢谢你。”南鹤起身将施让寒的手放进被子里。就在这时,施让寒颤颤巍巍睁开了双眸。他的双眸空洞,黯淡无光地看着天花板,缓缓地眨了一下。

  “你醒了?”

  施让寒浑身陡然一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起身往后撤去。

  “你......你是?”鼻翼间充斥着消毒药水的气味,胸口的泛疼,一切都让施让寒不安起来。

  “我是来遛狗的南鹤。”南鹤终于发现了施让寒身上的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他伸手在施让寒的眼前晃了晃,施让寒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南鹤心脏骤然紧缩,这位施先生竟然......看不见?

  难怪......他昨天看他的时候似乎眼神也没有聚焦,只是也许家是他很熟悉的地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半分不适,没有让人轻易看出来。

  “我......”

  “你别怕。”南鹤的嗓音有着不符合年纪的低沉,带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去你家是元宝开的门,你发烧昏迷了,是元宝带着我进去你的卧室,然后我和小区保安大爷一起把你送来医院的。保安大爷回去了,我在这里给你看水。”

  施让寒攥紧被子的手慢慢放松,大致是相信了南鹤的话。他很敏感,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清淡的眉头皱起来。

  “衣服是我帮你换的,你的睡衣来医院不方便。”

  施让寒胸口疼、喉咙疼、头也疼,浑身都难受极了。他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唇,低声道:“谢谢你。我想出院,我要回去。”

  他说着就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南鹤眼疾手快将他按住。

  “施先生,你的情况我还没有告诉你。你是严重感冒发烧,已经烧到了右肺感染,肺炎了。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留在医院打针吊水,明天还要去做其他检查。”南鹤说,“你的身体禁不住再受伤害了。”

  施让寒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南先生,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很清楚,我要出院回家。”

  “回什么家?”进来帮其他病床换水的护士没好气地回头,“你下午的情况再烧两个小时脑子都要烧出毛病了,才吊了三瓶水就要回去?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施让寒被护士小姐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也没说话。

  南鹤看着他低垂着眉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安和无助,看不见又重病没人照顾,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也不忍心说他什么,只轻声说:“护士说得对,先听医生的话,情况好点再回去也不迟。你要是担心元宝和家里的猫,我让保安大爷陪同我去喂它们。”

  施让寒抿唇:“我们素不相识,不好意思麻烦你。”

  “没什么。你在明山市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施让寒语气淡淡:“我没有亲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

  啊......南鹤看着他单单薄薄的身形,寂静的样子与这个略微吵闹的医院格格不入。再看其他病床,旁边都有一两个人陪护,他只有一个人,在这个角落里,孤立无援。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南鹤道:“其他的事情你先别管,我在这里照顾你。你安心治病,别怕。”

  “谢谢你,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你。我这就联系人请个护工,你先回去吧?”

  经过这三言两语,南鹤是摸清楚了一点施让寒的性格,表面温和内里客气疏离,再加上一点,很喜欢拒绝别人。

  他看不见,却不强求别人的照顾,好像更喜欢自己待着。

  这不是做生意强买强卖,但是施让寒的情况明显不一样。他病的重,且自己都是个残疾人。若是其他还好,他是盲人,缺少了一双发现事的眼睛。

  自己都行动困难,着急请来的护工靠不靠谱又怎么知道?遇到厉害的,看他身娇体弱、不便行动拿捏他、欺负他怎么办?

  南鹤不知不觉考虑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自己留下来照顾。他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他都已经把人送到医院来了,干脆就送佛送到西。

  “施先生,请护工也要家人出面,请个知根知底、手脚干净的。”南鹤换了套说辞,“你请别人不如请我。”

  “你?”

  “是的啊,我不仅可以照顾你,还能给你照顾猫狗。”南鹤说,“你考虑一下。”

  施让寒迟疑。

  南鹤却不给他机会:“好了,就这样决定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晚餐回来,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施让寒下意识在身上找了找,没找到手机,“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钱。”

  南鹤道:“我知道,你的手机在你家客厅里。先用我的钱,我去给你买饭。我倒杯水在这里,你慢慢喝。”

  施让寒点头,不自在地扯了扯被子。

  南鹤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记下。用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出去了。

  路过护士站,正巧碰到刚才呵斥施让寒的护士小姐,南鹤立马道:“你好,我是刚才那位不听话的三瓶水先生的家属,我现在要出去一下,麻烦你帮忙我注意一下他别着急出去找我,可以吗?麻烦你了。”

  “可以的。”护士说,“你快去吧,正好晚上人不多我帮你注意点。”

  “谢谢你。”

  南鹤找了家饭店订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和一盅滋补的乌鸡汤,叫了辆车去其他地方。

  六点后天就黑得格外快,不出一会儿,天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医院的病房里早早就亮起了灯,灯火通明,位于角落病床的施让寒却什么也看不见,不仅是现在,后半生他都会处于这一片黑暗里。

  眼睛看不见后,他的听力就变得尤为敏锐。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病床的人,家里或者陪护的人已经拿来的香喷喷的饭菜。

  保温桶和勺子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剩下就是他们哄着病人吃饭的声音。

  “吃一口,特意给你炖的排骨呢!”

  “这不是你最好的那口,猪蹄我烧的软烂,你今天可要多吃一碗饭。”

  “再张嘴啊......”

  施让寒没有躺下去,僵直着身体也没有往床靠背上靠,他就那样捧着装着热水的纸杯子坐在床上。

  半杯水冷得很快,他小口小口地抿着,没一会儿杯子就见底了,一滴水也没有了。

  温水没有了,唯一的温暖也消失了,施让寒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不是普通的冷,而是那种从皮肤毛孔往骨子里渗进去的冷,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在黑暗里久违地感到慌张。

  “咳咳咳!”喉咙发痒,施让寒捂着唇小声咳嗽起来。

  病房里的墙上的时钟指针转一圈,病房里的饭菜香味也慢慢没有了——他们都吃完了,剩余的饭菜被收起来了。他们开始说话了,从家长里短到忆往昔艰苦岁月。

  施让寒无心地听着,忍不住抓了抓犯痒手背和脖子。

  时钟的分针再次转了半圈,身上发冷地施让寒再也坐不住了。

  他在等什么?

  等真的会有人回来?

  他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没用的人,这点他不早就清楚吗?他又在期待什么?就算是护工,也不愿意接收一个麻烦的盲人吧?

  施让寒颤了一下,放下手里已经被他捏变形的纸杯子,掀开被子往床边挪。双腿一点点放下床,他扶着床,伸出一只脚慢慢探索他的鞋子在哪里。

  一片黑暗里,他四处也没摸索到鞋子,不由得继续往前探出身体。就在这时,身体重心陡然不稳,他直接摔下床去——

  然而,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跌进一个温暖带着热气的怀抱里。

  “干什么?要去哪里?”南鹤背着塞得满满的双肩包,一只手提着打包的饭盒,另一只手揽住施让寒的腰,将他带到床上去。

  “怎么了?要去卫生间吗?”南鹤放下饭盒,将他稳稳地放置好,“手怎么这么冰凉?还冷吗?”

  施让寒感受着从他手心传递过来的暖意,喉咙发痒咳了一声:“你怎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怎么回来了”和“你怎么才回来”他都不愿意说,只好停顿在此处。

  南鹤说:“我看你不太适应医院里的床单和被罩?嗯?你的手和脖子过敏了?”红红的,上面都是抓痕。

  施让寒抽回手:“嗯。”

  他只是觉得不卫生,很多人都睡过,消毒和卫生不一定到位,他天生带点洁癖,反应过来了就不适应。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南鹤放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套床单和被单以及一个小枕头,“我刚才回了趟学校。医院的床尺寸小,去买会买不到这种小尺寸的用品,就算买到了也不能立刻用,我就回学校寝室拿了一套我的。洗过但是没用过,是干净的。”

  这是他妈关心他给他网购的纯棉三件套,舒服倒是舒服,就是颜色......淡粉色。他们一寝室都是坏心眼的促狭鬼,他这套床单从开学带过来后就没好意思拿出来,现在看来还派上了用场。

  施让寒捏了捏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被罩,能感受到柔软的棉质和干净清香的味道。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怪异却又酥麻......他没想到南鹤竟然还注意到了这些,甚至去跑了趟学校去拿。

  “谢谢你。”

  南鹤也不仗着他看不见就欺负他,坦白道:“这是我妈给我买的,是淡粉色,我就没用,你介意颜色吗?”

  施让寒:“我看不见。”

  南鹤笑了一声:“看不见我也要告诉你一声。看不见和不知道是两回事,不然不就是欺负你吗?”

  “我不介意。”施让寒说,“我喜欢粉色。”

  “是吗?”南鹤挑眉,想起了他妈正在给他织的粉色毛衣,心道:他们俩是投错胎了,适合他妈妈一切淡色粉色的儿子也许是这个,“我还买了一包消毒湿巾,我把凳子擦了你坐在凳子上,我换一下被套。我还有一套不用的被芯,明天也带过来。”

  施让寒的手搭在南鹤的胳膊上,慢慢站起身。

  他们离得实在很近,近到以施让寒的听力足以听见南鹤的有规律的心跳声。他的体温也传到他的身边,刚才的冰凉和寒意霎时间消散了。

  坐在凳子上,听着窸窸窣窣的换被套声音,施让寒不自觉攥紧了袖子。

  还是在医院,还是在病房里,这一刻他却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好了,坐床上吧。”南鹤说,“先吃饭。”

  两菜一汤,都是清淡的口味。

  南鹤介绍说:“乌鸡黄芪汤,油都撇掉了,很清爽。素炒油麦菜,还有一个虾仁黄瓜炒鸡蛋。都吃吗?”

  施让寒点头。

  南鹤用干净筷子给他的碗里夹了菜,“汤冷一点再喝,吃点鸡肉,很软烂入味。”

  “嗯,谢谢。”

  施让寒夹了油麦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停住了,囫囵地将菜咽下去,吃了一口饭。

  时时刻刻注意他的南鹤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提醒道:“你现在喉咙不舒服,细嚼慢咽吃饭。”

  施让寒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不吃蒜?”清炒油麦菜里有细碎的蒜蓉提味,想起他妈痛恨蒜,每次炒菜必须要放,吃的时候又要费尽心思往外挑,常常就是他爸跟着一起帮她挑。

  施让寒:“不太喜欢吃。”

  “你也不喜欢吃蒜啊。”南鹤说,“那你先吃其他菜,我把蒜蓉挑出来你再吃,慢点吃。”

  “不用的,南先生......”

  “别叫南先生,叫我南鹤就好了。”

  “不用的,我自己和米饭一起吃。”

  南鹤将清炒油麦菜拿过来,眼疾手快地将粘在油麦菜上的蒜蓉都挑出来放进一旁的塑料袋里,干净的油麦菜夹到施让寒的碗里。

  “不用这么麻烦的,你也吃饭吧。”

  南鹤不觉得麻烦,不甚在意道:“等你吃完了我再吃。”

  “那怎么可以?”

  “没事的,你看你吃的饭菜都是我用干净筷子夹的,没什么影响的。”

  施让寒吃饭的样子很斯文,甚至能从中品出一点乖巧来。他身形瘦弱,却很白皙,退了烧脸上身上也不红了,肌肤看起来很细嫩。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却给人一种脆弱破碎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去好好呵护他......最起码是将他当成温室花朵,精心饲养。

  此念头一出,南鹤都被自己的吓了一跳。

  继觉得施让寒声音好听、身娇体弱,现在他又觉得施让寒应该当温室里的花朵了?

  南鹤闭眼甩去脑海里的不当念头,作为几乎是陌生的双方,他怎么可以如此越界!

  施让寒吃相斯文好看,胃口也不大,只吃了浅浅一小碗饭就放下了筷子。对于生病的人,没有胃口也是正常的,南鹤并不喜欢在饮食多少上催促劝导他人。

  见他吃完就给他递上擦嘴的湿巾,南鹤将医生开的药按照用量抠出来放在施让寒的手心,“我倒杯水你来喝药。”

  掌心痒痒的,像是几片羽毛扫过,施让寒握紧了手心:“嗯。”

  饭菜是热的,床是干净柔软的,药片也是数量正好放到手心来的......施让寒暗想:他这个护工请的也太划算了,无微不至到这种地步了。

  趁着水温度降下的时间,南鹤迅速将剩下的菜和饭风卷残云一般吃完,收拾好东西后将吃完药的施让寒放置到床上。

  “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施让寒没忘记他还是个正读书的大学生,出声问道。

  “嗯,明天早八两节小课。”南鹤回忆着说,“护士说你今晚有发烧的可能,我留下来一夜,免得你又继续高烧不退,明天早上我再离开。”

  “你可以回去的。有事我会按铃叫护士的。”

  南鹤看他:“你记得你今天在床上,我是先帮你穿衬衫还是先帮你穿裤子的吗?”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滞住了,南鹤后知后觉,他表达得好像很暧昧......

  “不是,我的意思是,人发烧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的。”南鹤急忙解释,“而且夜间还要量体温,你自己也不方便。”

  施让寒抿唇:“那就麻烦你了。”

  “我没关系。”

  施让寒没出什么汗,刚到医院条件有限,也不敢随便让他碰水,着凉了伤身体,就直接让他躺下休息了。南鹤去要来一张折叠床放在施让寒的病床旁边,随意一躺,就当是休息处了。

  手机震动,南鹤打开手机,是方心凡发来的信息。

  方心凡:【你怎么还没回来?】

  【今晚不回来了。】

  方心凡:【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不回来(崩溃)?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南鹤心跳加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已经抓着被子睡着的施让寒,他眉眼浅淡俊秀,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静谧又安然。

  【做兼职。】

  方心凡太害怕了,他害怕南鹤偷偷恋爱丢下他孤家寡人被人笑话,穷追不舍:“什么兼职?午夜场给富婆跳舞?”

  【在医院做护工。】

  【图片】

  方心凡一整个大放心:【没谈就好,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南鹤心虚:“……”

  方心凡的背刺:偷偷学习

  南鹤的背刺:偷偷找老婆

  真出息了,九千四舍五入一万,一万四舍五入两万……写轻松有灵感的世界就是好写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