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竟思>第25章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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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似笑非笑对那二人说:“你们很闲么?”

  怀霁不情愿地冷哼一声走了,桑流云还不忘端正地行过礼,深深看了我一眼,才离开。

  剩我和师尊二人,我极力克制着心里翻涌的怒意和恨意,木然望着地面。

  “还没想明白?我与你早说过,楚容熙绝非良人。”

  手指不自觉痉挛了几下,我还是忍不住轻轻回他:“你说他不是好人,可我看你们才是个顶个的可怕。师尊法力通天,什么做不成,我父亲已死,你何苦这样为难我。”

  师尊冷漠的脸上泛起丝波澜:“没错,不管是他你父亲还是楚衡,他们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不过死了才是解脱,我要看到他们悔恨交加痛苦一生才好。你父亲是自作孽,不可活,其实我原也以为他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便也果真同他一般愚蠢固执,偏爱惹是生非。”他仿佛很苦恼地摇摇头:“我真的很不喜欢。”

  我突然抬头盯着他“师尊,你告诉我,我同我父亲真的很像吗?”

  他不易察觉地一愣,沉沉盯着我。

  “你眼里的我,不过是你心中想看到的我,你恨我父亲,便也觉得我定同他一样不堪,然后才能心安理得地把仇恨加在我身上,可是师尊”我认真看着他,“你真的了解我吗?”

  师尊的脸古怪地扭曲了一瞬,垂下眼,然后蓦得冷冰冰一笑:“你不必逞这些口舌之快,我知道你恨我杀了楚容熙,不过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而你是错的,就像你父亲那样。在此之前,你便安心在这里待着罢!”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对了,如你所说,师尊我在情爱一事上没有什么造诣,流云与怀霁我也无甚可教导的”他的手指推开门,在微凉的风中,他仿若叹息,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便多担待些吧。”

  我的手指倏而抓紧了衣角,前一秒我还在为揭露了他的虚伪,叫他难堪而感到快意,可下一秒内心的悲哀却汹涌而来淹没了所有。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在这座山上没有什么能逃脱他的掌控,那些隐藏在黑暗里带着血腥味的性事完全无所遁形,他的好徒弟对我做了什么他根本是一清二楚!然而他没有阻拦,那便是默许。

  他叫我多担待。我要如何担待?敞开双腿迎他们进来吗?我与容熙两情相悦被他们说成是腌臜事,他们强迫我便是“情爱”了?

  师尊从来没把我当成个有血有肉,有独立思想感情的人来看待,我是他们仇恨的寄托,是罪恶的产物,是必须按照他的想法来生存的木偶。

  或许他明白我的无辜,可是他不在乎,已是半步登仙的大能,怎么会在意蝼蚁的死活。

  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阴沉的天色仿佛能把我吞噬掉,我倒是希望自己就默默消失在这样的暗色里,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过得无比艰难。有刀在割我的肉,剑在劈我的心,我默默捂住心口,难过得快要死过去了。

  枕着手臂靠着窗户,我向外看去,可是不会再有谁从凌乱草丛中钻出来给我惊喜,给我讲故事,不过数月之隔,从前种种却好像一场梦。

  我还在放空,冷不防窗下草丛中真的站起来一个人,长眉入鬓,唇色嫣红,极艳丽熟悉的一张脸,叫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对方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他很自然地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得慢悠悠。我就这样愣愣看着他,看向这位已经很久没见了的二师兄。

  施烺看我神色呆愣,扑哧一笑,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坐啊,这么久没见我,有没有想我?”

  没有,我在心里说,整日应付另外几个都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哪里想得到你。

  不过想来确有段日子没见过他了,从前他甫一出现,总是不太美妙的,如今他真切又在我面前了,我还是有些惴惴。

  “看来是没有,唉,真让我伤心。”他眉头轻蹙,好像真的很难过,不过我早知二师兄这副皮囊同他的蛊虫一样好看却有毒,所以也只是平静看着他。

  施烺眨眨眼,伸手摸了我的脸颊,手指冰冷:“憔悴了好多,我知道师尊心狠,怎么桑流云也放任他这样折磨你不劝劝吗?”

  我头一歪,轻轻躲开了他的触碰,师尊他老人家轻轻一弹手指都能要我的命,哪轮得到他来折磨我,两位师兄弟自是代劳了,属大师兄在床上折磨我折磨得最起劲呢。

  瞧他仿佛很悲悯的样子,我哂笑,难道当日我跪于殿下受罚他不曾看到吗?想想也知这些日子我又怎会好过,他做这般姿态给谁看。

  他似看出我抗拒神态,手指在我鬓边停了片刻便施施然收了回去,微笑道:“好罢,我也不与你搞这些兄弟情深了,竟思,我只问你,你想走吗?”

  我僵住,犹疑看他,不怪我谨慎,任谁被他欺负了这些年都很难对他有信任吧,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又串通好了想来折磨我的法子。

  “什么意思?”斟酌片刻,我反问他,一错不错地盯住他的表情,试图发现些戏谑嘲弄的蛛丝马迹。

  然而施烺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回道:“其实也不用问的,我知你一定想走,只是师尊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他顿了顿,嘴角微微勾起,是嘲讽的笑,“你哪里逃得了。”

  我将信将疑,隐约觉得他似乎没有要捉弄我的意思,没说话。

  “不如我帮你好不好?”他突然将脸凑近,狭长的眼里映着烛火,有光晕在其中流转。

  我垂眸定神:“你也说师尊神通广大,如何帮得了我。况且,我又怎知你是否在骗我。”

  他哈哈大笑:“我的好师弟,你如今都这副境遇了,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吗?至于我有没有本事帮你……”

  施烺又伸出手,我以为他还要碰我,缩了缩,却见那上头停了只白色的虫子,不同于他以往的那些模样鲜艳的蛊虫,这只虫不过拇指大小,没有外壳,柔软的身体流动着乳白色的胶质,明明一动不动死了一般趴在他掌心,却让我觉着它内里生机无限,蕴藏着能量。

  “这是什么?”下意识的,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它的身体,果真是极富弹性的触感,它头上两只触角微微动了动,后又归于安静。

  “我新炼的蛊。我回家一趟,找到了这只“活死人”的炼法,费了点功夫,不过好在还是成功了。”他轻抚着那蛊虫的身体,冲我一挑眉,神色透着些得意。

  我记得他的家在南疆,万蛊之乡,他从前用来折磨我的那些危蛊虫便是从南疆带来的。

  “活死人?”我疑惑问他。

  施烺解释道:“这只蛊可以叫你半日内气息全无五感尽失,如同死了一般。可是你还活着,时间一过你就会恢复正常,这便是它的妙处所在了。”

  “你想让我装死?可是这蛊骗不过师尊的,他只消一看我“尸体”便知真假了。”我皱眉。

  他无奈摇摇头:“笨!师尊虽不会时刻探知你的存在,可他一旦用灵力感应,便能通过灵力的浓郁来知晓你是否还在山上。从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自你和你那情郎的事败露之后,他怕是要经常确认了。”

  我大概懂了他的意思,“活死人”消了我的气息,让我变成一具没有灵力的尸体,只需找另一个灵力浓郁的东西替代我待在这里,我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从师尊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施烺沉吟片刻:“我可以做一个稻草人,你将灵力注进去,不过这大概瞒不了多长时间,我得在他发现之前尽快带你出去。”

  听起来可行,在他嘴里,此事竟变得如此简单。自由似乎就在眼前,可我内心却异常平静,因为曾经期待过很多东西,可是结果都很不美好,所以这次我便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失败不过再受一次罚,没什么的,其实我知道,即便二师兄骗我,我也依旧会去做,比起一辈子困在这里,我是一定要冒这个险的,那会让我觉得,一切似乎还有希望。

  事到如今,我最后问他:“你究竟为何要帮我?”

  去南疆练蛊,费心为我想逃脱的法子,甚至要亲自帮我带我走。我不觉得他很闲,更不认为他是因为心疼我做这一切。

  施烺怜悯地看着我,那张脸一旦沉静下来时的确有几分蛊惑人的味道,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脖颈,我知道那里有还未褪去的红痕,但是我已经不在乎谁会看到了。

  他转开脸,叹了口气:“你若不肯信我是看你可怜得要死帮你一把,那便权当我天生反骨,非要和自己的师尊对着干吧。”